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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者申明: 川藉作家、自由撰稿人李仁君拥有长篇社会小说《大都市里的乡哥村妹》原创著作权。网络文本经作协及权威人士旁证。授权《小说阅读网》首发。编辑家、策划家、影视导演有合作意向,请与lrj2005lrj@163。com联系。除作者李仁君博客和主页外,转载的网站请自觉注明“他站首发”和“未授权”字样。对任何形式的剽窃等行为,作者将依法维权。欢迎国内外文朋诗友对作品给予指正!】 【正文阅读】 三年后,李革委多年来操心于公事,已是积劳成疾。山里人的重体力活多,但他已经干不了。整天开会、安排生产,忙乎着。两个女儿已经两年初中毕业,都说不再读书了。父亲有病,家里也需要帮手,还可以挣些公分,两个娃很懂事的。水莲就带着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两个女儿学做农活。 其实孩子们的世界,不管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都是充满天真和烂漫的,也不需要老谋深算。难怪有位诗人感叹说,孩子,你不要长大,走出童话你会后悔。 娃娃们对于上辈人的恩恩怨怨,只有在大人们不断地提醒下才会想起。而更多的童年时光是娃们自由主宰的。娃们需要同龄的玩伴,娃们看到的娃们,都以为是上帝派来的朋友。娃们童话世界的纠纷,是从来不需要调解的,而是自然而然地释怀,尽情的打打闹闹会不断地展开…… 西峰也七岁了,就和香香、山凤、小波、丽珠、丽宝、黑毛进桃李湾小学念书。娃们上学、打猪草、放牛,啥事都形影不离,一大群人成天价唱啊跳啊。 这三年来没啥运动,大人们的恩怨也平和了些。李虎李豹和李革委相互见面,也点一下头。 那年伏旱一个多月后,突发大风大瀑雨引起山洪……桃李湾大河的水漫过了横跨河面的青石桥。 山洪暴发,李革委哪能睡的好。天麻麻亮时,就起床戴上斗笠,四处查看。自然灾害啊洪水猛兽,其势汹汹锐不可挡啊。李革委心痛啊!桃李湾那一大片的良田里,正在抽穗扬花的稻谷全部倒下了,山坡上的梯土里正在怀苞的玉米全部倒下了,山体也好多处滑坡,一股股的泥石流还在蠕动。幸好,鸡爪山民的后代早在几朝几代前,就搬到了桃李湾这片内山里的平坝河谷地带,不然还不知要死伤多少人畜、垮塌多少房子!山民们都以为这是一个丰收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李革委是个庄稼人,看到这些庄稼惨遭涂碳的场面,心情好沉重。庄稼是庄稼人的希望啊。那种心情不亚于看到日本鬼子进村,看到南京大屠杀。 李革委和桂枝在呼啸的山风中,相遇在半山腰的青石板路上。 “桂枝老师,咋的这么早?做哪?”李革委问。 “风刮了一晚上,洪水涨这么大,我活了四十来年,从没见过这阵势呢。唉,今天星期三,风大雨大,我怕娃们来上学危险,就四处通知娃们不上课了……”桂枝说。 “喳 !”一声万钧雷霆,震撼山岳…… 雷声过后,李革委说:“我也正有这个打算,你做的很对,快回家吧!老鹰嘴和盐坟岭的那几户人家,我去通知……” 李革委从后山查看完毕,又挨户去通知娃们停课的事。 回到家,对刚起床的儿子西峰说道:“娃,今天老师给你们放假,外面发洪水,不许到外边去玩啊,记住!” 