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天鹏证券公司职员公寓。

　　今天对于卫文力来说是个难得的休息日，连续五天的操盘使他神经高度紧张，所以每遇到双休日他也就有了睡懒觉的习惯。因为昨天晚上研究股票技术参数睡的比较晚，睡醒之后就懒懒地躺在舒服的被窝里不想起床，正在胡思乱想着那天与雪晋芳商量买房之事，就听到手机响。本以为是雪晋芳打进的就接听，结果电话竟然是他所在证券公司年轻女同事方钤雨打来的。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电话给他带来一个令他烦恼好长一段时间的坏消息。

　　方钤雨在电话中以不容质疑的口吻说：“有要紧事情，必须面谈，11点半在公司右边的中欧西餐厅见面。”

　　“什么事？这么…”

　　那边方钤雨还没等卫文力问完话，就匆匆收了线。卫文力听电话里传来茫音，感到莫名其妙。他突然想起那天晚上这位方姑娘要他陪着去参加朋友聚会之事，偏偏下班就忙着研究技术参数，又遇到写那篇股评文章之事遇到麻烦，就连雪晋芳给他做生日都去晚了。卫文力又想，是不是那天拨了人家的面子，要找自己说事？再想，与方女士只是一般同事，没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就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想来想去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大事。虽然与方钤雨接触不多，可是在他印象中这是位很有个性的女孩，对这位女孩他并不十分了解，只听说是从国外回来的，上班时总爱穿颜色很艳的服装。平时方姑娘在公司里对他非常尊重，但除每天送些资料以外，两人之间工作上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系，自然也就没有更深层次的交往。卫文力对她的印象说不上好与不好，那么她说谈与自己和公司都有关系的事，到底是什么事，还真的想不出来，既然想不出就索性不去猜，见了面就会知道的。不管怎么说一个大老爷们去跟一个姑娘在饭店里见面，总不会是上刀山下火海吧。后来他才体会到，方钤雨所说的事情对他一生太重要了，也可以说决定了他一生的命运。

　　卫文力看表，已经11点10分。他起床后慌慌张张梳洗完毕就下楼，在街口要了出租车，往方钤雨指定的西餐厅赶去。

　　卫文力走进中欧西餐厅，见到等候在门厅的方钤雨。方钤雨换下那天在公司穿的套装，穿件淡绿色真丝紧身对襟小袄，下面穿一条浅色直筒裤，外面是一件很显眼的洋红色风衣，这件风衣穿在她高佻的身上，配着白嫩的面孔非常动人。

　　方钤雨静静坐在门厅的沙发上等待，她看到卫文力进来，并没有站起身来迎接，只是莞而一笑，然后伸出右手臂。卫文力并不习惯这种很浪漫的西洋式礼节，但是处于礼貌，他赶紧走到沙发前面，象征性地拉了方钤雨的手，方钤雨也就借力站起来紧拉着卫文力的手，一面往里走一面说：“房间我已经定好。”

　　方钤雨过于暧昧的动作，使毫无思想准备的卫文力心里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卫文力能感觉到，方钤雨的手很纤细很柔软很棉滑。身边这位姑娘身材颀长，长着很漂亮的脸蛋，皮肤细白，她与雪晋芳相比身上有一股明显的不很成熟的艳味。

　　卫文力急于知道她叫自己来说什么要紧事，就问：“小方，找我有什么要紧事情谈？”

　　方钤雨没有接话茬，把他拉进了包房。卫文力看到方钤雨并不急于说事，刚才电话里急切的口气也没有了，心里更加没谱，不知道这位漂亮姑娘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等到两人落坐后，方钤雨才很严肃地说：“找你来确实有重要事情，而且这件事对你对公司来说都很重要。”

　　卫文力更不明白方钤雨话里的意思。

　　方钤雨发现面前这位身高一米八的大个子一脸猜疑，就说：“您怕什么，我又不摆鸿门宴。”

　　两人落坐后，女服务员拿来食谱，卫文力毕竟是个大男人，到这个份上也只好装绅士了。说：“小方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饭，吃什么随你点，我买单。”

