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一章
刘天民右脚上的高腰水靴被一块锋利的尖石头划开一道大口子,泥水“呼”地一下涌进去,右脚便在靴子里打滚儿,每迈一步脚下一滑,像有人把他往身后拽。 隧道内弥漫着施工机械车辆排放的废气并夹杂着掌子面爆破后的烟尘,空气昏浊,呛人眼睛。刘天民觉得嗓子里象塞了一把辣椒面咽不下吐不出般难受。他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他朝隧道口走去,从里往外瞧洞门外的光明世界似乎有些虚幻。 刘天民疲惫不堪地走出隧道口,尽管已是下午五点钟,但傍晚的夕阳把最后的余辉照在大山顶上。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用手遮住额头,他发现洞门口没有一个人,这就日怪了,明明到了换班的时候,人都干啥去了? 刘天民倚在洞门口停放的一台出碴车旁,脱掉那只破了的水靴,将里边的积水倒出来。 从靴子里拔出的脚冒着缕缕蒸汽,泥水把脚泡得寡白且略带一些皱纹。他重新套上靴子,迈步往项目指挥部住地走去。 眼睛适应了强光照射,刘天民便一下子看得远了,他看见山脚下的大路上慢悠悠地走着一头老水牛,牛背上骑着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远处的河里行驶着一条上水船,拉纤的船夫喊着雄浑、悠长的号子正涉过险滩。刘天民收回目光,朝指挥部住地的院子望去,刘天民蓦地一下子跳起来,重重地摔在脚下的泥水坑里。脑子象断路的电器,顿时一片空白。 刘天民就那么足足过了三分钟,才渐渐缓过神来,好似牙疼般地吸了一口凉气,自语道:“终于来了!” 刘天民看见指挥部的院子里停放了两台闪着警灯的警车,一院子人黑鸦鸦的。刘天民预料到自己要被抓,这几天他总是觉得眼皮子毫无来由地跳。他小时候就听父辈人讲眼皮跳有祸事来临,刘天民过去不相信,随着年岁增大,他开始相信这些有着预示作用的一些超自然现象。 自上个月底省交通厅厅长罗永明被双规,刘天民便预感到可能会有大祸将至。企业参与两条高速公路数亿元的工程竞标成功,他给罗永明和交通厅其他人送过钱。 行贿受贿同等治罪。不仅如此,黄草山工地还出过人命官司,这些都逃不脱制裁。 刘天民绝望地“呻吟”着,一只手撑住泥水坑站立起来,衣裤上的水“嘀嘀嗒嗒”地往下流淌。 刘天民定了定神,脑子里飞快地跳出两个字:“逃跑!” 刘天民象一支射出的箭,“嗖”地一下窜出去两米远,他抬头望望高耸的黄草山,山上树木葱郁,野草茂盛,躲藏在山上谁也找不到,他越过隧道外的一条排水沟,一纵身跳到一个高坎上,双手抓住一丛灌木,身体荡秋千般的一悠,便踏上了去山顶的羊肠小道。这时手机在他的裤子口袋里不识时机地响了,刘天民急忙掏出来,准备关机。来电显示是肖正祥打给他的电话。 刘天民接电话时,手机触碰到头上的安全帽,红色的帽子在树林里非常显眼,刚才只顾逃跑,忘了摘下这玩意儿,戴着它,这不明摆着地容易暴露吗! 刘天民将安全帽塞进一丛荆棘下,然后用枯枝败叶盖住,才打开手机接听键。 “老肖,什么事?”他声音放得很低。 肖正祥同样低声说,“检察院来人传唤你,他们现在正四处找你哩,千万别回来。” “知道了。” 穿过一片树丛,前面有一块开阔地,开阔地上有间破败的木棚子,这里是隧道刚开工时临时堆放炸药的库房,后来黄草乡派出所检查易爆物品管理,认为存放这里不安全,容易被盗,这炸药库就废弃了。 走到炸药库前,刘天民放慢了步子。这个棚子还是他领着工人们盖的呢,做墙的木板还完好,房顶的油毡纸破了两个洞,屋里有一堆干草。当刘天民踏进棚内时,草堆里跑出两只老鼠“吱吱”叫着逃遁而去。 刘天民用脚将干草踢做一堆,便一屁股坐了下来。脑子昏昏沌沌,理不出一点头绪,刚才的举动完全是出于本能,他坐下后使劲摇晃了几下脑袋,他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想,等到天黑,或许有人会给他送饭来。