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楼下邻居家的时候，他正在睡觉。我敲敲门，好久才开。

　　他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哪位？”

　　“打扰了，我住楼上，刚搬来不久。”我微微一笑，打量了他一下。他眼神深邃，额头布满皱纹，头发浓密糟乱，单薄的身上罩了件破旧的外衣。

　　“屋里坐吧。”他打个哈欠。

　　屋子里可真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一张单人床靠在窗子边上，被子蹂躏成了一团。此外还有一张小圆桌、一张椅子、一个马扎和立在墙边的画板。地上扔满肮脏的烟头，几支铅笔和不同型号的画笔散落在地上，挤瘪了的颜料瓶旁放着一个一次性纸杯，里面盛着乌黑的水。墙角东倒西歪着几个空酒瓶和一些涂抹过了的纸张。四周的墙上挂满了它的作品，有素描、速写还有水彩，每一副都装裱的简单而仔细。又是一个不得志的画家，我想。

　　这些画里，最特殊的应该是中间那幅素描了。如其说特殊倒不如说是普通，因为与之相比，只有这一幅我才能稍稍看的懂，其它的大都抽像的太厉害。这幅画是一个女子的眼睛。如何非要说它是女子的眼睛呢？因为那双眼睛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怨与妩媚。我几欲将它当做活人的眼睛，不觉已望了许久。

　　“小兄弟，坐吧。”他指着一旁的椅子说，我才一下子回过神儿来。

　　“画的真好！”我由衷在说。

　　“你是说中间这幅吧？”

　　“都不错啊，尤其是这一幅。”这话像是有点拍马屁了，因为其它的我好像根本就看不懂啊。

　　“小兄弟可真会说话！你在哪工作？”他拍拍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下。

　　“还没工作呢，刚刚高中毕业，在那边一个计算机学校里。”我拿手指着西南方。

　　“很好啊，年青人脑袋灵，我这把年纪，学什么都晚了。”他两只手在一起搓个不停，好像是冷了。他这么双手可真是为画画长的，手指细长而干糙。手上与袖口涂满了各种颜料。

　　“你画画也很好啊，我就很想学，对了，好像很少见你出去活动。”

　　“有钱的时候出去活动啊，没钱活动个啥。想学的话，尽管过来就行，保教保会，哈哈……”他扬了扬粗硬眉毛，笑起来。

　　“你怎么不招些学员啊，现在学校里学画画的不是很多吗？”我灵光一闪。

　　“懒的教了。老了，没有年青时那股子劲儿了。”他有些微微的叹息。

　　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抬头看他的画。

　　“能看的懂？我是说除了刚才那幅。”天渐渐黑了，他把灯打开

　　我摇摇头，因为我确实只看到一片茫然。透过这片茫然，我想抓住一些东西，但是它们一闪而过，只留下情感烧灼的味道，可是那具体是什么我讲不出来。

　　思索良久，我说，“那些浓烈的色彩像是感情在，在燃烧。但具体是在刻画什么，讲述什么，我实在讲不出来。”

　　“小兄弟可不简单啊，高中学过？”。

　　“没，高中学的文。”

　　“怪不得说话文绉绉的。你能说到这点，我们也可算个知已了。这么多年，我是越来越没人赏识喽！”他哈哈的笑了，笑的我摸不着头脑。

　　“那幅写实的不是很好吗？大多数人应该喜欢这种。”我说。

　　“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画的了，现在哪还有那份耐性。把外表画的剔透从而去反应感情，倒不如直接把感情涂上去来的实在哟！”

　　听到这里我更是一头雾水了，只得跟着他呵呵的傻笑。

　　后来，他送我一副素描画，未曾装裱。我又将它转送给了倪，倪说很喜欢。

　　没想到人老了还能这么固执，一个人躲在这里创作，又郁郁不得志。我又何偿不是一样，因为固执，去冒险选择一条不明前途的道路。我们都只是想做自己，明明知道不好过，却死性不改。

　　天已经冷起来了，自习室里生了火炉，在我后面，所以每天都需要到楼下去取碳。我并不介意，相反的，挺喜欢往里加碳的感觉。看着红红的火苗，感觉胜过空调，至少空调没有这种质感。

　　时间不停的流逝，还是我一个人呆在教室里看书、沉默还有发呆。当我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有些喜欢倪。我已经习惯了她回过头来，在我不开心的时候对我说，喂！又怎么了？习惯了听她讲《风云》的故事，我百听不厌。 这样习惯了，当一个人的时候就感觉缺少点什么。

　　那下午，我正在教室里看书，倪突然从我前面探出头来，“要不要吃炒饼，我去吃，顺便给你带一份回来。”我嗯了一声。等她走后，我才叫起来，我从不吃炒饼啊！因为我吃吐过一次！但后来我还是吃了，吃的有滋有味，跟我以前吃过的完全不同，可炒饼就是炒饼能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