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第八章3
晚上先在水房烧好开水把水瓶灌满,然后把地扫得干干净净,心里猴急猴急地早等不得了,七点四十五分就抽着烟在楼底大门口来回逡巡,不断伸长脖子盼望小雪玉驾早点光临。到得八点刚过,果然见小雪穿一件白色连帽的防寒服冰清玉洁地挎着一个红色提包走来,东卫好一阵激动,扬手快步上前叫一声:“小雪!”小雪清丽依然,优雅如旧,只是凭添了一份淡淡的憔悴,她望着东卫展颜启齿轻轻一笑,东卫揽住她肩膀,压住内心情感的涌动,佯装生气地说:“我都以为我们见不着面了,你太狠心了!” 小雪挽上他胳膊,侧脸边走边问:“你生气了是不是?” “小雪,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难!我太需要你了,而你却杳无音讯,我都为你急死了!要说生气我可真有些生气。” “我这不好好地来到你身边了吗?别生气了好不好?”小雪撒娇地摇他胳膊。 东卫说:“好好好!见到你,我什么气也都没有了,进屋吧,开水都给你烧好了。” 进屋后东卫突然觉得对她有些陌生,不能大胆地拥抱她,只一味地盯住她看。小雪紧张起来,不大自然地问:“怎么了?”东卫挠挠头笑说:“这么久不见,我忽然有些陌生,先多看你一会适应适应,天天晚上想你,现在一下子出现,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小雪把头偎在东卫肩膀,感动地说:“你真天天晚上想我吗?” “那当然!你想不想我?” “你说呢?——还不吻我?” 东卫方揽她入怀,一个密不透气的热烈长吻,小雪的激动之情和眷恋之意在这吻中得以淋漓尽致的体现,她噙着泪轻声喃喃地说:“我想你!东卫,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我爱你!”东卫幸福满腔:“我知道,我知道。”然后问:“今晚不走好不好?”小雪娇羞地点头,象一朵不胜疾风的水莲花,东卫的怜爱油然而生,人生拥有这样一位极品女子的爱情,应当知足了。 入夜,把用语言已无法表达的爱意用行动表达完之后,小雪偎拢进东卫怀里,东卫为她盖好被子,小雪说:“东卫,你有心事,精气神不如以前那么好。”东卫叹一口气,说:“我的赚钱事业遇到挫折了。”便把股市的暴跌和低迷以及自己的亏损给小雪讲了,末了说:“小雪,我现在不但一文不名,而且反欠下别人的一大笔债务,原先我所勾画的幸福生活恐怕要廷期了,给我些时间,好吗?现在我又去借了一笔钱,准备再投进股市趁低价囤些货,我判断过了明年春节,股市会起变化,很可能我就能打一个大翻身仗,不但能够起死回生,东山再起,还可以奠定日后发展的物质基础,那时你就脱离你的公司,我们用所赚的钱去干自己的事业,干实体!——这就是我现在的计划,你相不相信我能够成功?”小雪抚他的胸膛说:“相信,你这样优秀的男人注定能够成功的!你借了多少钱?”东卫说:“先借了一个朋友八千元钱,准备再用20%的年息找另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借两万元。”小雪说:“还要给利息?”东卫笑说:“现在这年头,白借开得了口吗?”小雪想了一想说:“这两万元你就别借了,我那还有些存款,差不多也有两万,我拿出来给你用。”东卫吃惊:“你有两万元钱?你们家不是那么困难吗,怎么攒下的?”小雪说:“怎么攒下的你别管,女孩儿家总得为自己准备些嫁妆吧?你现在要东山再起,先拿去用吧。”东卫说:“也可能要亏的!你……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小雪说:“你不是说要娶我吗,这嫁妆钱还不就是你的了,怎么,你不打算娶我了?”东卫忙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你这钱肯定挣得很辛苦,你那家公司管得多严啊,万一亏损,血和汗不就白流了!借钱给我那主儿很有钱,亏得起,大不了我给她打工还债。”小雪突然颤声说:“你不肯要我钱是不是?嫌我钱是不是?”东卫说:“这话从哪说起,我怎么会嫌你的钱——”突然觉得后面应当是一个“脏”字,忙打住了盯小雪,然后自己哑然失笑:“越说越不象样了,都有些亵渎你了。”小雪便说:“那你就应当接受!你知道吗,你困难的时候我能帮上忙,对我来说是一种幸福!”东卫吻她脸一下,又感动又感激,说:“这样吧,还是算你借给我的好吗?白接受我心里面可受不了。”小雪愉快地笑了:“行,你翻了身再还给我也行,——我还得用它为自己准备嫁妆呢!”又幽幽地叹一口气:“真要有那一天就好了。”东卫以为她怀疑自己的行动方案,信心百倍地揽紧她:“没问题的,股市一定会复苏,熊牛交替是任何股市的规律。只是以后要学会规避风险,稳扎稳打,并且不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只篮子里,还应当去做实体经营,学会两条腿走路。”小雪的叹息声更重,东卫弄不懂她:“怎么啦,老是一个劲地叹气?你不是说相信我的判断吗?”小雪忙抱上他的颈脖:“不,不是为你,我为……工作上的事情叹息,你弄不懂的。”东卫才想起问她:“出差这么久到广州,有什么重要公干吗?现在的广州可是好季节。”小雪支吾:“跑一桩业务,……,收款,麻烦死了,没意思死了。”东卫忍不住说:“我总觉得你的工作有些神秘,”笑一笑,故作轻松:“你别是特种部队或者情报部门的吧?”小雪问:“那我对你的爱神秘吗?”东卫笑说:“这倒不神秘,我能感觉到你是爱我的。”小雪说:“那不就够了,其他的暂时别问好吗?”东卫倒也没有心思多问,吻她一下,开始详详细细地给她讲股市复苏的可能性和必然性,小雪不管听懂没听懂只一味嗯嗯嗯地点头,东卫更觉得她的爱是真挚而无条件的,又想:身边聪明睿智一些的女人好象只有刘晓,唉,要是几个都能娶进门就好了!立刻觉得对不住小雪,忙在她乳上吻一阵做为道歉,弄得小雪糊里糊涂地再次兴奋起来,俯身把他抱得更紧,……。 