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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谁知道他几点回来?”
变化是从他们搬到振华街以后逐渐开始的。 一九八六年,秦芝在建设银行分到了一套两居室楼房,他们离开了互助里的平房,搬到了振华街。 这个时候他们的二女儿江娆已经五岁,上学前班了。江娆一直跟姥姥长大,上了学前班还是离不开姥姥,所以,江学孟一家四口中午在自己家吃饭,晚上还是一起回岳母家吃。 那个时候粮食供应制还没有取消,每人每月定量供粮。天天在岳母家吃,就得给岳母家拿粮票。江学孟每月都得把一半的粮食换成粮票。 家搬到了振华街,户口没有迁,还在互助里。户口在互助里,就只能在互助里的粮食供应站去买粮换粮票。这是一整套严格缜密的户口管理和粮食供应制度,没有户口就没有粮食供应渠道,人就无法生存。为什么一个小本本(户口)能比孙悟空的定身法还要厉害地把人固定在某个地方,诀窍就在这里。 云城市文联在新建南路云城市委对面,去互助里粮站得往北过三个十字路口。江学孟回振华街的家则是往南,过两个十字路口再往西,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大约有六里地。所以,家搬到振华街以后,每月买粮换粮票就成了一大负担。从振华街到互助里粮站,有八九里,骑车得将近半个小时。买粮大多数时候都得排队,不管早晚肯定能买上。换粮票就麻烦了,回回得排队不说,怕的是排队也换不上。换粮票的人多,粮票却不是想换多少就有多少,每天有定额,就是那些,换完就没有了,那些排了半天队没换上粮票的人只能认倒霉。 因为这个情况,买粮换粮票都得搭整工夫。如果在星期天买粮,要么一上午要么一下午(星期天人更多),这一天基本上就干不了别的了。江学孟为了省时间少跑路,一般不在星期天买粮换粮票,都利用上班时间。 又一次让江学孟难忘的事情,起因就是换粮票。 江学孟接连跑了两天。头一天,江学孟提前了半个多小时离开编辑部,十一点就在互助里粮站排上队了。一直排到十二点,还有两个人就该轮到他了,却没有粮票了。气得江学孟跟粮站的人吵了一架。 回到家已是十二点五十,秦芝和两个女儿早吃完饭了,锅里一点儿糊糊底,有多半碗,菜盘里也是个底,顶多两口土豆丝,带一点儿菜汤。娘三个看电视正看得津津有味,江学孟一个人在厨房,往糊糊锅里倒了些开水,跟菜底一搅凑合吃了。 第二天,江学孟提前一个小时到粮站排队,快十二点的时候换上了粮票。等他回到家,秦芝和孩子们又吃完了,给他剩的是一块鸡蛋大小的拿糕(玉米面搅的面疙瘩,锅里水开以后撒玉米面,拿筷子不停地搅,把面搅成团。会做的人能做熟,不会做的人不等熟就煳了,半生不熟带一股焦煳味。这是最省事的法子,也是懒人的法子),放在菜盘里。菜盘里连菜底也没有了,只有点儿菜汤。 昨天江学孟就憋了一肚子气,这回忍不住了,走进两个女儿的卧室(兼作客厅,电视也在那儿)问;“没给我留饭?” 秦芝说:“咋没留?盘子里你没看见?” 江学孟说;“就那么点儿?连菜也没有?” 秦芝说:“你要吃多少?那点儿还不够?” 江学孟说:“菜呢?没菜怎么吃?” 秦芝说:“你凑合点儿吧!我没顾上买菜,就炒了一点儿,我也没怎么吃。” 秦芝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说话心不在焉。 江学孟气冲冲回到厨房,盘子筷子叮当响,没有人理睬。 晚上在岳母家吃饭,江学孟狼吞虎咽不知道吃了多少。岳母笑着问:“小江,你几天没吃饭?饿成那个样?” “两天。” 岳母以为他开玩笑,说;“我以为你一个礼拜没吃饭呢!” “真的两天没吃饭!” 江学孟见岳母不信,就把这两天排队换粮票的事说了。岳母顿时收敛了笑容,责备秦芝说;“你怎么不给小江留饭?你怎么不等小江回来一块儿吃?” “谁知道他几点回来?” 秦芝脖子一拧,满脸的委曲满脸的不服气。 岳母提高了声音;“那也得给他留够饭!剩那一点儿够塞牙缝的?” 秦芝不作声了。 江学孟没有再说什么。如果秦芝不是这个态度,认识到自己不对,说句暖人心的话,江学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是秦芝那一句冷冰冰的“谁知道他几点回来?”就象一根刺扎在心里,他想忘都忘不了。 在岳母家,岳父不回来不开饭。偶尔一次实在等不来了,岳母把各样菜夹出一些留起来,这才开饭。 江学孟家也是这样。 在江学孟的印象中,大多数同学的家里也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