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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混到下班,东卫回到寝室闷躺在床上抽烟,挨在枕边便放着前些日子装钱的腰袋和提包,现在它们已瘪瘪的,只能无精打采地和东卫一起恍恍惚惚地追思前日的荣耀和风光。直躺到天色漆黑,东卫觉得肚子饿了才爬起来,哀怜地拍拍那个精致倒拐皮包,钱去包空,他觉得自己象个落败的贵族,环顾一下这本已打算离去的简陋寝室,唉,只好无期限地与你为伴了!到楼下随便找个面馆叫了两碗面条,边吃边想赵表姐应当知道这股票猛跌的消息,她怎么不打传呼来问问她的投资状况?又想自己为了在这股票上面挣钱,辛辛苦苦、踏踏实实地准备和运作了这么久,特别是为了争取到赵表姐那五万元投资,都委曲异化得和她做起半推半就的夫妻来了,本来硕果丰累,现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连串钢管挣的钱和母亲寄来的终身大事钱都要倒贴进去,这得失之间转换也太快了!难道自己大愚若智,看错了股票在中国的发展趋势?他数着面条的根数自我检讨一阵,但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将信将疑正迷惑间,腰间赵表姐的传呼到了,东卫想起以前对她陈述的股票上面的美好前景,无奈地一边摇头苦笑一边拔通她家电话:“喂,赵姐吗,我是东卫。” “哎,东卫,听说股票垮得凶,咋个回事吗?” 东卫不能有往日的豪迈和洒脱语气,凝涩地说:“上海和深圳股市突然垮方,成都红庙子便跟着垮,原因大概是前阵子涨得太厉害了。” “垮得有点凶你晓不晓得,工益都只有1。5了!你不是说中国的股票和股市会欣欣向荣、前途美好吗?你现在手里面是钱多还是货多?”她声音又急又快,完全体现出商人对金钱的爱惜之情,东卫心想千幸万幸总算没把她的那七万元本金耍丢,但仍汗颜羞愧地说:“赵姐,一切来得太突然,我无法预料,在这之前刚进了货,基本上满仓,莫法!但你前前后后投入的七万元还保得住,只是——利润没有了。”他觉得自己沉痛得象是一个尽职的妇产科医生在跟家属说母亲保得住,孩子没办法一样。 赵丽琼叹了口气说:“我说你当时别那么激动地参与这股票,要想挣钱跟着姐姐稳稳当当地做生意有什么不好?我那七万元和啥子所谓的利息利润倒不要紧,你老弟的雄心壮志我是了解的,骨折了吧?” 东卫只能呐呐地说:“的确没有先兆,国家经济也运行得蛮好,这是上天不成全我!“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我现在已先回钢管厂上班,赵姐,我是个折腾命,股市有熊有牛,我想硬挺一挺,所以当时进的货我没出掉,亏损得太凶,我不甘心,——那钱你不着急要吧?” “你这样说也太把你姐姐说得没水平,噢,赚的时候眉开眼笑,亏的时候就哭天抢地!姐姐这么些年,啥子没见过?这点钱难道我就会痛得跟你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赚得不容易,看你亏了我为你心痛,好心当驴肝肺!心情难受吧,要不要姐姐为你劝解劝解?你也是我的小冤家,不晓得哪股魂勾到我了!过来吧,我等你!”不等东卫回答,赵丽琼啪地放了电话。东卫因为现在亏损晦霉,对她这种流露着扬眉吐气的宽宏和豪爽虽心里不是滋味,却也生不出气来,默默地放了电话,这下是彻底地绑卖给赵丽琼表姐了,唉,听来她其实也是一片心思为自己好,只是自己在情感上跟她相距甚远,从结交开始就一直掺合着利用的成分,罢罢罢,谁叫自己对股票的判断跟实际这么走样呢,只得去听她劝解了。兜里面还有五百元钱,打的惯了,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才想起要开始收敛这些奢侈作派了,点燃一支烟抽一口,生气地望着车窗外面,真他妈的是非成败转头空!敲赵丽琼的家门时,他突然有些悲哀和无奈,他明白自己已陷在对物质和金钱的追求之中,身不由己不能自拔了,小雪,原谅我! 见了赵丽琼东卫才知道她并不完全象电话里所说的那样毫不在乎她那悬在股票里的七万元人民币,赵表姐表情严肃地给东卫倒了一杯茶后认认真真地问:“如果再跌下去怎么办?”东卫懊丧着脸说:“应该是底了,因为价钱是超级低价了。”赵丽琼满脸不大相信,两手抄在胸前含着咄咄逼人的笑说:“那如果永远不涨,这钱就永远陷在里面?你也就永远在钢管厂上班?”东卫盯她:“赵姐,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就是这样喊我过来劝解我?”把茶杯朝茶几上一搁,站起来在她的宽大客厅里踱了几步,压抑住心头的烦躁和羞恼对赵丽琼说:“赵姐,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断,对我失去信心和希望,我明天就去把货跳了还钱给你,利息我打个欠条,日后一定还你!”赵丽琼坐在沙发上扬脸说:“我说过要用这七万块钱了吗?老实给你说,当初拿给你,就没指望着它们能回来。”东卫说:“原来你根本对这事就没信心,后面那两万元也是你自己提出来借给我用的啊!”赵丽琼站起来拉他坐到沙发上,摸摸他脸说:“你看,你看,脸都青了,还头次见你这样气急败坏。”东卫把她手拿下,点燃一根烟埋下头抽一口:“对不起,赵姐,这事使我心情太坏。但你放心,你借给我的钱我明天出掉货一定还你。”赵丽琼叹口气把头靠到他肩上,用手反勾他的脖子:“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尽把话反起听!实话跟你说吧,我的意思是,正好你看好的股票亏损不景气,你也不要在钢管厂上班了,到我铺子上来帮姐姐,而且——搬过来跟我住在一起,怎么样?”东卫心中一下子明白,想这个问题上来不得含糊,钱亏都亏损了,干脆来个月亮坝耍弯刀——明砍,一横心把她的头扳过来面向自己,先装作用情地说:“赵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想让我搬过来住我也知道,不然你不会凭白无故地把那么一大笔钱交给我去使用,这一切,我心里一直非常感激,我也一直想报答你。”话锋一转:“但赵姐,我确实过不来这种家庭生活,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有哪点做得不令你满意吗?况且,我人还年轻,我有自己的圈子和生活方式,你也习惯不了。赵姐,你别在此时此景这样来要求我,虽然我很想谋求发展,但我很为难,你如果一定要我答应,我只有明天把工益劵贱价卖了后天把你那七万元送来,如果明天再跌,我卖血也要凑足!赵姐,别逼我,我们就还是好朋友。”