小雪说第三天打传呼给东卫把钱送过来,次日东卫上班便想还接不接受赵丽琼的那两万元人民币?又仔仔细细地揣摩回忆了一阵中国股市和成都股票的发展过程,再把自己的分析判断重新梳理了一遍,最后搓搓手心,坚定了信念:这个时候应当大胆地趁低囤货,熊转牛一定会到来,那时自已才能够彻底翻身不再依附于任何人!成败得失就在这一念之间,自己必须拿来出破釜沉舟的气概来,便给赵丽琼打电话,谦谦和和地笑着说:“赵姐,今晚我来取钱,没啥问题吧?”赵丽琼说:“来吧,今晚有三个老板要来打牌,就上次你见到过的唐小亚和孙念祖,另外一个他们带,我都还认不到,这阵子我手气不好,你早点过来代我跟他们打,钱昨天已给你取回家里了!”东卫说:“行,那我下班就过来。”当晚唐小亚和孙念祖见到东卫就嘻嘻嘻地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小伙子挺有福份呀,挺有手段呀,我们赵姐可是实力雄厚,样样不缺啊!”尤其那精瘦的唐小亚更是阴森恶毒:“她现在有了你,更是啥都不缺了!赵大侠教你功夫没有?哈哈哈!”赵丽琼用拳头捶他们:“几个虾子乱说些啥子?”东卫憋着一肚子火,浮以痛苦的假笑嘿嘿嘿,心头却呸呸呸!当下把愤怒和委曲倾泻在麻将上,手气也很配合他,这一夜替赵丽琼赢了两千多元,赵丽琼把两万元交给东卫时说:“钱还未借出,利息倒先收了!”另数一千元给东卫:“互相帮助,共同致富,这是你熬夜的辛苦费。”东卫坚辞不受:“说好代打的,我不能要。”只揣了那关系着自己命运复兴与否的两万元告辞。这边赵丽琼开车请唐小亚、孙念祖等三人喝早茶,孙念祖对赵丽琼说:“小赵,你很有眼光,煨了这么一个精干小伙,从他打麻将我感觉他非等闲之辈,绝对能成大事!只是小赵,他这么年轻帅气,你可要拴紧了才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赵丽琼没好气地说:“你乱扯些啥子,不许乱扯!” 孙念祖便笑:“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唐小亚脸色则很不好看,眯睨着眼睛用鼻子阴阳怪气地哼哼。 东卫下午收到小雪的传呼,两人约了四点钟在成都饭店的大厅见面。东卫三点半时瞅个空子溜出办公室刷刷刷地骑车赶到成都饭店,不一会小雪也打的赶到,她换了一件黑色的披风大衣,系着一条粉红色的围巾,脸在瑟冷的风中更显清丽苍白。两人在大厅坐下,小雪把用报纸包好的厚厚一叠钞票递给东卫:“这是两万元,祝愿你用它打一个翻身仗。”东卫沉沉地接过来说:“如成功了,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两人正坐着摆谈,小雪的传呼响了,她起身回了一个电话,然后走过来对东卫说:“公司有事,我要先走了。”她的黑色大衣和红色围巾在寒风中摇曳飘飞,临上出租车时回首凝眸一笑,东卫的头发也被寒风吹起,他朝她挥手,想说点什么喉头一堵又说不出来,只见汽车起动,小雪又已离去。东卫掂了掂那包钞票,好了,后续资金有了,自己终于能够挺过这道难关了! 第二天东卫就到红庙子交易厅内以1。45 的价格买了二十手工益,柜台里那闲得发慌的收银小姐瞪大眼睛惊奇地说:“行情这么秋,还一下子买这么多,胆子真够大的!”东卫笑笑:“很久没一次数过这么多钱了是不是?”那小姐一边点钱一边叹气说:“这股票秋,我们的奖金也直线下降,你敢买,你说好久能复苏过来?”东卫说:“说不清楚,总该有活过来的那一天吧。”那小姐佩服地说:“胆子大,胆子大!”东卫骑车回到钢管厂办公室打电话告诉文革自己又下手了,文革有些吃不准,语气也不那么肯定,只说:“你胆子够大的。”然后问:“关于林某人……,你说的情况准不准确?你是如何打听到的?”东卫便把获悉的经过给文革讲了,末了说:“看来还不光是你亏损的问题,人家向住美利坚人民资产阶级的生活。”文革沉默了一下,冷笑说:“原来是这样,我这半年是为她办了一个出国人员培训班。”东卫问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心情好些没有?”文革说:“又接了些打野图,股票里亏那么多,不弥补怎么行?我没事了,你不用太担心。”东卫笑说:“那就好,这些都是黎明前的黑暗,是给我们眼睛寻找光明的,挺过来就好了,文革,我们最终会成就一番事业的!”文革说:“你总是那么坚定和乐观,愿上帝保佑你!” 过了元旦,工益劵回升到1。50的价格,东卫一横心把剩下的钱又投进去再买了十余手工益劵,李文化的八千,赵丽琼的两万,小雪的两万,总共四万八千元,变成了三十余手工益劵,这回他心里彻底平静了,开始天天平平淡淡地上下班,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他人事尽够,只等石破天惊的到来。但刘晓分配的事情又开始令他头痛,他也只在钢管厂有办法可想,便领着刘晓到厂里面的人事处挂了个号,又托李工去打了招呼,但最后得到的答复是刘晓所学的化工专业厂里并不需要,而且外省人没有特殊原因一般不留成都,进成都是需要户口指标的。东卫的解数使尽,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和路子,只得沉痛地告诉刘晓:“我没辄了,你另外再找些朋友帮忙吧。”刘晓那么欣赏和崇拜自己,自己在她的关键事情上却无能为力,东卫深感自己在这个社会里是如此的孱弱和轻微,他满脸黯淡无光。刘晓本对东卫寄予很大希望,闻言十分难过,但看东卫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他已尽了全力,低下头沉默半天最后说:“那我另外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只好回湖北老家了。”东卫心里面装的是蓝小雪,听她这样说虽然伤感,但只能作为朋友非常痛苦地惋惜一声,握她的手说:“对不起了!”然后便头头是道地给她阐述回老家工作的种种好处。