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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深冬(10)
“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天愉疑惑地问,眼看着车子开出了市区,路边的建筑物越来越少,连行人也没有几个。 “九山。”林晨锐简练地回答,依旧专心开车。 天愉惊讶,“去公墓啊?好像不是这条路吧?” “你去过九山公墓?” “对呀!”天愉露出笑容,“刚来的时候,洋娃娃哥哥带我去看他妈妈。” 晨锐的表情更加疑惑,“为什么去那里?” “好奇呗!”天愉状似无意地说:“说实话,我跟她还真有几分相似呢!” 晨锐看着她笑,“你长得确实很像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只不过当时没想起来。” 天愉歪着头看晨锐,“你记得她?” 晨锐颔首,“有印象,小时候我经常看见她,那时我们两家关系非常亲密,阿姨待我像亲生母亲一样,她很温柔,很恬静。” 天愉摸摸下巴,“这点我不像她。” 晨锐笑道:“你不说话的时候也是很温柔,很恬静的。” 天愉白了他一眼,说道:“说不定你那位阿姨也跟我似的,只是表面淑女而已。” 晨锐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嗯,有道理。”然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 天愉伸手打他,“笑什么笑?” 晨锐连忙闪过,“别乱动,我开车呢!” 天愉返回自己的位子坐好,咬着唇不说话。 “怎么,生气了?”晨锐转过脸看她。 “没有。”天愉回答着,瓮声瓮气的。 晨锐笑笑,说道:“如果说,你的容貌跟阿姨有七分像的话,那这执拗的性格,就是十足十的像了!” “什么?” 晨锐瞄了她一眼,“如你所说,阿姨其实是一个表面柔弱,内心却十分偏执的人,她认准的事情,很少能改变,否则的话,也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 “偏执?”天愉苦笑,“确实蛮符合我的性格的。” “可你不会是阿姨那样的结局!”林晨锐飞快地说,声音中有明显的颤抖,“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的。” 天愉把视线转向他,“我知道,再怎么像,我也不是她,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的,至少,我还有你。” 林晨锐松了一口气,只要天愉愿意相信他就好,“别想那么多了,你跟阿姨只是一个巧合,她的悲剧,跟你没有关系的。” “巧合?”天愉重复,“是啊,很巧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上帝是无心的。” “是啊,离洛第一次遇见你,也是大吃一惊,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仅仅只是巧合,他甚至还怀疑过你的身世,你刚好出生在阿姨出走的那一年,也难怪离洛会那么想。” “所以他插班到云大,故意接近我?” “嗯,”晨锐点点头,“不过,很可惜的是,真相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是吗?”天愉问道,语气淡淡的。 晨锐开着车,也没有看她,“你妈妈亲口告诉他,你是她的亲生女儿,并且拿医院的出生证明给他看。” 天愉心底一痛,脑海中浮现出妈妈绝望的神情,以及那悲切的声音——我千方百计留下了你,没想到却弄丢了天弋…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妈妈当时会不会选择放弃她? 天愉的心霎时被眼泪充满,缺氧般的难受让她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费力地呼吸。 “天愉?”晨锐紧张的叫唤声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试着对他微笑,“洋娃娃哥哥——他很失望吧?” 看见她没事儿,晨锐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笑道:“当然啦!离洛很喜欢你呢!即使后来知道了真相,他还是很关心你,他对你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天愉微微扯动嘴角,低声说:“他会是一个好哥哥。” 晨锐点头,表示同意,又看看天愉不大自然的神色,有些担心,“天愉,我跟你说这些,你是不是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你不要多心,你是你妈妈的亲生女儿,这已经是不用怀疑的事实了。” 天愉扭过脸看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不由地好笑道:“放心吧!我姓什么我很清楚,不会因为你几句话就随便怀疑自己身世的。” “那就好,”晨锐笑道:“我还担心你多想了呢!” 天愉不以为然地笑笑,扭过脸,视线落到了窗外。 