　　方钤雨说：“卫大哥说到哪去了，不会让您出血的。再说，根据您的操作技巧，如果自己给自己打工，早就是百万富翁千万富翁了吧。不过您也用不着怕，这里无非是牛排，那我就要份黑椒牛排八成的，再来杯鲜果汁。”

　　方钤雨说话中把对卫文力的称谓改成大哥，卫文力到没有注意这个细节。他也要了同样的西餐，但是牛排要了九成熟的，他实在害怕看见牛肉里的血丝。

　　服务生退出去后。

　　方钤雨说：“我的大专家，我今天早上拜读了您的杰作，这家大主力给您多少好处，您就不怕有人打黑枪，我实在是为您捏了一把汗，才把您约到这来的。”

　　方钤雨把称呼又改成了大专家，使卫文力多少感到有些不舒服。方钤雨似乎没有观察对方的表情，她一面说着，一面从手包里拿出一份当天的《今晚报》，然后翻到经济版，交给对面正在看着墙壁出神的卫文力，说：“据我了解，这份报纸的发行量为50万，它的影响你一定是清楚的。”

　　卫文力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他经常发表股评文章的《今晚报》经济版上，没有料到他署名的那篇股评文章竟然发在经济版头条。他赶紧浏览一遍，标题和内容都没有变，可以说几乎是全文刊发。他头象炸开一样，竟然忘记身边还有一位漂亮姑娘，脱口而出地骂了一句脏活。推荐的股票立即大跌，而且技术形态已经形成空头排列，他感到自己简直是给投资者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这篇文章而言，就算是投资者不说什么，也会被业界人士笑掉大牙的，还有就是公司会怎么想，以为自己是股托，从中得到了多少好处。

　　卫文力感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冷静下来，说：“这篇文章的确是我写的，可是那天盘面突然发生变化，我已经及时通知编辑撤稿，到底是怎么搞的，我要问问清楚再说。”

　　卫文力说着就拿出手机，要了那位责任编辑刘争的电话，对方接电话后，连说了三遍对不起。解释说当时是要告诉值班主编的，谁知道突然间有个急事件需要采访，就把这个事给耽误了。实事求是说，我把这件事给忘了，后来想起来通知主编室时，人家说那边印刷厂已经开机，真的无法撤稿，事到这个份上也只有认了。

　　卫文力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说：“我的大编辑，您知道它将给我带来多大影响吗。”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安慰和道歉的话，好大一会儿卫文力才一脸无耐地收了电话线，问方钤雨：“您就是专门来告诉我这件事的？”

　　方钤雨说：“您以为呢？”

　　卫文力说：“不好意思，刚才失态，让您见笑？”

　　方钤雨说：“您错了，您全错了，我没有取笑您的意思，只是想问您怎么收场。”

　　方钤雨话音刚落，卫文力手机响起来，卫文力接听是一位他辅导的散户朋友打来的，问天蓝科技是不是有内幕消息，大跌是不是主力庄家最后疯狂的洗盘。

　　卫文力哭笑不得，说：“还没搞清楚，文章搞错了，话一出口又感到不恰当，连忙改口说可能是一场误会，让他千万不要盲目抄底进货买这只股票。”

　　卫文力收了线继续问：“那你是为什么？”

　　“NO”

　　方钤雨说了一句英文。而后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爱您，所以才为您担心。”

　　方钤雨话轻松出口，给卫文力来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怎么说好。他想不到一位漂亮姑娘，对待爱情问题竟然如此直白，比西方人还要开放。当然他所指的直白不是轻率，他所指的开放可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形容女人不检点的开放。

　　卫文力一个大老爷们竟然一时语塞，正好这时有位业内的朋友打进了他的手机，询问报纸上的文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卫文力也没有解释，说这是一场误会，一句话也说不清楚，见面再详细谈。

