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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人,凭他的身手,对付一两个小毛贼没问题。睡觉。睡觉。这样想明白了,安然就关了房间的灯,盖上被子继续睡觉。重新进入了梦乡后,做了很多梦,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一会儿在海边追着一个什么人,不要命地追,快追到手了,那人回头一笑,像有神助似地继续朝前飞奔起来,又把她甩下一大截。那是个陌生人,长相,身材都是不熟悉的。一会儿又梦见一个军人用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为什么要欺侮我女儿”?一会儿又梦见一个外国人在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子调情……梦多,就意味着这晚一直处在浅睡眠状态,早晨起来,头晕晕的,镜子一照,眼圈都黑了。这一段时间因为始终和勇明住在一起,上班都是一起走,今天勇明不在家,她走到小区外,不知道应该坐几路公交车才能到达公司,于是只好打辆出租车上班了。 来到公司,先把昨天剩下的工作处理完,借上厕所走到勇明办公室外看看他有没有在里面。门开着。她走近去,看到里面就勇明一人,正在接电话,就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但想到他一晚上没回家,不知睡在哪儿,睡好了没有,就决定走进去问个明白。她走进去时暗暗叮嘱自己说话神态要装得无所谓些,要勇敢些,不要一张嘴就流泪,让他觉着自己特没出息。 勇明见到她,伸手做了个请她坐的动作,自己很快结束了与对方的通话。搁下电话,他认真地看了她一眼,问:“眼圈都黑了,没睡好?” 这一问,安然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滴落下来。勇明见状,急忙丢过来一包面巾纸,又起身走到门口,朝外面看了看,随后将办公室门关上。他走到安然的身后站下,低柔地说道:“我昨晚住宾馆了。看你睡得这么死,想你这段时间怀着孕肯定很辛苦,就不好意思打扰你,找家宾馆住下了。” “为什么把手机关了?让人家担心了一个晚上。”说着话眼泪又扑哧扑哧地掉下来。 “不是故意关上的,是没电了。今天早上到办公室换上新电板才发现有好多未接电话,有你的,还有见力和伟忠的,怎么,昨天你打电话去问过他们了?” “找不到你,我只能找他们。怎么啦,不行啊?” “行行行。”勇明歇事宁人地回道,“这样好不好,安然,你现在回自己办公室上班,有什么话,要打要罚,晚上回到家我们再说。等会儿老板要过来,让他看到我们上班这个样子,恐怕不太好。” 安然毕竟也是个知识女性,通情达理。她站起身,抹干眼角的泪水,转身准备离去。勇明一把抱住她,低下头,在她的唇上亲了亲,低声说:“别这样好不好,我最怕看到你流眼泪了。”然后放开她,替她打开办公室门,默送她离开。 三十五、 默送安然离开办公室后,勇明站在原地发呆。他清楚自己的爱情和婚姻都像下棋一样走到了僵局的地步,后面该怎么走,他心里一片浑沌,得找个高人指点一下。 于是,他拨通了基地司机小毛的手机,开口就向他询问关于雅婷与那个美国佬的事。小毛打趣道:“怎么,我成了你埋伏在雅婷身边的间谍了?”“好了,小兄弟,别拿老哥开涮了,你难道不知道,老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油锅里受着煎熬。”“不会吧,听说你挺happly的。”“说正经的吧,那美国佬昨天没来骚扰雅婷吧?”小毛告诉他:“昨晚那个美国佬又到基地来了,理由是,有个投资数据计算不出来,想实地再来看看。不知道队里是不是故意的,特别安排让雅婷陪着考察。”“雅婷怎么样,很欢乐?”他急急地问。“这倒看不出来。你了解的,雅婷不是哪种很轻浮的人。”小毛回答。“后来呢?后来他们怎么样?”“后来美国佬就回宾馆了。”小毛淡淡地说完这一句,想了想,又补充道:“心里如果还在乎雅婷,不妨来一趟。” 小毛的话提醒了他,他搁了电话,考虑片刻,决定最近申请年休假,到基地去一趟,不管怎么样,在婚姻上不能被美国佬打败。 说走就走。他很快来到人事部办理年休假手续。人事部经理知道勇明是大老板的亲戚,平时想要套近乎还挨不上,这回求到了自己门下,落得做个顺水人情,很快准了勇明的假。 晚上,勇明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进去,卧室、洗手间、厨房巡视一遍,发现安然还没回家。打开冰箱看看,冰箱里除了几瓶酸奶,别的什么也没有,天哪,昨晚不知这小妇人怎么回事,将冰箱里的东西统统扫除光了?自从安然住进这个家,勇明的冰箱就没空闲过,总是被许多食物塞得满满的,晚上回到家,炖炖,蒸蒸,弄些好吃的慰劳自己。昨晚怎么啦,是在他离开后将满冰箱的食物都丢进楼下垃圾箱了吧! 勇明开始考虑两个人的晚餐上哪儿打发去,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去城西不错,那边的饭店菜好吃地段又安静。这么想定,他就坐下来抽烟,耐心等候安然回来。 安然回来了。开门进来,见勇明早自己回家,心里一阵欢喜,可又不想感情太外露,所以,见到勇明,仍然绷着脸噘着嘴一副怨妇模样。勇明讨好般地上前接过她的手提包,寻个地方挂好,又替她拿过拖鞋帮她换上,小心应对,害怕一有个疏忽又惹得安然不高兴。 安然进到厨房,勇明紧紧跟进,问:“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晚上吃什么?” “吃气。”