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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回忆的伤口
隔天早上,立威准时到医院来接我出院。他细心地帮我收拾东西,然后陪我一起慢慢地走到停车场去。上了车后,立威即刻发动汽车引擎,接着便一路往我的住处驶去。回到我的住处后,立威护送我进入屋内。 “来,小心走,慢点儿。”他温柔地搀扶着我。 一回到屋里,立威便细心地替我把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放好,然后还切水果给我吃。我到这时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不再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没耐性又霸道的立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体贴、细心,有时候,还会让我有种被捧在手心的感觉,很幸福。 这天,立威一直交待我不可乱吃东西,他啰嗦地说了我好几次,一直到下午两点钟左右才回去公司上班。他步出我的家门后,我就一直站在窗前目送立威离去。之后,我便静静地一个人坐在沙发想了很久。我静静地沉思了半个多小时,然后回到房里,再度翻开我的日志本,把这几天住院的事给全写了进去。就这样,我的生活终于再度恢复正常了。 不久后,刚出院的小贩,也回到我这屋外继续卖他的雪糕。只不过,自从遭遇过食物中毒那件事儿以后,我就再也不敢尝试他的‘自创雪糕’了。 我们之间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两个月的时间。有一天,正当我在房里忙着收拾行李的时候,书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于是,我赶紧放下手上的衣物,走到书桌旁,拿起手机接听来电。“喂……立威,怎么了?找我有事儿吗?” “尤利,你别生气啊……我明天不能陪你去旅行了。我刚刚接到电话,我们开在樱桃镇的那家表店出了事儿,我现在就得过去看看,恐怕这两天都得呆在那里工作了……” “唉……我就说嘛……要和你一起出国旅行,还真是比登天还难……算了啦……你忙你的。我还有点儿事儿要做,不和你聊了。”我的好心情很明显地被这通电话给破坏了。 放下手机后,我硬是把行李箱推倒在地上,眼看旅行计划泡汤了,我开始对自己发脾气。最后,气得自己都累了,我才坐下来,静静往窗外看去。看见那雪糕小贩,我的心中忽然又浮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让我的心充满思念的身影。于是,我便坐起身,走到储物室里,把一个搁置了好久都没用的旅行背包拖了出来。我稍微收拾了行装之后,拿了日志本,然后,背上背包出门去了。 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巴士车程,我来到了一座村庄,我一路跟着村庄的小路走,终于来到了一间破旧的板屋门外。我轻轻推开门,随手把背包搁在一个满是灰尘的桌上,然后在屋内到处走了一圈。 “爸……爸……我回来了。爸……”我四处寻找的就是我爸爸的身影。 然而,任凭我找遍了整间屋子,就是始终没看见爸爸的踪影。于是,对爸爸有些不放心的我,走到屋外四处探寻爸爸的踪迹。 “尤利,回来啦?好久没见,尤利越来越漂亮了哦……”碰巧路过的同村周大妈一见到我,便大声向我打招呼。我趁这时候赶紧走到周大妈跟前,对周大妈问道,“周大妈,你有没有见到我爸?” 周大妈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伸手往身后一指,对我说道,“你爸……我刚刚还看见他在咖啡店里喝酒呐……” 我一听大妈这么说,心里不禁又愁了起来。我向周大妈苦笑说道,“噢……谢谢你哦……周大妈。” 接着,我赶紧就往村中唯一的咖啡店走去,果然,在那里见到了我那烂醉如泥的老爸。 “爸……爸……爸……”我尝试着唤醒爸爸,还用手不断地轻摇爸爸的身体。可是,他始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不必叫了,他已经醉了,再怎么叫也不会有反应的。”建龙对我说道。建龙是我的好朋友,他比我大两岁。从小到大,他总是像大哥哥一样的照顾我,他是我在这个村里,最要好的朋友。 我呆呆地望向建龙,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怎么办?” 