　　不一会儿牛排上来。卫文力手机又响起，接听还是问那只股票的，于是连续说了两声误会误会就连忙收了线。卫文力尽管没吃早饭，可现在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不知道今后将如何面对业内同僚和广大中小投资者，不知道眼下如何面对那篇让人无地自容地文章，更不知道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爱情攻势。

　　方钤雨看到卫文力愁眉苦脸的表情，安慰说：“您不要把它当成一回事，饭还是要吃的吗。”

　　卫文力说：“您想这饭我还能吃下去吗，连您都真以为我会去拿人家的好处，广大读者会把我当成小人，就是再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的。”

　　说话间卫文力的手机又响起来，他接听原来是公司办公室主任打进来的，告诉他值班人员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是冲着那篇文章来的，说是对投资者极大的不负责任。可能对公司的声誉造成不利影响。卫文力也告诉他责任不在自己，一时解释不清楚，说完就挂了电话。

　　没料到手机刚刚放进口袋里就又响起来，卫文力知道一定是冲着那篇文章来的，或者是指责或者是探问有没有内幕消息，他心里很烦，没看号码也没再接电话，索性关掉手机。

　　方钤雨用餐刀割下一小快牛排放在嘴里吃着说：“不要怕，可以消除影响的，我给您支招。”

　　卫文力将信将疑地看着面前这位面容俊俏而又令人琢磨不透的姑娘。

　　方钤雨调皮地卖个关子说：“把牛排吃掉，我就告诉您。”

　　卫文力无可奈何地拿起餐具，吃下摆在牛排上面的一片青菜叶。

　　方钤雨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得很灿烂很天真，使人简直不敢相信，也不可思议。这样标致的女孩，受过高等教育有文化的大学生，面对一个大男人时敢于陈白心迹。

　　卫文力焦急地问：“小方，你真的有办法消除这篇文章的影响？”

　　方钤雨又卖个关子说：“你回答我刚才的话，我就告诉你。”

　　卫文力问：“你说了什么话。”

　　方钤雨说了一句英语：“I Love you”

　　接着又自己翻译，说：“我爱你。”

　　卫文力其实已经听董那句英语，再次语塞，心想一时搞不明白，这姑娘是玩真的，还是逗着自己玩的。

　　方钤雨没听到卫文力答话，也没有感到卫文力的惊讶，不依不饶地说：“您是不是觉得我长得不漂亮。”

　　卫文力连忙说：“不，不，绝对不是。小方您长得很漂亮，肯定有许多小伙子追您，就是别再拿我开心了。”

　　方钤雨脸上象绽开了花，轻松地说：“苗条淑女，君子好求吗。对您说得话，我是认真的，您以后不要叫我小方，就叫我钤雨就行。您真是个书呆子，查清蓝天科技跌停的真象，再写一篇文章，说明它的走势是非常的，正本清源不就得了。”

　　股评文章的事情一出，卫文力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显而易见方钤雨的主见是个不错的办法，但是还是搞不清楚她的爱情攻势是真还是假，倒是真想是假的，逗着他开心的，如果是真的那就是遇到难题了。他很清醒，这样的女孩都很固执，对于她的态度决不能暧昧，一定要快刀斩乱麻，拒绝了她。打定注意后，他对方钤雨说：“我已经有了女朋友。再说你那么年轻漂亮，我配不上你。”

　　方钤雨说：“这个我知道，不就是那位铁面无私的检察官吗，我觉得她那个工作太严肃了，而就你的能力而言，前途无量，你们两个人很不合适。”

　　卫文力没有料到这个女孩对他和雪晋芳的关系也很了解，他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把他与她的关系告诉投资公司人的。说：“我们已经相处好多年。”

　　方钤雨倒也没有步步紧逼，说：“不过现在您并没有结婚吗，我们竞争是平等的，你不答复我也没有关系，好在我们在一起工作，有的是时间。”

　　卫文力真的不好再说什么，虽然这段爱情表白来得太突然了点，来得太浪漫了点，但是人家爱你也是一种权利，况且也没有伤害你，在一个单位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此没有必要把关系搞得很僵。再说人家把你叫来告诉你这件事情，本身就是对你的关心，要感谢人家才是。卫文力面前的黑椒牛排几乎没有动，出了西餐馆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方与钤雨告别的，走了几步，看到街上正好有个报亭。他走过去，报亭里还摆着一沓当天的《今晚报》于是上前去，把报纸全部买了。

