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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王大鸣又自鸣得意地给我们讲起了他的研究,这让我想起我那套打了九折都还没有卖出去的世界上最好版本的精装二十四史。于是记忆中的那位卖给我书的王老师立即复活了,而且还复活了一批姓王的老师。那时候我们学校里有八个老师巨牛无比,都在各自的学术领域内首屈一指,称王称霸,不巧的是这八个老师都是姓王,所以合称“王八老师”。“王八老师”一度成为我们学校的骄傲,那时候走出去只要说自己是“王八老师”的学生,对方一定会刮目相看,以礼相待。由于这个缘故,周边很多学校里的学生便冒充自己是“王八”的学生,但那时他们都说不出“王八老师”的名字,真的“王八老师”的学生觉得他们这帮人有辱师门,就会和假的“王八老师”的学生争辩,继而升级到打起来,因此那时候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打架斗殴事件基本上都是真假王八之战。后来“王八老师”们纷纷出去讲座,那些学校里的人也知道了这些老师的名字,并且光明正大地称自己是“王八老师”的学生。我们学校里的学生当然很不服气了,你听一个讲座算什么啊,于是就分出了嫡系“王八”学生和杂牌“王八”学生,校园里的打架斗殴也变成了嫡系杂牌之战。再后来“王八老师”都纷纷出书,于是那些只要看过“王八老师”书的人也自称是“王八老师”的学生,这个消息很快传到社会上去了,连社会上的那些小混混也用“王八老师”的学生像幌子来招摇撞骗,这搞得学校里的学生很没有面子,于是大家又以能不能背“王八老师”的书为标准来分派系,见面要是背不出一两句“王八老师”的书就是没有文化,就是假的“王八老师”的学生。最后派系越分越乱,越分越复杂,没有谁搞得清了,于是中国所有大学生都自称是“王八老师”的学生。只是我进校那时候,“王八老师”的名声已是江河日下了,还余威还在,我还有幸享受如此殊荣,因为教我古代史买我一套世界上最好版本的精装二十四史的那个王老师就是“王八老师”之一。可惜好景不长,现在“海归”当道,“王八”不敌“海归”,败下阵来,逐渐销声匿迹。要是现在出去说自己是王八的学生,对方肯定会鄙视死你。现在大学生出去一般都自称“龟孙子”,可惜我即将毕业,无法享受这一殊荣了。可是那书是创业的初衷,至今还没有买出去,我始终念念不忘,总是觉得想干的事情没有干成,心想不爽,于是我问王大鸣,“王老师,以前教我们中国古代史那个王老师呢?” 王大鸣不知何故面露不快,好半天才像那些服务态度恶劣的小饭馆冷冷地来了两个字,“死了。” 看到王大鸣那表情本来想问下去了,但好奇心使然,那些疑惑直往外窜,压都压不下去,我想王大鸣是不是和这“老王八”有什么关系啊。不会是他儿子吧?一般而言,有点名气的父亲就像一棵大树,活着的时候可以乘凉避暑遮风挡雨,死了以后这根木材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做儿子的可以借父之名而出名。父亲没有名气的而儿子又有点名气的,儿子会尽力避免提及自己的父亲,恨不能重新选择一棵大树,如果王大鸣是那老王八之后,应该是属于后者,可王大鸣也不至于如此绝情。我怯生生地问道:“怎么死的啊?” 王大鸣一副圣贤样惜字如金,又只说了两个字,“车祸。” 我觉得这样的谈话太不划算了,我思前想后问了那么多,王大鸣几个字就解决掉了,不禁为这位老王八感叹:“哦,他那么大年纪了,视力又不好,手脚又不灵,耳朵又还有问题,还开什么车啊,出去肯定不是撞别人就是被别人撞啊,现在的年轻人开车都是只要指把身体置身车中就把生命置于身外。” 王大鸣一听这样就变得大方起来了,情绪也激动起来,说:“哪是撞车啊,是自己翻车了。” 我想这老头人老心还不老啊,和年轻人一样玩起车技啊,问:“怎么会翻车呢?难道他也是一驴友,开车出去搞自驾游。” 王大鸣又吝啬了,“超载。” 我更不理解了,可王大鸣今天又一点没有老师爱讲废话的风范,非得我逼供一样才透露一点点,我不得不为那些同车的冤魂感叹,“那死了还不只他一个人啊,真是作孽啊。” 王大鸣爽快地说:“那里啊,就他一个人,可是副驾、后座、后备箱、还有车顶上都是那种百厚厚的精装本图书,有一两吨重,准备拿到学校来买给学生的,那么重能不翻吗?” 我眼前突然呈现出一个画面:小小的面包车驼着巨重巨高的几大捆书,压得实在喘不过气来,一抖身就连人带书翻到路边去了,奄奄一息的王八老师被压在书中喃喃地呻吟道“我的书啊我的书”。我想如果那王八老师上天有灵的话,应该给历史系的学弟学妹们投一个梦,“同学你作为一个历史系的学生,应该至少读五遍《二十四史》,某某书店里有一套世界上最好版本的精装本《二十四史》,你快去买来吧。”这样一来可以了却王八老师的遗愿,也了却了我的心愿。 后来我了解到那天王大鸣在我提王八老师的时候之所以不悦,正是因为王八老师之死王大鸣才得以晋升为教授,增补为新的王八老师,这套房子也是那老王八老师的。我突然问及此事,王大鸣以为我别有用心。 论文一事搞定,我们就完全没有事情可做了,只是等着明年六月份领那一张像象征与学校分道扬镳的离婚证一样的毕业证。据以前师兄们的教导,领毕业证的那一刻别看照片上笑得那么开心,其实心里很难受的。我问何故,难道师兄七尺男儿也为那种离别之情所困。师兄语出惊人,说上大学就像嫖娼,交了钱让你爽四年。可是大学是一个没有一点职业道德的妓女,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找到四年就过去了,唯一的感觉就是不是自己上了大学,而且被大学上了。我一清纯处男花几万找一个不纯的妓女来上我,这样的事心里能不难过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