刘晓见他仍然这么理智和有分寸,全然没有她以为应该有的种种痛苦无奈和揪心沮丧,更没有丝毫对她难分难舍的迹象,知道自己始终未能入他心中,他虽然话语沉重,但讲的分明是一个与他无多大干系人的事情,是呀,自己一介学女,他既没真心爱上自己,自己又对他目前的奋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只会给他添乱增烦,他怎么会痛心彻骨地注重和在乎你呢?他肯定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自己花了那么久的功夫,费了那么多的心血居然一无所获!刘晓见过东卫对赵丽琼和方小燕的态度,不就是对他有用吗?她用手撑着惨白的脸,双眉紧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着东卫不着边际的安慰话语,这是她人生第一堂深刻的社会之课,她在心里面冷冷地笑了,她开始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周东卫,终有一天我一定要让你拜倒在我的脚下,让你求我而不能!东卫已觉得她的眼神不对,问:“怎么啦?”刘晓淡淡地说:“没什么。” 刘晓心中已另有了主意。她所兼职打工的那家公司里有一个身材矮胖、其貌不扬的叫范大为的小伙子很是青睐于她,并大着胆子地给她写了两封求爱信,在刘晓眼里,这范大为的唯一优势是他父亲是省里面的一个厅级干部,其他的刘晓尚未看上眼,她心里想的念的一直是才华横溢、正不懈个人奋斗、令她魂牵梦萦的周东卫,所以她委婉地回绝了这个范大为。现在到了决定她命运的关键时刻,而东卫又无能为力,这时刘晓想起了这个矮胖小伙说的可以帮她留成都的话,第二天就给范大为打了电话,言语恳切地请求帮忙。老范厅长的儿子很意外,但随即笑了:“现在终于想到我了?只是跟我老爸说得有一个名目,我们的关系是什么得确定下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刘晓说:“你能绝对办得到吗?”范大为说:“这样,哪一天你到我家,让我老爸老妈看看你,我想依你的条件和素质,再加上我的坚持,他们肯定能相中你的,那就绝对没问题!”刘晓一狠心,答应道:“行!你安排一个时间,我到你家。”范大为倒确实是真心喜欢刘晓,这下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不由在电话那边手舞足蹈,他笑逐颜开地说:“为避免生硬,今晚我们就开始接触接触,晚上去唱卡拉OK吧?我来接你。”刘晓接下来的生活便是与这个她不喜欢但也不讨厌的范大为频频约会,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她经过精心打扮出现在范家的客厅里,范大为的父母和蔼慈祥,刘晓便文文静静地做了一回淑女,最终通过了审查。老范厅长见儿子喜欢,便动用力量为刘晓联系和疏通,有了权力做后盾,关系网络都是现成的,一切都不在话下,春节前诸般事情便已经落实敲定,刘晓留成都进了省化工厅下属的一家化工物资公司,只有范大为他妈提出忧虑:“这女孩子太漂亮了,看上我们家大为,别是冲着留成都的分配而来吧?”范大为心中当然明白刘晓是冲着分配而来的,他也晓得刘晓的外交和公关才能,害怕她如愿分在成都之后自己鸡飞蛋打,遂打算将生米煮成熟饭,本和刘晓只有揽揽肩、拉拉手的关系,最多只是亲亲脸,现在便加大了亲密的力度,开始有些不甚君子的恋爱行为。刘晓咬咬牙,想只有忍痛挺过这一关了,心中却为周东卫痛苦:我本来是属于你的,现在别人也能亲我、吻我、要我了!这痛苦经过她被窝里的哭泣之后转为怨恨,便打电话告诉东卫:“我分配的事情基本上搞定了,留在了成都,化工厅下属的一家化工物资公司。”东卫已许久没有刘晓的消息,忽听她说搞定,先惊喜一下,然后笑着用自嘲的口吻说:“得祝贺你,还是你自己神通广大,找的哪路朋友帮忙?”刘晓淡然而清晰地告诉他:“我谈男朋友了,就这样留在了成都。” 东卫这才听出刘晓的无奈和怨恨,他沉默了,哑然无语。刘晓说:“你不为我感到高兴?”东卫叹一口气说:“高兴高兴,你如愿以偿留在成都,又谈上了男朋友,我怎么能不高兴呢?”刘晓冷笑说:“你是高兴我不会再来缠你了烦你了是不是?”东卫心里面好一阵难过,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爱没爱上刘晓,但毕竟交往了那么久,有那么多欢乐的时光,她是那么的聪明和优雅,对自己又一往情深,在自己困难和沉沦时她是多么竭尽全力地安慰和鼓励自己,而现在她用这样违心而委曲的手段留在了成都,听她语气,冰冷沉静,透着涉足社会的沧桑练达和已谙世故的莫测城府,噢,她觉醒了,她明白了!刘晓的世界观和社会观显然已发生了质的变化,东卫感觉她以后的道路绝不会那么平淡无奇,她将成为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女人!他压低声音,用诚挚的声音和动情的语气说:“刘晓,这次我没能帮上忙,我也很难受,……,对不起了,真的对不起!你不要这样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是不是?……,刘晓,我现在才发现我们有共通之处,我们都是这个时代里不甘庸碌、想有所作为、能折腾上进的典型代表,刘晓,让我们都好自奋斗吧!我……我忽然对你信心百倍,知道吗,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你绝对会创造出一片灿烂天地来的!也许……以后我还会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还能合作,你那时会愿意吧?”刘晓说:“临别赠言,说得怪好听的,但愿我不辜负你的信心,也祝你好运,周东卫,……,再见了!”