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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中考的题目很简单,我跟城的英语都很烂,但是语文发挥的很好,所以也算是补就了一下。考完以后,放了两个月的假。我跟城在网吧里杀了一夜的红警,然后商量一下这个假期该去哪里游学。 城说:“去神农架吧,那里有野人出没,我们可以去看看。”我虽然并不害怕野人,但是我知道神农架远啊,从我们这里到神农架横穿大半个中国了。现在想来,那时的我们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倘若我胆子再大点,说不定这神农架便去定了。 “我们还是先去个近点的摸摸底,等有了经验再去那里。”听我这么一说,城也欣然答应了。 然后城给我讲了许多野外生存技巧,比如,什么动物可以吃啊,怎么吃比较可口。告诉我野果、野菜、藻类、地衣、蘑菇等食物有毒无毒的辨别方法,获取饮用水的方法,常见的伤病的防治方法等等。 我拿了小本子在一旁认真的记下了。 临走之前,我们决定期去看看语文老师,毕竟要走了还是对他很有感情的。买了些桃子和西瓜,结果去了之后才发现——他老人家不在家。城买了一副象棋,两人跑到树林里一个小亭子里边吃边下。不一会竟然下起雨来,我们俩索兴闷着头一直下起来,那一天竟然连续下了七个小时。至于胜负,两人棋艺都是相当的臭,也就不必说了。 下午回家以后便准备东西去游学。两人商量了一番决定去海边。 我说:“要不先坐车走一段路,到了附近再租辆自行车?” “不玩这些俗的,要去就骑车去。”城不容商量。 我们在地图上量过,大约一百多里的路程,但实际上却远远不止。对家里说去某某同学家几天,然后背了满满一书包的书。临走时,妈塞给我十块钱,叫我照顾好自己。当我飞奔上马路,觉得自己像是长了翅膀了鸟,心里有种逃脱牢笼的感觉。 很快我就到了城的村口,刚好碰见他从村里出来。他也背了一大包书,此外还有一包生活必须品,打火机、绳子、小锅子等等。我们两个一见面就乐了,心里说不出来的兴奋。 我们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一直不停的走,到天黑才停下来。途中路过了数不清的小城,最后是一片荒凉。这是我以后再也没见过的荒凉。没有人烟,只有茫茫的路。没有绿色,一点也没有。我不敢想象在大西北和高原上会有怎样的景象,也许会比这坏上千倍,万倍。但这里,这与之相比不算荒凉的荒凉已经叫我不能承受了,就像《可可西里》里说的那样,生命在这里仿佛没有任何意义。 刚刚在眼前晃过去的小城小镇仿佛与我身处的地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天渐渐黑了,我们找了一个低洼的地方避风。骑了一天的车,腿疼的厉害,每人吃了一包方便面,就并排的躺在地上,两人的太态像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尸体。 盛书的包我一直都没有打开过,命都快没了,哪还有心思看书。我看到从云层里透出些月光,朦朦胧胧的,弥漫在蓬勃生长的荒草之中。从今天起生命开始进入动荡奔忙的本质状态,而我也开始忘却城市中毫无生气的平淡生活。 这样想了一小会儿,因为累,刚刚合上眼睛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们就起程,没有水洗脸,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再往前走看到了些枣林,我想前面一定有人家了。于是我们满怀希望的往前走,却看到了几个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村落。那是怎样一种情景?到现在我还一直以为这是一个梦境。 土筑的房屋,几乎要肢离破碎,屋顶上荒草从生,散发出浓烈而悲凉的气息。围墙坍塌的院落里竖着旗杆,上面挂着已经退色的国旗。我在怀疑,这里的人,到底依靠什么来承继这惨淡的生活。那一刻我嘴唇干裂,突然感到绝望和无助。 天有些黑了,我们向村里人要了一些水,然后找地方休息。我们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明天不知道会怎么样。 天渐渐黑下来,已经起风了。 我们在枣林里穿梭,希望可以找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天无绝人之路,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终于找到几个高大的土堆。我们倚在上面喘歇了好大一会儿,仿佛找到了家的感觉。 等呼吸平稳了,城却在一旁嘿嘿的笑起来。 我说:“你别发出这种声音,我有点受不了。” “我们找了这么久,却找到几个坟堆。”城还是嘿嘿的笑。 我走下来一看,的的确确是三个坟堆。可我们实在又累又饿,也不管它什么了。我说:“不管了,就在这里了!” 城说:“东西不多了,我们得留着,不如先去田地里找找有没有东西吃。” 我点头应了他。 俗话说,饥不择食。