李革委心情不好,说话的声音很重,然后就咳嗽起来…… 西峰吓的直吐舌头……两只眼睛却往村口瞄:好壮观的大水哟,夹杂着各种被连根拔起的树木、禾苗、山里的松针、笋壳之类浩浩荡荡地流向远方……前几天还热的要命,这下还真凉爽,于是西峰心里想着去玩玩……几乎全人类的儿童都喜欢玩水,因为那是生命的源泉。 水莲听到李革委咳嗽,出了房门来问:“少操点心嘛,还有生产队长他们呢。我看这老是咳嗽也不是法子,等过两月把猪卖了,去县城里大医院检查一下吧,有病要早点治呀。” 水莲心疼地帮李革委脱下了湿漉漉的上衣,用干毛巾擦拭着背上的水澈,然后换上一件。 李革委这时突然感受到很不舒服,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就对水莲说:“我好困哦。” 水莲用手掌向李革委的额头一贴:“哟呀,发烧呀!我去大队找张医生开药!” “外面水那么大,别去。”李革委摆摆手:“我喝几口酒,蒙着被子发发汗,再推拿一下,没啥大不了的。” 水莲连忙扶着李革委进里屋坐了床沿,把白酒拿过来给他喝了,就在他的额头、太阳穴上推拿一会,把被子盖好。 喝点烈酒对付突发的感冒是个不错的办法。一觉睡过头就好了。那时,山民们都喜欢用这办法。 吃早饭时,西峰说:“妈,我爸咋不吃呢?” 水莲说:“你爸累了,他睡一会,我们先吃。” “爸说了,今天不上课,不许出去玩水,要我和二丫看着你,你不要偷跑啊,要听话啊?”大丫对西峰说。 “大姐,我听话,我要写作业。”西峰乖乖地应着,两只眼睛转了转,想着啥鬼主意。 早饭后,大风暴雨都停了。大丫和二丫坐在屋檐下做针线。那是一直迳传下来的桃李湾未婚女子的必修功课。她们在袜底板、枕巾、床帘、被单上挑花绣朵,用各种彩色的丝线搭配出姚黄魏蓝、姹紫嫣红的图案。 西峰被两个姐姐监控着,只能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看书,然后无聊地把那条大黄狗拉来当马骑着玩。 那大黄狗从狗崽起一直被西峰征服着。大黄狗很凶的,若换了旁人动它,会被大黄狗咬掉一大块肉。正当西峰玩腻了,小脑瓜蛋想不出到外面玩的办法时,水牛从他家门口路过。水牛到四周查看了损失情况回来。 “舅舅,我要到你那去玩!”西峰一般不敢违背他爸的命令,这时见来了机会,高兴地大叫。 “好呢!去和香香玩。看,好大的洪水,稻子都被冲倒了,千万不要去外面玩啊。”水牛一把把西峰抱在腋下,回头对大丫二丫说:“走,你们也去和你舅妈、香香玩玩吧。” “不去,我们学绣花呢。”两姐妹摇摇头。 虽然不下雨了,山水还是消退得很慢…… 这个早上,村里大人们端着早饭咽不下去。今年的口粮怕是要成大问题了。可是娃们才不管这个,他们反而觉得这涨洪水是件好玩的稀奇事。 “哇呀,好大的水呀,哦哦!”西峰在雀跃,指着浑沌的山水欢呼。 “啧啧,真的好大的水,好凉快哟——”香香手舞足蹈。 西峰高兴地问竹叶:“舅妈,要是经常涨洪水才好玩啊。” “你这娃呀,哪能呢,那就没饭吃了!可别说傻话,涨洪水不是好事,晓得吗?”竹叶摸着两个娃的头,纠正道。 这时,陶屠户的儿子黑毛也来玩了,三个娃就玩“剪刀、石头、布”、“藏猫猫”。 小波知道今天不上课的事。他在自学明年的功课,昨天放学时有一本课本忘了带回家,所以想到学校去拿。 小波到了香香家门口,碰见西峰和黑毛、香香…… 小波已经八岁了,念书特别用功,是桂枝老师任命的班长,这娃生在多子女家庭,过着穷得叮当响的日子,却深受他爸王二根的家训。 