赵丽琼听了他这番他慷慨坚硬、不容改变的烈血话语,失望地撑着额头黯然悲哀,良久她长叹一声,眼缝里渗出细细的泪水来,顺着她扑了粉的面庞带出些沟壑一路流了下来。东卫看得同情忙跑到洗手间拿来毛巾轻轻为她擦拭,赵丽琼夺过毛巾自己揩擦,嘴里伤感:“我少的不就是青春么?你是不是在跟那个湖北小妞谈恋爱?可东卫,我能提供你施展才华的场所和资金,——我就那么不讨你喜欢?” 东卫没有心思和她讨论她青春存否的问题,但又不希望她真叫自己归还那七万元人民币,脑子转了一圈,敷衍道:“赵姐,不是的!要是你没有吸引力,我会接你召唤就乐不颠颠地一趟又一趟地跑来?你既漂亮又有成熟女人的魅力,你帮了我很多,也给了我很多欢乐,我在你这学了不少东西,我们后来在一起不是越来越幸福吗?”——心中直骂自己无耻——“但我不能全盘接受你的一切,我想自己闯出一遍天地来,你可能不相信,但那最终是一定能够办得到的,当然你的帮助我非常感激,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赵丽琼捂上他的嘴:“好了,好了,别说了,就象你以后不会再进这个门似的!姐姐晓得你志向高远,我如何拴得住你?但东卫,姐姐已没有青春,好象也没有真心朋友,一个人守着纸一样的一大堆钱,这日子也不好过,你不要怪姐姐逼你,好不好?唉,明晓得会是这个结果,你这个瓜姐姐还打啥子如意算盘!”东卫听她这么说就觉得她可爱了,想她也有一本难念的经,便捧起她的脸给她一个长吻。这个吻虽把赵丽琼弄得迷迷糊糊,但东卫却知道纯粹是尽义务,心头想早日脱离她最好,这样子跟她既不是爱又不是不爱,每次都弄得自己心情和行为不伦不类。正一边吻着一边开小差,忽听得赵丽琼虽含糊而毫不羞涩地问:“今晚有没有情绪?”东卫半点情绪也没有,却把手伸向她的敏感区域说:“有啊!”两人便开始在沙发上折腾,事毕东卫的短平快令赵丽琼很是不满:“还说有情绪,简直是草草了事!”东卫斜躺在沙发上仰头抽烟迷离着眼说:“赵姐,你放心,我在股票上的判断没有错,这熊市来得太突然,说不定坏事变好事,酝酿着更大的上冲,你信不信?”赵丽琼点他额头:“都走火入魔了。” 这之后的一段时间,沪深股市的下跌势头虽变平缓,但每天每时每刻它都象一柄巨大的扫帚慢条斯理、毫不留情地扫去东卫们原本热忱澎湃的笔笔财富,全然不顾新中国第一代股民们的惊惶失措和迷惑费解。东卫看新闻联播里播放的沪深股市的现场情况,那些受他羡慕的原来享地利之便的沪深当地股民们个个垂头丧气,满脸的瑟缩迷茫,中央电视台的评论员不无同情、声调凝重地念着跌破了眼镜的专家们的文章说:目前从总体上看,国家经济的各项指标运行正常,生产建设正蒸蒸日上,沪深股市的低迷市态与国家的大环境、大气候极不相称,相信中国股市在走过这段曲折之后会光明灿烂,再现辉煌!东卫原指望十天半月就能熬过这凄迷的市态,但每天的报纸和电台所公布的沪深行情都令他沮丧,到最惨痛的时候红庙子的工益劵只有1。2的价格,如果此时卖出的话,原来嘴上纠纠昂昂说尚可以还给赵丽琼的七万元人民币都亏损了将近一万五!红庙子这方他曾经迷恋的乐土现在已令他感到肃杀和恐怖,有两次上班时无聊烦闷,一个人骑着车跑去,但见红庙子寒风冷冽,凄凄清清,交易厅门口只有几个如他一样灰头土脸的观望者,还一个劲地问他要不要买工益劵,1。25要多少有多少,往日的盛大熙攘场面早已不复存在,更令他感到恐悸的是花了他两万元在自由市场买的金顶和广华股票已无影无踪,难道这个市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啦?那就太惨了,自己的血本亏光不说,还要背负一屁股的债务,已欠下赵丽琼一万五千元的本金,拿什么去还?他简直绝望了,寒风灌进脖子令人瑟瑟发抖,心情和天空使劲地比试着灰暗的程度,东卫两眼快要凝出血来,浑身瘫软无力,艰苦的挣扎,壑智的判断,果敢的行动,成功的兴奋,理想的展望,一切难道真的go with the wind ? 东卫便一天天上班混着,觉得自己是在苟延残喘,心情又踏入上半年的那种灰霉境地。他象一个威武风光的斗牛士,突然面前衬托他胆量和技巧的公牛死了,展现他潇洒和飘逸的披风飞了,剩下自己一个人灰头土脸地站在昔日掌声雷动现在万籁俱寂的斗牛场内,茫茫然地不知所措。唯一给他宽慰和希望的是自己已和蓝小雪建立起了梦寐以求、真挚深沉的爱情关系,但这份爱情这时也给他玩起了令人沮丧的灰暗迷茫,给小雪打的无数个传呼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响。每晚只得一盏孤灯捧着个茶杯继续研读《百年孤独》,入夜后睡在床上最是折磨人,身体辗转反侧什么姿势都用遍了,不到凌晨三、四点钟绝对难以入眠,而脑子配合着身体的折腾不断怯生生、迷茫茫地构想股市的前景和小雪的芳踪,生命和理想仿佛随着冬天的到来开始被冷冻被消耗。 白天在办公室里在杜工和武老师看来东卫活得很是快活和繁忙,方小燕、刘晓和赵丽琼的电话和传呼轮番追寻着他。刘晓听东卫说红庙子股市萧条,自己亏损严重,日子又回到从前以后,便开始更加殷勤备至地展现她对东卫的真挚爱意,使得东卫又有了最佳听众,痛痛快快地倾述了好几番内心的烦闷、奋斗的挫折和前景的光明。刘晓看东卫的目光就如看一头受伤的狮子,令东卫感受到些失败后的心理慰籍,她言语也是抚慰有加,对东卫关于目前中国股市的分析和判断给予了坚决的支持和鼓励,她甚至还找了些股票方面的书来看,从宽慰和打气的角度给东卫讲了不少股市熊牛交替、复苏回暖的例子,有时东卫被她娓娓动听且符合逻辑的剖析语言听得两眼炯炯闪光,虽知她是在为自己鼓气,但心里面也觉得自己是狮子在养伤,他日必将纵横山林。他逐渐地开始有些佩服和另眼看待刘晓,这个女人聪明大大的,以后前途难以限量,但心里面惦挂着蓝小雪,只得控制住自己的欲念,痛苦和遗憾地屡屡抵制她的诱导,使得刘晓又在洗衣叠被和打饭刷碗等方面打起感化他的主意,东卫简直觉得她着了魔,自己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这个红颜知己,有时便不自觉地冒犯了蓝小雪想:如果刘晓真分配留在了成都,倒不妨娶之为妻,她对自己以后的事业绝对是有帮助的。所以他对刘晓的态度实在有些支支吾吾、暧暧昧昧、欲离又合,连自己都觉得应该予以遣责;而自己的爱神蓝小雪又一直不回他的传呼,象红庙子的股市一样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东卫快有些抵挡不住刘晓的和平演变了。 李工从报纸和电视上知道深沪股市的低迷后,特意打听了一番工益劵在红庙子的情形,又听周围原来均眉开眼笑的同事们摇头叹息说跌惨了,跌惨了,套住了一大批,便遣方小燕打电话问东卫的情况。东卫已不能打肿了脸充胖子,也没有弋培尔把失败说成胜利的本事,言语之间很是消沉和无奈,方小燕听他的笑又涩又苦,料想此兄意气风发的赚钱事业遇到了打击,男人折戟沉沙,女人便柔情万分,她心头一直强按住的对东卫的挂念便急迫而温柔地涌出:“你不要着急,真的,一切会好起来的。”