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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之十

  第二天一早,我赶到阿鲁处开始接收他的生意,他也对自己能戒掉毒瘾而充满信心。

  “我想要一个女儿。”阿鲁试探地问,“象小游游那样子的……略难看一些亦没有关系。”

  “不会比任何孩子差。”紫苏捧住他削瘦的脸庞,象亲吻孩子那样,在阿鲁的额头响亮地香了一下。

  “若难受,就想想我。”她关照阿鲁,“想想我们的孩子!”

  把阿鲁送到戒毒中心,那边环境不错,设施先进,人员配置也十分专业,仿佛一个疗养院,起先阿鲁颇为紧张,但也逐渐放松。

  “我会天天来探望你,如果中心允许的话。”紫苏道。她表现得那样坚强,那样好。

  阿鲁把紫苏揽在怀中,几乎没将她揉碎。

  之后的生活又开始忙碌,管理饭店我是新手,几乎从早到晚全扑在上面,紫苏有自己的工作,也经常到店里照看。几家分店来回赶,她也瘦得很快。我们谈工作,也谈阿鲁,生活上的事,都不避忌。但是,彼此都知道,永远没有前途的,对方是个死人。

  阿鲁在戒毒所的情绪很是反复,一会儿信心十足,一会儿又说戒不了的,戒毒所进进出出十几趟的人也有,最终还是复吸了。有一回去,阿鲁眼泪涕一大把,非要让紫苏改嫁不可,结果让紫苏扇了一巴掌,俩人又面对面哭。我似他们家长,将他们哄住。

  阿鲁变得非常脆弱,也非常依赖紫苏,偏又爱拿话折磨她。每每将我与她的事拌出来过瘾。紫苏开头还面红耳赤地辩白,后来索性挽住我说,“我们走,让这个十三点发发够。”于是,阿鲁又哀求她,说自己错了,被紫苏狠狠教训一顿。他才遍体生凉的快活。

  “你啊,何苦呢?贱!”我偷偷对阿鲁道。

  阿鲁笑道:“你是木头,哪里了解个中乐趣,她骂我,打我,气我,说明她放不下我,从前生活那么久,她从早到晚,决不改变表情,似只木偶。我喜欢她表情的变幻。下回你注意她瞪眼的样子,鼻子两翼,一吸一开,很有意思。”

  阿鲁爱得她发了痴。

  于是,我死得更透了。

  那一日回到家已凌晨两点,屋里很黑,陈畅坐在窗,红星点灭,她在抽烟。

  我打开灯,她偏了偏脸。

  我看见她双眸红肿,似哭过了。

  “怎么了?”我问,倒了一杯水给她。

  她摇摇头,不愿说。

  “奶奶还好吧?”我问。

  “不是奶奶。”她说。

  我忽然看见客厅角落里多了一架钢琴:“咦?你又买了一架?怎么是二手货?是古董?”

  更多的眼泪自她眼中涌出来。

  我走过去,细看这架乌油油的琴。很旧了,保养得很好。“叮!”我的手触到了琴键。忽然,我想到了一个人。

  “陆教授?”我说,“他……”

  “心脏病。”她说。

  我问,“你没带游游去吧?”

  “我怎么会?!……”她无比伤心,是哭一个逝去的爱人?还是哭自己逝去的情感,或者只是哭逝去的时光。

  “他知道还有一个女儿吗?”我问。

  陈畅哽咽道:“弥留之际,我告诉他了。”

  我道:“陆夫人怎么说。”

  陈畅道:“是她将这琴送给我的。她说,陆教授的魂在上面,她送给我,给小游游留个纪念。她竟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

  我道:“你们母女自立门户,不投靠陆家,不争不夺的。当初陆教授一心二用,本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可责怪你的。你现在还跑去哭丧,足见情义了。”

  陈畅拭着眼泪:“你心是什么做的,你怪我去哭他吗?我偏要哭,我当初爱的人是他。他看我眼神最是温柔,他对我一句重话也没有……他人在家中,心中却只记挂着我……”

  我道:“这就是一个爱人的标准?倒容易得很。”

  她发急了,冲上来,疯狂地撕打我:“对,对对。我只求这些,你能做到吗?你做到过一天吗?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是一笔钱吗?是个疯子吗?还只是你的一块挡箭牌?你对我可有一天真诚,可有一天的全心全意?你拿我作摆设,不,连摆设也不如,是件摆设你还会来擦擦,会看看。你有什么权利说陆渝生?我恨死你,恨死你!”她一股怨气,冲天爆发,我死命抓紧她的手腕,“你轻一点,你要闹醒游游?好!我也够了,把游游喊起来,索性摊开来,你去告诉她,她的亲生父亲不幸去世,让她快去磕个头,让她改姓了陆,把以前平静的生活统统打碎!让她提早成长,让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让她引以为豪罢!”

  陈畅吁吁喘气,怔怔地平静下来:“你拿游游来威胁我,你卑鄙!”

  我推开她:“你竟这般恨我。我们分手罢。游游那边,我们可以间接地告诉她。我们这样吵闹,对她同样不好。”

  陈畅睁大眼,不容置信:“你……要同我分手?……我告诉你,奶奶和我不会给你一分钱!”

