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艰苦的。村里人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生活，粮食不够吃，就用地瓜、土豆和蔬菜来充饥，日子过得真是太苦了。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一年到头吃不上两顿肉，他们真的是馋疯了，做梦都想吃上几顿肉。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梦想，不可能实现。孩子们馋肉，怎么办？那只能采取孩子们的办法，以他们的思维方式，想点歪点子了。

　　这不，几个小伙伴在小扣子家正密谋一个计划……

　　“好了，就按照咱们刚才商量好的办，要准备的东西，行动的时间和地点，你们别忘记了！”山娃在提醒大家。

　　“这事我看有点悬，能成吗？”百岁小声嘟囔着。

　　“就你胆小怕事，有什么不成的？”一说到吃，小扣子比谁都积极。

　　“肉，谁不想吃啊？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要是让张老师知道了，那就惨了！”百岁还是担心。

　　“你怎么这么能唠叨呢，跟老娘们似的，像你这样能干成什么大事呀！”大利一副大人的腔调。

　　“我先说明一点，咱们这次行动跟张老师没有任何关系，谁都不能告诉他。也不能告诉英子和二丫，不是信不过她们，我是怕影响到张老师。还有，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山娃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果断，很坚决。

　　几个孩子很快离开了小扣子家。

　　第二天吃过早饭，四个孩子就开始了行动。

　　村西的小河边，清澈的河水“哗哗”地流淌，这里是鸭子嬉戏的天堂。此刻，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鸭子，有的在河里嬉水，有的在水中抓鱼，也有的在岸边梳理羽毛。悠闲自得的鸭子，不会想到灾难就要到来，它们不时拍打着翅膀，在岸边追逐。

　　小河的岸边，齐腰深的蒿草十分茂密，距离马路很远，也没有行人往来，很隐蔽。四个孩子获取猎物的地点就选择在这里。

　　小扣子第一个来到达，在他的腰里，掖着一条布口袋，见四下无人，他隐藏在草丛中。一会的工夫，山娃、大利和百岁从不同的方向朝这边走来。小扣子在草丛中看得真真切切，他学着青蛙的叫声，连续叫了三声，三个孩子都朝他这边走来。

　　一切和他们想象的一样，没有任何阻力。看到鸭子，他们既兴奋，又害怕。

　　“大利，我的心跳得很厉害，你摸摸！”百岁小声说。

　　“我也是！”大利跟在山娃的身后，别看他说话像个大人似的，其实，他的腿也在发抖。

　　“咱们都是第一次干这事，谁不害怕呀，你们想想，那鸭子肉多香啊！”山娃仍然在鼓励大家。

　　想到即将吃到口的鲜美鸭肉，孩子们立即来了精神和勇气。这时，四个孩子的眼睛闪着光芒，是非常自信、渴望得到的那种眼神，大家互相瞅了瞅，捉捕鸭子的行动，就在这不动声色的一个眼神中开始了。

　　四个人佯装在河边玩耍，实际是在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们就悄悄地、一步一步地向一群鸭子移动。在接近鸭子的那一瞬间，四个孩子一齐扑去。还真巧，他们果然扑到一只。这时，山娃手里的鸭子不停地拍打着翅膀，还“呱呱”地拼命叫。他将鸭子的脖子用力扭了两下，鸭子立即停止了叫声，然后，孩子们七手八脚，将它装进布口袋里，朝事先约定的山坡走去。

　　俗话说，做贼心虚。四个孩子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小路或在草丛中穿行，神不知鬼不觉，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上午，英子家。

　　英子一个人在写作业，二丫走进来。

　　“英子，山娃他们来过吗？”

　　“没有啊，他们几个谁都没来过。”

　　“一个上午了，也没见他们的影子，他们跑哪去了呢？”

　　“谁知道了，这两天，我发现他们几个神秘兮兮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他们能有什么事呢？”

　　“我也琢磨呢。”

　　“对了，昨天晚上，我去小扣子家的时候，看见他们几个在嘀咕什么，我进屋后，他们就什么也不说了，样子怪怪的，还笑嘻嘻地看着我。”

　　“别管他们了，二丫，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走，咱俩去百岁家看看，也许他们在那玩呢？”

　　“好吧！”

　　在一个被树林包围的山坡空场上。

　　几个孩子在拣木柴、搭支架，各项准备工作在紧张进行之中。小扣子正要点火，被山娃拦住了。

　　“先不能点火。你们想啊，如果鸭子在妈妈大的火上烧，准会被烧焦的，咱们不白忙活了吗？”

　　“你说，那怎么办啊？”小扣子焦急地问。

　　“大家好好想想，看咱们怎么办？”

　　“先把木柴烧成火炭，然后用火炭烤。”百岁机灵，总有些点子。

　　“这个办法行到是行，就是太慢了，咱们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几个孩子把视线都移到了山娃脸上。

　　“你们看这样行不？”山娃胸有成竹地说。

　　“你说吧！”

　　“我说这样，咱们弄些黄泥，把鸭子用黄泥裹上，然后在用火烧，这就不会烧焦，速度还快。”