王二根当然说不出“学而优则仕”、“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大道理,但很直接:“幺儿呀,穷人就要从小把书读扎实,长大了才不会再当穷人。长大了要去坐办公室、当官,为爸挣口气!”小波也就懂事特别早。 ……现在,小波看看水那么大,就打算不去学校了。就和几个小伙伴玩游戏。 “我爸说了,今天不上课,也不准到外面去玩!“西峰把李革委的指示,像传达圣旨一样对小波说。 这帮娃都是李虎老婆桂枝的学生,娃们非常爱戴她,因为她对娃们很好。逢下雨天,桂枝老师早上会撑着油纸伞在那些河口、桥墩处或泥泞难行的地方去等学生,怕他们摔倒;冬天,冰冷的山风会吹进简陋的教室,桂枝老师就从自己二十四元的月工资里抽出些钱来买些窗帘御寒…… 桃李湾大队小学原是有一到五年级编制的,虽然有几间教舍,但破旧简陋。十五年前老校长夫妻双双在学校自杀后,鸡爪山公社人民政府就把三到五年的学生整合到公社完全小学校一块了,桃李湾只剩下一至三年级了,由桂枝和另外一个女教员小林执教;桂枝老师则担岗复式班主任,教一、三两个年级。本来有打算要桂枝当村小校长,但老公李虎是“反革命分子”,另外一位政治清白的小林成了校长。那时的学校不学实际的课本知识,大多数内容是学“毛主席语录”、参加义务生产劳动、批“封资修”“臭老酒”……不过没几年就“拔乱反正”,中国人的出生没有成份,“地富反坏右”脱下了“紧箍咒”帽子,小学改六年制,初、高中也改两年为三年制。 村里的女人们曾经问桂枝:“老校长凶丧(俚语——非病老善终死因)在校舍里,你们两个女人不怕鬼?” 桂枝笑了,开导说:“世上是没鬼的,不怕。就算人死了变鬼,老校长两口子也不是恶鬼,咋会伤害我们呢。” 这话却传到了公社革委会,于是桂枝在全公社的教职工大会上作深刻检讨:“我政治思想觉悟太低,同情了‘臭老酒’,自己作为人民教师,应该要帮助‘反革命’丈夫李虎积极改造重新做人,不应该受到他的毒瘤影响,今后要认真学习毛主席的教育思想,忠诚党的教育事业……” 凌晨时,桂枝就撑着雨伞,跑遍了桃李湾村属九个自然村落,通知学生家长要关注娃们安全,山洪瀑涨暂停上课。本来大人们一见这阵势,也不会让娃们来学校的,很危险。 可到了八九点钟时,桂枝放心不下,焦急地对小林说:“娃们还小,要是掉进河里咋办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呀。我们得看看去。” 两人就到河边看究竟。 当两个女教员来到河口,娃们的确没有来上学。远远地却看见有四个娃在青石桥的桥面上…… 这四个娃正是小波西峰等人,不知啥时,他们挡不住滔滔水浪的诱惑,来在横跨河面五十米长的青石桥玩水嬉戏…… 这座桥是解放初修的,那时李革委还是民兵连长,他指挥着全体桃李湾的石匠和基干民兵,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完成。当时在鸡爪山附近,还算这座石桥漂亮。时过二十余年,虽经风霜雪雨的侵蚀,但还挺稳固的。桥面两边没有石栏。 现在那山洪漫过桥面,并高出一尺多的水位还是第一次。小波他们四个娃玩得很兴奋,全都把裤绾卷的老高,趟着水来回地走,互相用水“打仗”。 娃们的处境非常危险。虽然平日里娃们上学都要经过这里,对桥的宽度了如指掌,但如今浑浊的水已经漫过了桥面,他们只是凭估计和感觉在用脚探索着走动,一脚若踩到桥面边缘时,就会掉下河里……而这时从四周的深山丛林滚滚而来的洪水正湍急地注进大河,水里不时地有大漩涡在“吭吭”有声地转动…… 桂枝和小林走近桥头,大吃一惊:正是她们的一群学生。 