她伤心欲绝地放下电话,在风中走了两步,泪水已不自禁地淌流,她却笑了,一任它们淌流,到流得够了,她才迎着风抬手把泪水擦干。 日子在平淡和等待之中转眼挨到了春节,神秘莫测的小雪在春节前打传呼给东卫说她要回内江过年但争取早日赶回成都来多陪东卫几天,东卫全部的情与爱如今都倾注在她身上,便说:“那我到车站送你。”小雪却说:“别来送,我和几个朋友一块走,你来……不大方便,没什么问题的,我会早点赶回来的。”东卫捏着话筒,觉得她是那么难以把握,对小雪说:“小雪,你再这样时隐时现,我绝对要疯了,我受不了你的这些神秘举动了,你以为我是在玩吗?!”小雪勉强地笑说:“你别这样说,这是我的工作性质,我的合同今年十月份到期,那时……一切就好了,原谅我行不行?这个样子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东卫长叹一口气,闷闷地放下电话,蓝小雪虽然深深地打动了自己,但这一切太不正常了!他决定过了春节等蓝小雪回来后一宁要撩开她神秘的面纱,我到底是和什么样的一个女人在情深意浓? 东卫的大年三十有两个地方可以选择,一个是林文革家,一个是赵丽琼家,想到赵丽琼的借钱之恩东卫便应她之邀去了她那里。赵丽琼准备的年货充足而丰盛,家里一帮接一帮的麻友前来聚战,直把东卫打得昏天黑地,而麻将轮空的时候,自然少不了在空调房间里与赵丽琼肆无忌惮地欢娱享乐,不激战到筋疲力尽绝不收兵。有一天在折腾后的夜里,东卫半夜醒来,喝多了酒的脑袋疼痛不已,他睁开眼,听着身旁赵丽琼的快活呼吸,感到自己的世界一遍苍茫,一股冰冰凉凉的沉痛和惘然浸润了他整个的灵魂,他被那种不知自己是谁、不知未来在哪的悲哀所吞噬所淹没,他只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灵深处一个声音在呐喊:不不不,这不是我周东卫要的生活,老天啊,不要抛弃我,给我机运吧! 赵丽琼还要携东卫到别家去征战麻坛,东卫觉得这有带自己挨家亮相的嫌疑,况且他实在腻烦了她那些虽钱袋殷实但满口脏话、谈吐粗俗的朋友们,坚决不肯同去。赵丽琼麻瘾发作,只好自己开着车前去。东卫便约文革寻地方散心,文革在电话里笑说:“老板窝里的生活过腻了是不是?”东卫沉痛地说:“我羊入狼窝了,自降了五个档次!原想报答赵表姐的借钱之恩陪她度一度寂寞时光,不料参加了俗物大聚会,再不找个地方换一换身上的浊气,我要给憋死了!”文革便说:“那到望江公园喝茶赏竹吧,竹子高洁,或许能令你换个心境。”两人在望江公园门口碰头时,天上飘起了小雪,后来愈下愈浓,竟变成了密密麻麻、随风飘舞的漫天大雪,这可是成都罕见的,东卫和文革心里面都不由想起了“瑞雪兆丰年”那句话。东卫放眼锦江,冬季的河床虽突兀荒凉,但潺潺的流水却欣欣奔流,天空中雪雨迷蒙却劲风扑面,一切在寒冬中透着勃勃的生机!东卫在心里面坚定了一口气,对文革说:“你相信不,咱们的曙光就在前头!” 春节的初四都过了,但令东卫失望的是,蓝小雪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提早返回成都来陪自己,想起很多爱情故事都因为这样的失约而变得扑朔迷离,心中很不踏实,独自不停地空落和焦灼。赵丽琼这段时间拥有枯木逢春和久旱甘露的双重幸福,放下大龄的尊严,缠着东卫实践一些扭住青春不放的恋爱活动,不时晚上要恩恩爱爱地挽着手去看场电影,出太阳了要开着车去郊游拍照,——我扶着这朵花照要好看些是不是?东卫肉紧肉麻肉痛,强崩着自己配合她返回青春岁月,有时看着她大胆做出的中年少女姿态,想:对女人来说,留驻青春美貌和拥有情感生活太重要了,一个女人如果这两方面都是空白的话,那她挣再多的钱、有再高的地位恐怕都是白搭。到了初七,钢管厂开工上班,东卫觉得和赵丽琼的婚姻家庭生活应该告一段落了,和中年女人恋爱同居而没有坚实的感情基础实在太勉为其难了,何况赵丽琼那帮有钱的朋友自己实在不能与之打成一遍,光是那莫名其妙的笑容和晃眼瞧自己的轻飘目光也够令人汗颜发疹的了,他语气坚决地要求回归自己的单身宿舍,嘿嘿笑着对赵丽琼说:“这么有规律的家庭生活我实在过不习惯,时不时地听你召唤过来倒还有意思一些。” 赵丽琼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抽了一支烟问:“姐姐对你不好么?这儿的一切你不满意么?”东卫笑一笑说:“不是,不是!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耍得好,赵姐你对我也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哪能有什么不满意呢?只是赵姐,我长期住在你这里,这么舒服,这么热闹,这么轻松享受,我借你的那些钱可如何来还?我想还是回钢管厂宿舍住,等待股市复苏和股票回弹,赚了钱才好还你,才好自己发展啊!”赵丽琼说:“你虾子就是想自己发展,我这里好好的家业你不来,你又不是不晓得,外面混风险大,白手起家很难的。”东卫说:“赵姐,我还是坚信我对股市的判断,它方兴未艾,它肯定要复苏!可以说这是我目前唯一创造和积累原始资本的机会,我不象你,已几十上百万在手,我如在你这安乐窝一长住,我要被你的温柔泡得毫无斗志了!”举历史上的例子进一步加以说明:“你晓得越王勾践吧,他是卧薪尝胆才复国的呀!还有悬梁刺股知道吗?”赵丽琼黯然地叹一口气:“你嘴巴会说,编一套说词就是想离开我这个老母母是不是?”东卫做出情深义重的样子盯她:“赵姐,我如长期住在你这安乐窝,我成什么人了?你希望我是这样的人吗?”赵丽琼白他一眼说:“我晓得你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志向远大,想自己成就一番事业!”话虽气鼓鼓,但她见东卫目光坚定,言语自信,又恢复成了往日睿智精明的知识青年模样,想起以前他高人一筹认定的股票形势和判断的股票行情又是那么准确,突然觉得这次他能够冒险成功,他将东山再起并一发不可收,她其实也不希望东卫真的吃自己的软饭,但东卫如果成功了,自己还能够随心所欲地和他亲亲热热吗?