电话上的劝慰觉得还不能表达自己对东卫的牵挂和安抚之情,她便隔三差五地下了班往东卫宿舍跑,害得东卫老担心她又和刘晓撞车。方小燕头两次来时见到的东卫憔悴而深沉,他沉默寡言,不停地一支接一支抽烟,活脱脱地一个迷茫失意者,她心头怜惜不已,也搞不懂怎么这么快就把他变得这样秋眉秋眼,便反来复去地“不要着急,一切会好起来的”安慰东卫,也找不到更多更有道理的深层次话语来劝解东卫,后来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劝解语言太单调了,便只有陪着东卫干巴巴地着急,最后才灵机一动觉得继续奉他为师或许能找回他成功英奋的感觉,于是又请东卫辅导英语:“别着急,一切会好的,先抽空教教我这个学生,等一切好起来后你就没时间了。”东卫便又时不时地上李工家为方小燕辅导英语,顺便也从李工那里掏一些钢管货源。李工欣慰带怜爱地为东卫叹息,鼓劲说:“新生事物的成长是有些过程的,所以我当初没有贸然投入,但小伙子,啥子事情哪能都一帆风顺?当初我们做钢管时你不也失败了那么多回才终于大成功了一次,后面不是做顺了吗?你别太着急,你人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东卫荒芜的心田里很是感激李工这番真诚慈祥的话语,沉静地笑着说:“股票上虽套了些钱进去,但我日子还过得走,只是有些不甘心这突如其来的暴跌。李工,还是你老同志做事把稳,我以后得多向你学习。这段时间正好没事,我想把精力放到钢管上来,李工你可要继续帮我。”李工呵呵笑说:“你这小伙子就是经得起挫折!没得问题,东方不亮西方亮,那股票上边搁一搁,咱们继续专心做钢管!”她嘴上虽是表扬和呵护东卫,这几次的英语辅导却是在她佯装打毛线衣的监视下进行的,东卫风光时关上门来辅导方小燕的待遇被李工取消了。后来李工见方小燕跑东卫宿舍的次数多了,言语之中也总提挂着东卫,便在有一次东卫来家探讨钢管生意时又对东卫说起为方小燕介绍男朋友的事:“这孩子好日子过惯了,一向很顺心,不知道生活的辛苦,心思也特简单,所以啊,我想给她找一个成熟一点的、各方面条件较好的男朋友,稳稳实实的过日子。上次人家提了好几个选择对象,小燕就是不愿去见,也不知她心里面想些什么,她也不跟我们说,小周啊,我看她挺信服你的,你去替我劝劝她,别老拗着性子天真了。这些天为钢管的事你经常来这,有人都把你当成她男朋友了,哈哈哈!”东卫忙说:“哎呀,是我不好,闹得人家都误会了,那我以后多打电话,人尽量少来。至于谈朋友,现在的女孩我也有些搞不懂,她们选择的标准和你们老同志的眼光不一样,你看我现在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房没房,我那女朋友对我却还不错。”李工第一次听东卫说有女朋友,吃惊地问:“你有女朋友了?”东卫假装腼腆地说:“刚谈上不久,跑钢管时认识的,现在还未正式确定关系。”李工说:“那你抓紧些,碰到好姑娘就赶紧确定下来。”东卫点头说:“走一步看一步吧。”李工心里面大为释然,笑说:“看你挺不着急的,——这批钢管下个礼拜指标到期,你赶紧跑去吧。” 李工等东卫走后立即就问方小燕:“小燕,小周他谈女朋友了,你知道吗?” “没有哇,我从来不知道,他和谁谈?”方小燕不相信也不愿相信。 “刚才他告诉我的呀!小燕,既然他都谈女朋友了,你也别再去找他辅导英语了,影响不好。” 方小燕气得大叫:“妈,你刚才给他说什么啦?” “没说什么,就说起给你介绍男朋友的事。” “谁叫你说的,谁叫你说的!我知道你嫌贫爱富,故意这样说给他听的!我的事不要你管!” 李工叹口气说:“小燕,我知道,周东卫这人能干,有文凭,模样也过得去,只是他在成都、在厂子里的根基太浅,关系太少,他这样奋斗挣扎,生活不稳定,又有风险,这不,他看好的股票亏得一塌糊涂!你从小就生活得顺顺利利,跟了他,你适应得了吗?看他这架式,说不定哪天就可以辞职跑到深圳、广州去,你也跟着去?还有,我们家在厂里面不是一般的家庭,差不多总要门当户对吧?当然这是次要的,主要的是我考虑到他带不来幸福和稳定的生活给你,你这孩子我了解的,温室里的一棵草,他十七八岁就离家在外,风吹雨打多了,你也跟着去折腾?听妈的话,妈是过来人,别再往小周身上想,更何况他已有女朋友了。” 方小燕因为东卫对自己已委婉但明白地表示过不爱,话语便也硬不起来,愣在那里,心中委曲得不得了,梗着脖子含着泪水大叫:“谁说我往他身上想了?我们从来都只是好朋友!你不看好他,我却觉得他以后要大富大贵!谁说我是温室里的一棵草,我不是,我不是!”当晚好不伤心,捂着被子痛哭了一场,心中既怨母亲,又对东卫的不爱态度无可奈何,还说我生活顺利,我爱的人不喜欢我叫生活顺利吗?后来辗转反侧中仔细想了想母亲所说的话,又为东卫隐隐担忧起来,他多难啊,自己这么简单单纯,除了对他的喜欢和不着边际的劝慰之外,确实也帮不上他什么忙,上次在科大舞会上见着的那个湖北小姐不但年轻漂亮,穿着得体,而且思路敏捷,举止文雅,谈吐大方,和周东卫才是很相配的一对,他说的女朋友是不是就是这个湖北臭九头鸟呢?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上班就打电话问东卫:“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带给我认识认识嘛。”东卫在心里面叹口气,知道方小燕对自己扔未死心,这感情的债可是越背越多、越背越重了,如何偿还得清?却实在不忍直截了当地拂逆伤害她,何况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也说不清楚,她也有许多可爱的地方,便装作不大在意地随便说道:“刚认识,刚认识,还不算正式的女朋友,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你知道的,现在我心思不在这个上面。”方小燕也装得与己无关地咯咯笑说:“我还以为是上次那个湖北小姐呢!”东卫说:“她还是大学生,怎么可能?”方小燕言不由衷地说:“我觉得她挺合适你的,不象我笨嘴笨舌,只知道笑,什么也不会说。”东卫笑说:“笑就是最好和最有说服力的语言,——当然这阵子我的笑不算,那是苦恼人的笑。”方小燕便又把那句话说了出来:“你别着急,一切会好起来的。”说完就暗自后悔,真笨,就只会这句!东卫心头也同样是这个看法,嘴上却说:“那是,那是!现在跟着你妈忙钢管的事,逐渐有些眉目,心头也踏实些了,何况光着急也于事无补,需要等待时机,祸所福所倚,说不定会变成好事的。”方小燕高兴地说:“你能这样,我就放心了。”东卫为她的真挚语气所感动,舒心地展颜笑说:“尽管放心,尽管放心,我跟中山先生差不多,越挫越奋。” 