安然恨恨地答。 “别说气话了,都是我不好,但陪罪之前总得先喂饱肚子吧。嗳,安然,那满满一冰箱的食物都上哪去了?不会是你独自吃光了吧?” “丢垃圾桶了。” 勇明奇怪地问:“丢了,干吗丢掉?” “我喜欢。你管得着吗!”安然任性地说。 今天不知怎么的,被安然抢白一番,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他从安然身后抱住她,吻着她的后颈,低声说道:“咱不生气了,好不好。出去吃好吗?城西那边开了几家餐馆,情调挺身而出好的,我们上那儿去。” “我想吃比萨,必胜客的。”安然赌气似地说。 “必胜客就必胜客吧。”勇明应承道。 安然重新换上皮鞋。勇明也穿好鞋。两人一起出门。走到停车坪,勇明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安然坐进去,又替她关好车门。 “真的去必胜客?”勇明问着启动了车子。 “不,去城西。”安然吩咐道。 “安然你……” 安然轻轻一笑,“考验你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认错。” 天哪,这小妇人,老是玩这种让人心跳的游戏。 勇明开着车往城西方向驶去。路上,安然接着早上在勇明办公室的话题,问:“你还没回答我,昨晚为什么要睡到宾馆去?你从来没有这样过。” “昨晚不是你赶我走的吗?我出门后约了见力和伟忠到酒吧坐了一会儿,回家怎么也开不了门,你肯定是将锁上保险了,往家打电话你又不接,好在口袋里有两小钱,就去宾馆凑合了一晚。若不信,你可以去银都宾馆查询的。” “我才懒得去查!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凭什么管你的事。”安然挥拳朝勇明的腿上捶了一下。 勇明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是我的小爱人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安然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半个小时后,他们落坐在城西一家叫火红年代的辣味餐馆靠街的位置上。点过菜,在等着上菜的时间里,安然望着窗外行人道上两个正在玩追逐游戏的小男孩,又勾起了她正面临的现实问题,声音幽幽地说:“我想过了,你不可能娶我的,硬要生下这孩子,将来对孩子不好。我们没有理由给孩子一个不正常的生活环境。过几天。我调休一周,你陪我去医院做手术吧。” 勇明怔住了。眼睛瞅着安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安然见他一声不吭,追问道:“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勇明还是一声不吭。他抓过她的右手轻轻抚摸着。 安然的眼睛始终没离开大街上,心里委屈得直想哭。忍了忍,最后还是流下两行清泪。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今天我听了一天那英那首《一笑而过》,也想了一天,感到自己真冤。我这么年轻,长得也不赖,学历又比你高,凭什么要爱得这么累?”说着安然嘴里轻轻地哼起了那英的《一笑而过》:“你爱得贪婪,我爱得懦弱,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唱到这里,她又说道:“那英爱高峰,爱得那么无奈那么痴情那么懦弱,不管高峰的绯闻此起彼伏,还死心塌地地替他生儿子,我怕我这样下去也会变成那英那样的女人,所以想趁自己陷得不深,赶快抽出身来。一段没有未来的爱情不要也罢。” 勇明从口袋里扯出面巾纸,伸过手,替安然擦掉脸上的泪水,“安然对不起!真对不起!” 安然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哽咽着说:“什么都不要说了,两个人的事,没有谁对不起谁的……可我实在太想和你在一起了。” 勇明不吭声了。他知道再说下去,会惹得安然没完没了地淌眼泪,外人见了,还以为两人间发生发什么事。 菜上来了。每盘菜里都放了红辣椒,果然是火红一片。放了辣椒的菜,吃着既开胃又过瘾。已经反胃了一段时间的安然胃口大开咝啦咝啦地吃得过瘾。勇明心头暗想,酸儿辣女,这孩子真能生下来,估摸着就是个女儿。勇明对安然肚子里的孩子有了几分不舍。 勇明的心思,安然并不知晓。其实她刚才的话半真半假,真的一半是,她太想和勇明在一起,又琢磨不透勇明到底是什么心思,所以说话带着试探性质;假的一半是,她还不想轻易打掉肚子里的胎儿放弃与勇明的这段感情,但勇明模棱两可的态度令她深感失望。对此,她的心冷了很多,很快吃完,然后默默地看着勇明吃,楞不丁地说上一句“男人的心都是铁做的,死硬死硬”,然后再楞不丁地说上一句“这个雅婷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放不下”,这么一来,勇明没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招招手叫过服务员结帐。然后带着安然离去。 第二天早上,安然唤勇明赶快起床吃了早饭好上班去,勇明在床上伸个懒腰,道:“从今天开始我休年休假了,准备到基地去一趟。” “什么?你休年休假了?”安然瞪大眼睛问。 “对。前段时间,雅婷寄了份离婚协议给我。” “真的?那你签名了没有?”这倒是安然没想到的。 “还没有。我得到基地去找她问问清楚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安然不吭声了。