水流的声音很响,娃们玩的也投入,两个女教员不敢喊叫,要是娃们听到喊声或者突然看到看到老师来了惊慌,有可能掉下水…… 桂枝就对小林说:“到了那边桥头,我们不能喊叫……” 小林会意地点头。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在桥头…… 娃们正玩的尽兴!犹其陶屠户的儿子小黑(念初中后,村里人都叫他黑毛),更是在那拼劲用手掌击水…… 片刻时分,小波一抬头望见了两位女教员。桂枝和小林立即笑容可掬地向招手,意思叫他带同伴们快过来,并用手势小心翼翼地示意:危险。 小波还真是聪明,立即心领神会,对西峰说:“老师在那边叫我们呢,走回去……” 小波是几个娃的“头儿”,他的建议得到响应。于是小波在前,西峰、香香和黑毛相互挽了手,向桥头一步一步地撤退…… 娃们向桥头撤退一步,两个教员紧绷的心弦也随之松缓一步!慢慢地全部到了桥头,桂枝和小林一个一个抱了学生放在青石阶梯上。 当桂枝老师把香香抱了递交小林老师时,走在后面的黑毛余偏偏兴未尽,抬起脚丫去踢水…… 桂枝斥责道: “当心呀娃,还玩水,危险——” 不想这时黑毛的身子失去重心,一个趄趔就倒了下去。 那桥面上仅一尺水位,黑毛倒在桥面的中心,其实当时并不危险,偏偏桂枝当时救人心急,慌忙中弯腰去抱黑毛时,脚下站立不稳,晃了好几下,“啊”一声惊叫,桂枝倒进了桥下汹涌的洪水之中…… 小林老师一边拉黑毛上了石阶,一边急得向四周呼救:“快来人呀,桂枝老师掉进水里啦!” “桂老师——”娃们吓得哇哇大哭,他们亲眼目睹自己的老师在隙间被洪水吞没…… “我们要去救桂老师上来——”那小波、西峰和黑毛几乎异口同声。三个七八岁的小男子汉不管天高水险,就要扑下水去…… 小林一把将三个娃推倒在石阶上,泪水满面地厉声责备:“你们找死?!快叫人来呀——” 只有香香没有男娃们徒劳的壮举,从桂枝老师掉水那一秒起,她就扯着天生的亮嗓门在疾呼:“桂老师掉河里啦,快来人救她,快来人啦——” 香香的声音在山岳回荡,在河谷回旋,那桃李湾的大人们大都听见,男人们立即奔赴河边…… 其实在桃李湾这地方,男人们几乎代代相传会游泳,“旱鸭”很少,甚至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女子也有好多会游泳,这也是村口这条大河的生态文化以其鬼斧神工雕塑出来的结果。三个小男娃也近河识水性,才有了“欲与天公试比高”想法,可他们哪里知道凭他们平日在大河中玩玩的泳技,去实施在山洪中救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李虎、李豹、水牛、陶屠户、王二根等十几个男人飞奔河边,从下游方向一个个扎猛子跳进了大河之中,拦截施救…… 快六十岁的王二根抵挡不住具大冲力的山洪,经过半分钟的博浪,就抵挡不了了,疲惫地地抓住河岸的斜柳,攀上树杈,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喊:“李革委呢,快,快叫李革委,他才能救桂枝老师啊!李革委——” “爸!爸——”西峰冲自家的院落叫喊。 “姑爷,姑爷,快救桂老师呀!”香香也喊。 “李大伯,救我妈呀!”丽珠丽宝也早已赶到小林老师身边,两兄妹更是声嘶力竭、声泪俱下地大嚎。 “救我婶婶啊!”山凤拉着丽珠的手,跺着脚哭。 