但这里除了枣树叶子就是野草,而且这种草连兔子都不吃。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无奈我们只好骑上自行车进了村子。 那晚的月亮那么圆,我甚至能望见对面村落里精致的轮廓。 穿过高速公路,然后像盗贼一样进了村子。不,我们本来就是盗贼,为了活命我们已经顾不得什么了。 我们记得曾在一条干涸的水沟边看见过一只鸭子。于是就凭着记忆到那里去寻找。 城说:“天黑了,它一定是回窝了。”我不住的夸奖他聪明,惹得他嘿嘿直笑。 好在这里的人家连院墙都没有,我们潜伏在荒草里等待人们安然入睡。然后我听见草从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城压低了声音喊:“有蛇,快出来!” 我吓的大叫,一下子跳了出来。 夏日的夜也有几分寒意,我几乎冻透了,烈风穿透了我的身体。最后不知道是几点了,屋子灯光已经熄灭了好一会儿,想来应该都已入睡了。不知道是我们太幸运还是他们太不幸,在第一家就找到了一个用木头搭成的小窝。 城拿着手灯向里面一照,面露喜色的对我说:“没有鸭子。“ “没有鸭子你这么乐干嘛?”看他这表情我还真想过去踹他。 他很正经的转过头来,轻声说:“里面有好多鸡,还是乌鸡!”说完他便伸手去抓,我在心里祈祷着它们可千万可别叫。上帝好像给足了我们面子,它们都老老实实的蹲在那里。 他用手抓住一只鸡的脖子,递给我说:“掐紧了,使点劲!千万别让它叫出声来!”我接过来,吓的手不停的哆嗦,但我还是死死的掐住了。 他自己又抓了一只,然后两人飞一样的逃进一团漆黑的夜色之中。借着月光,找到了藏在草里的自行车,然后拿绳子在它们的脖子上缠了好几十圈,以防它会叫起来。随后绑在自行车后面便飞也似的逃向我们的小窝去了。 由于手抖动的太厉害,那只鸡绑的并不牢靠,刚刚走到高速上,那只鸡竟从车子上扑腾下来。有不少车从这条道上经过,耀眼的灯光让我一下子呆了,竟然忘了去捉那只鸡。但我只是恍惚了几秒钟,而后我转过头对前面的城大吼道:“你快跑!” 城撒丫子就跑。 我以为是警车,心想这下子完了,成了偷鸡贼了。其实他们只不过是路过的,我把在脚下扑腾的鸡捉在手里,这时胆子也大了,颇有视死如归的意思,也可以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后来城说起这件事来,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我最英武的样子。 那些鸡的生命力真的很强,这么久没有喘气还没被憋死。我们用细绳把它们的脖子勒的更紧,这样果然很有效,不一会就倒地身亡了。 城对我奸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忍了?” 我说:“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人急了什么事干不出来?!” 听我说这么一说,他就大笑起来:“哎呀!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呀!”他的笑在夜里让我感到背后一阵阵的发麻。 城好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快速拔掉鸡毛,拿刀子捅进鸡的肚子,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那种东西在月光下闪动,让我想起我所见过的所有恐怖片。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城一个不小心划到了自己的手上,鸡血混合着城的血倾直流下来,看得我直哆嗦。开膛破肚以后,我们便去找木柴,但找来找去也只找到了一点。在这野草也不愿意生长的地方,能找这么多也算是不错了。 那个夜晚我们谁也不知道那玩意熟了没有,只是看到油不停的从上面滴下来,落在地上“咝咝”的响。但饿了许久,谁也顾不得了。如果周围有人,他们一定会把我们想象成电影里的僵尸,嗯,就像这土堆里的东西一样。 我们就像原始人一样,哪有什么未来,哪有什么抱负。我们只是想能吃饱,能睡好,我们还要乞求上天不要下雨,除此之外我们没想过别的什么。现在我想起马克思他老人家的话还真是对,人的生活必须要建立在吃饭穿衣的基础上。我又想到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居然还可以用心读书,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圣人。 我们把剩下的那只鸡放进背包里,以便在弹尽粮绝的时候拿来救命之用。吃完以后就靠在火堆的灰烬边慢慢的入睡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睡着的,我不停的跟城说话,可是说着说着他便没了回声,我也张不开嘴了。 天刚亮我们就被冻醒了,我看到下面有奇大无比黑蚂蚁在拖动鸡骨头。那是怎样的蚂蚁啊,没见过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两只蚂蚁会长过一只火柴棒。