她姓什么?即使知道了又怎样?有什么意义呢? 深吸了一口气,天愉转过头来看林晨锐,“我们这是要去公墓吗?” “当然不是,有谁会去公墓过平安夜?” “那——” “嘘——”林晨锐伸出右手拇指堵住她的疑问,“乖,别说话,马上就要到了。” 天愉于是不再说话,任心底的好奇肆意翻腾着。 车子在曲曲折折的山路上行驶着,天愉心底的疑惑像泡泡一样纷纷蹦到了嘴边,她偷偷看了一眼身边专心开车的林晨锐,又把泡泡咽了回去。 *** *** *** *** 幽静的山谷里,一幢红砖小楼依山而建,外形简单而又大气,房顶的积雪与房子本身的颜色相互映衬,强烈的对比分外冲击人的视觉,再加上背后苍茫的大山,山顶渲染的晚霞,硬生生给人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房子正前面是一片小森林,高大的白杨树此时银装素裹,给这萧索的季节平添了几分威严,还有莫名的畏惧。 天愉静静地站在红砖房子与森林中间的空地上,低声喃道:“一个才华横溢却又万分孤独的人。” “你说什么?” 天愉转过身去看林晨锐,“我说这儿的主人是一个才华横溢却又万分孤独的人。” 林晨锐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为什么这么说?” 天愉甩甩头发,笑了,“这很简单啊,看这儿的布置就知道,他是一个很有情调的人,通常情况下,也只有那些才子才女们才会那么看重情调这两个字,至于说他孤独,这就更明显了,内心充实的人不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晨锐挑了挑眉毛,笑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人的住所?万一人家是携全家一起隐居呢?” 天愉摇头,“不会的,这里的空气,没有热闹的成分,有的只是寂寞,我的直觉不会错。” 晨锐眼中的笑意更甚,“那如果我告诉你,我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呢?” 天愉霍地转过身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在心底拒绝把晨锐跟这个苍凉的地方联系在一起。 看到她脸色骤变,晨锐不忍了,轻轻把她拉进怀里,叹道:“你非要这么敏感吗?” 天愉转过来,跟他面对面,认真地说:“晨锐,我怕你受伤害……” 晨锐心底一揪,更紧地抱住她,“是我的错,我错了,天愉,对不起,不该让你担心。” 天愉攀上他的颈,微笑,“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会害怕了。” “嗯,我保证,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晨锐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道。 “那这房子——” “是我老师的,他临终前留给了我。” “老师?”天愉惊讶极了,什么样的老师会跟自己的学生有这样的情分? “对,我的老师。”晨锐轻轻点头,解释说:“在珠宝界,有一个久负盛名的设计师,姓顾,我跟他学过一段设计,我们十分投缘,算是---忘年交吧!他对我影响很大,因着他,我才没有完全排斥接手家族生意,从事并不是自己最喜欢的珠宝行业,这里是他的住所,他生命的后二十年,一直都呆在这里,直到前些年去世,这个地方,也就变成了我在打理。” “顾?”天愉喃喃重复着,脱口而出,“难道是顾想?” 晨锐愣住,眼神中闪着疑问,“你怎么……会知道?” 天愉怔了几秒,然后调皮一笑,“你不是说他很出名吗?” “他的名气是大,”晨锐眼中的怀疑丝毫没有消减,“可那是对业内的人来说的,你既没做过设计,又不懂珠宝,照理说,你不该知道他的。” 天愉轻叹一声,其实心底并不想瞒他,只是依她的现在的处境,真相说出来反而比较讽刺。 “我妈妈叫顾雅兰,”天愉抬头看他,试图微笑,“是顾想的独生女儿。” “那这么说来,顾老师是你的外公?”林晨锐的语气中有难掩的震惊,不能怪他,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天愉不置可否地笑,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说‘是’吧,有点心虚,说‘不是’吧,又觉得愧疚。 “我并没有见过他,”天愉只能稍稍转变话题,“我妈妈二十多年前就离家出走了,她父亲当时宣布跟她脱离父女关系。” 晨锐想了一下,点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一些,以前我妈妈跟顾阿姨,还有卓阿姨——就是离洛的母亲,她们三人的关系非常好,当年顾阿姨为了爱情与父亲决裂,虽说有些冲动,但她的精神还是很值得钦佩的,毕竟她一个富家千金,又是父亲的独生女儿,能做出那样的决定,实在需要很大的勇气。” 天愉笑笑,心底蔓延着一股无力感,“这种事情,是无法明确是非得失的,妈妈得到了爱情,却失掉了亲情和友情,这笔账,是任谁都算不清的。” 看到她落寞的神色,林晨锐的心不由地揪紧,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天愉对他讲述父母故事时,那刻意的疏离,这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心慌,仿佛眼前的她随时会消失一般。 