建龙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说,“当然是把他抬回你家去咯……” 我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爸爸,再望向建龙,然后摇摇头。“我抬不动啊……” 建龙微微笑了一下,接着,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我老爸给扛了起来。我见状,赶紧走到他的前头帮忙开路。没多久,我们终于回到了板屋里。建龙把我爸带到房里的床上,然后轻轻将他放下。 “谢谢你啊……建龙。要不是刚刚遇见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我老爸带回来。” “不必客气,大家都认识那么久了,帮你个忙也是应该的。”建龙微笑着说道。 “我爸那么沉,你都有本事扛得起来,你好厉害哦……”我想起刚刚建龙一把就把爸爸扛在肩上,不自觉就感到很佩服。 “嗯……也没什么啦……这些年来,我除了在外面念书以外,课余时间也会到处去打工,赚些零钱来花。像扛瓦斯就是我的其中一项兼职。”我听了简直目瞪口呆,总觉得难以置信。于是,我惊讶地问道,“建龙……你除了读书还去打工啊?那你怎么还有时间温习课业?而且,你还去扛瓦斯,那很重耶……工作那么累,你怎么还有精神读书?” “哈哈……你太小看我了吧?我可是把时间分配得刚刚好的,充分利用我的时间,没有一秒是浪费的。所以,我的成绩都保持得还不错哦……” 我听了之后,无不感到佩服的。相比之下,我忽然觉得自己简直是一无是处。我的零花钱,向来都是向身边的男人要的,从来不曾真正用自己的劳力去赚取生活费。或许,我在这个时刻是真地感到惭愧的。 这天,建龙在我们这板屋内和我聊了很多。他谈及不少关于他在城市里念书时的有趣经历,当然也包括他在那里遭遇过的一些糗事儿。 建龙在城里念书也快五年了,据说,再过几个月,他就完成了他的学士课程。就在这短短一盏茶的交谈时间里,我渐渐就发现,好久不见的建龙在性格上的有了许多的改变。 回想过去,他还不过是个乡巴佬。他从前那不修边幅、邋邋遢遢的样子,到现在还深刻地浮现在我脑海中。当时的他,说话很冲动,性子也特毛躁。 没想到,几年不见,眼前的建龙已变得和从前判若两人了。自从他到城里念书后,他的性格变得沉稳多了,思想也成熟了很多。现在,我唯一还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的就是他那阳光般的笑容,以及那爽朗的笑声。 “喂……你在你们的大学里,一定有很多女生仰慕你的吧?” 建龙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问?你觉得我应该被很多女生仰慕吗?哈哈哈……” 我开始显得有些语塞。“呃……这……我…也只是好奇嘛……你的样子长得也蛮帅的,个子又高大,身材嘛……还算壮的,成绩也不错。像你这么好的条件,喜欢你的女生,应该足够从我们村口排到村尾去了吧。” 只见建龙笑了笑,对我说,“呵呵……你这丫头的想象力也未免太丰富了吧?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魅力啊?是你抬举我了!好啦……别光说我了。你不也在城里上大学了吗?怎么样?和你姑姑在外生活,日子过得还好吧?有没有被人欺负啊?”建龙忽然就把话题扯到我的身上来了。 我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不知该如何说起。虽然说,我不介意城里的同学们说我是拜金女,可是,当我想象到建龙对我失望的表情后,我竟然在这个时刻有了难以启齿的感觉。我想,我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在乎乡亲们对我的印象。 “怎么啦?突然变得那么静,是不是不舒服了。”建龙见我久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于是,关心向我问道。 我只好露出尴尬的笑容。“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吧……” “唔……也对。你才刚回到村里,就到处去找阿明叔。阿明叔找到了之后,又在这里顾着听我说废话,都没时间好好休息。难怪你会说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又怎么会是废话呢……我觉得你说的事儿都很有意思啊……” “呵呵……你不嫌我烦就好。”