心存了多少天的疑惑一下子都清楚了。那就是勇明根本没想过要与雅婷离婚和自己结婚!她的脸拉长了,默默地从床边离开,草草化好妆,也不与勇明打个招呼,就提着包上班去了。勇明并不知道安然已经离开,他在床上稍稍躺了一会儿就起床了,漱洗好了,穿上外出的衣服,一边叫着“安然安然”一边走出卧室,没听到安然的回答,嘴里念念有词道:“你干吗不理我。我又没说错什么。我去一两天就回来的。”还是没听到安然的回答,就在屋子里四处寻找。厨房里没有安然。书房里没有安然。客房里也没有安然。再看看安然挂包的地方,发现她日常上班随身带的包不见了,看来是上班去了。勇明急忙追出去,追了好长一段路也没见着安然,估摸着这小妇人早走了。他返回家中,吃了安然替他留着的早饭,洗了碗筷,扯张纸准备给安然留个便条。便条怎么写倒着实费了他一番心思。考虑良久,他落笔写到:安然我走了,去基地看雅婷了。不管怎么说,我和她现在还是夫妻,她从海口回来了,我有责任去看看她,至于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是否最终会离婚,那只能看天意了。从我内心来说,我舍不得放弃她,毕竟我认识她在你之前,而且我们有过在大海中生死与共的经历,这份经历于你来说可能不可思议,但对我和雅婷来说确实十分珍贵。另外,在我离开的这几天,你也可以冷静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是否还要再继续下去。你说得对,你这么年轻,长得也不赖,学历又比我高许多,我蒋勇明从小进运动队,粗人一个,没有多少文化,那张文凭也是快要离队时硬考出来的,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真的!蒋勇明于即日。 写好,从头至尾读了一遍,觉得可以了,就将它放在客厅茶几上,怕被风吹起,又往上压了一个烟灰缸。接着他拎起放了衣物的旅行袋走出家门,将门锁上,走下楼梯,走到停车坪,坐进驾驶室,将旅行袋丢到后座,将车子开出小区,往东上了高速公路,就直朝蓝山方向驶去……节气已是夏天,一路上廖廖可数的几片农田里,堆满了大片大片的浓绿,那是水稻秧苗的绿。曾经的鱼米之乡,早已被政府片面追求GDP而将农田毁坏得不成样子。这一带失田的农民,要么农转非成为城市居民,要么抛弃家园进城经商,现如今已经腰缠万贯在别乡娶妻生子光耀祖宗。小时候夏天与邻家小伙伴脱个精光跃入小溪捕鱼捉虾的日子成了永久的回忆,现在的孩子除了变形金钢、奥特迈之类的卡通人物之外,将来长大别无什么有趣的东西可以拿来作回忆之用。勇明开了两个多小时车子,路上仅作了这样的感叹,其余时间什么都不想,只顾眼睛盯着前方一门心思开车。等快要到达蓝山基地时,他打电话告诉小毛自己在什么方位,等会儿怎么见面,小毛说你就到基地附近的紫罗兰宾馆大堂,我在那儿等你。紫罗兰宾馆他是知道的。与雅婷结婚后,每次去看她,都住在紫罗兰。走路去基地大约五六分钟光景。 远远看见紫罗兰的招牌了。车子靠近,花了两三分钟时间。停好车下来,步入大堂,一瞅见等候在此的小毛。小毛迎过来,接了他手中的行李袋朝前走。他说:“我已经替你订了房了,305室,好像你以前来都住这间房。到房间再说吧。” 勇明非常感谢这位小兄弟。他们进入房间后,小毛放下行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道:“今天他们一整天安排都是水上训练,怎么样,你是先见见雅婷,还是……” 勇明从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听到小毛的话,他说:“你告诉我,雅婷和那个美国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我还有没有希望?” “看起来关系倒是挺亲密的,但有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不好说,但凭我这么多年对雅婷的了解,她不会这么轻率就与美国佬有实质性的内容。我想你还是有希望的,毕竟你们是夫妻,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哩。” “但我现在就是要见雅婷,她也肯定不会愿意与我见面的。毕竟我伤她太深了。我想见见那个美国佬,告诉他我是雅婷的丈夫,让他离雅婷远点。” “你以为美国佬这么好对付?告诉你吧,我早已经瞒着雅婷替你找过那个美国佬了,你晓得那个美国佬怎么说,他说雅婷的丈夫早已经背叛她有了第三者了,雅婷也已经写了离婚协议要她丈夫签字。按照你们中国的法律,因为配偶有第三者离婚,法律肯定站在受伤害的一方。” “可我们毕竟还没有离婚啊。” “我也是这么说的。他回答道可我和雅婷也没什么啊,我们只是聊聊天,大家在一起讲讲生活中有趣的事。” “这么说我碰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 “应该是这样。” “那我只能低头认输?” “这倒不见得。毕竟美国佬认识雅婷才个把月,而你和雅婷却有十多年的感情,我想,只要你能够真正认错,还是会赢得这场战争的。一则看你是否有决心,二则看你是否真心。” “我知道了。谢谢你小毛。你有事先去忙吧,我要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做。” “那也行。我走了。”小毛站起身走出房间,随手将门锁上。 房间里只留下勇明一人。勇明打开窗子,让外面的风和不远处大海的声音一起涌入房间。到底是蓝山,风的味道和海口的就是不一样。蓝山的风,除了海腥味之外,还夹带着甜丝丝的青草味。