东卫在没有蓝小雪音讯的烦闷日子里一边接受着刘晓和方小燕的轮番安慰,一边盘算着东方不亮西方亮的计划,消沉了若干日子后开始恢复过来,憋着一口气忙乎起串钢管的事情来。首先想到的便是给泸州的白天青打电话问还需不需要废次的厚壁管,若他们还需要又可以赚一笔了,不料几次电话里白天青都说上次那批尚未用完,用完了再与你老兄联系,东卫便只好笑嘻嘻地说那多联系。这厢把李工提供的纸上钢管向原来的广大串友撒将出去,并自然而然地把赵丽琼当成了最主要的出货渠道,欠着赵丽琼的惠款又继续求助着人家,态度谦恭低矮自是在所难免,弄得赵丽琼又恢复到他们刚认识时高高在上的优越位置,嗯,让这小子亏损受难他就服贴了,臭知识分子只服打倒,不服抽起,怪不得当年毛大爷要划那么多右派!但她的确诚心诚意地想帮助东卫度过这个难关,不过李工提供给东卫的货源都是转了若干道手的,价格上不具备什么优势,所以大多谈得热闹,实际上并不能成交,赵丽琼慢慢地对东卫所报的钢管货源不抱什么成交的信心了,言语间也多少有些搪塞和不耐烦,直劝东卫到自己铺子上来做事,别跑李工钢管厂的这根线了,钢材市场这么大,品种有的是做,你拿来的货价格太高,没赚头,不如不做。东卫其实也很明白,当这串串既很难赚到可观利润又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李工怀着极大希望不停地输送着高价格的钢管货源过来,自己不好拒绝,加之自己目前潦倒亏损,有这一线希望聊胜于无,所以默默地承受着一次又一次地未遂,恍恍惚惚、忧心忡忡地过着黯淡乏味的科员生活,只不断地提醒自己要抵制赵丽琼的入伙邀请,更不断地激励自己不要就此沉沦,黎明就要到来,曙光就在前方。 进入十二月份,红庙子的工益劵行情随着严冬季节的到来也越来越冷,价格维持在1。42至1。50之间,而且每日的成交稀少,东卫简直不堪面对这凄冷的局面,原先萌生的一些宏图大略也不得不无奈地冷藏于心。李文化这时对他伸出了友谊之手,他从文革处听说东卫的股票沦陷亏损,便打电话来安慰东卫并问东卫需不需要补充弹药,哥们可以帮忙。东卫听他的话语蓬勃滋润,笑问:“上次你说的那桩工程跑成功了?”文化说:“还没有,但希望很大,郊县的那家建筑公司先预支了些活动经费,所以最近手头比较活络。”他听东卫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明显的失意消沉,想了想说:“东卫,我不大懂股票这玩意,但从我搞的建筑工程上来说有这样一个例子,有家公司在市场低迷时吃错了药无意中备下了大量的材料和设备,当时叫苦不迭,但后来却因祸得福,很快行势就恢复过来,一出手全部变成了大把大把的纯利润,他们老板现在都坐上奔驰车了。这股票现在这么低迷,除非国家不搞,不然总有醒过来的时候,我建议你现在趁这低价买些货囤起来,行情一活你不就大赚特赚了?手头还有没有子弹,我可以暂时借些给你,你别不好意思开口,我们不要分彼此,你我朋友长久一辈子的!”东卫好不感动,想起上次在那笔废次管上对李文化隐瞒了利润很是惭愧,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是啊,我总归是要等到复苏才能解套,那现在何不趁低囤些货?沪深股市一活,自己原先的钱不但可以活过来,还能大赚一笔,好象香港的李嘉诚就是这样在房地产上发家的,那李文化的这笔钱无疑是输给自己僵硬垂死命运的第一管救命血液,这是雪中送炭啊,这是真兄弟啊!他握话筒的手有些颤抖,压抑住涌动的情感,沉声说:“文化,那太感谢你了!”李文化爽声笑说:“别谢,兄弟伙困难时互相帮助,应该的!上次你还不是那么用心地帮我?你什么时候用钱,我手上现在有八千多,要不要我给你送过来?” “岂敢,岂敢,已经承蒙你雪中送炭了,怎么敢再劳你大驾,我过来取。” “那就今天下午来吧,我下午下了班在办公室等你,晚上有个饭局,兄弟伙一起去揩他一顿。”接着文化声音压低,半不好意思半勇敢地说:“吃完饭,我手头有两张香格里拉的赠卷,再去舞一回。”又说:“别泄气,困难时更要想得开,该咋耍就咋耍。” “你老兄还要去跳舞?” “陪你散心,陪你散心!吃一堑,长一智,提高警惕,多用两个假名就是了,你放心, 只有刺激,没有危险。” 东卫笑说:“你虾子太执着了!行,我下了班就过来。”放了电话,嗟叹李文化对舞场猎艳的迷恋,经历了那么大的一场风险居然痴心不改,难道那锅贴桩桩舞真有海洛因一般的迷幻效果?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不过文化总的来说还是一只好鸟,尤其是他这么注重朋友义气,当时力擒那两个敲诈犯时也很是血性勇敢,这个朋友倒是可以长交。捧着果珍杯子,缩坐在藤椅里又仔细地想了一番文化刚才关于低迷时囤货的建议,但这八千元投进去效果也不会明显,要是后续资金再多些就好了!便又开始打赵丽琼的主意,再从她那掏两万元钱投进去日后岂不是赚得更多,自己才能彻底翻身?但自己屡屡拒绝她生意和生活上的合伙要求,又亏欠她一大笔钱,这次如何向赵表姐开口呢?——难道真要一辈子跟她捆在一起?侧头望窗外,天空瑟缩阴蒙但却有两个层次,上面的一层浓密地布满一遍乌云,下面的一层却泛着黄白黄白的亮光,在交接处两相混沌形成一条浅纹,后来亮光区域越来越往上扩冲,照进屋来是刺眼的灰亮灰亮的光芒,人的皮肤便开始发黄,东卫忙站到窗前推开窗户,虽有寒风灌进,满世界却是通亮,倒不觉得那遍乌云的沉重了!他的心境一下子好起来,面对这大自然的奇观他忽然感悟到自己命运转折的契机,已到这一步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他豁然开朗,美美地吸了一大口烟,正满脑的兴奋激越,只听武老师嚷道:“太冷了,太冷了,小周,快关上窗户!”又听杜工说:“小周这是凭栏长啸,抒发壮志,武老师你忍着点吧。”东卫关上窗户对杜工说:“老杜文学功底不错嘛,还晓得满江红,屋子里太闷,透透气。” 当晚东卫跟着文化冒充什么建设指挥部的要员糊里糊涂地在白云楼揩了一顿丰盛的海鲜酒宴,饭局结束后两人摇摇晃晃地出到人民南路,风虽凛冽,文化却兴致高昂地说:“酒醉饭饱,该娱乐了。”招手叫了辆的士赶往香格里拉。东卫看他气概充足,又从饭局中感觉到他所跑的这桩工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想起前阵子他的灰霉狼狈,觉得人生的变幻发展真是不可预料,玄机暗藏,此起彼伏,胜败得失就在转眼之间,当下感叹并打趣文化:“你老兄经上次一吓倒顺当起来,看来你这桩工程搞得成,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文化刚才在席上左右应酬,很喝了几杯,打一个酒嗝笑说:“但愿托你的吉言能串成这笔工程,那也可以有点底火了,你不知道,等这一天等得我好苦哇!