对面传来水莲的回音:“娃他爸早就出门去呢,是不是已经下水去了呢?!” 水莲和大丫二丫,跟着村里的女人们也向河边过来,她们不时地关照娃们小心,相互说着一句话:“老天爷呀,这可怎么得了呀!” 水里的男人们不时浮出水面换口气,再没进水中…… 王二根在柳树杈上仰天长叹:“老天爷,你开开恩吧,桂枝可是大好人啊!她要教娃们认字啊!”言罢,又俯瞰水面:“李革委,你是不是潜入水底了?找到桂枝了吗?你可千万不是到公社开啥会去了才好啊,这阵势没你在咋办?只有你才能救桂枝,我晓得你在水里的本事……你可是桃李湾的主心骨啊,河神只怕你的,你才是桂枝的保护神……” 的确,象王二根这般年纪以上的人,谁都晓得李革委在水里的本事。他能在水里潜几个小时不出水面换口气,他能在数丈深的水底找到一把掉下去的镰刀。多年前他把奄奄一息的李虎李豹从河神手里夺救回来。 这时,李虎从水里冒出头来…… “虎兄弟,咋的?”王二根急切地大喊。 李虎听见,几个鹞子抓水,逆流过来:“咋办啊,老哥,李革委来了没?” 王二根摇晃着脑袋:“不晓得,他要没来……” 李虎象只受伤的老虎,用手抹了一把胀红的双眼,再次没进水里…… “嗨!是李革委救起了桂枝老师——”王二根忽然发现奇迹,惊喜地大叫,旋即来了精神,在那柳树杈上把一身老骨头一抖擞,扎进水里,向李革委那边游过去…… 李革委赤着上身,左手拧着桂枝老师头发,呈立势踩泳,向河岸靠近,但靠岸好几次都失败了,只得顺凶猛的水势冲力,寻找新的登陆机会…… “看,我爸!我爸多厉害呀!”西峰喜形于色地摇着二丫的膀子。 “看你乐的,爸厉害,又不是你厉害!”二丫不以为然,眼睛盯着父亲在水里的一举一动。 岸上的女人们、娃们有了一阵短时间的欢呼…… 人和大自然在抗衡啊!岸上所有的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了,现在他们更关心的是李革委如何靠岸。远远看过去好象李革委已经有些乏力,桂枝老师好象根本没动作,象咽了气似的…… 王二根一直想靠近李革委,以助一臂之力,可始终靠不上去。他毕竟年岁大了,力气很快不济,迅速再度回到柳树杈上…… 水里施救的的男人们只要一露水面,王二根就会大叫:“快!快想法上岸……用绳子套住木头,扔在河面……” 王二根的主意是一个有效的办法。岸上的人们早已把这个办法向村里正打算来河边的其他人传达。一根干木檩和一条几十米长的绳子很快被准备到河边。 水里的男人们也上了岸,和岸上的人一齐把绳子套牢在木檩上,然后叫喊“一二三”,齐聚十几个山里汉子的暴发力,硬是把丈余的木檩扔了过去,横跨河面…… 李革委自然会意,伸手揽牢了木檩…… 李革委和桂枝双双被众人接应上岸…… 李革委一上岸,力气已经全没了,他是在凭毅力坚持,差一点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李革委的脸色惨白,用孱弱的声音说:“快,给桂枝倒腹水,人工呼吸……”然后晕了过去。 原来,李革委觉得头晕,水莲给他用白酒推拿后,只小睡了一会,就起床在院子里远望着那洪水掠过的一片片稻田,兀自在那里叹息连声。猛可里看到了正在向桥头上靠近的两位老师,也看到了几个涉险的娃。他没加思索,迅速向大河的下游而去,站在那里静观其变,离桥头仅两三丈距离。他也不敢惊呼正在聚精会神玩水的娃们,怕弄巧成拙使娃们吓得落水。他非常熟悉这条大河的深浅急缓位置,万一有意外发生,在什么位置可以最先把人救起。当时桥头的娃们和两个教员都没有注意到李革委。