　　“这个办法好啊！”大家一致赞扬。

　　“咱们就照山娃说的做吧。”大利对大家说。

　　大家开始行动了，很快就弄来了黄泥，他们一起动手把鸭子用黄泥糊好，放在支架上，鸭子的烧烤就这样开始了。按照分工，大利负责放哨，他站在一个高高的山冈上，四下了望。百岁和小扣子负责捡木柴，山娃负责烧烤。也许是老天的照顾，这次行动没遇到任何麻烦，特别顺利。

　　裹在鸭子身上的黄泥很快被烧干了。颜色由原来的深黄色变成了淡淡的浅黄色，不久，美味就飘出来了。

　　鸭子终于烤熟了，效果出奇的好。敲开黄泥壳，里面的鸭肉焦黄，喷香。看着散发诱人香味的鸭肉，孩子们的口水早就流出来了。大家用手撕开鸭肉，撒点盐面，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很快，这只鸭子就被吃光了。也许偷来的东西香，也许是总也吃不到肉的原因，孩子们吃得特别香，满嘴流油。看他们狼狈的吃相，比吃全聚德烤鸭还要香。

　　中午，百岁家。

　　钱兰英正在窗底下的鸡窝里拣鸡蛋，二丫和英子像两只小燕子，轻盈地飞到了院子里。钱兰英把鸡蛋重新放回鸡窝里，随手拿来两个马扎，拉起英子和二丫的手，坐在了马扎上。

　　“没在，这不，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也不知道饿没？”

　　“大娘，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英子说话时，总是细声慢语的。

　　“我问了，他就是不告诉我，到现在我还生气呢！”

　　“大娘，别和他生气了，一会就回来了。”

　　“我说英子啊，这两天，我还想到你家去呢。”

　　“有大娘，你事吗？”

　　“也没什么事，我就想当面谢谢张老师。”

　　“谢我爸？”

　　“是啊，百岁说了，张老师对他好，还给他买了学习用的东西，好人啊！”

　　“大娘，不光是百岁啊，张老师给我们班的每个同学都买了，还给几个没书包的同学买了新书包呢！”

　　“真是好人啊，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张老师说了，我们班的同学都是他的孩子。”

　　“我老了，也不识字，更不懂学习的事。可我知道，百岁这孩子进步了，长大了，这都是张老师的功劳，孩子交给他，我放心啊！”

　　下午，西山脚下。

　　山娃和百岁他们四个孩子，兴冲冲地从山坡上跑下来。

　　“今天，咱们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回去后，谁也不能对外人说啊，连英子也不能说！”

　　“肯定不会的，你放心吧！”

　　“打死也不说！”

　　“来，咱们拉钩！”四个孩子都伸出小指头，逐个拉在一起。

　　一个星期过去了。

　　晚上，张则理在家给孩子们辅导功课。

　　“今天的课就说到这，回去按照我说的要求做，别忘了，我是要检查的。”

　　张则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呈现出一脸的严肃。这是他对孩子们从来没有过的，屋子里的气氛立刻显得十分紧张，山娃和其他几孩子不敢面对张则理的眼睛，纷纷低下了头。

　　“现在，我想说点课外的话。我想知道，上个周日，你们四个做什么去了，你们谁能告诉我？”张则理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山娃他们四个。

　　山娃他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不语。张则理走到山娃的面前，用手抬起了他的下颚，看着他的眼睛。

　　“王志翔，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说完，张则理把又目光转向了身边的人。

　　“肖学民、赵东鸣、杜大利，你们几个也都好好看看我的眼睛！”还是没人说话。

　　“就算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几个是不是到西山去了？回去都好好想想，你们去那干了什么，我等着你们的回答。”

　　几个孩子还是没有说话……

　　第二天下午，在放学的路上，山娃他们四个孩子结伴而行。

　　“张老师好厉害呀，怎么以前从来没发现呢？”山娃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是啊，昨天晚上，张老师的眼睛好可怕呀，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胆小的小扣子依然低着头。

　　“那是咱们做错了事，不然，有什么好怕的！”百岁一边说，一边看小扣子。

　　“其实，张老师算够意思了，要是换成我爸呀，就不跟你费那么多话了，一个巴掌上来，非把你打扁了不可，还得三天不让吃饭。”小扣子感慨地说。

　　“别和我们提你那个臭爸，谁像你爸那么狠啊！”二丫从后面追了上来，跑到小扣子面前，她继续说道：“就你那点小心眼，还能瞒过张老师啊，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吧！”

　　“怎么哪都有你呢，这有你什么事啊？”小扣子不耐烦地说。

　　“张老师昨天不是说了吗，你们有什么事没和他说吗？”

　　“我们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有，也不用你跟跟着参乎啊！”