不过送饭太危险,公安人员肯定会尾随跟踪,不费吹灰之力将他逮个正着。蹲在山里总不是个办法。或者趁天黑,让指挥部的车将自己送走,到邻近的省坐火车潜回东北去。自己再不来东海露面,到其它省的施工点上不显山不露水干几年,等过了风声一切都结束了,就什么事情没有了。 刘天民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晚上坐车走,人家要是设卡拦截不照样跑不掉吗?退一万步说就是跑掉了,回到东北,没有不漏风的墙。事情早晚会暴露。更重要的是刘天民与妻子吴晓梅夫妻感情不太好,妻子、儿子死在了东海,就这么逃回东北老家,丈母娘也不会饶了他,告发他是没有商量的事情。 刘天民坐在干草上慢慢地理清了纷乱的思绪,思前想后,他咧开嘴苦笑起来,他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而哂笑。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这一切都是为谁呀?逃跑是一条路子?就算是,也只能说是一条绝路,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逃到天涯海角,照样会被逮住。 刘天民在心里自语道,“人活一辈子,要敢做敢当,躲躲藏藏算什么男子汉!”刘天民心里豁然亮堂了许多,走出木板房,还回头看了几眼,便在刚才藏安全帽的地方重新将那顶红颜色的塑料硬壳帽扣在头上,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给刘天民打电话的肖正祥今年四十六岁,比刘天民整整大了一轮。肖正祥当过兵,转业前是部队里的一个小排长,训练新兵队列口令喊得“呱呱”叫,因为嗓子亮就被团作战股调到训练队当教员,那真是肖正祥的黄金岁月。全团在大操场上集合,肖正祥收腹、挺胸,运足丹田气,略带金属回音般的一声“立正!”喊得群山回荡。 不到三十岁的肖正祥成了全团军官中的佼佼者,那一年团党委给他上报提升为正营职作战参谋,提升报告送到师干部科审批,没等报告批复下来,他却被确定转业了,分配到中国筑路工程局工作。由正营职军官变为一名分公司副经理。 转业也快二十年了,肖正祥觉得自己老多了,人显得比年轻时矬了不少,肚子也大起来。当年军人的英姿和雄风荡然无存。但骨子里还有些东西残存着,比如他是副经理,有时自觉不自觉地喜欢越权行事,本来该经理刘天民签字列销的购工程材料发票,他也敢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个“同意报销。”财务会计不买他的账,让买材料的人找刘经理重新补签。肖正祥鼓起一对大眼睛质问:“他奶奶的,老子签字不好使啊?” 刘天民对于肖正祥的举动心知肚明,但他不愿较真,他知道老肖责任心强,就把一部分权力分配给他来掌握,这大大调动了肖正祥的工作积极性。 这天下午接班前,上夜班的职工正准备提前开饭,炊事员候国兵腰里扎着个围裙,手里捏只哨子,对站在食堂外面的肖正祥请示,“肖指挥,饭好了,现在开饭吗?” “开—哦—等等”肖正祥举起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候国兵刚把哨子塞进嘴里摆了预备要吹的姿势,被肖正祥的手势给摁了回去。 一群拿着空碗的工人催促候国兵,“吹呀,快吹呀!” 肖正祥大嗓门吼了一声:“吹什么吹!”一双大眼睛瞪了几个起哄的工人一眼。嘴巴就那么半张着,目光有些散乱,人们随着肖正祥的目光看去,两辆警车鱼贯而入开进院子。车停下,警笛声还“啊呜啊呜”啼叫不休。 前面一台警车门上是“检察院”三个字,后一台车上是“公安”。 肖正祥心里一咯噔,公安局、检察院来干什么?这些人来准没有好事,不是要摊派就是榨油水。肖正祥还清楚地记得,黄草乡派出所所长要改善办公条件,硬是让他们赞助3万元钱。 肖正祥一看见这些穿制服戴大盖帽的人腿肚子就转筋,他没有想别的,估计这两个单位又是有什么活动,来要钱要物的,他在考虑如何打发这些人。 