——让他娶自己那是想都不要想了。她把这担心拿来问东卫,东卫见她目光汪汪凄凄,这些天也体会了她单身中年少女的孤寂渴盼情怀,深责自己留情过多又不能成全诸位偏爱错爱自己的女人,便真情真意地又搬出那句至诚的推脱老话:“赵姐,我们永远是朋友不是吗?” 记得这已是近来第三次正儿八经地使用这句话了,心想:蓝小雪,你也太幸福了! 公元1993年2月13日,千里之外沪深股市的那两记咣当的开锣声对成都的周东卫来说,不啻于炸响了两声幸福翻滚的伟大春雷,他当晚从电台里听到沪深股市强劲反弹的消息后,乌拉一声简直想使自己昏倒过去,他知道自己已逃脱劫难,要苦尽甘来了。这一天是新中国股市有历史意义的一天,两大股市象受尽剥削和压迫的农民发动了暴动,一发不可收,你追我赶地节节飙红,股指昂首挺胸,令东卫欢欣鼓舞地一路上扬。第二天杜工和办公室众人均在奔走相告:“欢乐吧,欢乐吧,大家又可以赚钱了!”红庙子立刻有了反应,东卫于下午赶到红庙子时,工益劵的价格已回到了2。0,曾经门庭罗雀的交易厅内外又聚满了年前遭无情打击而狼奔豕突的股民们,东卫瞧着以前那不忍目睹的行情黑板,心里面颤抖着长舒了一口气,他想沙漠中的长途跋涉者见到了绿洲应当就是自己此时的心情吧?而工益劵的行情还在上窜,人群中又爆发出东卫久违了的阵阵暴喝:“2。15了,2。15了!”东卫在交易厅内晃了一圈,没见到刘国强和高建华,想人家把你奉为宗师,自己应当尽责指点他们,便连忙出来给他们打传呼,刘国强很快回了电话过来,东卫说:“红庙子活过来了,你们吃货没有?”刘国强说:“我正和老高在银行提款。”东卫替他们着急说:“赶快来吧,工益都2。15了,时间就是金钱啊!”又给赵丽琼打手机,尽量平平稳稳地告诉她:“赵姐,活过来了,你不必担心你的投资亏损了。” 接下来几天,沪深股市每天一个台阶象在参加跳高比赛,红庙子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大好形势并逐渐有了更加疯狂的势头,东卫的工益劵令他意想不到地迅速攀升到3。0,东卫欣喜若狂,他原先2。65吃进的三十余手不仅全部解套,并已有盈余,而年前均价1。48左右购进的另外三十余手已翻了一个跟头多!东卫判断冲得太猛,应当有一个回落,更担心夜长梦多,便果断地在价位稳在3。0的两天里分批把六十多手工益劵出掉了,交割取款时十八多万元现金令东卫那遭冷落已蜷缩了数月之久的黑色提包鼓鼓囊囊地又恢复了物尽其用的自豪感,而东卫兴奋之后则为这么大一提包的钱发起愁来,寝室是万万不能回了,一旦被人盯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有什么意外,那就冤了!便打一个电话给赵丽琼说:“赵姐,我要到你那借住几天,有特殊原因,没问题吧?”赵丽琼说:“有啥子问题?欢迎游子归来。”待见了东卫和他提包里那么多的人民币,她说:“这回你如愿了吧?真有你虾子的!”东卫第一次主动揽她入怀,在她粉脸上亲一下,笑吟吟地说:“你不要以为这就是结束,好戏还在后头呢!”赵丽琼瞧着东卫打心眼里佩服和赞叹,除了佩服赞叹还是佩服赞叹,拿他手往自己的相关部位按,说:“我今晚要犒劳犒劳你。”东卫客气说:“不,算我感谢你!”但这份犒劳和感谢没有等到晚上,立刻就兴致勃勃地进行了,并且东卫完全占据了场上的主动。 工益劵的价格稳在了3。0的位置,这时红庙子里往日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诸多地方企业股票开始踊跃地粉墨登场,而红庙子前前后后的几条街较之工益劵刚挂牌时,可谓人的河流已变成了人的海洋,大伙儿急急地从银行提款,从四面八方涌来,但见万头攒动,熙攘川流,人欢人叫,氛围高亢而热烈,人们一边在湍急的人流中小心地护着兜里厚厚的钞票,一边随行就市兴奋地叫买叫卖,随时随地都有自由自愿、无悔无怨的一手交钱、一手交票和身份证的成交交割。由于沪深股市一直坚挺,所以红庙子各种各式的股票绝大部分牛气如虹,引得群情持久地激越,高昂的赚钱意识不停地扩散弥漫,亢奋的赚钱状态此起彼伏,千姿百态,好一派精彩纷呈!初春的阳光受此薰陶和濡染,也跟着升起温来,连日放出金灿暖融的光芒,东卫觉得沐着这阳光就象沐着黄金一样,见工益劵已走稳走疲,他立即说动刘国强和高建华,再叫上文革,大家掉转目光将资金投入到东卫年前看好的八大家国营大企业的股票上面来,年前炒工益劵时的造市手段和套路已经纯熟,随着沪深大市低进高出,更还有些其他炒家,大家伙一齐用力将这八大家股票一顿轰轰烈烈地暴炒,不多久它们的价格便依次一一翻了一个跟头,东卫年前1。8买的五手广华价格涨到了3。5,3。2买的三手金顶价格涨到了6。5,当时投进去的两万元现在已变成了四万元,——这是其次,他卖掉六十多手工益劵后连本带利的十八余万现金随着忙忙碌碌地几进几出现在也变成了三十六万余元。由于都是现金交易,东卫数钱点钱的水平也达到了健将级,他姿势飘逸潇洒,动作又快又准,手指上都逐渐生出了些茧巴来,到二月底他的提包里欢欣鼓舞地装有了二十八万余现金和价值二十万余的各种股票。 东卫在这段时间里发现进入红庙子的两份报纸——《巴蜀证券投资报》和《蓉报》对红庙子的行情有着极大的指导性和强烈的导向性,《巴蜀证券投资报》主要报导沪深股市的行情并不时透露四川一些企业股票的上市前景,《蓉报》则报导一些成都本地企业股份制运作的消息动态,——后来证明其实大多为捕风捉影或主观臆测。每当这两份报纸上有只言片语关于某股票或发行该股票的企业的报道,这只股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上扬一阵,更不用说那些被大黑字体醒目披露的所谓要沪深上市的股票们了,——不管上市日期如何遥远,其价格都可以更上一层楼。