　　卫文力没有走出几步，就听到卖报的中年妇女自言自语小声说：“这人怎么怪怪的。”

　　卫文力回到单身公寓后闷闷不乐地一屁股坐进沙发，开始考虑自我补救措施，他感到方钤雨说得是一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冷静地回想起昨天盘口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是用风险这两个字就能解释的，暴跌里面肯定有鲜为人知的内幕 。打来电话问情况的人口气里都有谴责的语调，他感到自己受到极大的委屈，一定要查清楚天蓝科技跌停的真正原因。他一向是以为中小投资者负责而撰写股评文章的，所以无论是在业内还是在小股民中都有很好的口碑，这就更要下决心继续监视蓝天科技的盘口表现，查清真相也好给股民们一个交代。

　　下班后，卫文力在公寓里再次打开电脑，看天蓝科技的K线图和分时图。他要深入研究这只股票，抓住主力庄家的蛛丝马迹，先把昨天开盘后到大跌所有的主动性卖单加到一起，不过50万股，他心里有谱，根据一个阶段连续对天蓝科技盘口的分析和记录，这家主力至少已经收集了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头寸，达到基本控盘程度，即便昨天那卖掉的筹码全是主力的，也不过百分之几，这就可以肯定绝大部分头寸还在主力手中，那么主力既然这样急于出逃，肯定遇到了麻烦，还是他当天判断的那样，不是股票基本面出现重大问题，就是庄家资金链断裂。

　　卫文力正在琢磨这事，听到有人敲门，他过去打开房间门。雪晋芳站在门口，他感到挺奇怪说：“你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雪晋芳说：“怎么打招呼？人家还没有把你的手机打烂才怪呢。”

　　今天是星期六，雪晋芳特意又赶到那家超市，买了刚下出锅的热水饺，打了几次电话，卫文力那边都是关机提示音，她断定文力又在公寓里研究股票技术参数，果然文力在公寓。进房间后她把热饺子放在桌子上，责怪说：“还饿着肚子吧，赶快趁热吃。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卫文力这才想起，与方钤雨一起吃饭时候关闭的手机。于是连忙告诉雪晋芳说：“我今天心情坏到极点，昨天写的一篇推荐天蓝科技股票的文章出了问题。”

　　雪晋芳不解地问：“那文章能出什么问题？”

　　卫文力说：“不是文章出问题，是推荐的那只股票后来几乎跌停板了，原本我通知报社文章暂时不要发表，可不但没有被报社撤下，反而刊在了经济版头条。同事们看到报纸后打来电话询问此事时，我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卫文力没有把与方钤雨一起吃饭的事情告诉雪晋芳。

　　雪晋芳安慰说：“我看你懵了吧，那不还是文章出问题，你要不推荐这只股票不就没事了，要想开点，股票涨跌是正常现象，没有必要过于自责。”

　　对于报上刊登的股评文章之事，雪晋芳没有太在意，她把盛饺子的饭盒打开，从卫文力简易放餐具的塑料柜里取出筷子和放醋的小碟摆上桌面，倒了点醋和香油，就催着卫文力赶快去吃。谁知偏偏这个时候提包里手机候响起，她拿出接听，是检察院值班室打进来的，离开院里才半个多小时，又是星期六，莫非有什么急事，果然电话那边通知她立即赶回检察院，说是银行信贷处一位姓张的同志要找她谈点事情。

　　雪晋芳马上意识，到可能是张联林思想防线有松动。张联林只要突破，调查就会有可能往更深一步进展。事情来得突然，她不敢耽误，叮咛卫文力说：“检察院那边有紧急公务。我要马上过去，你快把饺子吃了，那篇文章的事千万不要多想。”

　　雪晋芳说完站起身来在卫文力脸上轻吻一下，就匆匆下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