前面的警车上下来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五十岁上下,鬓角都能见到白发了,这老同志身上有一种清风道骨的味道,五官轮廓分明,双目有神。下了车在院内扫视一遍,那是一双机警的目光,高高的鼻梁端正得象被切割过一般,嘴唇轻轻地抿着透出一种温和。而他旁边那一位小年轻,全身从上到下,圆圆乎乎的,眼睛小,鼻头和嘴都凑得太紧,给人一种没有长开的感觉。年老的空着手,年轻的腋下夹了个黑色的皮夹子。后边车上下来的两个警察面无表情地在两位检察官两米开外的地方站着。 年纪大的检察官朝着肖正祥走过来,说:“这里看来你年长,请你告诉我们谁是负责人?” 肖正祥说:“我也算一个负责人,但涉及到钱物方面说了不算,说了算的人不在,你们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年老的检察官将两份证件交给肖正祥,证件上面有照片、钢印,年纪大的叫王永林,江口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年轻的则叫罗胜利,江口市检察院检察员。 肖正祥看过后微笑着点点头,把证件还给他们。年轻的罗胜利有点趾高气扬,站在那里脚后跟往上抬了一抬,这个细小的动作被肖正祥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了几分反感,他的态度直接影响手下职工,人群里便滋生出与检察院来人的对立情绪。 罗胜利说:“我们这趟来主要是省交通厅厅长罗永明受贿一案牵扯到你们,我们是奉命来传唤有关涉案人员。” 肖正祥只见罗胜利嘴巴在动,根本就没有把他说的什么听进去,罗胜利说完,肖正祥问了一句:“你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 罗胜利的眉毛竖了一竖,明显地不高兴,声音变得高起来,“我们是依法执行公务,你做为一个公民,有义务协助我们。” 肖正祥一听就有点光火,道:“你执行你的公务,跟我有什么相干?我一不偷,二不抢,不做违法犯罪的事,你能把我咋的?” 两名警察走上前来,看那架势只要罗胜利一声令下便会动粗。 王永林和颜悦色地说:“请问,怎么称呼你?” 肖正祥报了自己的姓名。 王永林道:“我们是受省人民检察院委托,调查有关罗永明受贿案件,这里面牵扯到你们单位的刘天民,没什么大事,我们找他去核实一些情况。” 肖正祥看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心里在想:你在日弄鬼哩,说得倒轻巧,没什么大事,看你们这阵势,是要抓天民,得想法子通知天民叫他快跑,千万别回指挥部,回来就是自投罗网! 等待开饭的职工们闹闹轰轰的,嘈杂的声音象一锅煮沸的开水。测量班测量员郭大虎着急要去隧道掌子面测隧道中线,为下一排炮定位,他不关心检察院的人来干什么,他只把自己测量的事情放在心上,耽误了下一班施工,按规章制度他要被扣发奖金。郭大虎是个火性子,气哼哼地问候国兵,“为什么还要磨蹭着,我们上工地时间不赶趟了。” 候国兵说:“你要吃饭,去问肖指挥,他说开就开。” 郭大虎才不管他,挤到肖正祥跟前,正要开口,只见两位大盖帽说起刘天民。肖正祥搪塞着,“我一整天没有看见刘经理,可能是外出了。” 郭大虎接过话茬,“他在工地,现在应该出隧道了。” 王永林说:“我们就去隧道口找他。” 郭大虎发现肖正祥极度愤怒地瞪着他,他没弄清是怎么回事,有一双手在扯他的后衣襟。 郭大虎转回身,才发现是女技术员张晓丽,张晓丽是分公司的头号大美人。仍然光棍一条的郭大虎一直暗恋着她。张晓丽胸脯高,屁股翘,杨柳水蛇腰,走起路来袅袅婷婷,丹凤眼笑起来像两钩弯月,薄薄的嘴唇咧开时似三月的桃花花瓣儿般鲜艳,离她近了说话从她口中呼出的气息香若兰花。郭大虎把张晓丽视为天上的星星。一直想寻找机会把自己对她的爱慕之情告诉她。 郭大虎见张晓丽拽他,心立即蹦到嗓子里,说话都有些结巴:“小张,你…你…”。 张晓丽并没有看他,长睫毛如蝴蝶翅膀般扑闪了两下,一串泪珠滚落下来。