东卫打探到这两张报纸的印刷地点,知道是深夜排版,凌晨开印,第二天上午印刷完毕,下午一点开始发行面市,便花功夫想办法用钞票开路与那印刷厂里几个印刷工人搭上了关系,在有报纸出版的那天凌晨两点赶到印刷厂,抢先拿到下午一点才会出现在红庙子的报纸,再回到赵丽琼家中阅读研究,那只股票有利好消息便得以提前掌握,到天亮了上午一到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到红庙子悄无声息地收购这只股票,等下午报纸一出现行情火爆上扬时再高高兴兴地出掉,试了几次,屡试屡灵!弄得刘国强和高建华对东卫更加五体投地:“你哥老倌消息太灵了,眼光太准了!”见东卫收什么便也跟着收什么。这天凌晨东卫和赵丽琼开车到印刷厂取到尚油墨飘香的《蓉报》,回到赵丽琼家中展开一读,见头版上登着关于成都市到沪深股市上市企业的可能性名单,头一名赫然便是成都工益冶金股份有限公司,其次是成都前锋热水器厂和成都人民商场,后两家的股票正在筹备发行,红庙子里尚无踪影,东卫点燃烟时对赵丽琼说:“工益劵又有戏了!” 东卫等白天到来,于上午八点提着二十万人民币赶到红庙子,今天工益劵的场外价格是3。1,东卫分了十万元给文革说:“我们分头去收工益劵,悄悄地干活。”然后给文革讲了《蓉报》上关于工益劵的消息,文革兴奋地抬一抬眼镜架,说声:“OK!”两人汇入熙攘的炒股人流中,到中午时分以3。1左右的价格共收了六十余手工益劵。下午一点,《蓉报》一出现在红庙子便顿时炸响,人们挥舞着报纸满世界地奔走叫嚷:“工益要上市了,要涨了!”工益劵的场内价格立刻升至3。5,场外升到3。6,群情振奋,欢声鼎沸,态势如火如荼。刘国强和高建华连忙去收,并约东卫第二天把它抬到4。0上面去,东卫笑吟吟地点头,和文革坐在茶铺里悠然不动,刘国强吃惊:“你老兄已经下手了?”东卫说:“我前些天吃了些货,不用再收了,明天不用抬,今天这消息明天还要消化一天,肯定涨,你赶紧收吧。”刘国强说:“你真是神人。”等他走后,东卫对文革说:“我刚才看到我们最先买的工联股票只有0。95的价格,低于面值,应当腾些钱去动作动作这个。”这厢又召来邱老五安排明天上午排队出掉今天收的六十余手工益劵的事。次日万众瞩目工益劵,开盘就是3。9的价格,然后直冲上4。0,最高达4。27,东卫填上4。05的价格把六十余手工益劵全部出掉,这一笔,一天之间,他净赚六万余元。下午收市后回来跟赵丽琼尽量平静地讲了,赵丽琼欢喜之余问:“是不是还要涨?你应当留下一部分。”东卫笑说:“工益要到上海上市的说法以前早就在钢管厂传遍,这回只不过在报纸上登了一下,但还只是一个可能性的消息,一下子涨这么多,不可能再有多大的后劲了,明天应当跌才对。”摇头为这么容易就赚了这么多钱而欢快地叹息:“说真的,这个市场太容易被诱导和唬弄了。”果然,次日工益劵便见跌,赵丽琼五体投地,对东卫说:“你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后来《蓉报》上登文章说成都市要发行金融股票,首选是成都市信托投资公司,而该公司发行的债券可能优先转为股票,东卫抢先看到这篇文章后又如法炮制,于1。15的价格抢先进了一百余手成都信托投资公司的债券,《蓉报》一出来,该债券价格立刻升至1。50,东卫趁着人们热情高涨,立刻以1。45 的价格出掉,又赚三万余元。下午在茶铺里点完钱,觉这钱赚得太轻松太容易了,想起领自己进股市之门的工联股票只有0。95的价格,如此受冷落可不能不扶持一把,便用今天赚来的这三万元买了三十手工联股票。没过几天,红庙子的高价领头股们涨不动了,一些所谓的渣渣股们开始摸高,东卫动怜悯之心买的这三十手工联股票竟然涨到了1。85的价格!东卫简直觉得俯仰皆是人民币,当下1。80欢快地出掉,又赚了二万四千元。现在东卫提包里的股票全是那八大家的股票,价值早已不菲,按红庙子的市价约摸有三十万元人民币,但他认为它们是四川省第一批国营大型股份制企业,其股票应当是最实在最坚挺的,当有最大可能到沪深股市上市,那价格还应再上一个台阶。除了这些八大家的股票外,他提包里还有三十余万人民币现金,——扣除借的那些本钱和利息,东卫现在的身家已有近五十万元,五十万元啊,而此前他在钢管厂的月收入只有三百余元!东卫提着那个包,挺拔自信,自己终于有了第一桶金,终于实现了大学毕业时的梦想,踏在了时代浪潮的浪尖上,从令以后命运将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想起了那句宋词: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 成都的股票风起云涌,层出不穷,进入三月下旬,成都红光电子管厂改组成股份制企业,面向公众发售股票,东卫在晚报上看到消息,立刻叫高建华把邱老五召来茶铺。邱老五替东卫等人排队,已挣了不少的小钱,打扮也早城市化了,他头发吹了个整整齐齐的大奔,翘翘曲曲的白色衬衫的领上系了根扭扭捏捏的大红领带,一套质地不甚好的蓝色西装扯七歪八地穿在身上,脚上蹬的却是一双白色皮鞋,他虽衣鲜光亮,但有些搭配不当,尚使人一眼能看出城乡差别。东卫摇头呵呵地笑了,表扬他:“老五,鸟枪换炮,都西装革履了。”邱老五的红黑大脸在城市久呆,已停止了颜色方面的深化发展,他憨快地一笑,脸上开满甜菜花:“全靠周老板给碗饭吃。”东卫端起茶碗呷一口茶:“你的生意又来了。”当下吩咐邱老五把他的所有人马拉到红光股票的各个发售点连夜排队:“一个位置二十元,明天一早我和刘哥他们来收位置。”邱老五哈腰说:“没问题,没问题,要排多少个位置?”东卫说:“集中两个点,你有多少人就排多少位置。”次日东卫叫上文革,和刘国强、高建华分头购进红光股票,东卫他们意犹未尽地购得十二万股,刘国强、高建华又多找了一批人排队,他们购得十五万股。红光一发售完,其股票就在红庙子出现,价格为1。5,东卫、文革和刘国强、高建华又合演造市的戏,你买我卖将价位抬至1。80,一时间红庙子又流行红光,东卫他们悄悄地分批将所购的货以1。7的价格出掉,东卫和文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东卫的提包里已将近有四十万元现金和三十余万元的股票,文革的股票按市价也值十万余元,两人自信在脸上,欢乐在心头。