勇明大口的吸着在都市里已经鲜有的空气的味道,大脑因为有了清新空气而变得清醒了不少。难得有独自一人清静的时候。自从那一晚与安然上床至今,他的脑子一直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心中缠了千根麻绳,却不知道抽哪几根才能将这些麻绳梳理整齐,这样的状态似乎与他一贯的做人风格不相吻合。做运动员时,只要驾船出去,他心里就清楚此番扬帆要达到怎样的目的,成绩应该会提高几分几秒。没想到,七尺男儿,在儿女私情面前会表现得如此懦弱!如此不堪一提!此时此刻想来,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振作精神打赢这场爱情争夺战。 想到这里,他看看已到运动员返航的时间,就毅然掏出手机拨通了吕良的电话,铃声响过一阵,就听到吕良的声音传了过来,耳边还夹伴着海浪的喘息声。“喂,你是谁?我刚上岸,你小子的电话怎么就追着过来了。”还没清楚是谁给自己打电话,吕良就乍乍呼呼起来。 “是我,蒋勇明。” 吕良似乎是怔了一下,才回过话来:“你小子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到蓝山了,住在紫罗兰,想约你吃个饭。” “吃饭?屁!你小子现在泡女人都来不及,还会想起请我吃饭?别逗了,说,有什么事要请老哥帮忙的?不过,别提你们那档子鸟事,这我帮不了。你和雅婷都是我的队员,帮了你,在队里我就会被当作活靶子打的。” “我真的到蓝山了。怎么样,抽个时间吧,来了你就知道了。” “那行。晚上吧。晚上训练结束我过来了,告诉我你住哪个房间。” “305,老房间,我等你。”与吕良约好时间,勇明松了口气。他心里清楚,吕良肯来,就会帮忙。 三十六、 令蒋勇明没有想到的是,吕良接他电话时,雅婷正走在吕指导的身旁。当吕良一句“你小子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出口,雅婷就猜到这个给吕指导打电话的人是谁了,所以,她故意与吕指导保持距离,让他说话好没有顾虑。但海边空旷,手机接听效果出奇地好,蒋勇明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能落入雅婷的耳朵,雅婷已经猜到蒋勇明此番来蓝山的目的了。通话结束,吕良道:“蒋勇明来了,就住在紫罗兰,晚上约我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去?” 雅婷摇摇头,“我去干什么?” “他肯定听说詹姆斯的事了。” 雅婷笑笑,“无所谓啦。” “你是怎么想的?真的要放弃蒋勇明这小子?” “吕指导,不是我要放弃蒋勇明,是他先放弃了我,你让我怎么办,低声下气求他别离开?求的回来吗?”一听说蒋勇明来到基地,心头像打翻了五味罐,酸甜苦辣涩,什么滋味都有,但不想在吕良面前流露,故意装作淡漠地回答。 “如果他认错态度好,你们还有和好的机会吗?” “吕指导,我现在一心就想着把两年后的全运会打好,然后全身而退,找一份安逸点的工作,好好安排自己以后的生活。” “真的是这样,那你应该拒绝詹姆斯。雅婷啊,提醒你一句,不要轻易地放弃自己的婚姻,勇明不行,未必那个詹姆斯就一定对你忠诚一辈子。” “我没说过要和詹姆斯怎么样,我们在一起就聊聊天,况且詹姆斯只会简单地说几句中文,他找我聊天也不排除想学中文吧。他们要在蓝山投资搞开发,不会中文肯定不行的,人家美国佬精明得很。”在装。但挺累的。毕竟不善掩饰自己。 吕良承认雅婷说得有道理。接着两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雅婷说道:“吕指导,你先走吧,我想一个在在沙滩上走走。” “好吧。”吕良答应一声,加快脚步往前走了。见吕良走远了,雅婷一屁股坐到沙滩上,双手捂住脸颊哭泣起来。先还是压抑着哭声,渐渐哭出声来,涨潮声轰隆轰隆作响,她索性将脸颊埋在双膝间放声大哭起来。 这是伤心的泪水委屈的泪水!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女儿无事也伤心,只是因为女儿是水做的,多愁善感,伤春悲秋,愁夏苦冬,常常会有莫名的眼泪夺眶而出。然而,泪腺发达的女人傅雅婷,得知勇明生活中有了另一个女人时,她却想哭都哭不出来。欲哭无泪。对,欲哭无泪。前一段时间,她确实处在这样一个状态。重新投入训练后,她沉默无言,只知道一个劲地,拼命地,练,练,练。对她的状况,鲁敏看在眼里,几次劝阻她:“你不要命了,蒋勇明算什么?失去他,至于这样吗?”失去蒋勇明确实不值得她这样,但失去爱情,却让她痛彻心扉。运动员生活本身就很枯燥,训练之余,她除了听音乐就是看书,她喜欢看爱情小说,琼瑶流行时看琼瑶的,岑凯伦流行时读岑凯伦的作品,潜移默化中,她将爱情视作神圣之物,所以,当自己珍惜的爱情受到玷污,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常人难以理解。但运动员要强的性格又不允许她天天以泪洗面,或者经常作悲苦状博人同情,所以,她只能压抑住自己的伤感,以每天训练到没有精力再去想多余的事来排遣自己的失落情绪。然而,刚才,吕良突然告诉她,蒋勇明来了。蒋勇明一来就找吕良,她就猜到蒋勇明还不想放弃他们的婚姻。真的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办?与他重归于好?还是坚持离婚?如果是前者,而且,不用多说,周围的人肯定都希望自己能选择前者,那么,在这段有了裂缝的婚姻中,她和他都还能找回过去的感觉吗?她能不在乎那个曾经出现在他们生活中的那个女人?还有,蒋勇明真的能忘怀那个女人吗?