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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深冬(4)

  三天后,她透支了余生所有的勇气和坚强,走出了逐梦园。

  当她回到那个熟悉的院落时,天愉脑海中忽然掠过一股幻灭的荒凉感,强压下这个不详的念头,她推开了门。

  屋里很安静,只有桌子上,孤零零地放着一张便笺,还有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天愉拿起那个盒子,闭起眼睛,眼泪瞬间滑落,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是什么,因为她的另一半——星之语,已经属于她了。

  天愉几乎是颤抖着打开那张信笺。

  “天愉,我的女儿:

  爸爸带妈妈回烟台老家了,妈妈的情绪十分不稳定,为了避免睹物伤人,爸爸决定带她离开一段时间,没来得及亲口跟你说一声,我很是不安心。

  天愉,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那天在医院,我已经听出来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些什么,我真难过,以前对你的关心不够,竟然让你独自一个人承担着压力,我们真不是称职的父母。

  你的生母叫卓心蓝,是你妈妈出嫁前的好姐妹,二十一年前因为跟你生父感情发生危机来到了逐梦园,后来生下了你,然后她把你托付给我们,独自一人回了江城,我不知道在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你妈妈一直都在等她的消息,可是没想到的是,等来的却是她自杀身亡的噩耗,你妈妈十分伤心,她认为是你的父亲辜负了你的母亲,所以不肯把你交给那个负心人,也因此,你成了我们的女儿——沈天愉。

  我想,你的生父也许至今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的存在,他或许的确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你已经长大了,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我们不能够再瞒着你,爸爸希望你能够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

  他叫江靖年,是江城江氏集团的董事长,你还有一个哥哥,叫江离洛,他前一段来找过我们,怀疑你的身世,你妈妈对你的生父耿耿于怀,不肯对你哥哥说出真相,难为那个孩子了!

  天愉,虽然我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但这么多年来,爸爸疼你,宠你,这份感情是毫不掺假的,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这是永远都不会变的。妈妈只是失去天弋受到的打击过大,心受到了蒙蔽,才会语无伦次,说出那些不该说的话来,相信你比谁都更清楚,她是爱你的,你是她的女儿,永远都是。

  愿我的宝贝儿坚强些,爸爸妈妈祝你幸福!

  另:项链是你生母留给你的,名字叫“月之舞”,跟前一段妈妈给你的“星之语”是一对儿,我的女儿是她们完美的主人。

  还有,天弋的骨灰我带回老家了,也好使他落叶归根,没让你见哥哥最后一面,也是不想你太难过,不要怨爸爸,天弋地下有知,会希望他的妹妹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用力地呼吸,用力地活着,不要轻言放弃。

  爱你的爸爸留

  手一软,信笺飘落在地面上,像中枪的大雁般,凄迷。

  天愉僵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动弹,手机来电的响声,她充耳未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天愉终于被坚持不懈的电话铃声带回了现实。

  机械地按下接听键,那边的声音风风火火地传了过来,“天愉,你跑哪儿去了?为什么要离开医院?为什么要关机?”刘医生气急败坏地嚷。

  天愉怔怔地发呆,也不说话。

  “天愉?”刘医生小心地叫,分贝明显低了下来,“你回来医院好不好?就当刘医生求你了!”

  “好。”天愉轻声应着,音调并无起伏。

  刘医生听了一阵欢喜,“你在哪里?我派人去接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自己过去。”

  “可是——”很明显的,刘医生不相信她。

  “我不会再逃避了。”天愉空洞的声音传来,却有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刘医生听着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好吧,我相信你。”

  刚结束通话,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云筱。

  “天愉,你在哪里?”

  “我在家。”

  “哦,我跟你说一声,学校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莫莫我送她回家了,她状态不好,应该休息一段时间。”

  天愉沉默,半天才说:“那你呢?”