东卫对文革说:“你现在去找林小姐,她或许会回心转意。”文革摇摇头:“那是钱在找她,不是我在找她。还是你的小雪小姐好,落难时不但不抛弃你,还倾其所有地相助。”东卫盯着红庙子街上沸腾熙攘的人群,叹一声:“这小雪她人好是好,就是太神出鬼没了,过了春节就没有了音讯,还她钱都找不到人,下次她再出现,我不会让她离开我了!这种女人确实难得。”他心里面充满了对小雪的思念、盼望和感激:小雪啊小雪,我挺过来了,你在哪里? 李文化的那桩建筑工程如意串成,得了十万元的中介费,他打电话把这消息告诉东卫,东卫贺道:“恭喜,恭喜!我就知道你老兄这事能够成功,感觉好起来了吧,兄弟们找个地方庆贺庆贺?现在大家都有些子弹了,顺便也商量一下今后的发展方向,如何?”文化说:“好啊,去科大怎么样?”东卫和文革已在电信局交款订购了两台摩托罗拉8900型翻盖折叠式手机,正好今天取货,两人的气势派头已非科大舞厅所能容纳,东卫说:“咱们上一个档次吧,到蜀都大厦的六本木去,怎么样?”文化爽声大笑:“对了,你老兄现在已是款爷,科大的学生活动中心已嫌寒酸,行行行,到六本木的干活!”当即约好晚上六点在成都饭店门口碰头,先找地方吃火锅,再到六本木夜总会happy。 下午东卫和文革打的赶到电信局把摩托罗拉手机取了,东卫立即给赵丽琼打一个手机过去:“赵老板,你好!”赵丽琼笑说:“取到手机了,周大老板!下了班我去买些好吃的,晚上和文革来家吃饭吧。”东卫为保证他提包里人民币和股票的安全已长住赵丽琼家一月有余,但他天马行空,来去自由,赵丽琼对他的行踪早奈何控制不得,不过东卫还是非常感谢她在自己困难时的鼎力相助,而且经济地位和创收能力平等了,对她也多了些理解,反而能容忍她与自己在知识修养和习惯作派上的差距,两人的关系竟莫名其妙地变得异常的融洽和和谐,东卫甚至觉得这段时间赵丽琼差不多快变成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模范妇人了,知道这是她在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对新生活的积极靠拢,当下笑说:“不了,我和文革已约了李文化吃饭,我们要商量商量今后的发展大计。”赵丽琼说:“那你晚上要回家来吧?记住,不要喝多了。”东卫心说:蓝小雪,你若再不出现,我可真要被赵老板姐给感化拉拢过去了!含糊答应:“我回来前给你打一个电话。”又说:“噢,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是若干若干,你也可以给我打呀。”挂机后听文革在边上说:“你干脆嫁给她算啦。”东卫说:“那不行,现在纯粹是出于报恩,这女人其实也怪不幸的,既能干心肠也不算坏,只是少了些文化而已,——我呀,就是对女人心肠太软。”文革说:“你对那个刘大学生心肠可不软,人家为留下来跟你在一起,居然另起炉灶去谈男朋友,真够痴情,真够有牺牲精神了,——听起来就跟小说里的故事一样。”东卫说:“人其实真奇怪,刘晓其实各方面都不错,可我跟她就是没有心灵深处的感应,仿佛永远只是平行线,唉,的确是我对不起她!不过,这刘晓太聪明和有心计了,她以后的道路不会简单,说不定哪天还得跟她打交道,只希望她不要太记恨我。”文革又问:“那个方小燕呢?”东卫叹口气说:“只能是一个妹妹而已!你这样一问,我觉得自己对不起的女人太多了,他娘的,哪来这么多的桃花运,都成楚留香了!”文革把弄着手机笑说:“倒差不多象了,东卫,你可真是一个风流英雄。”东卫苦笑一下:“没违反道德吧?”文革说:“存在就是合理,你现在不是活得很好吗?”东卫说:“可我心里老是为蓝小雪的事情担心,现在只有她勾住了我的魂儿!还有,这炒股票总归有一个尽头,熊市肯定还会到来,风险谁也不能保证永远躲得过,现在咱们赚了这么多钱,应该动脑筋考虑一下办公司搞实体的事了,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成更大的气候,我觉得咱们应当一手抓金融,一手创实业。今晚我们可以和李文化商议商议此事,咱们三个合起来应当称得上是三剑客吧?”文革佩服地说:“东卫,你想得太长远太周全了,你将是我们这个三剑客的核心。”一袭黑色风衣的两人各拿着一台摩托罗拉手机走出电信局大门时,引来众多暗中欣羡的目光,两人愈加意气风发。 晚上在成都饭店门口见了李文化,他也是西装笔挺,气宇轩昂,还挽带着一个风姿绰约的漂亮妇人,东卫和文革相视一笑,知道这又是他的胜利果实。三人兴奋地捶肩握手,互相祝贺,然后叫车到万年场的狮子楼火锅厅痛快地吃了一顿酣畅淋漓的火锅。提着两台最新款摩托罗拉手机的两个儒雅挺拔的青年款哥分外引人注目,狮子楼的大堂经理都过来陪喝了几杯啤酒,为表欢迎还友好地给东卫他们送了一个免费的大果盘。吃完火锅,四个人再叫车赶到市中心的蜀都大厦,坐上观光电梯直上到二十九层。东卫在上升的电梯里双手插兜,凝眼透过玻璃轿壁望出去,但见蜀都大道上灯火辉煌,各种汽车亮着车灯如蜿蜒长龙川流不息,远近鳞次节比的高楼楼顶上亮丽地闪烁着多姿多彩的各色霓虹灯光,那些光,那些影,那些嘶鸣,汇成为一股不可阻拦的现代气势,它们相互辉映,此起彼伏,令人心魄难平。东卫感到成都正迈着坚实的步伐向国际大都会的目标挺进,而天可怜见,自己在这个蓬勃发展的城市里已有了基本的位置,数风流人物的日子就要到来,他不由不对命运心存感激,感谢你,上天,弟子一定不会辜负你的垂爱的! 电梯轻稳地停住,东卫四人走将出来,早有六本木夜总会的迎宾小姐鞠躬迎接:“欢迎光临!”文革去买了50元一张的门票,说:“去歌舞厅吧,唱唱歌跳跳舞,还有节目表演可以看。”东卫和文化均表示赞同,一行四人便随着导引小姐穿过迂回曲折的豪华走廊进到黝黑的歌舞厅里,各自落座后东卫说:“今晚我请客,各位可不要客气!”文化便张罗着点酒水、点饮料、点小吃、点果盘,还点了唱歌,很快面前的桌子上就堆得满满当当的,文革把烟发起,三个人抽着烟喝着酒气定神闲地欣赏中日艺人们的节目表演。