这以前我可没少费功夫打基础做铺垫,舞虽然爱跳,正事跟你老兄一样却也没敢耽搁,要撮合这样大的工程,里面的关关节节太多了!”东卫说:“刚见你时,就晓得你名堂不少,也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人,你要能弄发达,我有你这样的朋友,将非常高兴和骄傲。”文化说:“东卫,你别这样说,我赶你还差一篾片,——不是我谦虚,我感觉得出来。还是你以前说过的话,兄弟伙共同发展。你现在是暂时的曲折,而且我想你老兄不会打算永远串钢管、炒股票吧?现在大家多想办法积累些资金,日后说不定还能抱成团合作呢!东卫,你将是我们的核心,我对你有百分之百的信心!”东卫觉得自己真是没有枉交李文化这个朋友,但目前自己亏损负债在身,尚不能和他共扬豪气,他轻轻地笑一笑说:“那我也要托你的吉言,能尽快度过这一难关,到时候兄弟们共同指点江山,快意人生!”又问文化:“这跳舞真对你这么有吸引力?”文化笑说:“论舞技我其实没你跳得好,场子上你看我有几个时候正儿八经地在跳舞?主要是这种征服和玩弄女人的感觉令人舒服,不晓得这叫不叫风流,反正我觉得这是我最好的消遣方式。现在堕落和无聊的粉脂也真多,逐个和她们胡闹着玩耍厮混也蛮有意思!东卫,我今天是不是酒喝多了?”东卫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正常的。” 来到香格里拉入场跳了几曲,东卫腰间的BP机发响,被东卫搂着的妇人听那嘀嘀嘀的叫声更对东卫添了几分依恋,东卫腾出一只手看那号码,似是文革打来的传呼,觉妇人更加殷勤地锅贴配合——知道是BP机衬托提升了自己的身价,本想折腾完这一曲再去回电话,不料片刻BP机又叫了起来,只好对尚不清楚其容貌但感觉质感不错的怀中妇人说:“对不起,我要回个传呼。”那妇人轻声说:“那我下曲等你,我坐在进门左边的角落。”东卫虚点点头,抽身奔到服务台拔通电话,果然是文革,东卫问:“啥子事,这么急?” “东卫,我完了,我彻底完了!”话筒里是文革绝望而痛苦的声音:“你再不过来安慰我,我要跳楼了!” 东卫想象不出有什么事会让文革跳楼,心提了起来,紧张而焦急地说:“你别乱来,稳住,稳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文革带着哭腔沉痛地说:“东卫,林红艳……她跟我拜拜了!她摔手离我而去了!” 东卫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林小姐和他拜拜了!先把自己的情绪稳住了,尽量用平缓沉静的语气象知心大哥一般地说道:“你先镇静一下,别犯什么傻念头,跳什么楼,不至于!我马上赶过来,把情况弄清楚,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东卫,我太难过和伤心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女人怎么这样势利和无情!” “是是是,女人都那么先进了,也不会有三八节了!我马上赶到你单位来,咱们见面再谈,文革,挺住,可别给咱同济的哥们丢脸!” “那你快过来安慰安慰我,我太想不通了,太郁闷了!” 东卫窜回香格里拉的舞池中拉出正锅贴得不亦乐乎的李文化说:“文革那里出了点事,我要马上赶过去,你只有独自作战了。”文化问:“什么事这么着急?要不要我帮忙?还有你要的钱还在我家,什么时候取?”东卫说:“好象是跟女朋友的感情上出了问题,我去就够了,钱我只有明天中午赶到你单位来取了,不会不方便吧?”文化说:“没问题!告诉文革,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东卫笑道:“是是是,我一定转达他,你快去搂抱芳草吧,别再留真名和电话了。”文化说:“那是自然。”东卫出舞池门的时候往左边的角落里瞄了瞄,没发现有与刚才主动说要在这里等自己的妇人相似的女人,更觉女人不足以信,在鼻子里哼笑两声,飞步来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文革单位。 文革不惧寒冷地站在他单位冷冷清清的大门口,两手插兜,灰头愣脸地耸拉着脑袋抽烟,冬夜的寒风吹乱了他平时一丝不苟的清爽头发,东卫给他打招呼时发觉灯光下的他脸色青白,两腮咬得又紧又硬,两眼盯自己时茫然而散乱。东卫默默地再递给他一支烟,点燃后陪着他站着吸了三分多钟,挡不住寒冷,搓双手说:“还是回你寝室吧,再站我都要僵了。”文革说:“我还要再吹一吹才能清醒。”东卫笑着拉他说:“我们不演琼瑶电影,天大的事也不能自我迫害,回屋回屋。”文革才颇不情愿地跟着东卫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两人又吸了两支烟,东卫才问:“她什么理由跟你分手?” 文革理了一下抗议林红艳无情断交的杂乱头发,痛声说:“名义上给我说的是她家里面要她安心念书,不同意跟我谈恋爱,其实我晓得她是因为我的钱全部投进股票里惨遭了亏损!股票不是被套了吗,最近手头便有些紧,花钱不能够象以前那样大方,她便失望和生气,我一时半会又在钞票上拿不出实际行动来安慰和支撑她的虚荣心,这一阵子吵了好几次架,见面吵,电话里也吵,大家都很不愉快,但我未料到她今天下午跑来正儿八经地说要分手,叫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以前她是多么面若桃花,今天他娘的比冷若冰霜还冷若冰霜,象是在下外交驱逐令似的,我简直都觉得是两个人了!我说钱不就是亏了几万块吗,以后可以挣回来呀!我与她谈了这么久朋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下课,我冤不冤啊!东卫,你没看见她那狠心和冷毒的样子,冷冰冰地面无表情,一点受家庭压迫无奈分手的痛苦都没有,她说她也付出了,大家扯平好说好散,这是什么话?这个天咋就变得这么快,前阵子还卿卿我我,投怀送抱,同床共枕的,现在不过亏了些钱居然就成陌路人了,这也太无情,太物资至上了吧!东卫,我简直想不通,现在的女人怎么会是这样?” 东卫叹息一声,把手中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他心头反而有些高兴,扬头却作理智的同情状,有些沉痛地说:“不会仅仅是这个原因吧?林红艳可是大学生,应当晓得亏这些钱又要不了老命的,也应当知道凭你的本事还可以再挣回来的,是不是还有其它原因?”文革气鼓鼓地说:“不会有其它原因了,我比你了解这个林红艳!其实你很早就给我委婉地指出来了,还是局外者清。”东卫说:“我明天到川大找林红艳谈一谈,把股票的形势给她讲一讲,有熊有牛,牛市一到就活过来了,这道理她应当听得懂的,说不定她能够回心转意。” 