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增加书签
已经汇报章节错误
(六):山一样的依靠
隔天早晨,爸爸又一次把我推开,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咖啡店去喝酒了。我奈何不了他,只好任由爸爸这样一次又一次地以酒精麻醉自己。眼见爸爸意志消沉,颓然不振,我的心总感到阵阵刺痛。 “尤利,怎么了?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身穿绿色背心、牛仔短裤,脚上踩着一双拖鞋的建龙正好经过我家门口。 我听见了建龙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望着肩上正扛着一大袋米,站在我家门口的建龙,我苦笑着说道,“没什么。” 建龙微微笑点了点头。“你没事就好。”说完,建龙便开始转身,准备离开。 “建龙,你现在有空吗?”趁着建龙离开以前,我终于开口把他叫住了。他回过头来望着我,再一次问我,“怎么了?今天又要去提款吗?” 我轻轻地摇摇头。“不是提款。我……我只是想请你留下来陪我说几句话。” 建龙点点头,走进我家之后,他随即将肩上的一大袋米卸了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建龙自行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他很仔细地再看了看我,接着,便一脸不放心地向我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 这时,隐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忧伤表情,再也无法掩饰地流露在我的脸上,悲从中来的情绪无法控制,难过的泪水终于在这时顷刻从我的眼眶悄然落下。“你告诉我,我爸爸……他是不是无药可救了?自从妈妈走了以后,他再也不听我说话,再也不会笑,只会喝酒。我该怎么帮他?谁可以帮我?” 建龙皱着眉头,面露心疼的表情,看着我。他什么也没说,就是静静地,神情也是忧伤的。没多久,他走到我的身旁,轻轻地用他的手把我推到他的怀中。我还记得,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只要我一哭泣,建龙也总会这么做。 “我相信,阿明叔总有一天会想通的。你就别为这件事担心了。”说到这里,建龙忽然顿了顿,接着,他换了语气,故作开朗地对我说,“别哭了啦……你哭丧着脸好丑啊……” 我这才推开他,发小孩子脾气似地噘着嘴,用手擦拭脸上的泪水。“讨厌鬼啦!你……又说我丑!” “哈哈哈……”建龙又笑了,忽然,他竟然出其不意地对我做了个鬼脸,这下终于让我破涕为笑。“啊……丑死了。” “你终于笑了。”建龙瞬间亮出了温柔、自然的笑容,我知道,他刚刚只是想逗我笑。我很感谢他,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调适我的心情。“谢谢你……” 建龙见我又恢复笑容了之后,他便扛起放在地上的那一袋米,踏出我家大门。我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建龙的背影,直到他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这天,我抬头仰望着头顶上的蓝天。好久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看过我头顶上的这片天。我看了好久,看着那朵朵白云慢慢浮动着,变幻成各种形状,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是那么的变幻莫测。我暗自在心中感叹道,“人生,不过也就像那一片浮云,短短在世的那几十年,就像那云彩匆匆掠过蓝天一样,那么的短暂。”想到这里,我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老天爷,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想到这支离破碎的家,我只觉得上天对我太不公平。 我走到屋外,把门关上后,一个人缓缓地四处走走,透透气。走着、走着,我走到了码头去。坐在码头上,我俯瞰着碧波荡漾的海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你一定还没吃午饭吧?来……这个就是你今天的午餐。”不声不响来到我身后的建龙,忽然把一个便当盒拿到我的面前。 面对他这突如其来午餐,我有些不知所措,结果,我傻傻地在那里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微微笑着,接过他手中的便当盒。“谢谢。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还用问?