郭大虎最见不得这个,“谁惹你生气啦,告诉我。” 张晓丽走进食堂的一个角落,郭大虎紧随其后跟了过来。晓丽涨红着脸,怒气冲冲地说:“郭大虎,我问你,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检察院的人刘经理在隧道里?” 郭大虎觉得晓丽把这个事小题大做了,道:“他本来就在隧道里嘛。” 晓丽焦急地在胸前绞绊着十根嫩笋般的手指。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人家检察院的人是抓刘经理的,肖副经理在那里一个劲搪塞,你则做了这种不仁不义的事!” “什么?”郭大虎手里的碗“叭”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碎裂成两半。 郭大虎不由分说冲到院子里,一下横在检察院两个人的前面。声音嘶哑地叫起来,“你们什么意思,找刘天民经理干什么?” “是有关罗永明厅长受贿案的事情,需要调查取证。” 郭大虎倔劲上来,就有点不管不顾了。趁这功夫,肖正祥给刘天民打了个电话,通知他别回来。 “罗永明厅长受贿你们找罗永明去,关我们屁事啊,你们走,刘天民不在!” 王永林正色道:“年轻人,你要注意你的行为后果!” “你们能把我怎么的嘛,把你们这两台破车开出去,你们在我们这儿是属于不受欢迎的人。”郭大虎说着竞伸手去推王永林。 王永林无可奈何地说:“年轻人,你不听劝告,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罗胜利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袖珍手电似的东西,对着郭大虎一按电门,只见一团强烈电光在郭大虎大脖子处一闪,郭大虎应声一个跟头扑在地上,两名公安干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郭大虎擒住,“咔嚓”一声,一副铮亮的手铐套在了郭大虎的一双手脖子上。 众人一阵静默,接着便一起往前涌,“你们不能无缘无故随便铐人!” “你们不能不讲理!” 工人们情绪亢奋,有几个用手里的碗敲警车,一时间场面失去了控制。两位检察官和干警架着郭大虎往院外退去。 肖正祥有些解气,待他要工人们保持镇定时,他的话已经无人听得进去了。事情闹起来后,王永林副检察长就电话通知了黄草乡派出所前来增援,黄草乡派出所吴胖子领着八个警察急忙赶了过来,双方形成严重的对峙局面。 院里院外就这样僵持着。 肖正祥发现问题闹大了,他打算出院去与检察院的人交涉,刚刚迈出院子就被警察铐住了。肖正祥本能地顽抗了几下,问:“你们为什么铐人?” 黄草乡派出所的吴胖子说:“你带头抗法,不铐你铐谁!” “你们不是要找我吗,我来了!”在警察阵营的后面传来刘天民的说话声。 工人们在院子里失声地呼叫道“刘经理……” “天民,你怎么……?”肖正祥不解地望着刘天民。 人们静下来。 王永林狐疑地望着这个满身泥水,酷似一个落魄打工仔样的年轻人,有些不相信就是他们要找的人,王永林询问乡派出所的吴所长,“是他?” 吴胖子点头道:“就是他,刘天民。” 刘天民身上的工作服糊了不少泥和油腻,安全帽戴得一边高一边低,脸上的眼睛是亮的,鼻孔下面是在隧道内吸入大量烟尘留下的黑颜色,象一撇胡子。脸颊上左边鬓角快连到下额处,而右边则时断时续,仔细看原来也是黑烟留下的杰作。精湿的裤子上还在“滴嗒”着水,那只破了的水靴竞露出一个脚趾头来。 两个检察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怎么可能是一位指挥几亿元工程施工的指挥长呢?象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怎么可能与省交通厅长有瓜葛。但职业的习惯告诉王永林,法律重的是证据,讲的是事实,而不是凭感觉。 王永林来到刘天民跟前,口气和蔼地问他:“你就是刘天民吗?” “是的,我是刘天民。” “是这么回事,罗永明受贿案在我们省是特大案件,本案牵扯到一些人,其中有你,我们希望你能随我们去市里协助调查,把一些问题弄清楚。” 