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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你们男人们最怕洗衣服……”
江学孟在小蓉家吃过几次饭以后,感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他比小石小蓉大,工资也比他们多一些,老吃人家的于心何忍?趁着一个星期天,他邀请小石小蓉夫妇,老付,老戴到他家作客。炖肉太费时间,他准备包饺子。饺子皮是买的现成的,肉馅也是现成的,但还需要加工——把葱、姜剁进去。这样,葱姜味和肉味才能充分融合。 客人们在约定的时间都到了。小石小蓉买了猪头肉,凤爪,豆腐皮,黄瓜。老付买了两瓶酒,老戴买了一只沟帮子熏鸡。江学孟已经买了猪头肉,松花蛋等一些下酒菜,还炖了一条大草鱼,嘱咐他们什么也不用买。然而客人们谁也没有空手。 江学孟让客人们去打扑克,他自己包饺子。老付说:“那成什么啦?咱们都包,吃完了一起玩儿。” 于是都去卫生间洗手。 卫生间里泡着一盆衣服,小蓉看见了,对江学孟和老付说;“包饺子你们四个人足够了,你们包吧,我把江大哥这几件衣服洗出来。” 江学孟急忙阻拦,小蓉推开他说;“你别管了,我几下就给你洗出来了。我知道,你们男人最怕洗衣服,也洗不净。你领导他们包饺子去吧,我看看你的饺子是不是比饭店的强。” 这几句话真说到江学孟的心坎上了。他最头疼的就是洗衣服,也真是洗不净——别看他洗了一辈子。崭新的衬衣,洗过两次就洗潮了,再也洗不出来了。内衣洗不干净还能凑乎穿,外衣就不行了。有一回他洗了一件夹克衫,干了之后皱皱巴巴,怎么弄也弄不平整,根本没法穿,只好送洗衣店花了五块钱让人家重洗。他第二次去小蓉家,看见晾衣架上一件小石的西服,也是皱皱巴巴的,就说;“这种衣服不能在家洗,洗完不能穿。” 小蓉不屑地说;“我嫌洗衣店洗得脏。一盆水要洗多少衣服?谁知道都是些啥人的?”江学孟指着西服说;“就这样给小石穿?” 小蓉一撇嘴说;“他才不穿哩!也没法穿。等干了我拿到裁缝店,花一块钱熨熨就行了,比洗衣店熨得还展括哩。” 江学孟就在这个时候一下子想起了“贤惠”这两个字。人们形容女人好往往用这两个字,可是对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江学孟还没有认真研究过。此刻,他觉得小蓉给丈夫洗西服这件事情就具体体现了“贤”与“惠”的内容。自己给丈夫洗西服。这无疑应该是“贤”,只花一块钱,取得了与洗衣店相同或是比洗衣店还好的效果,这就是“惠”。只贤而不惠的女人常见,这样的女人可能可敬,却不一定可爱。只惠不贤的女人也常见,这样的女人谈不上可敬,甚至连可爱也谈不上。贤惠兼得的女人,仔细想来还真是凤毛麟角。 在对“贤惠”这两个字进行思索的时候,江学孟又想起一件事。那次也是在小蓉家打牌,吃完午饭小蓉在厨房刷碗,老付感慨道:“生活呀,不在你挣钱多少,而在于你活得有没有滋味。我那个老婆,早上的碗中午洗,中午的碗晚上洗,晚上的碗第二天洗。池子里一天到晚堆一堆锅碗,我要是回去早了想做饭,就得先把那一堆锅碗洗出来,不然连菜都没法洗。我真烦透了,连一会儿也不想呆。老石,找上小蓉是你的福气,别看你们工资不高,可是过得比我有滋味。” 江学孟深有同感,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小石无话可说,老戴平时就沉默寡言,此刻更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突然变的沉闷了。 小蓉这时走过来,指这小石说;“石老四,听见没有?找上我是你的福气!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守着宝贝不认得宝贝。你要是再拿夜明珠当玻璃球,我一拍屁股就走,去找识货的去!” 话音未落,江学孟老付老戴三人哈哈大笑,郁闷之气一扫而光。 那种时候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叫几个唉声叹气的男人喜笑颜开,这不是惠是什么? 