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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回城记

  不知不觉,我回村子也已经三个星期了。这些日子里,我每天都细心地照料爸爸的生活,也尽量找机会和他说说话。渐渐地,爸爸的情况终于开始有了改善。现在,爸爸已经不再老是吵着要喝酒,而他的表情也不再像我刚刚回村时那样的目光呆滞。

  “有一天某个农夫的一头驴子,不小心掉进一口枯井里,农夫绞尽脑汁想办法救出驴子,但几个小时过去了,驴子还在井里痛苦地哀嚎着。最后,这位农夫决定放弃,他想这头驴子年纪大了, 不值得大费周章去把它救出来,不过无论如何,这口井还是得填起来。于是农夫便请来左邻右舍帮忙一起将井中的驴子埋了,以免除它的痛苦。农夫的邻居们人手一把铲子,开始将泥土铲进枯井中。当这头驴子了解到自己的处境时,刚开始哭得很悽惨。但出人意料的是,一会儿之后这头驴子就安静下来了。农夫好奇地探头往井底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令他大吃一惊:当铲进井里的泥土落在驴子的背部时,驴子的反应令人称奇──它将泥土抖落在一旁,然后站到铲进的泥土堆上面!就这样,驴子将大家铲倒在它身上的泥土全数抖落在井底,然后再站上去。很快地,这头驴子便得意地上升到井口,然后在众人惊讶的表情中快步地跑开了!”这天,我忽然对爸爸提起了这则在网路上看到的小故事。

  “就连一头驴子也懂得自救……这驴啊……倒也有智慧。”爸爸忽然开口说道。

  我喜出望外地盯着爸爸看,心想,要是这则故事也启发了他,那就太好了。“嗯……对啊……爸,那头老驴子也很了不起吧?”

  可是,爸爸仅仅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就不再回应我的话了。不过,他肯说话,哪怕只是那么简短的一句话,我也感到很欣慰了。

  “爸,不久之后,大学就要开课了。所以,明天我就要回城里去了。”我边说边为爸爸解开绑着他双手的绳结。“爸……你要好好保重。”

  忽然,爸爸用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了我的手。“你自己要小心……”

  爸爸一句温馨的叮咛,让我禁不住滴下感动的热泪。我一头扑向爸爸,马上就给了爸爸一个最热烈的拥抱,爸爸则轻轻地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时候的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是一直依偎在爸爸的怀里,就像小时候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一样。

  这天晚上,建龙也来到我们家陪我和爸爸吃晚饭。看见爸爸逐渐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建龙也为我们一家感到开心。

  “阿明叔,明天我一定会把尤利安全地护送到城里去的。你放心吧!”建龙对爸爸说道。

  爸爸听了之后点点头,他拍了拍建龙的肩膀,微微笑着对他说,“谢谢你,建龙。”

  “阿明叔,我只是陪尤利回城一趟,这也算不了什么,你就别那么客气了。”

  “陪尤利回城也许真的算不了什么,但是你之前陪尤利照顾我,我这个做长辈的,就真的应该谢谢你了。”

  这顿晚餐,是我回村子那么久以来,最温馨的一顿饭。看着爸爸和建龙俩有说有笑的,我就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这个幸福的夜晚很快就过去了。隔天早晨,天刚亮我就拎起了背包,带着不舍的心情搭上回城的巴士。建龙一直陪着我,他很体贴。我受不了巴士上的冷气,冷得直打哆嗦,建龙都看在眼里。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夹克披在我的身上,然后就静静地守在我的身旁,让我好好地休息。我很享受在巴士上,建龙对我的照顾。我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心想着,要是这辆巴士就这样一直开着,不要停下来就好了。想着、想着,我终于沉沉地睡着了。

  几个小时后,巴士终于抵达城里的巴士终站。

  “好了,建龙。你放心回村里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向建龙道别,此时此刻的我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不。我答应阿明叔把你安全送回来的,我就得一直护送你到家门口才能够放心离开。”

  听建龙这么一说,我开始隐隐感到担忧。

  “建龙,我先去上个厕所。你在这里等会儿,顺便帮我看着我的东西,好吗?”我对建龙说道。建龙欣然答应了,于是,我赶紧往厕所走去。

  我在厕所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熟人以后,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喂……”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立威。”

  “尤利啊,我正想找你呢!”

  “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噢……也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爸派我到香港走一趟,现在就启程。恐怕会在那里忙上好几天,那我这几天就不给你电话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

  天啊!这不正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吗?本来,我还担心着建龙和立威会在我城里的住所碰上。但是,既然立威都已经出国了,那我自然就不必再为此事感到困扰了。我在心里暗自为这件事而感到开心。

  “这样啊……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不必为我操心,就专心办事儿吧!”我对立威说道。

  挂了电话后,我回到建龙面前,然后在建龙的陪伴下,我回到了我在城里的住所。

  “美女,好久不见啊!要不要来个雪糕啊?”刚来到住所的门口,就见到雪糕小贩向我打招呼。

  “好啊……就给我来两盒雪糕吧!”我向小贩这么说道。接着,小贩便笑嘻嘻地拿出两盒雪糕递到我的面前。

  “这不是你你自创的什么新口味吧?”我接过雪糕,满是怀疑地向小贩问道。

  “哈哈……放心啦!我已经好久没再尝试研制新口味了啦!自从上一回食物中毒以后,我就不敢再胡乱研制新口味了。”小贩哈哈大笑了起来。

  接着,我开了门,把建龙请到屋里来坐。“来,东西随便放就好。”