节目间隙,东卫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再次临高欣赏成都的夜色,街上的汽车看下去象是玩具,而放眼抬望,远处黑黝黝的天空下面蜿蜓的楼群默默伫立,东西和南北两条干道上灯光阑珊,挨近它们的天空被感染成为粉质的紫色幕穹,温馨四处弥漫,祥和满天笼罩,他轻舒一口气,点燃一支烟轻吸一口,这里——这美丽安宁的天府之都已将有他周东卫的一席之地,——唉,要是自己心爱的恋人蓝小雪能永远在身边就好了,那将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啊! 东卫把烟抽完回过头来,舞池里已开始播放舞曲,陆陆续续地有些客人随着悠扬轻缓的音乐进入舞池跳起舞来,灯光旋转着使得舞池里的人影或明或暗,东卫突然发现舞池里有个身影那么熟悉,心一下子提紧了,疑心自己看错,便挨到前面的一个位置坐下,凝神细看,啊,不错,那不正是蓝小雪吗?!东卫瞪大了眼,不大相信眼前的事实:穿着一袭黑色旗袍、披着清汤挂面长发的蓝小雪正偎在一个大腹便便、留着一撮精致胡子、很有些富贵模样的中年男子怀里,两人亲密地搂着相拥而舞,后来随着音乐的进程蓝小雪还把双手勾在那男人的脖子上,那男人轻快地笑着俯脸吻向她的嘴唇…… 东卫两眼一黑,这、这、……这怎么可能?!音乐结束,蓝小雪挽着那男子的胳膊走向角落里的一个半隔离包座。东卫的眼睛已呆滞,摇晃着回到自己座位跌坐进去,抓一支烟手忙脚乱地点上火,打个手势,招呼服务boy:“给我来一扎冰啤酒!”文革和文化吃惊地看他,文革问:“怎么啦,东卫?”东卫痛苦地埋下头说不出话来,一口气把一支烟抽完,待他抬起头来时,已脸色灰暗,面无血色,文革忙伸手握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瑟瑟直抖,文革着急地喊:“东卫,你哪里不舒服?我们赶紧送你上医院!” 东卫摆摆手,问:“啤酒来了没有?”这时服务boy正好把一扎冰啤酒送了上来,半跪着摆好说:“请慢用。”东卫也不往杯子里倒,抱起那扎冰啤酒往喉咙里面直灌下去!文化站起身来劈手夺过啤酒,问:“东卫,到底怎么啦?”东卫笑一笑,眼泪已流将出来,说:“没什么,我做了一个梦,让我把酒喝完,梦就醒了,一切就好了!文革,现在轮到我要跳楼了,天啊天,怎么会是这样啊?!”他抬手夺回啤酒,咕咕咕,一口气灌完。文革看东卫这样,心中突然有些明白,问东卫:“有没有看错,需不需要证实一下?”东卫便提笔扯了一张点歌单,急速写道:“小雪,是你吗?!!东卫。”写毕,招呼服务boy送到小雪坐的那个包座里去交给小雪,不一会那服务boy回来对东卫说:“那位小姐请你到洗手间门口等她。” 东卫见到的蓝小雪清丽依然,但却脸色苍白,两只美丽的眼睛又羞又怯又苦,东卫抽着烟默默地看她,满脸的惊疑、愤懑与痛苦。小雪的泪水扑簌而下,浑身颤抖,无力地扶着墙壁说:“东卫,你现在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这就是我的工作,我……我是被人包了的,我是拿身体换钱的女人!”东卫五内俱焚,真恨不得从这二十九层高楼跳将下去,不,不,这不是真的,小雪,你是我心中的爱神啊!他狠狠地用拳头捶打墙壁,不不不,不要这样!小雪继续哽咽着说:“我内江的家里面很穷,父亲残废,下面还有两个弟妹,全家只靠妈妈在餐馆里打工生活,我一念之差贪图享受不想吃苦受累,就走上了这条不归之路,到后悔时已脱不了这个老板的控制了,他不仅有钱,道上也很熟,我无法摆脱!碰到你之后,我多想好好地做个女人,跟你一块奋斗,跟你一起生活,但这段时间他一直要我陪他,把我看管得很严,他本来答应今年十月份就放我走的,那时我就自由了……。我不想隐瞒你,但我没有办法,我怕给你带来麻烦,我怕失去我们美好的爱情,我怕失去你!……,现在你什么都看到了,我也全对你讲明白了,我是个苦命人,我不配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忘了我这个下贱的女人吧!”东卫闭上眼睛,心如针刺,这样的谜底是自己做梦都无论如何想不到的,自己最不敢想、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竟然成为了如此可怖可恨的事实!他再次把拳头撕心裂肺地往墙壁上捶去,天哪,站在面前的这个自己一见钟情、倾心相爱、日夜思念的女人竟然是一个以出卖身体为生、被人包养了的职业妓女!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小雪抹干泪水,到洗手间里将妆补好,出来时对东卫凄然一笑:“我要过去了,忘了我吧,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你痛苦。”东卫只突楞楞地说一句:“你借给我的钱我总要还吧?”这时从走廊那边拐出两个黑衣男子朝这边走来,小雪脸色一变,说声:“那你等我传呼吧!”慌忙抽身离开东卫,那两个男子狐疑地朝东卫这边张望打量,小雪跟他们嘀咕两句,两个男子才转身护着小雪径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东卫颓然地靠在墙上,摸一支烟塞进嘴里,文革和文化默默地从走廊的另一端走了过来,文革举火机为东卫点上,东卫苦痛地笑说:“文革,一切都破灭了,我该怎么办?难道这现代社会里真的只有财富故事,没有爱情故事?”这时他口袋里的摩托罗拉手机响了起来,东卫知道是赵丽琼打来的,这个号码只告诉过她,而突然六本木里轰地响起了重金属迪斯科音乐的声音,疯狂,激亢,令人不可名状地震颤和迷茫。 1996年4月10日下午6时初稿于成都肖家河 2006年7月30日下午6时二稿于成都桐梓林 2007年1月26日下午6时定稿于印尼巴厘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