江学孟联想到,如果小石在外面遇上烦心的事情,回到家大概就烟消云散了。小蓉几句话就能把他逗笑。而自己呢?有时在单位跟上级或是下级生了气,回到家没准还得跟秦芝吵一架。她才不管你脸色好看不好看,心里烦不烦,一进门就叫你做这做那。你乖乖做去便罢,稍不高兴一还嘴,一场争吵立即爆发。这样的情形,江学孟已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小蓉没有用洗衣机,就在洗脸池里洗衣服。不到二十分钟,几件内衣都洗出来了,平平展展地挂在了晾衣架上。 江血孟的内心在那一刻混乱起来,好像是酸甜苦辣搅在一起,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味道。他对小蓉的好感里又增加了一种模模糊糊的东西。 七月,最炎热的季节。四十号楼停水。 四十号楼靠着大街,有两家饭店一家熟食店都是从四十号楼接的自来水。水费发生纠纷,饭店熟食店和四十号楼的居民谁也不交水费,自来水公司关闭了供水阀门,停水停了将近一个月。 住楼房没有水可不行,小石不愿意求人,天天晚上下班回来去岳母家推水。水利局家属院在华龙小区北面,隔着一个街区,大约有六、七百米。这段距离说起来不算远,小蓉回娘家溜溜达达就走去了。不过要是天天推两桶水,也够麻烦的。一个塑料桶装五十斤,小石推一次水得一个小时。 四十号楼停水的消息很快传开,江学孟得知小石天天去岳母家推水,便埋怨他说;“你咋不到我家接水?去你岳母家你不嫌费事?” 小石也不再推辞,开始到江学孟家接水。有时小石值班回不来,小蓉就拿个小桶,到江学孟家接上一小桶水临时凑合。 从江学孟家接水只要十几分钟就够了,小石又有了散步的时间。他和江学孟也有许多感兴趣的话题,除了打麻将打扑克,还有钓鱼,打野兔子等等。云城机场在市郊,周围不是庄稼地就是草地。尤其是在机场跑道附近有大片的高草,起降的飞机有时能惊起藏匿的野鸡野兔。为了飞机的安全,机场从省公安厅省林业厅特批了两支猎枪,专门组织人去打机场周围的野鸡野兔。小石经常在黑夜开车打野兔,这个办法效率极高,有时转几圈能打十几只甚至二、三十只野兔。 江学孟早年也经常打猎,一九九二年收缴枪支,猎枪没有了,改成用网套。网是用专门的细线绳织的,一米高,几百米长。江学孟和几个朋友在秋天经常开车去套兔子。找到有兔子的地方把网支好,然后连喊带叫,专找可能藏兔子的地方走。被惊起的野兔仓皇逃窜,它们以为逃脱了魔爪,其实正在奔向“魔鬼”(对野兔而言,人就是魔鬼)布下的天罗地网,奔向它们注定的宿命。看着这些奔向死亡的小生灵,江学孟有时为它们悲哀。然而当他做野兔吃野兔的时候,却毫无悲悯之心。人的灵魂真是复杂,矛盾重重。 江学孟做野兔很在行,是多年摸索出来的。野兔有一股浓重的腥味,做不好根本不能吃。江学孟做的野兔没有任何腥味,连秦芝这样口味极挑剔的人,也对江学孟做的野兔百吃不厌。就在散步聊天中,小石掌握了做野兔的方法。试验两次均告成功。这以后,机场再打了野兔,他就拿两只回家,把几个牌友叫来,又吃又喝玩一天。 江学孟也常和小石聊机场的事情。云城机场是云城市政府投资建设的,建成之后海南航空公司接管。小石实际上已是海南航空公司的职员。 海南航空公司是国航(中国航空公司)、东航(东方航空公司)、南航(南方航空公司)之后国内第四大航空公司。前面三大公司都是国有公司,南航却是一家民营上市公司。让江学孟惊奇和疑惑的,江学孟最感兴趣的,就是改革开放短短十几年,一家民营资本如何会发展到如此巨大的规模。对于国有企业的管理机制和运作模式,江学孟通过与联合运输公司张总经理的交谈已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他现在还想详细了解一下大型民营企业的发展轨迹和运行模式。小石只是个普通司机,不是管理人员,谈不出更多的情况。每到这个时候,话题就转到其它方面去了。 当江学孟向小石询问有关航空公司情况的时候,小蓉便离开。或是自己一个人走,或是和别人一起走。她对这方面的话题不感兴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