  等建龙把东西都放下后,我便将其中一盒雪糕递给建龙。然后,我们俩一块儿坐在沙发上,一面吃着雪糕,一面玩着脚踢脚的游戏,那种感觉实在是好甜蜜。

  “建龙,你在城里的住所离我这远吗?”我边吃着雪糕,边询问建龙。

  建龙点点头。“的确蛮远的,你这里是城南,我住的是城北。从这里回去,大概得花上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吧……”

  “哇……那么远。”说着、说着,我已经把雪糕吃完了。于是,我放下雪糕盒子,转个身就躺在建龙的大腿上。这是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望向建龙的脸,感觉很奇妙。这时,建龙也温柔地望着我,轻抚着我的长发。

  忽然,建龙对我说道,“尤利,怎么不见你的姑姑?你不是和她住在一起的吗?”

  “嗯……我刚刚到城里来生活的时候,本来是和她一起住在这屋里的。可是,自从姑姑嫁了人以后,她就搬到姑丈的家去了。现在这屋里只剩我一个人住。”

  “你一个人?那岂不是很危险?”建龙听说我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房子里,心里就觉得很是替我担心。

  “别担心。这里的治安向来很好,而且时不时都有巡警到这里来巡逻,安全得很。”听我这么说,建龙这才感到安心。

  过了不知多久,建龙又对我说,“我也是时候回村里去了。”

  我不舍得建龙,心想,反正立威都已经出差到香港去了,那么,把建龙留下来应该也就不成问题了。“你现在就要回去?现在都已经这么晚了,你这个时候回去的话,到村里也已经是半夜了。况且,从那巴士站回到你家还得经过那僻静的山间小路。要是你在那路上,遇上了什么毒蛇、猛兽的,天那么黑,你又看不清楚,那可怎么办?”

  建龙认真地想了想,觉得我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于是,他只好拿起手机,给家里拨了通电话。

  “喂……妈。”建龙通过电话通知伯母说今晚会在城里过一夜。“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要是我现在回村里的话,恐怕到时候会很晚才能回到家里。尤利担心我这么迟回去会有些危险,所以建议我在城里呆一个晚上。所以,明早我再搭巴士回到村里去哦……”

  “嗯……放心吧……我知道。好、好……再见。”说完,建龙放下手机。他握起我的手,我感到他的一双手心都暖暖的,被他这么握着,我觉得很舒服。

  这天,我把姑姑以前睡过的房间整理好,铺上干净的床单和被子,好让建龙可以在这房里过夜。

  “尤利,我看我今晚还是回宿舍去好了。”建龙见我正殷勤地为他今晚的留宿做准备,就对我说道。

  我听了之后,心里感到一阵失望。“你……不愿意留下来陪我?”

  “不。只是……我们这孤男寡女的,我在你这过夜,传了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太好。”建龙为难地说道。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只要你和我都清清白白的,又何必理会其他人怎么说。我们俩知道自己没错就好了,不是吗?况且,我们这一分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难道你就不希望我们能多相处一阵么?”

  建龙静静地想了想,也认同了我的说法。“就连你都说不怕了,那我也就不管那么多了,留下来就留下来吧!多陪你一个晚上。”

  这晚上,由于厨房里没有新鲜的果菜、肉类,所以就无法为建龙准备丰盛的晚餐。就在我头痛着该如何准备晚饭之际,建龙似乎发现了我的困扰,于是他走进来厨房。“你这里连包快熟面都没有吗?”

  “呵呵……开玩笑,现在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快熟面而已。”说到这里,我想我已经知道建龙的意思了。“你是说,今晚就吃快熟面吗?”

  “对啊!嗯……先让我看看你这里有些什么口味的快熟面吧……”建龙边说边翻开厨房的柜子,寻找快熟面。

  我见他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快熟面,只好捂着嘴,边笑边指向我存放快熟面的小箱子。“在这里啦……”

  建龙跟着我所指的方向过去,终于发现了我‘私人珍藏’的一整箱快熟面。“哇……那么多……你平时就吃快熟面啊?”

  “不是啦……只是我这离超市挺远的,所以只好一次进大批货放在这里存着才行。”我向建龙解释道。

  “咦?这么多咖喱口味的。哈哈……你也喜欢吃这个口味的吗?”

  “对啊……这么多口味的快熟面当中,我最喜欢吃咖喱口味的。”

  “哈哈……我也是啊。”于是,我们就在这样说说笑笑当中,一块儿煮快熟面,一块儿吃面。

  晚餐之后,我们一直坐在客厅里聊天,聊到累了就索性抱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陪着建龙到巴士终站去买了车票,然后,我们一起在巴士终站附近的咖啡店吃早餐。没多久,巴士出发的时间也到了,我就只好目送搭上巴士的建龙离开。看着绝尘而去的巴士,我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不舍和失落。

  回到住所,我又翻开了日记本,写道:

  “回到了城里,我又回到了这拜金的、现实的世界。

  我是不是该回头了?离开这个拜金的自己,离开这个卑贱的自己……我可以吗?

  若我真的回头了,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敢再想下去……

  那么,我只好继续生活在这股矛盾的力量之中……

  自救?我已经没有任何自救的力量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