文革摇摇头说:“可能性不大,你没见她今天冷得象一块冰的样子!就是她回心转意,这恋爱也没多大意思了,就因为我money上亏了就要离我而去,也太可怕了,如此无情无毅的女人怎能厮守终身?”文革苦笑一下,目光渐渐聚拢并现出坚定和理智的光来,他抓起桌上的梳子梳理头上刺猬般的乱发,边梳边说:“我刚才是太愤怒和失望了,你一来我心绪就稳定多了,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很痛苦地:“一个势利浅薄的女人就跳楼呢?你有些笑话我是不是?你小子说不定心里还在高兴呢,你一直不看好林——某人的,别装得那么沉痛,你应该和我一起大骂女人才对,这才是对我最好的安慰。”东卫便笑起来,说:“文革,成熟了嘛!”又说:“刚才我跟李文化在一起,这小子这阵子弄得挺顺风的,他叫我转达给你——天涯何处无芳草。”文革笑说:“他的芳草肯定多。”晚上东卫就睡在文革寝室,少不了从各个方面对文革进行安慰和劝解,文革虽然被东卫表扬为成熟了,但这失爱的剜心疼痛一时岂能消除,等东卫呼呼入睡后仍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起来眼睛红红的,东卫便决定还是去找林红艳谈一谈。 次日中午东卫赶到文化单位把那八千元人民币取了,想到林红艳的势利冷酷,觉得还是男人间的友情真挚深沉,不然刘备怎么说妻子当衣服,兄弟为手足呢。谢过文化骑车来到川大,他和文革一同来找过林红艳,晓得她的寝室所在。川大与科大不同,川大女生宿舍的值班室里有先进的集群呼叫系统,那戴红袖章的胖壮老太拔开开关对着话筒呼道:“508的林红艳,508的林红艳,有人找,有人找,下来接客。”东卫忍不住笑起来,怎么能叫“接客”呢?那老太一边奇怪地瞪东卫一边又正儿八经地呼叫了一遍,东卫肚子都要笑破了,只听话筒里终于传出回答说:“林红艳不在,不能接客。”——川大的女大学生们也真够幽默和胆大的。老太便对东卫说:“不在,你见不成。”东卫遗憾地摇摇头准备掉头出门,这时在值班室门口阅报的一个梳着运动短头、穿大红防寒服、脸上部署有红二军团的高个子女生问东卫:“你找林红艳?我是她一个寝室的,有什么事吗,我可以转达。”东卫支吾,这事如何转达?凝眉干笑想找合适的措辞,那女生说:“你是不是她在建筑设计院的男朋友?”东卫惊奇,瞪眼看她,那女生充分理解他的惊奇,拉东卫到门边的一个角落说:“咳,我们就知道你会想不通!你可能还不晓得吧,林红艳和我们学校外贸系的一个即将留美的博士生耍上朋友了,人家答应把她也弄到美国去镀金念书,我们猜你都要被下课!林红艳这个人啊,从来都不属于中国社会,一直想着出国,你来求她都没用,她们家也想把她送出去,现在可如愿了,天天跟博士生形影不离,你坚强些,莫存幻想。”东卫一边替文革揪心难过,一边问那红二军团:“你怎么肯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那快言快语的女生说:“我骗你做啥子?林红艳的男朋友我们是一个一个看着她谈过来的,她既然要当美国人了,我们不忍心她再伤害优秀的中国男孩,哼,我就看不惯她的这套作法,我是班上的团支部书记。”东卫便说:“那谢谢你了,请书记放心,我会坚强的。”骑出川大心里又不踏实,便转道来到科大找到刘晓,叫她晚上去趟林红艳的寝室,明察暗访,把事情的真相彻底搞清楚,给刘晓布置时,言语间很是悲愤,刘晓忙现出震惊和鄙夷的神情说:“怎么会这样?太丢我们女大学生的脸了!” 晚上东卫照例又给蓝小雪打了几个传呼,在宿舍值班室把当天的晚报里里外外连中缝都看完了也没有电话回过来,蓝小雪仿佛从天地之间消失了。东卫呆坐着抽完一支烟,蓝小雪可千万别和林红艳一样是因自己亏损潦倒而另览高枝,那女人世界也太黑暗了。不,小雪不可能是这种人,她不是甚至希望自己钱不要太多吗?那这一个多月她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留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好不凄惨!默然叹息,苦闷不已。到晚上十点,刘晓的传呼打过来,东卫连忙下到值班室回过去问:“怎么样,是不是属实?找到林红艳本人没有?” 刘晓肯定在选择字眼,她轻缓地说:“找到林红艳了,……,她大概明年一毕业就可以到美国去,现在正抓紧时间攻英语考托福,我觉得她现在的眼光已不在国内的工薪阶层。她还说这段时间老和林文革吵架,两人性格其实合不来,趁现在没陷得更深,及早撒手道别大家还来得及,……,我听她的言下之意是,她也对得起林文革的,现在两不相欠,各走各的路最好。……,东卫,我看没多大挽回的希望了。” 东卫哼笑两声,冷冷地说:“知道了,这样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劝文革去挽回的。” 刘晓听他的语气恼怒,忙笑说:“你别冲我发火,林红艳是林红艳,我是我,你可不要殃及无辜,东卫你旺也好,秋也好,我对你的态度有过变化吗?” 东卫也知道这火不该冲着刘晓发,但仍然心中郁闷,努力缓和了语气干巴巴地哼笑说:“是,是!好在你身上还有那么些中华民族优秀妇女们的崇高品德,不然可真叫我们男人失望了,你别多心,对这一点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好了,有劳你了,晚安吧。” “你情绪不对,要不要我过来帮你化解化解?” “我又没失恋,情绪有什么不对?你安心读书吧,要期未考试了。” “东卫,我明年就要毕业了,分配的事能不能帮我想一点办法,我想留在成都,要跑关系现在就要动起来。” “这个……,让我想一想有没有这方面的关系,直接来钢管厂吧,我托人到人事处活动活动。” “我是外省的,要留成都挺难的,你要多费些心思,好不好?” “我想想办法吧!不过我一个小技术员,无权无势无钱,能力有限,只能尽力了,——你不想回老家?” “我……舍不得成都,更——舍不得你啊!”刘晓缺少名正言顺恋人的那份自信,后半句只能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 东卫连忙逃遁:“嗯,嗯,见面再说吧,就这样了。”回到寝室点燃一支烟想:刘晓真留在成都,那自己岂不是永远逃不脱她的爱情魔掌?转念又想:蓝小雪是耶利亚女郎,忽隐忽现,和她虽情深意切,但潜意识里自己都不相信会有什么最终的结果,她仿佛活在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另一个神秘世界里,现实生活中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刘晓了,排除自己情感上对她为数不多的一些疙疙瘩瘩尚不到位之外,她其实各方面都挺不错的,如她真留在成都,那这辈子就和她夫妻双双把家还?