所有种种,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只能无助地坐在中午时分暂时无人的沙滩上放声大哭。她终于明白一个道理,在大海上能自如驾驶风帆一往无前的自己,在处理感情这种事情上,她完全做不到像许多都市女孩那样老练、果断,相反却是那么弱智那么手足无措。 就这样,她坐在沙滩上不知哭了多长时间,直到哭累了,脸上湿了又干了,干了又湿了,不知流掉了多少眼泪,她才终于停止了哭泣。然而,郁结了多少天的泪水得到释放后,心头逐渐放轻松了不少。她站立起来,脸朝大海,看了一会儿一波一波朝上堆涌上来的海浪,转过身,朝着回宿舍的路走去。 接近宿舍楼时,一眼看到詹姆斯在宿舍楼周围徘徊。詹姆斯也看到她了,挥手“嗨嗨”地迎面走过来。走到雅婷面前站下,道:“训练早就结束了,你到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和海王子约会去了。” “没事,在沙滩上坐了一会儿。找我有事吗?”此时,她特别不想和这个美国佬见面,想说上几句话赶快打发美国佬离开。 谁知,美国佬根本不理这个茬,他仔细地打量着雅婷的脸,“哭过了,什么事让美丽的小姐如此伤心?女孩子不能太多伤心,否则会很快苍老的。” 雅婷笑笑,没作回答。 “我要回去一趟,筹集资金,明天就动身。我和查理通过电话了,我们俩都很看好这项投资,在蓝山,不仅能建帆船帆板俱乐部,有可能的话,还能建游艇俱乐部。中国现在富人很多,自己有游艇的也不少,完全可以办一个游艇俱乐部。等我回去筹集好资金再回来谈合作的事。今天晚上我想请你吃饭,就在我住的那个宾馆的西餐厅,下午你训练结束我就来接你,就这样说定了,你赶快回宿舍洗洗去吃饭。”说完,詹姆斯转身走了。 下午训练结束回到宿舍,刚漱洗好,詹姆斯就打电话说已经在宿舍楼下等候让她赶快下来。雅婷接听电话时,鲁敏也在房间里。雅婷接完电话,鲁敏就问:“是詹姆斯打来的?” 雅婷点点头,“明天他要回去了,今晚请我吃饭,你说我要去吗?” “为什么不去?”鲁敏反问道,“雅婷,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封闭的,对不对?你和那些小队员不一样。你应该多一点社会交往,多结识些人。我们当运动员的,从小在运动队长大,认识的人本来就少,再人为地把自己封闭起来,过几年一旦脱离运动队,又将怎么生活?而且,詹姆斯也没恶意,就只想认识你,至于他对你的感情,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这完全取决于你。” “我怕被人误解,好像因为蒋勇明的缘故,做人变得随便了。”雅婷担忧地说。 “别人爱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雅婷,你是为自己生活,关别人什么事。你今天为了怕被别人说,该做的事不去做,将来万一你的生活不如意,别人有哪一个会来管你。” 雅婷还在犹豫着。 鲁敏从衣橱里替她拿出衣服,命令似地说道:“快换衣服。要说影响,让詹姆斯老是杵在楼下影响反而不好。换了衣服走人,谁管你!反正现在队里因为想要他们投资,对这个詹姆斯睁一眼闭一眼的。至于你嘛,都知道你的情况,队里又能说什么?雅婷,听我一句话,勇敢地为自己生活吧。” 雅婷开始换衣服。长年累月在海上训练,也没几件象样的衣服,只是脱下运动服换上较为休闲些的。她一边换衣服一边感概道:“退役后得买些时装穿穿,好好让自己做回女人。”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此话一点不假,这雅婷虽说只换了休闲服,也没什么化妆,但整个人包括气质就与穿运动装时不一样了。鲁敏站在一旁欣赏地说道:“难怪詹姆斯这么迷恋你,果然是副美人胎子,蒋勇明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听鲁敏提蒋勇明,雅婷拉下脸,道:“阿敏咱不提他好不好。” 鲁敏不再吭声。 “那、我走了。”雅婷迟疑着与鲁敏打招呼。 “走吧走吧,愉快些。”鲁敏将雅婷推出房间。 走到宿舍楼下,见詹姆斯远远地站在一棵银杏树下等着。雅婷朝他走去,走近了,詹姆斯挥手道:“嗨,你好,美丽的运动员小姐,能请到你非常荣幸。” “走吧。”她最见不得美国佬油腔滑调这一面。 两人并肩朝基地外走去。基地工作人员从他俩身边走过,詹姆斯都主动与他们打招呼,雅婷很奇怪地问:“他们……你都认识了?” “是的。我知道,要在中国投资,熟悉人头很重要。强龙难压地头蛇嘛,我得把这儿每个人的情况都弄熟了。”詹姆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雅婷心里暗暗称赞这美国佬做事不简单。嘴上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请我吃饭也是为了弄熟我这个人头吧。” “不一样。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心仪的女孩子,我要追到你。” “明天什么时候的航班?”雅婷岔开话题。 “下午的。但明天我一早就得出发,要赶到上海去。” “那今晚应该我请你吃饭,替你饯行。” “有这样的规矩吗?” “对。” “那就照你们中国人的说法,你请客我买单,怎么样?”詹姆斯调皮地说。 雅婷笑了,边笑边说道:“詹姆斯,我发现你这个美国佬都成精怪了,把我们的习俗研究得这么透彻。” “什么叫精怪?是不是就是你们古代那个《西游记》里面的妖怪?” “你看过《西游记》?差不多吧。” “我可不做妖怪,我要做孙悟空。”