我立马站起身来,原地跳了很久。 我对城说:“这些蚂蚁不是得了巨人症就是从盘古那个时候一直活到了现在。” 城也吃惊的说:“疯了,真是疯了……” 我真怕它们会由于常年吃不到肉把我们也一起吃下去,于是两人赶紧逃离了那里。 路已经分了好几条支线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走了,于是只是认对了方向沿着一条看起来宽些的路一直走。无论是什么路,都要走下去,这是城的原话。我很钦佩他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勇气,而我几乎已经吃不消了。 后来又路过一个小村庄,过了这个小村庄,再向前走就没有人家了。也不知走了多远,我们终于走不动了。看看背包里还有三个馒头,一只鸡,决定先找木柴烤些鸡肉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在附近找了许久,一无所获。这时,我看到前面有一棵大柳树,上面有好多枝条都枯死了。 “上面不就是吗?!”我指着树喊。 他很麻利的爬了上去,我在下面扯着嗓子乱喊:“你小心点,别死在这里呀!不然我可怎么办啊!”城笑的差点从树上抽下来。 他折了很多,可是由于这里湿气太重,也没有什么引燃的东西,所以总是点不着火。于是只好把木柴绑到自行车上,到别处去再想办法。但走到半路上,我们都觉得这样拖着树枝太不雅观,于是扔掉了。我想,当时我们一定还没有陷入绝境,不然一定会一直拖着它。 最后实在是饿的不行了,两人各自吃了一个馒头。城还煞有介事的拿出书来读,我却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再向前走连路都没有了,只有一片片的盐碱地和枯黄的草。前面的路被一条浑浊的河截断,我们只好一直顺着河走。走了大约两公里的路,这条河就断流了,河床上沉积了大量的泥沙还有少许的水。我们把车扛在肩上小心的过河。过了河再向前走又有一条大河,终于见到清水了,我们便冲到河边洗洗脸,结果水是咸的,风一吹脸上就结晶出一层盐来。我摸摸脸,很粗糙的感觉,头发由于多日没洗也凝成了一团。我用手压平,让它看起来不太像一个鸟巢,也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人。 沿河继续向北走,看到的是一片连一片的盐场,我们像傻子一样进去了。这些盐场像是迷宫,我们在这些方格之间不停的绕圈,像逛街一样走了几个小时仍没找到出口。 我问城:“难道就死在这里了吗?” 城歪着头笑了:“咱不是还有力气吗!” 我心杨,哪里还有力气,等会饿急了,咱俩指不定谁先把谁给吃了。 硬着头皮往前走吧,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前不前的了,反正有路就会有人走,就这样走吧。走着走着突然看到前面有许多的海欧,它们被惊的飞起来,大片大片的,像是朵朵的白云,很好看。 可是当多年以后城回忆起来,他说:“我只听到了海鸥刺耳的惨叫声。” 我说:“你的饭量大,吃的又少,许是饿的眼花了。” 大约又走了几十分钟,在路边的拐弯处看到一户人家,于是进去问一下路,顺便要了些水。那个人见了我们很吃惊,我们在这里见到他也是吃惊不小。他告诉我们这里离海边已经很近了。 顺着他指给我们的路终于顺利的走出了盐场,我们回过头去看看后面白花花的一片,相视而笑。过了盐场,到处弥漫着一股鱼腥味。前面有条河,河水好像已经腥的发臭。桥洞下面拉了一只大网,城跑下去,从里面掏出一些大虾和螃蟹,然后塞在背包里,也顾不得里面还有书了。 当晚,我们吃了一顿海鲜,但那人送我们的水也只剩了一点。总得说来,这一次吃的是最舒服的了。当晚城好像挺有心情的,拿起书打着手灯看了好一会。我那身体早就快玩儿完了,趴在地上就睡着了。 早上醒了之后,也不知哪来传来一阵臭味。我把城也喊起来,问他:“你闻到臭味了没?” 城爬起来像只笨狗一样嗅来嗅去,然后说:“背包!” 我打开一看,妈呀!那只鸡已经是臭不可闻,立马将它扔了出去。 越往前走海风就越大,最后实在是骑不动了,而且那些书又实在是太沉,我对城说:“要不咱先把书藏在这里吧,等回来咱再取回来。” 城摇摇头,“万一没了,有些书就再出买不到了。” 我们只好推着自行车走,不过还好,顶着海风走了不算太久就看到海了。 潮还没有退尽,看台下面水潮汹涌,我看着很怕人。等了十几分钟,潮就退了许多,整个看台完全程现出来。我们从看台上下去,捡了好多的贝壳。很多小蟹跑到沙滩上来,我们想过去捉几个,没想到它们又迅速逃回洞里去了。城在海边捡了一只海蜇,结果海风把海蜇的长须吹到了城的脸上,城立马痛的叫起来。 我跑过去问他:“你怎么了?” 他把脸凑给我看,然后破口大骂:“妈的,敢蜇我!” 可天公不作美,海风大起来,呼呼的响,若有若无的雨飘下来。我站在未退尽的潮水分不清东南西北。不一会儿雨丝便织成朦胧的雨雾,我抬起头望望四周,忽然一阵眩目。除了海天一线,我再也找不到什么边线。海风没有先前的温柔,此时竟疯狂的扑来,像恶狼一样。我快步朝着水雾里的看台跑去,顾不得泥水溅了一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