香香发出第一声呼喊时,李革委早已看到桂枝落水的情景,也立即潜入了河底…… 李革委是个从小玩水到家的人,这次却差点为救桂枝老师,重蹈“江边淹死会水人”的覆辙。他知道水中救人切忌和被救的人正面相逢,只能从背后抓住被救人的头发或衣服顺势带出水面。遇险的人求生的欲望会驱使其抓紧任何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如果正面施救,被救的人第一反应会死死地抱住施救者,结果施救人无法行动,双双淹死。 本来李革委从背后抓住了桂枝的头发,正要向水面浮出时,那山洪的冲力太大,把被水呛得难受的桂枝老师,冲了好几个转身,桂枝真的死命抱住了李革委……搞得李革委因此也咽下好几口水。 李革委意识到他和桂枝同时面临的是什么,施展各种办法也摆脱不了不识水性只知难受而挣扎的桂枝的那双手,终于摆脱了,桂枝却抓紧了他的衣袖……最后,李革委急中生智,索性把桂枝头发放开,在水里一躬身形褪去上衣,然后再一次抓住桂枝的头发,把身躯一稳,让桂枝顺水冲在前面,再借势出得水面来……这前前后后大约不足两分钟,而李革委已经耗去大半精力。他也是快五十的人了,近年来一直身体不好,因此当浮出水面又试了十数次都上不了岸时,他真的有些绝望了…… 桂枝老师活过来了,病了几天…… 李革委却从此咳嗽不止,苍老了许多…… 入秋后的一个夜晚,经常是李革委和家人们聊天的时刻。他坐在瓜棚下给娃们讲过去岁月的故事,讲做人的道理…… 这时,有一行人朝李革委的院子里走过来。他们是:李虎、桂枝、李豹、杨嫂、丽珠、丽宝、山凤等。 李革委从竹躺衣上欠起清瘦的身子来,满脸欢悦,客气地招呼大家:“今天来的够齐的,哈哈,坐坐坐,乘凉,我们好好聊聊,聊聊——” “大哥!你原谅我们兄弟吧。” “我们不是人,是我们对不起你!” 李虎、李豹“扑咚”一声,跪在李革委面前,声泪俱下。 两兄弟的妻小也不约而同地跪下来…… 李革委大吃一惊:“咋的?都是自家兄弟,咋的要摆这样的阵势?起来起来,看这象啥样子嘛,折煞我的阳寿!” “大哥,你要不原谅我们,我们跪死不起来!”李虎揩着眼泪,固执地说。 李豹象倒酸梅一样,哗啦啦地说出一大段:“大哥,几年前过运动时,是我们哥俩在坑你……我们被定成‘反革命分子’不能怪你,是我们自己去报了个名,那时年轻不懂事……田嫂也在运动中被逼上吊,我们哥俩还烧了你的房子……你是个诸葛亮,你本来晓得好多事是我们哥俩干的……可你一直护着我们哥俩……你救过我们哥俩的命,又救了桂枝大嫂的命……我们还对你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们不是人啊!我们不是人……” “虎叔、豹叔,别说啦!”大丫二丫想起往事,想起生母田嫂,号啕大哭! 水莲把两个和自己长得一般高的大丫和二丫揽在怀里:“别伤心……你们已经长大了,那是以前的事……不要去想,啊,听姨的话。” 往事如烟似梦,转眼岁月匆匆。水莲也流泪了:“田嫂,我实现了你的心愿,为李革委生了个儿子,也照顾大丫和二丫长大成人了,田嫂,我的大姐,你在天上看到了么……” 李革委把眼睛闭上,两滴清泪从眼角沁出。稍后,他睁开眼,把眼前的人都扫了一遍,咬了一下嘴唇:“你们全都起来吧,过去的事我早已经忘了,啊,起来起来,李虎李豹,看你们都四十好几的人,跪着像样子嘛?你们永远都是我兄弟,明白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