但自己的关系有限,现在经济上又窘迫,如何帮她留在成都呢?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什么名堂来,前途难料,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隔壁屋的几个小伙找人打麻将,东卫闷躺着正无聊,闻邀一跃而起,这阵子扬生朱不在,扯不起堂子,而不得意的日子太需要麻将来慰藉了,打了几圈,东卫已全身心投入,抽着烟建议给发明麻将的先贤补评上诺贝尔麻醉学奖。 第二天上班打电话给文革,问他挺过来没有,文革说:“心理上尚有些不大习惯,心情还有三分之一的疼痛,这女大学生也真够心狠的!”东卫说:“我去找过林红艳了,有些情况等你那三分之一也痛完了再告诉你,文革,我不劝你去挽回,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文革说:“你说嘛,我不会再说跳楼的。”东卫便简要地说了林红艳为出国另攀高枝的情况,最后把林红艳班上团支书的话稍作修改转赠给文革:“坚强些,你是优秀的中国男人。”文革苦笑说:“也只有坚强了!你不晓得我在她身上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有多大,哎,女人的心,天上的云,又算上了一课,谁叫我们中国是发展中国家呢!”顿一顿平息住闷痛,转换话题问东卫:“股票上你准备怎么办,就这样大败亏输了事?”东卫说:“我打算再筹点钱去囤些低价货,股市熊牛交替,不见得这就是最后的输赢,何况就这样认输也不甘心。”文革问:“到哪去筹?”东卫说:“李文化借了八千元钱给我,我准备再找我那个表姐借些钱。”文革有着东卫同样的担心:“她肯再借?”东卫心头也茫然无底,耸耸肩说:“只有试一试了,但愿她再次情迷心窍。”文革呵呵笑了,说:“日后你成名成家,可真别忘了人家,你怎么老遇到对你如此痴情的女人?”东卫说:“我也纳闷,咳,艳运太好,财运便不佳!再向赵表姐借钱这个口我还不知道咋开呢,为了赚钱事业,只好再低一次头了。”文革问:“你觉得股票会活过来吗?”东卫坚定地说:“会的,老虎在跳之前都要退几步。你不是觉得林红艳嫌你股票亏损吗,咱们翻过身来让她好好后悔一盘,或许你们还可重修旧好。”文革哼笑一声,轻蔑中带着觉醒说:“免谈,免谈,日后要找老婆也绝不拿钱去勾引了。”东卫道:“又成熟了。” 下午给赵丽琼打手机说晚上有要事找她商量,赵表姐正忙着谈一桩钢材生意,很严肃正经地说:“我现在正忙,晚上我给你打传呼,你过来谈吧。”东卫便说:“行,晚上见。”搁了话筒坐回办公桌前,一边看图纸编工艺一边想晚上的说辞,唉,目前这情况要说动赵丽琼再投钱可真有些难办,心头一直忐忑。下了班到食堂匆匆吃完饭,仍给小雪打例行传呼,不出所料地没有结果,便回屋翻看《百年孤独》等赵表姐的召唤,觉得这日子就象几个月前串钢管山穷水尽时的光景,那晚被她诱捕之前不也是这样苦苦地等她回传呼吗?自己的命运也太多桀了!咬牙切齿甚想捏住命运的咽喉,别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我行不行?到得八点半,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房间里的冷清空气毫不客气地冻麻了东卫的双腿,正在原地跺脚小跑,腰间的传呼响了,一溜烟地飞奔到楼下值班室拔通赵表姐的手机,只听赵丽琼说:“我现在刚吃完饭往家里赶,你在哪,我过来接你。”东卫说:“好,我十五分钟后在厂门口等你,又喝酒了是不是?”赵丽琼说:“没办法,要勾兑人家。” 赵丽琼虽然嘴里喷着酒气车却开得很平稳,东卫坐上去后,一路默默无话,赵丽琼问:“你不是有要事吗,怎么不说话?”东卫说:“到你家再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赵丽琼笑道:“啥子事,弄得这么正儿八经的?”很快就到了美领小区,东卫一边下车一边赞扬她酒后开车的技术高超,赵丽琼锁好车门裹紧她颇显富贵的裘皮大衣,不住地打哆嗦:“好冷,好冷!快上楼,快上楼,再多吹一下风,酒劲就要上来了,哎,东卫,扶我一把。”东卫便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引上楼,赵丽琼一进屋就瘫坐到沙发里,东卫打开灯,见她两腮彤红象冻烂了的苹果,她头发后梳挽了一个少妇髻,额头光亮让东卫疑心是不是防冻涂了白腊,伸手去摸一摸,却是一层细晶晶的粉末,她撑着额头轻喘,呼出的气立竿见影地化成轻淡的酒雾,东卫调好空调问她:“又谈成了一桩是不是?”赵丽琼站起来把裘皮大衣脱了,东卫忙接过来,摸一摸那毛领:“你穿这衣服很象一个贵妇人。”赵丽琼摸一支烟点燃,吸一口,伸了伸胳膊兴奋地说:“这笔算是今年的海底捞,过年钱有了。”东卫盯她,亏损的家伙千姿百态,赚钱的家伙却只有一种模式,赵丽琼眼中的愉悦和欢快令东卫羡慕而惆怅,坐到她对面点上烟,默默地边吸边倾听赵丽琼喋喋地讲述这笔海底捞生意的始末,最后赵丽琼讲累了,娇嗔地叫东卫给泡一杯茶,喝一口问:“你说有要事商量,啥子事?”这才注意到东卫冷峻严谨的神情,忙把沙发里自己的身子坐正了。 东卫猛吸一口烟,咧开嘴先笑一笑,按自己编排好的说服计划缓声说:“赵姐,如果你判定明年的盘元要涨价,现在应采取什么行动?”赵丽琼吐一口烟,尚搞不懂东卫的意思,说:“如果确实批死了要涨,手头又有资金的话,先打一些预付金订下一大批期货,明年涨上来分批收钱出货。”东卫点头:“天下的生意其实是一个道理,”顿一顿,努力拿出沉着稳笃的语气说:“赵姐,我现在判定明年春节一过,股票上面就要翻红,我的意思是,——现在趁红庙子工益劵价格低迷,进一批货囤起来,等明年沪深股市苏醒,不仅可以解套,还可以成倍成倍地赚!”赵丽琼笑一笑,掸一下烟灰说:“你想要我再投钱进股市是不是?”东卫起身过去挨她坐下,谄媚讨好地轻搂她的桶腰说:“你投也可以,算借给我也可以,我按20%的年利还你本息。”赵丽琼心里早就在怪东卫没有亲密举动,顺势慵懒地把头倒在东卫腿上,白东卫一眼说:“说到借钱才挨弄我嗦?”东卫用手轻抚她酒后的中年红脸:“能不能再帮我一次?”赵丽琼问:“要多少?”东卫说:“两万块。”赵丽琼转着眼珠沉吟思考片刻,抬手把烟送到嘴上吸,东卫俯脸接住她喷出的烟,并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赵丽琼问:“如果又亏了怎么办?”东卫坐直了说:“最近我研究了一番国外股市的发展情况,规律是有熊市便有牛市,熊牛总是交替的,现在中国的股市这么低迷消沉,很可能就是一个底部,而最近的国内政治经济都很稳定,大环境很好,上次垮方可能是沪深股市涨得太烈了,需要调整一下,过了春节,大家的心情也好了,极有可能恢复过来,这是从理论上的分析;而从逻辑上来说,我2。