  “我什么也不要。”我低叹一口气:“其实,是我误了你。”

  “冠华,冠华!”她跺足,“你真真狠心,你真真狠心!你拿不到钱了,就要走人。”

  “那你究竟要我怎样?”我问。

  她哀哀地哭。过一会儿,自言自语,“他什么都肯为我做的,有一个冬天,好冷,他甚至帮我暖脚,他弹钢琴的手,暖暖地握着……冠华,冠华,你铁石心肠。”

  陈畅一会儿哭一会闹,足足一夜,到了早上和她奶奶通了电话,才迷迷糊糊睡去。

  郭女士赶过来,一副兴师问罪模样。

  我懒洋洋,反正我已是烂鱼一条,不再怕挨剁。

  “你真糊涂,妻子也哄不住。”她轻轻掩上卧室的门,“略微用些心思,她就很开心了。”

  老太太走过来说体已的话:“我还有多少日子可以捱,只得陈畅一个宝贝,不留给她留给谁去?我们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情做法不太妥当,也是因为我太爱小畅了,我容不得你欺负她,只要你们好好的,什么不是你们的呢?”

  我道:“奶奶,恐怕我要让你失望了。”

  郭女士声音响起来:“这话怎么讲?小夫妻之间谁不争争吵吵的?”

  我道:“陈畅和我在一起,她不开心,一直哭哭哭。以前为了游游,……”(以前是生怕陆渝生来闹,现在他已死了。)

  我又道:“现在,也顾不了许多,游游看着父母争吵,亦无幸福可言。”

  郭女士道:“你是说,离婚?冠华,我劝你慎重些,财产……”

  我打断她:“您放心,所有的钱全跟您姓。”

  郭女士怔在那里,胸口起伏,似乎很受打击,过了一会儿,她道:“冠华,你外头有女人吧?”

  我失笑了:“一定要按个罪名才能服人么?”

  郭女士道:“不。你这模样,与老头子当年一式一样。太象了,真是可怕。可怜的小畅。”

  还有,可怜的郭美君。

  “游游得跟我回美国。”郭女士撇开孙女,同我谈斤论两。她经历过一次,故很快恢复平静,“她跟我姓。”

  我不置可否。

  “你不再爱小畅了?真的没有回旋余地?”郭女士慎重地最后确定,“你们积怨已久,是么?”

  我点点头:“她同我在一起,没有一天快乐过。”

  “你也没有快乐过?”郭女士问,“难到,谁也没有爱过谁?”

  “是这样的吧。”我承认,省得老人家问个不休。

  只听“卟通”一声,我和郭女士同时跳起来,不知何时陈畅已在卧室门口,她听到了谈话,跌倒在地,满面泪痕。

  我冲过去,将她扶起来。

  她浑身颤抖:“你不曾爱过我,亦不希罕钱,那你为为何硬要娶我?……你不曾爱过我,一天也没有!是这样子的,一定是这样子的!这么久了,我觉得,还是初次见面那天,你最温柔,你还说,还说,只怕以后赶也赶不走我……你把爷爷还给我,把陆渝生还给我……”

  我担心地对郭女士道:“给周医生打个电话。”

  “我没疯!你才疯了,你一定是疯子!你一定是疯子!”她凄厉地叫起来。

  游游睡醒了,奔出来看。

  我叫陈阿姨:“快把游游带走!带她走!”

  果然,陈畅哭叫着:“宝贝,宝贝,妈妈告诉你,他不是你爸爸,你爸爸不是这样心狠的人,你爸爸和妈妈一样,会弹琴,弹得很好听……”

  我把陈畅拽进卧室,这对郭女士来说,也是桩新闻,陈畅遵守诺言,没有将此事告诉她的祖母。

  我把陈畅扔到床上:“够了,你!何苦呢?”

  郭女士追进来,“小畅,怎么回事?”

  “奶奶,”陈畅道:“我同冠华结婚时已经怀上了游游,孩子不是冠华的,是……是我学校里的一个教授的。”

  郭女士无比惊讶:“冠华知道这事?”

  “他知道!他借此冷落我。奶奶,这不怪小畅吧?他是疯子,他和我,有名无实,奶奶,……”

  郭女士深深地看住我:“你真是古怪的孩子,我看得出,你真心喜欢小游游,你竟能包涵妻子与别人的孩子,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我按住陈畅,对郭女士道:“事到如今,我只能说,我对不住小畅,当初我非常想结婚,陈老先生又有恩于我,希望我能把小畅带入正常的婚姻,所以我求小畅嫁给了我。小畅有了陆渝生的孩子,我不应怪他,她坚持生下游游,我只是不想游游成为一个私生女而遭受世人歧视。所以,我没有和陈畅离婚,做了孩子的父亲。我原以为我可以做得很好,我原以为,……但我却做不到;对不起,我……做不到……”

  雅礼死后,我以为从此不会爱别人,可我爱上了紫苏。

  原以为会渐渐爱上陈畅,我却没能做到。我可以负责任,但我不能爱上她。

  郭女士望住我:“里面一定有个谁也不晓得的故事。小畅……算了,听奶奶一句话。看在他善待游游的份上罢。“

  “可是,我爱他呀,奶奶!我怎么会爱上了他?”陈畅抱住奶奶,“我恨他,折磨他,防着他,算计他,是因为,奶奶,我喜欢他,我不甘心!我以为他贪钱,所以让您架空他,好让他乖乖留在我身边,但他不是,奶奶……我不甘心!我差吗?很差吗?不漂亮?不长进?我生怕他嫌恶我无所事事,我病一好就去公司学习,奶奶……”

  陈畅一番话让我呆住了,“小畅,我没有想到……”

  “你是死人!你就是死人!你怎么可以不想到,你心思放到哪里去了?我不离婚,永远不离婚!你再提离婚,我就去死!”

  我道:“别太激动这件事以后再商量,你先安静,吃点药,咦,以前的药放到哪里去了?”

  陈畅哪里管,疯狂地扑过来,紧紧抱住我:“我就是缠住你。让你动弹不得。”

  我不动,“小畅,我哪里值得你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