说着,詹姆斯侧过脸对着雅婷做了个孙猴子搔首弄姿的动作,“像不像那个孙悟空?” “哈哈哈……”雅婷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詹姆斯见把雅婷逗开心了,自己也笑了起来。笑完,他说:“傅小姐,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像那个奥黛莉 说话间詹姆斯住的宾馆到了。门厅保安打开门,他俩走进大堂,朝着标有西餐厅箭头的方向走去。走进西餐厅,服务员小姐将他俩领到一个比较幽雅的卡式座位,转身去吧台拿来两杯冰水放到他俩面前,接着递过来两份点菜单。雅婷翻开点菜单,稍微翻看了一下,吩咐服务员:“一份蔬菜色拉,一份黑椒牛排,一个奶昔。行了,让这位先生点吧。” 詹姆斯抬起头,道:“与这位小姐一样,不过奶昔换成咖啡,要哥伦比亚的。” “请稍等。”服务员说完,转身离去。一会儿,送过来两份餐包。 西餐厅的环境往往要比中餐厅幽雅得多安静得多。就连灯光也调到恰到好处。整间餐厅轻轻地流淌着美国乡村音乐的旋律。刚从海上归来的雅婷,刚放下那份要依靠力量才能把握住风帆,才能在海浪中往前行驶的工作,突然回归到充满着浪漫而适宜的环境中,想到这份浪漫而适宜与自己平时的生活环境相去甚远,心头不由泛起一层层五味俱全的感受。她告诉詹姆斯:“我丈夫到基地来了。” 詹姆斯随口接道:“那他还不算太笨。你知道吗?现在我们美国的绝大多数人都非常看重婚姻和家庭的稳定,我也认为,一种最理想的人性就是家庭的稳定和婚姻的幸福,这是人类一辈子都在苦苦追求的境界。” 傅雅婷思索了一下,试探性地问:“照这么说,詹姆斯先生年过三十还没有结婚,就是在等待那个能带给你最理想人性的那一半?” “是的。要与我结婚的妻子应该是最好的,也是最合适的。你们中国人不是说要有夫妻相吗?我就是要找一个与我有夫妻相的人做妻子。” 雅婷感叹道:“没想到浪漫的美国人,骨子里这么保守这么传统!” “其实人的本性都是相同的,不同地方的文化背景都是人为加上去的。” 雅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他们要的蔬菜色拉端上来了。詹姆斯做了个请的手势,雅婷拿起调羹开始低头舀盘子里的东西吃。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那就是蒋勇明。蒋勇明在雅婷身后一住脚,詹姆斯就站起来打招呼,“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蒋勇明先生。” 雅婷一听詹姆斯提蒋勇明,急忙回过头去,果然见蒋勇明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地方。雅婷脸颊微微一红,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坐在那儿朝蒋勇明点点头,道:“你来了。有事吗?” “有人告诉我说你们在这儿约会,我还不相信,进来一看,果然是你们。”蒋勇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这有问题吗?詹姆斯先生是我的朋友,他明天要回国了,今晚替他饯行,不可以?”雅婷淡淡地回道。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把什么都想明白了,把什么都想透了,也就没有可以忌讳的地方了。雅婷目前的心态就是如此。 “当然可以。”蒋勇明跨前一步,顺势坐到雅婷身边的位子上,“我也算一个吧。老婆替朋友饯行,做老公的理应作陪。来,小姐,把菜单拿来好吗?” 服务员赶紧走过来,递上菜单。蒋勇明接过后,草草翻看一遍,随口说道:“来一份德国咸猪蹄,一份浓汤。” “请稍候。”服务员收回菜单走开去。 詹姆斯默默地打量着蒋勇明,见他点完吃的,就伸过手来,对蒋勇明说:“来,让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詹姆斯,是傅雅婷小姐的好朋友,我和我的公司想在蓝山投资,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蓝山考察。” 蒋勇明也挺绅士地伸出手,与詹姆斯握握,道:“我叫蒋勇明,傅雅婷的丈夫,原先也是帆船运动员,对蓝山很熟悉的,目前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工作。” “你也曾经是帆船运动员?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向你请教很多问题。” “只要我知道的。” “蒋勇明先生,我很欣赏你的……妻子,她很不错。如果你想放弃她的话,我一定会……追她。”美国佬就是这德性,做什么事都讲究个光明正大,讲究坦坦荡荡。 蒋勇明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听罢詹姆斯的话,他很快回道:“我没有打算放弃我们的婚姻。我和雅婷有十多年的感情,我们从小一起在运动队长大,吃了很多苦,你才认识她几天,她怎么可能答应你追呢!” “我刚刚还在与傅雅婷讨论关于家庭和婚姻的事,在我们美国,绝大多数人非常向往有一个稳定和幸福的家庭。” 雅婷一直默默地打量着这两个男人。刚才初见蒋勇明,她心里有些紧张,因为她很清楚蒋勇明的火爆脾气,两人真要在餐厅争吵起来,那她傅雅婷的颜面算是丢尽了。然而,现在,事态出乎意料地朝着好的方面进展,蒋勇明虽然心中恨得要死,但表面上表现出来的绅士风度还是让她见识到了蒋勇明不曾有过的大度的一面。就在这时,服务员将他们三个要的食物陆续端了上来,恰如其分地终止了他们的谈话,三人都埋下头一门心思对付自己面前的一份。