天愉微微一怔,看着紧紧拉住自己的林晨锐,以及他眼底的恐慌,天愉突然有些明白了,试探着问他:“你是怕我因为妈妈的缘故,对你……没信心?” 林晨锐不说话,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好怕一松手,她就又会逃得远远的。 看着他的无助,天愉心痛极了,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她开始心疼他,他的冷静自持,已经教她全部打碎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苦苦恋着她的痴情男子。 “晨锐,”她轻声唤他,“我相信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相信你。” “真的?”黑色的眼眸中闪过惊喜,天愉一阵心酸,郑重的点头。 如果有可能,她渴望能够永远这样,相信他,依恋他,不要做出任何让他受伤的事情,可惜她做不到,老天不允许,终有一天,她还是会亲手拿刀子在他的心上狠狠扎上一刀! 生平第一次,她有了埋怨之心,开始痛恨上苍的不公,为什么要让她伤害他呢?他是她的爱人啊!想要用生命去维护的爱人啊!她宁愿自己一个人痛死,也不想伤他一分一毫啊! 林晨锐扶她在一个石凳上坐下,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你妈妈会花费那么多心血建了逐梦园,也总算懂了,你脑袋瓜里那些稀奇古怪的念头,是从哪儿来的了!这遗传的力量,还真是神奇呢!” 天愉笑笑,有些自嘲,“我那些念头,可不是来自遗传,顶多就是渲染而已。” 晨锐没有听出她的弦外之意,自顾自地说着,“我这儿还有很多老师的遗物,改天我得亲自拜访,把它们交给你妈妈这个正主儿。” 天愉低笑,“这个不急,我爸妈现在在烟台老家,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 “烟台?”林晨锐惊讶道:“你的老家不是在映月湖吗?” 天愉失笑,不由地回想起晨锐把逐梦园当作礼物送给她的情景,看着她调皮的眼神,林晨锐马上想到自己曾经做的糗事,有些尴尬,低头不是,抬头也不是。 天愉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没关系,反正逐梦园是我眷恋的地方,不管是爸妈建的,还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林晨锐听了更觉得不自在,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 天愉马上心软了,好奇怪的感觉哦!看到林晨锐难堪,她居然有些舍不得,不愿意再捉弄他。 “映月湖是我的老家,我和天弋在那儿出生,在那儿长大的,至于烟台,那是我爸爸的老家,在没有和我妈妈结婚之前,沈家世世代代都住在那儿。” “哦,是这样。”晨锐轻轻点头,“可是他们都走了,你跟天弋怎么办?” “我跟——天弋,”天愉艰难地开口:“我们都是大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 晨锐想了一下,笑了,“也是,有天弋照顾你,你父母应该是十分放心的,只不过,你不是说天弋去内蒙古了吗?” “这个——”想说的话全部都堵在嗓子里,窒息得难受,仿佛再也无法掩饰般,天愉的眼泪瞬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 “天愉!”林晨锐慌了,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会落泪。 “晨锐——”天愉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我想爸妈,想哥哥,好想好想他们。” 晨锐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原来天愉只是想家了,真是小女儿家心态! “乖,不哭,”晨锐轻轻哄着她,“他们只是暂时离开,很快就会回来的,在他们回来之前,有我在你身边,一样不会让你觉得孤单的。” 天愉只是哭,也不说话,几天来的伪装已经耗去了她太多心力,现在,她只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终于哭累了,天愉依然埋首在晨锐的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这是一种极具依赖性的姿势,也许,只有这个时候,她的情绪才是最真实的吧?她远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坚强。 晨锐心疼极了,一边用力地抱紧她,用自己的体温向她传递着安全感,一边又忍不住开口,“天愉,你有什么委屈不要放在心里,说出来,我陪你一起承担。” 天愉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仰望着他,晨锐心底一抽,伸出宽厚温暖的手掌替她擦拭着眼泪。 “我——没事儿,”天愉吸吸鼻子说:“我只是——从来没有跟爸妈分开过,不太——适应。” “他们怎么会突然决定回老家呢?”虽然知道不应该,晨锐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埋怨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 “他们——”天愉顿住了,破碎的神智让她看起来更加迷茫。 ——该怎么说呢?说爸妈因为承受不了丧子之痛,又无法面对她这个鸠占鹊巢的女儿吗? 疼痛撕碎了天愉的思维,她咬紧牙关不肯放弃最后的理智。 她不能让晨锐知道这些! 如果晨锐了解了她现在的处境,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留在她身边的! 不行!如果那样,她的计划——还怎么实行? 强忍着碎骨的疼痛,天愉勉强自己把破碎的思维重新缝补到一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晨锐摇晃着天愉,语气中有难掩的怒气,天愉的痛哭失声,哀伤的神色,苍白无助的面容,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都表明她肯定有事情瞒着他,可她偏偏就是不肯说出来,非要一个人独自承担,这怎么能让他不恼火! “回答我,天愉!”林晨锐加重了语气,不容置疑地命令着。 “我——”天愉抬起泪眼看着神色不豫的林晨锐,心底迷乱,“那个——” “不要骗我!”林晨锐提前警告她。 “嗯。”天愉应着,低下头不敢再看晨锐的眼睛。 林晨锐无奈,却不忍心再责备她。 “我爸妈回烟台奔丧去了。”天愉突然开口道。 “奔丧?”晨锐皱眉,谁死了? “对,”天愉点头,有些心虚,“我奶奶去世了。” “奶奶?”林晨锐惊讶极了,“你还有奶奶?” 天愉不高兴了,“没奶奶我爸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晨锐赶紧解释,“我只是,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奶奶一直都住在老家,我其实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天愉叹口气,接着说:“可她毕竟是我爸爸的母亲啊!” 晨锐理解,道:“你就是为了这个伤心?” 天愉点头,黯然道:“奶奶突然去世了,爸妈急着去奔丧,哥哥也不理我了,又找不到你,突然之间,好像全世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这种感觉,让人有些窒息。” 林晨锐心底一震,心疼的感觉几乎湮灭了他,“天愉,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让你难过,我真该死!” “不!”天愉迅速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不要这样说,晨锐,在我最孤单的时候,有你陪着我,我已经非常感激你了,我好快乐,真的。” 晨锐看着她,心底蓦地一热,险些流下泪来,“天愉,我保证,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以后的路怎样,我都会陪你一起走。” “嗯,”天愉轻轻环上他的颈,“晨锐,我好想一直这样抱着你,永远也不要放开。” “好,”晨锐宠溺地看着她,轻轻吻她的额头,“我们就永远这样抱着,不放手。” 天愉笑了,看着他的眼睛,黑色的眼眸在暮色中晶亮异常,“晨锐,你好可爱哦!我说什么你都不反对。” 晨锐轻轻点她的鼻子,“你是我的宝贝儿啊!我怎么舍得让你不如意?” “呵呵,”天愉笑了,非常窝心,“我都不舍得离开你了。” “离开?”林晨锐愕然,“为什么要离开?我不准!” 天愉笑得更加开心,“晨锐,你紧张糊涂了?我要回去上课啊!逃学多了可是会被开除的!” 林晨锐这才回过神来,“就是,我差点都忘了!可是,家里不是没人吗?你回去——” “我在学校上课,不需要回家的,再说了,马上就要寒假了,等到放假,我就会去烟台陪爸爸妈妈。” “也就是说,我再过几天就看不到你了?” 天愉心底一黯,嘴上却说:“不就是两个月嘛!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晨锐叹气,加重了环抱她的力量,“我一秒钟都不想放开你。” 天愉心头一震,喃声道:“对不起,晨锐,我——” “我理解,”晨锐接口,试着对她微笑,“我不会让你觉得为难的,毕竟,对奶奶尽孝,也是应该的。” 天愉听了不由地一阵尴尬,心头闪过一波又一波的愧疚——如果晨锐知道,她私自把奶奶去世的时间往后推了二十年,他会不会当场拆了她?想到这里,天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吗?”晨锐低头问她。 “嗯。”天愉点头,对着他调皮一笑,更深地往他怀里钻。 “呵呵!”晨锐笑了,“我们搞个篝火晚会怎么样,那应该会比较暖和。” “篝火晚会?”天愉惊讶地抬头,“可是我们只有两个人啊!” “那就举办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盛会喽!”晨锐兴奋起来,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