刘天民说:“好吧,我随你们去,但我有个请求,请你们把铐的两个人放了,他们是我们工地所需要的人,离开了他们工地就得停工,请你们答应我这一请求。” 王永林看着肖正祥、郭大虎,又看了看刘天民,道:“这两个人的表现完全够拘留7天的处罚,既然是你们工地离不开,我就网开一面。”王永林向随行来的两个警察扬了扬下颌,警察打开了他们的手铐。 刘天民对王永林说:“我还得请你们允许我换件干净的衣服再跟你们走。” 王永林说:“你得抓紧时间,天马上就要黑了。” 刘天民跨进院子,工人们让开一条路。刘天民推开宿舍的门,只见张晓丽为他准备了干净的衣裤放在那里,脸盆架上放着一盆热水。 “谢谢你,小张,你吃饭去吧。” 张晓丽临出门说:“您把换下的衣服放盆里,我晚上给您洗。” 刘天民有些难为情,一个大男人让姑娘洗衣服会犯忌。张晓丽是个漂亮可人的女孩,他更需要有所顾虑。 “不用了,小张,我这衣服留待我回来再说。” “那不沤溲了哇,刘经理,为您洗两件衣服这种小事算不得什么,您为了公司,为了我们大伙儿吃多少苦,受多少过。经理……”张晓丽停止了说话,轻声地啜泣起来,“您不会出什么事吧?” 刘天民正洗着脸,见小张抹泪,宽慰道:“没事,我估计去个一两天也就该回来了,快吃饭去,我要换衣服了。” 张晓丽刚出屋,肖正祥便进来了。肖正祥两只手还在交替着揉搓手脖子。 “天民,今天差点闯大祸,要不是你及时回来,真不知会咋收场,想想我都有些后怕。” “老肖,你是老大哥,如今已不是你们当铁道兵的年代,对有些东西得有敬畏之心,比如对法律,对公权,对民心。这些东西是开不得玩笑的。” “我懂了。今天发生的这件事说明我这几十年算是白活了,过去我认为自己见过大世面,看来是差远去了。” “事情过去就别想它了,我这一走不知道多少天能回来,现在国家反腐败抓得紧,这些日子,我们公司在这个省连中大标,受人关注,没问题人家也怀疑有问题。我没有把握能不能逃过这一劫,我走后,公司大小事你都要管起来。隧道掌子面已进入破碎断层带,你勤盯着,施工中要安全第一,千万要避免塌方,你是隧道施工行家,遇到这种断层,要搞好先期支护,采取短循环,弱爆破,搞好喷锚,固定破碎围岩,紧跟衬砌。” “天民,你放心去吧,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等着你回来,”肖正祥的眼眶有些发热。 刘天民换完衣服准备出门时,他紧紧地握住肖正祥的手,动情地说:“老肖大哥,一切都拜托你了。” 刘天民来到院子里,工人们仍然站在那里守候着。刘天民望着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神,心里涌起阵阵酸楚。这些职工多可爱啊,为他们赴汤蹈火是值得做的事啊。 “同志们,我要暂时离开一些日子,希望大家要一如既往地遵守劳动纪律,听从肖经理的指挥,抓好安全、质量、工期,干出优质工程,创造企业信誉,待我归来时,我们举杯庆祝大家共同创造的业绩,再见了同志们。” 工人们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目送刘天民向警车走去。 刘天民走到王永林跟前,主动伸出了双手。王永林摇摇头,“不用,我认为没必要这样做。”一位警察给刘天民拉开了车门,刘天民正低头往车里去,只听一声振憾人心的呼叫。 “刘经理——”这叫声带着一种哭音。 炊事员候国兵双手捧着两个馒头,一塑料袋粉条炖猪肉,下面垫着一块干净的水泥袋牛皮纸,颤颤地递给刘天民。 “经理,你在隧道里值了一天班,还没有吃晚饭啊!” 刘天民双手托住馒头和菜,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谢谢你,谢谢弟兄们。”刘天民喃喃地说完,一头钻进车内。 车子起动时,夜幕已经降临,两辆警车闪着红色的尾灯向远处的公路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