这时,建龙看了看手上的表,对我说道,“喂……我看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吃晚饭咯……”我点点头,向建龙道别,然后就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建龙那逐渐走远的身影。 看着夜幕渐渐低垂,我这才回过身进入屋内,打算要为爸爸准备晚饭。在厨房里,我打开米缸,只见米缸里装着少量的米粒。我只好勉强将所有米粒都倒入饭锅里,看起来,那些米粒的分量,最多也只能足够当我们的这顿晚饭了。我皱着眉头,几乎翻转了整个厨房,最后,也只能勉强从找出几根葱、马铃薯数粒、江鱼仔少许。别无选择之下,我也只能勉强以这些食材准备我们的晚餐了。 原以为准备好了晚餐后,爸爸也差不多是时候酒醒了。于是,我满心期待地将煮好的晚餐端到桌上,希望有机会可以和好久不见的爸爸一起共进晚餐。孰料,我的菜摆在桌上将近三个小时后,爸爸始终还没醒过来。我的心,也渐渐从期待转变成失望。看着已经不再冒烟的菜肴,我终于决定放弃,我不等爸爸,独自一人先吃饭了。 看着如此潦倒的爸爸,我的心中对满了无奈与悲凉。想起我童年的时候,爸爸是如何开朗、积极的人。自从妈妈离开了我们以后,爸爸的笑容就像被妈妈带走了一样,随着妈妈一起忽然消失了。如今,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爸爸似乎还是无法接受妈妈离我们而去的事实,因此,他成天以酒精麻醉自己。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开解他,对于眼前颓废不堪的爸爸,我实在是束手无策。 我回到自己的房里,扭开了电灯开关,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从旅行袋里找出了我的日记本。 “终于回来了……我阔别已久的虹桥村,我终于再次回到了这里。 这里有着我太多地回忆。甜甜的、酸酸的,也有苦苦的。 甜甜的,是被妈妈抛弃以前,我们一家三口和乐融融,那快乐、幸福的回忆。 酸酸的,是我曾经暗恋着那帅气班长,可是却始终没有机会和他恋爱的回忆。 苦苦的,是眼见妈妈抛夫弃女、爸爸性情大变的惨痛回忆。 我知道,妈妈出走的那件事,对爸爸来说,是多么痛苦的折磨,我更知道,那被身边最亲的人出卖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妈妈的离开,也深深地伤害了我。 想当初,要不是妈妈跟别的叔叔跑了,或许,我今天不会有这样‘拜金主义’的思想。就这一点,我不知道究竟是否应该感谢妈妈的不告而别。是她,让我感受到金钱的可怕,更感受到人性的丑陋。妈妈的爱慕虚荣,爸爸的脆弱,没什么事儿能比这残酷的现实遭遇来得可怕的。 每每想起妈妈拖着行李跟另一个男人离家出走的那一幕,我的心就隐隐作痛。那天以后,爸爸就变得沮丧、堕落、自我封闭,而我的生活也从那天起不曾晴朗过。那天以后,我们这相依为命的两父女,就只能在这阴影底下过日子,生活是苦不堪言,没有一天是不感到怨恨的。 后来,要不是姑姑把我带到城里念书,我想,我也会和爸爸一样一辈子被那阴影纠缠着。托姑姑的福,我现在总算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方向。可是爸爸呢?我该怎么帮助他?又有谁可以解救他? 其实,我很真的很想念爸爸,过去的爸爸,那个豁达、开朗的爸爸。 爸爸,我的心声,你听得到吗?” 回想起家庭的不温暖、爸爸的堕落,我的心中满是感慨和伤感。写着、写着,我强忍了满眶的泪水,居然在这时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滴日志本上。那时候,我的心情也很难过。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把日志本收好。 之后,我又再走到爸爸的房里来看看爸爸。虽然满房间都是酒气,的确有些难闻,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在意。或许是酒精作祟吧……这个夜里,爸爸睡得很沉。旧式的电风扇仍在不停旋转着,忽然,爸爸在这时咳了两声。于是,我这才意识到,入夜了,气温也已逐渐变冷。这时,我便轻轻替爸爸盖上被子,希望他可以睡得安稳些。 其实,我觉得爸爸挺可怜的。妻子跟人跑了,自己一番心血建立起来的美满家庭,忽然间,成了泡影。我想,任谁也无法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更何况,爸爸的心是那么的脆弱。就因为这样,我对自己说,我应该更加倍地对爸爸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