　　“如果你们有什么事，就赶紧和张老师说，要是不说啊，张老师肯定会狠狠收拾你们的？”说完二丫大步朝前面走去。山娃他们几个停了下来，站在那合计着对策。

　　“要我看啊，还是早点跟张老师说了吧，张老师的眼睛多厉害呀，好象都能看透我们的心！”百岁有些动摇了。

　　“是啊，为这事，这两天我直做噩梦，今天上课的时候，都不敢面对张老师的眼睛。”说完，小扣子看了看山娃。

　　“那也没办法，谁让咱们做错事了呢。”山娃的头低了下来，脚用力踢路上的石子。

　　“对了，张老师说了，明天下午放学，让咱们到他家去呢。”大利无精打采地说。

　　“糟糕，糟糕了！我看啊，这事肯定不能算完！”百岁真的蔫了。

　　“一听张老师说让咱们到他家去，我这心里就突突！”小扣子更是六神无主。

　　“别说了，说什么都晚了，怎么说也躲不过去了。”山娃和几个孩子的脚步缓慢地向前移动，只有二丫像一只轻盈的小燕子，在他们面前轻快地跳着。

　　张则理家的大门外有一棵老榆树，高大茂盛的树冠上有几只喜鹊在唧唧喳喳地叫个不停。

　　在老榆树的树阴下，山娃他们四个孩子徘徊着。张老师的家门近在咫尺，要是在往日，他们早就跨进去了，可是今天，他们的腿上好象绑了铅块，望着大门就是迈不动脚步。黑虎摇着尾巴，围绕几个孩子转来转去，机灵的它，好像嗅到了什么味道，沿着小路朝张则理家的大门走去。

　　远处传来清脆的歌声，二丫连蹦带跳的跑来，两条小辫子随风飘舞，青春活泼，苗条的身材左右摇摆，显得那样轻松、愉快。

　　“山娃，你们这是怎么了，到了张老师家的门前，为啥不进去呀？”

　　“二小姐，你不来，谁敢进啊！”大利看看二丫，做了一个狐狸的鬼脸。

　　“我看啊，你们是没勇气，怕张老师撸你们吧！”

　　“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也没做什么坏事！”百岁随手从树上拽下一跟树枝，使劲地抽打地面的草。

　　“不怕好啊，那咱们就进去吧！”二丫将了他们一军。

　　“进就进！”二丫跑在前面，山娃他们几个远远地跟在她的后面。

　　张则理家的院子里，两个马扎摆在了门口，旁边放了一个脸盆，里面的水和杂物已经溢了出来，盆里和地上散落了许多鸡毛。英子在清扫则院子，黑虎围住英子，在她身前身后绕来绕去，调皮地追赶着他手里的扫帚。

　　“英子，张老师在家吗？”二丫问。

　　“在，在屋里忙呢！”

　　“英子，你家杀鸡了？”山娃他们几个也走进了院子，小扣子看到地上的鸡毛，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是啊……”山娃夺过英子手中的扫帚，扫了起来。

　　“英子，你知道张老师叫我们来干什么吗？”大利试探地问。

　　“他没说，我也不知道。”说完，英子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好英子，快告诉我们吧，我求你了，别让我们着急了！”小扣子也跑过来央求英子。

　　“小扣子，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张老师，张老师！”二丫扯起大嗓门喊起来。张则理听到喊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孩子们都傻站在那，再看看他们的眼神，他笑了。

　　“你们都来了，快来坐下吧，怎么都打蔫了呢？”

　　“……”孩子们没说什么。

　　“张老师，你叫我们来……”山娃把垃圾扫到了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走到张则理身边，低着头，小声地问。其他三个孩子急切地等待张则理的回答。

　　“啊，就你这么聪明，你看看这院子里的鸡毛不就知道了吗？”

　　“你不是请我们吃鸡肉吧？”

　　“你说对了。今天，我请你们来吃鸡肉！”张则理又笑起来，笑得很开心。

　　“什么……”孩子们都愣了，一脸的惊讶。

　　“真的？”

　　“能是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呀！”

　　“哈哈，原来是张老师请咱们吃鸡肉的，早说啊，看把我们吓的！”小扣子一蹦老高，在院子里跑啊，跳啊，其他孩子也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山娃、大利、百岁和小扣子聚拢在一起，伸出右手互相拍打着，英子和二丫也开心地笑了。

　　张则理家炕上饭桌的四周坐满了人，实在没地方，张则理站在地上。看到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他十分高兴，满脸全是笑容。他用筷子不断地给孩子们夹肉，并提醒孩子们慢点。

　　不管张则理怎么说，孩子们依然是大口地吃着，小扣子不等嘴里的肉咽下去，就又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弄得两腮和下巴都是油。一会的工夫，两个盆里的鸡肉就吃光了，剩下的只是汤了。

　　“孩子们，吃饱了吗？”

　　“吃饱了，这回可真过年了！”小扣子拍着鼓起的肚子说。

　　“还是家里的鸡肉好吃吧？我知道你们都馋肉了，现在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连肚子都填不饱，更别说吃肉了，真是难为你们这帮孩子了！以后谁要是再馋了，就和我说，我还请你们吃肉，可再别有其他想法了……”

　　“……”张则理的话很轻，也很委婉，几个孩子听了却是字字千钧，深深铭刻在心里。

　　“张老师……别说了，我……我错了！”山娃多日憋在心里的话，今天终于开口说了出来。

　　“张老师，我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