傅雅婷虽然吃得很认真,但这盘黑椒牛排到底什么滋味,她丝毫没有品尝出来。匆匆吃完,又大口吸了半杯奶昔,见詹姆斯也吃得差不多了,就招呼服务员过来结账。她抢在詹姆斯前面付了钱,然后对詹姆斯说了声“祝你旅途顺利”,也没和蒋勇明打声招呼就走出了餐厅。傅雅婷一走,詹姆斯与蒋勇明道了“再见”,随即离开餐厅回房间了。 詹姆斯离开后,有一个女人也随后离开了。之前,她要了一杯咖啡,一直坐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离自己不远处发生的故事。当雅婷起身离去时,她便挥手让服务员过来买单,在詹姆斯离开餐厅后,她也随即离开了。 第二天一早,她结完账离开宾馆回省城了。当天下午,她收拾了自己全部的物品毫无眷念地离开了蒋勇明的家。第三天上午,她到医院做了人流手术。手术后就托人向公司人事部门递交了辞职信。等蒋勇明返回省城时,她已不知去向。 三十七、 一年后,蒋勇明知晓,安然即将赴美国纽约州立大学读MBA。这时候的蒋勇明已是蓝山帆船帆板休闲俱乐部一名业务主管。 一年前,安然离他而去后,他也辞了房地产公司的工作,在蓝山基地附近找到一份临时工,死心塌地地等着雅婷回心转意。接着,蓝山基地帆船帆板休闲俱乐部开始筹建,他找到鲁敏,死皮赖脸地要她帮忙替自己在俱乐部找份工作,“哪怕扫地干勤杂工都行。”鲁敏拗不过他,当然更关键的是,她不想看到两位好朋友离婚,因此,她做通顾希加的思想工作将蒋勇明安排到业务部门工作。詹姆斯不愧是位绅士,对蒋勇明的加盟,他只是冲着顾希加挥挥手表示抗议,不久,当他听说傅雅婷与蒋勇明正式离婚,就跑到蒋勇明面前,说道:“现在我们站到了同一条起跑线,加油吧!” 经过近一年的筹建,最近,俱乐部正式启动运营,蒋勇明也因为熟悉帆船运动这一优势,并因为在筹建工作中表现出的出色的管理能力而被董事会聘为业务主管。就在这时,从省城刘见力和金伟忠两位好朋友那儿获悉了安然的行踪,他们告诉勇明:一周后,安然即将赴美国深造,而且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得到安然的消息,蒋勇明立即请假赶回省城,但他几次打电话到安然家里,要求见一面,均被安然拒绝。终于打听到了安然的出发时间和飞机航班,这天,他赶到机场,在国际出发厅门外“堵截”到了安然。送行的人见到这两人非同寻常的神态,猜出了个大概,便识趣地避到一旁,留下两人进行话别。 一年不见,安然清瘦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眼神里少了娇柔,多了忧郁,那是对感情彻底失望后的忧郁。勇明眼睛盯着她,问道:“还回来吗?” “不知道。” “要振作起来,不管到哪儿,都要……好好生活。”勇明叮嘱道。 “谢谢。谢谢你来送我。好了,别送了,我们就此别过吧。”安然淡淡地说完,转身朝着送自己的亲朋好友们走去。 蒋勇明站在原处。一直望到安然的身影消失在安检口,他才转身离去。他感到离去的双脚每一步跨出去都有千斤重。 他的心里,充满了无限地落寞。 安然走后,蒋勇明心无他顾,一门心思投入到了工作中。一天,他偶尔听说最近雅婷正为运动成绩上不去苦恼着,就到吕良的宿舍详细询问情况。吕良正在看队员的训练录像,听勇明询问雅婷的事,就拉着他一起看当天的训练录像。录像片放到雅婷在海上训练的那一段,启动、绕标,转换,动作都很到位,就是速度上不去,吕良解释道:“其实我不说你也看得明白,她的技术没问题,关键还是在情绪上,这么多年练下来,一到水上就产生厌烦情绪,影响到训练效果。” “我想帮她。”蒋勇明道,“过去我也有过这种情绪,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帮她自然好,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试试吧。” 下午训练结束后,雅婷正在船库外用淡水洗船,蒋勇明小跑着走到她身边,夺过她手上的水管子,道:“我来吧。”雅婷侧脸一看,见是蒋勇明,也就让出位置站到一旁。自从离婚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站在一起。也有过蒋勇明主动与自己打招呼,或者试图与自己近距离接触的想法,但都被自己拒绝了。她已经被伤过一次,不想没完没了地让自己受伤。而要让自己避免再次受伤的惟一办法就是“拒绝”,拒绝一切关心、关爱,将自己的心锁在一片真空地带。然而,俗话说,时间是医治感情创伤的最好的医生。此话似乎有些道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里堆积着的对蒋勇明所有的仇恨在渐渐淡化,在基地远远见到蒋勇明,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平常队友看待,有时见他在注视自己,也会适时投过去一个微笑,而雅婷对他态度上起的变化,也是蒋勇明敢来找她的一个决定性原因。 冲洗好船体,站在那儿准备等船晾干再放进船库。蒋勇明说:“先把船抬上拖车吧。”这时,雅婷说话了,她问:“你有什么事?不会是专门来帮我洗船的吧。” 蒋勇明笑笑,道:“听吕指导说,这段时间你的训练成绩老是上不去,想来帮你找找原因。以前我也有过这么几次,可能会对你有帮助。” 雅婷不以为然地回道:“没有什么原因,就是厌倦,一看见水就烦。找过心理医生,医生说这是运动疲劳综合症,一个长期从事运动员生涯的人很容易有这类感觉,给了我好几种解压方法,我都尝试过,没用。” “你可以试着请假外出玩几天,这个方法很有用的。外出玩几天,将自己完全从帆船中脱离出来,过了这阵子,再回到船上,会有新的收获的。不想训练时,还强迫自己训练,只会适得其反。” “你在开玩笑!