你从小就这样,不开心就来这里看海。唔……要是我找不到你,岂不就妄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吗?”建龙边说边来到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我们俩一同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海。 听了建龙的这番话,我的心中颇为感动。再一次,我又忍不住满眶的泪水,抱着他痛哭起来。刚开始,他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知道双手该往哪儿摆。可是,过了一阵子,他最终次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哭吧……我知道你这苦憋在心里很多年了,也是时候把它发泄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对我这么好,我妈却舍得不要我?为什么?为什么啊?”我靠在建龙的胸膛,放声大哭。这么多年以来,即使我再怎么为这件事感到伤心难过,都不曾让别人看到我的泪水。或许,是我不愿让人看见我这道伤口,所以一直忍着。可是,这天,当着建龙的面,我心中的这道防卫墙居然彻底地瓦解了。我想,这就是建龙给我的安全感。 建龙一声不吭地,还是轻拍着我的肩膀,默默地安慰我。这个时候,我感受到我身边的建龙,他已经是越来越成熟了。比起几年前,他那种年少气盛的样子,现在的他,脸上少了当年的稚气。 倚靠在他的怀中,我将心中忍受了好几年的疲惫感,瞬间全释放了出来。嚎啕的哭声,就像个丢失了心爱布娃娃的小女孩。泪水,把建龙的背心都淌湿了。建龙不再轻拍我的肩膀,他右手紧紧地抱着我,左手按着我的头。我看不见他的脸,我不知道当时的他是以何种心情面对着哭泣中的我。 就在这时,岸边传来一阵呼救声。“快来人啊……帮帮忙!” 听到岸边的乡亲正在呼救,我这才放开建龙的怀抱,坐直了身子。建龙扶我站起身来,我看见他的双眼泛红,可是,我在他的脸上始终找不到一丝泪痕。 “怎么了?那不是阿良的声音吗?”我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边好奇问道。 建龙摇摇头,微皱着眉头。“奇怪……阿良喊得这么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走……尤利,我们赶紧过去看看。”建龙一脸严肃地说道。看着建龙脸上的表情,我的感觉告诉我,建龙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嗯……”我用力地点点头,这时候的我,就像个小妹妹似的,双眼散发着的尽是崇拜的眼神。从那一刻起,我的视线再也离不开建龙了。 我尾随着建龙的脚步,来到了岸边。这时,其他的乡亲们也陆续赶来了,大家一窝蜂地挤在咖啡店门口。 “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好奇向身边的陈大嫂问道。结果,众乡亲们立即将怪异的眼光投在我的身上。这让我觉得更加好奇,也有些尴尬。“是尤利……喂……尤利来了!” 结果,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乡亲们推入咖啡店里,傻乎乎地,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阿明,你冷静点儿……把酒瓶子放下!放下啊!” 我这一抬头,眼前的画面让我瞬间吓傻了。 “是你这个王八蛋。想抢走我的酒?我……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找人把淑清拐走的。你是王八蛋!”神志不清的爸爸高举着酒瓶子,正准备向黄伯伯冲去。从他那表情看来,爸爸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性。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了太多,赶紧就冲上前紧紧拉住了爸爸。“爸……不要啊……”我誓死拉着爸爸,因为我不可以让他伤害到任何一位乡民。 然而,喝醉了的爸爸早已不认得我了。他虽然连脚步也站不稳,东歪西倒的,可是,他那奋力挣扎的力道还是很强烈的。 “哎呀……尤利危险啊……你们快去救人啊!”乱糟糟的情况下,我也不知是那位大婶说的话,可是,我的心里就是充满了感激。 “阿明叔发起酒疯可怕极了。老彭不在,我们可不敢随意靠近啊……”他们口里的老彭,就是我们村里无人不知的‘金刚大力士’。之前,我曾听乡亲们说,这些年来,每当爸爸发酒疯,完全不受控制的时候,彭叔叔总是会以他的‘无敌擒拿手’,把闹事的爸爸制服。可是,今天,彭叔叔恰巧有事出了趟远门,不在村里。此时的我,只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可是,我还是紧抓住爸爸,不肯放手。 “淑清阿姨!”咖啡店门口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于是,爸爸用力地把我推开,冲了出去。我这才虚脱似地跌坐在地上,愣了好几秒。待我回过神时,赶紧又站起身,往外追了出去。“爸……爸……你去哪里啊?爸……”眼看着爸爸一路往前跑,我不停地在后头追着。 这时,建龙忽然半途冲了出来,接着,还联合了村里其他几位年轻的兄弟,把爸爸围了起来。最后,他们终于成功制伏了爸爸,再用麻绳,把爸爸的双手捆绑了起来。双手被捆绑着的爸爸,奋力抵抗了好一会儿,不久之后,爸爸终于才醉倒在地上。 “爸……”望着眼前的爸爸,我的情绪几近崩溃,再也按耐不住内心的悲哀,不禁泪流满腮。 没多久,村民们都四散而去了,只剩下醉倒的爸爸、哭泣中的我,以及建龙和其他朋友。 “建龙,要不要这就把阿明叔抬回去?”站在建龙身后的小安问道。 “嗯……没关系,你们先回去吧……把阿明叔抬回去,我一个人就行了。”听了建龙说的话,其他人也都纷纷离开了。 这一天,建龙先是把蹲坐在黄泥地上的我拉起来,然后,就再一次把我那酩酊大醉的爸爸,往我家抬回去了。 在建龙的陪伴下,我来到爸爸的身边。看着他身上多处被擦伤的伤口,我心疼地赶紧把药箱拿进房里,替爸爸敷药。之后,建龙来到小桌旁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我则微微颤抖着双手,把一杯水从厨房里一直端到了建龙的面前。“建龙……喝水。” 建龙看着我纸一般苍白的脸。我在他的眼神中,看见了他内心深处的怜惜之情。“尤利……我们把阿明叔绑起来,你不会生气吧?” 我摇摇头。这时,我哭肿了的双眼,已经再也挤不出一滴泪水。“我明白你们也是情势所逼。谁让我爸他醉酒发狂,这怨不得人。” 建龙缓缓地点点头。“阿明叔每次发狂都是非常凶狠的。你自己一定要小心点儿。还有,你绝对不可以为阿明叔解开绳子,知道吗?” “不能替他解开绳子?”想到爸爸的双手就要这样一直被绑着,我的心有些不忍。 “要是你为阿明叔解开了绳子,他又伤害了你或其他人,那该怎么办?” 我知道那是万不得已的做法,可是,我还是无法掩饰心中的悲哀。皱着眉头的我,心中充满了无奈,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唉……我知道你不忍心这么做。可是,我又何尝忍心这么对待曾经看着我长大的阿明叔呢?”说完,建龙再一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无话可说,只是静静地皱着眉发呆。 “尤利,你受伤了。”望着我的手,建龙脸上突然露出了紧张的神情。 我看看自己的双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肘部分擦伤了,正流着血。 “噢……应该是刚刚跌倒的时候擦伤的吧……”我淡淡地说道。一连串烦心的事儿发生在我的眼前,这一切已经让我对身上的痛楚感到麻木了。建龙把桌上的药箱打开,温柔地替我清理以及包扎伤口。 我泛红着双眼。“建龙,我好累啊……” “我知道。”建龙终于忍不住痛心地感觉,激动地紧紧搂着我,又一次把我往他的怀里推。之后,他心疼地望着我的脸,轻轻触碰了我的脸颊。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羞红着脸低下头来。 建龙这才意识到他失常的反应,赶紧把手缩了回去。“呃……这…这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我鼓起勇气伸出手,轻拉着建龙的衣袖。建龙回过头来,凝望着我,愣了好几秒钟。“怎么了?”建龙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腼腆。 “建龙,你喜欢我吗?”我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向建龙问道。 建龙手足无措地东张西望,好一阵子后,他才装蒜说道,“我……我不讨厌你,就是喜欢你吗?” 我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我轻轻拖着建龙的后脑勺,垫高着脚,轻吻了建龙的脸颊,然后对他说道,“我……指的是这种喜欢。” 建龙又再愣了半响,接着,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我的脸颊左侧吻了一下。“喜欢。” 接着,我们俩相拥而笑。 这天夜里,在日志本中,我这么写道, “建龙就像是我生命中的阳光…… 跟在他的身后,我仿佛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跟着他的脚步,我似乎找到了安定的感觉。 此时此刻,我只希望可以这样被他一直呵护着…… 建龙,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