  “我?我——想去一趟内蒙古,去看看草原。”云筱的声音中并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坚定,让人落泪的坚定。

  事实上,天愉真的落泪了,“云筱,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天弋的人了。”

  “可惜却不是他眷恋的那个人,”云筱自嘲地一笑,“我很快就会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陪陪叔叔阿姨。”

  “嗯,我知道。”天愉应着,没有告诉她爸妈已经离开,她不想云筱担心她,云筱应该有自己的时间,完成属于她的吊唁。

  “叫晨锐过来陪你,本来我想打电话给他的,想想还是你自己说比较合适,天愉,你不要逞强,要学会依靠和信任晨锐。”

  “我知道。”天愉微笑着,心底怪怪的,好像感觉上,哭和笑并没有区别,至少对于她现在的心境来说是这样的。

  “那好,你自己保重。”

  “嗯,你也是,照顾好自己。”

  放下手机,天愉突然大笑出声,恍惚中看到墙上那副全家福,天愉踉跄着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慈爱的爸爸,温柔的妈妈,帅气的哥哥,还有笑魇如花的她——

  什么时候起,幸福离他们悄然而去?

  心底的哀伤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重,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自己窒息。

  她很想很想放声痛哭一场,可是眼泪好像被悲伤锁住了,想流也流不出来,只能在心底发酵,撕咬。

  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家,天愉起身往医院走去。

  她不要再逃避了。

  一分伤心,十份伤心,加起来都是伤心,又有什么区别呢?

  反正都是痛,干脆全盘接收,如果痛到麻木,也许还是一种幸运呢!

  ***      ***      ***      ***

  “刘医生,我现在的情况怎么样?”天愉开门见山。

  刘医生看了她一眼,吓了一跳,“天愉,你怎么搞的?怎么脸色更加苍白了?”

  “回答我的问题,刘医生。”天愉忽视他的关心,坚持自己的问题。

  “你爸妈呢?我怎么联系不上他们?”

  “我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我的身体,我自己负责,请您对我说实话。”

  看着天愉决然的表情,刘医生居然有些瑟缩,凭多年的了解,他知道天愉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也不会放弃自己的问题。

  刘医生揉揉纠结的眉心,叹气,“情况很不乐观。”

  “手术是不可能了,对不对?”天愉很平静地问他。

  刘医生看着她,很艰难地开口,“对,只能保守治疗了。”

  “那我还可以活多久?”

  “天愉!”刘医生惊叫,“没有那么糟糕,你别太悲观了!”

  “刘医生,”天愉直视着他,“我有权知道真相。”

  刘医生的表情僵住了,好半晌,才无奈的摇头,“这个说不准,一年?五年?也可能有奇迹出现……”

  天愉打断他,“那如果放弃治疗呢?”

  “什么?!”刘医生跳了起来,他太震惊了!

  “回答我。”天愉依然面不改色。

  刘医生看着她,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才沉着脸坐了下来,“最多六个月。”

  “哦?还有六个月——”天愉陷入了沉思。

  “我不可能任由你放弃!”刘医生警告她。

  天愉笑了,那笑容不仅没有悲哀,甚至是灿烂的,“活得太久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可是你才二十岁,你的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

  “刘医生,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天愉笑盈盈地打断他。

  “为了希望,为了身边所有人的幸福,为了很多很多值得你去珍惜的人和物,”刘医生沉声道:“天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值得你活下来的理由。”

  “是吗?”天愉挑眉,露出了一个善良无害的微笑,“可是我不这么认为耶!现在的我,亲情,友情,爱情都没有了,又生而无望,我何必还要苦苦挣扎?”

  天愉的声音十分平静,完全没有该有的悲伤和绝望,反而平静极了,平静到几乎……寂灭?对,就是寂灭。

  刘医生看着她,突然觉得心惊肉跳,理智让他试图说服她,“总有残存的温暖吧?你——”

  天愉微笑着打断他,“那不足以支撑起我整个生命,一个快要冻僵的人,一点如豆的灯火可以给他带来些许暖意,却不够力量延续他的生命,您说对吗,刘医生?”

  刘医生看着眼前的女孩儿,直觉得头皮发麻,这是他所认识的天愉吗?还是一个陷入绝望中的人对自己本能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