马上就要开始全运会预赛了,请假出去玩几天,你当大队长都不会同意的。” “根本问题不解决,预赛成绩出不来,拿不到明年的决赛席位,再练也是白搭。如果你愿意采取我的办法,我去跟吕指导说,让他去找队里替你请假。” 雅婷想了想,道:“试试看吧。” “你把自己绷得太紧了。昨天我在吕指导那儿看你水上训练的录像,发现你绷得太紧,物极必反,雅婷,你要好好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有什么心态调整不好的。好了,你走吧,放好船,我也要回宿舍休息一下准备吃晚饭了。” 蒋勇明一起帮着将船推进船库。船库管理员柳师傅见到勇明微微一楞,很快像是明白了似地笑着道:“小俩口重归于好了,好事好事,夫妻矛盾,没什么解不开的,一夜夫妻都还百日恩哩。” 蒋勇明没有吭声,似是默认了。雅婷瞪一眼蒋勇明,回过头对柳师傅说:“没有的事,柳师傅,麻烦把它放回原处。” 柳师傅帮着蒋勇明将船放回原处。两人从船库出来时,柳师傅朝蒋勇明眨眨眼,道:“小伙子,加油!好女孩不是什么人都能碰上的。” 雅婷从船库出来,加快步子走路,蒋勇明小跑了几步才追上她。因为退役年份长了,人又有些发胖,跑了几小步就有点气喘吁吁了。“别总是这样拒绝我。不管怎么样,我们总还是相处了十多年的队友吧。” 雅婷突然停下脚步,转回头,道:“真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说完,她加快步子几乎是小跑着往前走去。雅婷转回头时,蒋勇明似乎看到她的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三十八、 一年半后,傅雅婷从运动员岗位退下来,大队安排她继续留在帆船队做教练。 这届全运会,鲁敏和她的队友夺得470级银牌,退役后嫁给了顾希加。不过她没有按照顾希加当初设想的那样在帆船帆板休闲俱乐部谋个管理工作,而是选择到大学读书。她说:“我要一边充电一边享受生活。”置办嫁妆时,她一口气买了十多万元的时装和化妆品。 傅雅婷那次训练出现状况后,听从了蒋勇明的劝告,找大队长请了一周的假回家了一趟。都忘记上次回家的时间了,但家的角角落落始终洋溢着深厚的亲情。老爹老妈还不知晓女儿雅婷已和女婿离婚,见女儿一个人回来,还一个劲抱怨女婿不晓得疼老婆,怎么能不陪老婆一起来看看丈人、丈母娘。雅婷暂时不打算向家里人公开自己和蒋勇明的事,只说你们女婿太忙,有新楼盘开盘销售,他这个部门经理走不开。雅婷老妈还嘀咕“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尽的”,老丈人却挺能理解女婿地说:“对对对,年轻人嘛,事业为重,哪能老是在丈人家出现的。”老妈还是不放过似地说:“什么叫老是在丈人家出现,算算看,他已经多少时间没来你这个丈人家了。”雅婷怕老爹老妈为这件事情拌嘴,因为自己的回家弄得家人不愉快,就叉开话题道:“老妈,我这次回家你打算给我弄点什么好吃的?我可是有好长时间没吃到您亲手煮的菜了。” “回到家,好菜好饭总管够,说,想吃什么,我立马去买来。” 雅婷想了想,道:“就吃老妈最拿手的咸菜黄鱼。” “好,就做咸菜黄鱼给我宝贝女儿吃。”老妈乐呵呵地应着,拿上钱包直奔水产市场。当天晚餐就吃上了梦里几次吃到过的咸菜黄鱼。一个星期下来,在老妈好菜好饭的调理下,雅婷的心理恢复了正常。返队后,训练成绩有了明显的突破。第二年参加全运会,在女子欧洲级项目上拿到了她很想要的金牌。 这里很想说说全运会。最早期,国家每四年举办一次全运会的目的是为了选拔体育后备人材争取在国际大赛中摘金夺银。不知从哪一届起,全运会成了各省考察体委系统领导干部的重要参考系数,全运会上成绩有突破,省级体委系统领导干部回来后一律加官晋级,反之,就有可能调离该领导岗位,有些省份甚至出现了这儿体委主任刚下飞机,那儿离任通知已经下达。因为事关各自的荣辱升降,任何一个体育部门的领导干部绝不敢掉以轻心,久而久之,助长了一股股不好的风气,比方让参赛运动员在年龄上作假,比方搞假引进,比方在计分项目上买通裁判在打分上故意压低一边抬高一边,更有甚者,置运动员的身体健康不顾,让运动员服用兴奋剂。于是,每届全运会总会或多或少冒出些丑闻来。对这种现象,不少人大代表在各种场合疾呼过要求取消全运会,将这种大规模的全运会改成一个个的单项比赛,但体育部门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每次人大代表的议案到末了不了了之,而丑闻一届比一届多。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运动员想要拿到金牌确实很不容易。帆船比赛受气候影响很大,还得对付兄弟省份形成的人为的战术,所以,傅雅婷这个人物的原形某省队运动员因为比赛当天气候条件不太理想,又陷入了人家战术的包围圈,真实情况是,她与那块金牌再次失之交臂。 她感情的归属,据说目前还在蒋勇明和詹姆斯中进行选择。她无法忘记蒋勇明带给她的伤害,又怕与詹姆斯的感情不会有结果。 那个给傅雅婷和蒋勇明婚姻生活带来诸多困惑的安然,到美国后就一直没有比较权威的消息传回来,她似乎是成心想切断与老家的一切联系。 至于由顾希加和詹姆斯共同投资并经营的帆船帆板休闲俱乐部,倒是红红火火地搞了起来,目前已经有了数千会员。随着会员人数的不断增加,俱乐部二期工程开始动工,不日,数幢与海景相得益彰的度假类家庭式别墅将出现在蓝山基地的某个海湾。 现在,只要天晴的时候,在蓝山基地的海面上,人们可以看到不少俱乐部成员在教练的辅导下,扯起风帆,在蓝山附近的海面上纵横行驶,惬意地享受着蓝天、白云、碧海所赐于的休闲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