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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晚上明如约而来后,我和妻子自是对他端茶递烟的热情招呼。我见明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就想他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但我想他既然不愿在电话上说,就意味着他心里有一定的难场。 “最近在忙什么?”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我就问坐在沙发上的明。 “哎,一个退出历史舞台的平凡小人还能忙什么!”明显得情绪很低落,他说,“我们工人阶级的革命算是彻底地闹成功了,再也不用劳心费神地领导一切,忙碌一切了。” “怎搞得?你也下岗了?”听到明那么说,妻就在一边关切地问他道。 “是啊!组织终于照顾的让我也光荣了。我已经好一向没班上了。唉,还是伟大领袖毛主席英明,他老人家早在多少年前就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哈哈,现在这个世界终于成你们的了。你们一个公安,一个法院,就好好地干吧。” “噢……”妻见明那样,一时就有些难为情地再答不上什么来,就说,“你们拉,我看电视去。” 妻躲进了卧室。我看着明有些愤愤然的样子,就基本明白了他的烦心事。所以,我就想叫他冷静,就故意支开了他的话题问:“你五哥的夜总会最近怎样?” “当然越办越火了啊。” 可是,一听我说到巴五的夜总会,明的情绪还是立时就激动了起来。他不无感慨地说:“这就是改革的成果,这就是市场经济的残酷,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呐。” “呵呵,真是不简单啊,”见明一副就想发泄的样子,我索性就和他玩笑道:“没想到六弟对党的政策理解的这么透彻。” “我能理解透个屁。”明臭骂着自己,哀叹着道,“常言道,‘蚂蚁跑死是个细腰腰。’我是那命里注定的投不对胎。生在了乡山圪崂,当兵去了新疆,安排工作又安排在了那么倒霉的个单位……唉,我好像觉得我这些年就那么地在这世上糊里糊涂地转了一个小圈圈,而现在又好像回到了那原来的起点上。真不明白,这世事,我是不会闹了的。你听我们粮站的水嘴杨二怎么说,‘社会主义几十年,一夜分了共产田;三大差别没缩小,工人阶级又哭了。’”明像有满腹的怨气,仿佛在和谁嚷吵的一般,恨恨地发泄着:“谁能料到我们粮食系统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吗?那几年我们系统的人还牛B的不行,人们为了多吃几斤白面还恨不得怎么抬举着我们,可现在,人家谁连尿都不想尿我们一下了!你认识我们站长的,几年前,他见我们粮食系统肥得流油,就靠当时在人劳局小有职权的老丈人上下活动,乐滋滋地从他认为既没油水又低贱的邮电局,调到我们城关粮站来了。可是转眼间,没想到人家邮电系统一下子又变得大红大紫的无可攀比了,而我们粮食系统却又似那昨日黄花的一般,一下子就彻底地阉了。唉,真他妈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说,“谁也不知道这社会是怎个,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怎个。” 听我这么说,明就好一阵没言传。 后来,明就又问我说:“大哥,五哥叫我给他去帮忙,你说我能不能去?” 我想了想,就说:“怎不能去?我觉得你五哥既然对你说了,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凭你五哥的性情,我想他是看到你们粮站那个倒塌样子,才想到要帮你的,而并不是叫你给他帮什么的。这是你五哥讲义气,你不去他还会生气的。你就去吧。” 明见我这样说,隔了会就说:“唉,也许是这样。我听大哥的,明天我就去。” 接着,我俩又乱七八糟地胡聊了一会后,明就告辞了。 明走后,我就对妻子说,巴五够哥们,现在社会上像他这么对待朋友的人真是太少了。 明进夜总会不久后的一天晚上,我在巴五的多次邀请之下,不得不到他的夜总会里去开了开眼界。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看过新闻联播,又等的在黄金强档上,和妻子看了一集热播的电视连续剧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巴五的夜总会。 明像知道我来,我刚一进夜总会他就跑来招呼我。 “咳呀呀,太阳真的从西边出来了啊。”明紧紧握住我的手说,“先头五哥告诉我说山哥要来,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又一个共产主义的坚强战士真的要‘下水’了。” “什么‘下水’不‘下水’的!我是随便来看看的!” “好好好,小弟我臭嘴,山哥是来随便看看的。” 明这么嘟囔着,就把我带到大厅里一个空着的雅座内。那雅座其实也雅不到哪里去,没门没顶的,就在舞池边紧靠墙壁的一个台阶上,用木板等材料一溜儿隔出一个个小天地,中间靠墙固定一张条形桌面,桌面上放着几个茶杯,点着一支红蜡烛,两边各摆着一把看上去很洋气精致的小椅子,专供那一对对豪爽、浪漫的舞者来休息消费。 我在那小椅子上坐定后,明就告诉我说,“五哥这会正在贵宾间陪客人,山哥先就在这坐坐,看看,感觉感觉。”明这么说着,就给我递过一支香烟,接着介绍道,“生意真的很好,每天都是这样的。” “的确比我想象的要好。”我见整个舞厅里和雅座内人影忽忽的充满了生气与商机,就说,“你还是去忙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 “那好。烟在这,我再叫服务员给山哥切壶好茶来。”明将一盒好猫香烟放在桌面上后,就笑着向我挥了挥手,然后就转身忙去了。 接着,我就独自一人坐在那雅座间,在徐小凤那《何日君再来》的深沉吟唱声中,透过一种令人压抑的昏暗,望着那闪烁着光怪陆离的霓虹下的舞池里,无数个男男女女,双双对对地搂在一起倾情漫舞。曲美人欢,一张张兴奋的脸时而是那光彩照人的俏丽,时而又是那戏剧小丑似的滑稽。而整个舞厅内的空气却是浑浊不清,仿佛有一股股臊臭和脚臭扑鼻而来。渐渐地,我就感到有些头晕目眩,翻肠倒胃的难受。于是我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世界已经疯了,眼前的这些男女都在犯溅,神经都出了问题。 我不堪忍受如此痛苦,就急忙叫明带我去见巴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