65套了三十多手工益劵,总归是想熬到2。65以上才出货,不然就是亏损,既然打算要死守这个点,那现在工益劵只有1。45左右的价格,空间不小,如有资金,为什么不在这个低价位进货呢?再说政策方面,最近电视和报纸上都在说股市应当前景光明,政府要加以引导和扶持,你想想,是老邓提出要搞股份制、要发行股票的,弄了不到半年就这样半死不活,他老人家能不着急吗?能不想办法吗?所以我觉得这又是一个机会,而且成功的可能性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用古语说就是祸所福所倚,福所祸所倚,否极必定泰来。”赵丽琼伸手摸一摸东卫的脸庞,笑说:“又是一套一套的来了!”东卫着急地说:“我这不是痴人说梦!上次我分析得不对吗?在前面我们一直是赚钱的,如果运气好,不在那个倒霉的时候进那三十手货,现在我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和被动!这也算是上了一课,——不要贪,见好就收,而且要留足够的风险备用金。”想了一想,把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和计划说了出来:“这回要再投进去,我一定在设定的利润价位全部出货,金盆洗手,然后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以后专捡股市的熊市下手,牛市出货,相当于是金融经营,另一部分用来搞公司做实体经营,——这样两条腿走路,即使有一头出了问题,整个大局面也不至于跨塌,自己就可以稳得起。”赵丽琼坐起来,把发髻摘了,头发散乱开来,她一边理头发一边笑眯眯地说:“这些都是理论分析和书面计划,我是说到时又真的亏了怎么办?”她歪起头饶有兴致并明显胸有算盘地盯睨着东卫看。 东卫十分明白她的意思,早就知道光凭这些理论推断和宏伟计划是说服不了她的,中华民族已到了存亡关头,只有孤注一掷了,心一横,尽量让皮肉都笑起来说:“如果真的再亏,连上以前的这么多帐我的确还不起,赵姐,我唯能抵押的只有我自己了!这样说吧,如果又亏了,我就辞职到你铺子上不拿工资上班,你只管饭就行,而且你若还愿意我搬过来我就搬过来,那时你说啥子就是啥子,一切唯你马首是瞻!”赵丽琼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眼泪却流了出来:“我这是拿钱在买你的爱心。”东卫凝容朗声说:“赵姐,我周东卫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为敢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对说话算话!如果命运不济,自己奋斗不成,我绝对老老实实地跟着你发财,跟着你过日子!”心里面却在呐喊,千万别走到这一步,千万别走到这一步!赵丽琼抹了抹满脸的泪水,凄楚伤感地说:“姐姐对你这么好,难道你非要亏损了、穷光旦了才肯答应我?”然后她又笑了,那笑是得到了就算胜利那种性质的笑,她说:“也行,你总归是答应了,可要说话算话!不晓得姐姐是吃了哪门子迷魂药,迷上你这个小狐狸精!”东卫心头极不是滋味,——自己居然成了小狐狸精?!当即五味瓶打翻,忙告诫自己大丈夫当能伸能曲。又听赵丽琼接着说:“这两万块钱我借给你,大不了就是今年的利润薄一点。”叹一口气:“我不晓得是希望你成功好,还是不希望你成功好?明天我从银行把钱给你提出来,晚上来家里取吧。”当夜共度良宵时东卫格外用功,赵丽琼幸福浪潮高涌,百感交集,把头埋在东卫怀里哭泣说:“钱你拿去,就是又亏了,你也不要委曲自己,只要你能这样想到姐姐,念到姐姐,关心照顾到姐姐,我其实就知足了!强拴你如何拴得住?”东卫这回真有些感动,等恢复过来后又默默地用功一次,心下想:对这种单方面的浓烈爱情也只有这样报答了。 次日东卫跑到红庙子看工益劵行情,盘桓在1。45左右,心头盘算两万八千元钱在春节前分两批进货,先进十手,如再跌再补,如盘整或上行则再跟。往钢管厂回骑的路上他心情紧张而沉重,这回可再也输不起了,再输就把自己给赔进去了!想到如真把自己赔给了赵丽琼,刘晓、方小燕的震惊和痛苦不知道会有多大,蓝小雪绝对更会芳心玉碎,——不,不会的,自己不是在赌博,自己的这次大胆行动是有科学根据的,是经得起逻辑推论的,是符合国家改革发展的大潮流的!东卫骑在车上,顶着扑面的凛冽寒风,两只手把自行车把都要提将起来,他在心里面默默地祷告上天:老天啊,保佑我吧,我会成功的! 下午临下班时隐藏在裤袋里的传呼机吱吱吱地响了,东卫忙伸手把它揿灭,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也未注明姓氏,便停止翻阅报纸走到电话机旁拔通电话,猜想可能是串坛的串友回钢管的话,昨天赵丽琼兴高采烈地海底捞了一把,自己也能捞一把?沉声拿调问:“哪位?” “东卫吗,猜猜我是谁?”一个熟悉的柔滴滴的女声。 东卫的心跳立刻加剧,脱口而出:“小雪!”然后呼吸一喘一喘的,一阵惊喜交加。 “是我。”小雪笑了。 “你……你跑到哪里去了?跟消失了一样,害我找得好苦!” “晚上我们见一个面吧,电话里一两句说不清楚,我到广州出了一趟长差,我好想你!晚上在你寝室等我好吗?” “换个地方行不行,寝室太简陋了。” “不,我就喜欢那,我八点左右过来。” 东卫便连忙打电话给赵丽琼说来了一个远方的大学同学,铁哥们,要聚一聚,今晚可能来不了,钱只有后天来取了。赵丽琼奇怪他居然有比取这钱更重要的事情,说:“你呀,太注重你那些哥们义气了!钱我都给你提出来了,跟你那同学聚完、喝完过来不行吗?连拿这翻身钱都不积极,说不定我就改变主意了。” 东卫思忖小雪的架式应当是今晚来了就不打算走了,尽管赵表姐的这笔钱对自己重要万分,绝对应当今晚含笑颠颠地上门去取,但久违了的蓝小雪已牢牢地充塞住他的整个心灵,满脑子里晃动的都是她的清丽容颜和迷人倩影,不由自主地情乱意迷,一下子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这翻身钱了也只好让它退居二线了!他小心地陪笑说:“确实是远道来的铁哥们,而且在成都只呆一天,赵姐,对不起了,——但你可别改变主意啊!” “别是女铁哥们吧?” “不是,不是!”东卫连忙辩解,但赵丽琼已没好气地把电话挂了。东卫想起以前自己取笑杨生朱中琼瑶阿姨的毒素太深,但目前自己已明显的毒入骨髓,无可救药,——唉,幸亏还有这唯一的纯净情怀,小雪啊小雪,你可终于又回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