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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深冬(12)
天愉打量着眼前的江靖年,他苍老了很多,脸上似乎还有极力掩饰的病容。 天愉心底的自嘲加重,她应该关心他吗?无奈地叹声气,她还是开口了:“您身体不舒服吗?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 “我的身体,不用你操心!”江靖年生硬地拒绝着天愉的关心。 天愉失笑,“是不用我操心,事实上,我也不想操心。” 江靖年皱眉,“别扯那些没用的!” “嗬!您还真是性急!”天愉转着手里的杯子,并不看他,“再说正题之前,我还有两句废话要说。” 天愉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江靖年,我不恨你。” “你——” “也许有怨,但不恨。”天愉又加了一句,丝毫不顾忌对方的表情。 “你说这些,”江靖年试着平复自己的情绪,“有什么意图?” “没什么意图,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天愉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可以开始正题了。” 江靖年微愣,很快就回过神来,“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 “够爽快啊!”天愉低声笑着,然后看着他,十分认真地说:“二十年,两千万。” 江靖年眉头皱紧,“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值钱了!” 天愉丝毫不生气,“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但我二十年的飘零,你必须付出代价!” 江靖年嗤之以鼻,“那照你这么说,你要是还能再活六十年,我就得付你六千万的赡养费了?” 天愉的笑容不改,“我的后半生你不用管,你只需为我生命的前二十年买单就可以了。” “还真是寡廉鲜耻!”江靖年的轻视明显摆在脸上,“出卖自己的爱情,居然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我没有出卖自己的爱情。”天愉淡淡地说。 “那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你还以为你自己很高尚吗?” “我是在向你索钱,”天愉一本正经地说:“对象是你,不是林晨锐。” 江靖年厌恶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至少在我心目中那完全是两个概念。”天愉轻声笑着,“如果不是我自己愿意放手,你就算拿座金山来砸我,也不可能把我从晨锐身边拉走的。” “懒得跟你狡辩!”江靖年拿出支票,迅速写好,“我只关心,你拿到支票后,是不是可以从林晨锐面前永远消失?” “我保证!”天愉伸出右手,微笑着说。 “但愿你能言而有信。”江靖年把支票扔给她,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和讽刺。 天愉不以为然,拿起支票,仍然面带微笑,“江先生,我祝愿您心想事成。” 江靖年不理她,对着朝这边走过来的江浅浅招手,“我们走!” 江浅浅不安地看了一眼天愉,搀着江靖年慢慢离去。 天愉保持着微笑,即使是看到江浅浅身边的林晨锐和江离洛,她也没有卸去笑容。 “为什么?”林晨锐苍白着一张脸,眼神中有爆发前的隐忍。 “你也看到了,”天愉耸耸肩,继续笑,“我只是觉得,金钱比你更有安全感。” 林晨锐逼近她,“一个小时前,你告诉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一个小时后,你告诉我——金钱比我更有安全感,哈哈!你说,我应该相信哪种说辞?” “呵呵,”天愉轻声笑着,“这个问题,林大少爷好像比我更清楚吧?逢场作戏,那可是你的强项啊!既然你可以对我虚与委蛇,我难道就不能对你说几个小小的谎吗?” 林晨锐剧烈地颤抖着,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眼神猖狂而危险,“我再问你一次——为什么?告诉我理由,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有怎样的无可奈何,我都可以不计较,我会帮助你,宽容你,永远宠爱你,但只有一点,对我说实话!不要以为你刻意用语言伤我,我就会心软放过你!” 天愉震撼极了,她从来都没有看过林晨锐现在这副样子,心隐隐地颤抖着,嘴上却不肯放弃,“林大少爷这是害怕面对现实吗?怕你一直以来守护的美好变了质,你在失望吗?” “不要把话题扯远!”林晨锐一手把她摁在墙上,“说出你的理由!给我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天愉痛得难受,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冷汗,林晨锐却恍若未见。 “晨锐,你放手!”离洛过来拉他,“你伤到天愉了!放手啊!” 林晨锐身体整个一僵,下意识地松了手,天愉顺着墙瘫软下去,离洛赶紧去扶她。 “我没事儿,”天愉喘着气,冷声道:“谢谢江少爷关心。” 离洛一滞,“你……有必要叫得这么生疏吗?” 天愉冷笑,“我原形都败露了,再继续装纯那不是很恶心吗?” “我不相信!”离洛叫道:“我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 天愉不屑地撇撇嘴,不愿意搭理他。 林晨锐突然过来把她揽进怀里,他全身都在颤抖,“天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样?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的,你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好不好?”林晨锐的声音,狂乱而迷茫,“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为什么要拒绝我的靠近?你不是说过会依赖我吗?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天愉痛得脸色发白,嘴里咸咸的血腥味儿让她几欲呕吐,“林晨锐……林晨锐……” “天愉!”晨锐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晨锐,你放过我吧!”天愉喃喃,“在你身边,我太痛苦了……” 林晨锐脸色骤变,“我……真的让你那么痛苦吗?” “我——”天愉拼命吞咽着泪水,“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并不是像你看到的这样,我为了讨你的欢心,故意迎合你的喜好,扭曲自己的性格,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说自己不喜欢说的话,其实我原本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虚荣,贪财,势利……” “贪财?”林晨锐突然打断她,“天愉,你需要钱是不是?你为了钱才会这么做对不对?” “对,我需要钱,”天愉低声说道:“只有钱才能增加我的安全感。” 林晨锐的表情再次僵住,好半天,他无奈地笑了,“好吧!如果你执意这么想,我也不会为难你,所幸的是,我有足够的钱能让你安心。” “你……什么意思?”天愉的冷静中闪过一丝慌乱。 林晨锐笑了,“没什么意思,如果你觉得只有钱才能让你安心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把我所有的私人财产全部转赠给你,那绝对是一个比两千万大得多的数字。” 天愉僵住了,怎么也没料到林晨锐会这么说,她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好像被抽去了一样,她没有力气演下去了,晨锐如此待她,她怎么忍心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呢? 有那么一瞬间,天愉似乎已经放弃了,她投降了,即使上帝不公,她也想用最后的光阴跟他相守,可是—— 如果她死了,晨锐怎么办?他的生命失去了支撑,一定会被毁灭的! 不要!如果让晨锐恨他,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的话,她不介意他恨她一辈子! 天愉咬咬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缓缓抬头,“林晨锐,你离不开我吗?” 林晨锐肩头一震,看着天愉眼中的嘲讽,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他还是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呵呵,”天愉笑了,无比残忍地说:“可是我不需要你。” “你说什么?!”林晨锐的一张脸几乎寒成了冰。 “我说我不需要你。”天愉平静地重复,“林晨锐,你别太自以为是了!我的幸福,不是只有你给得起!就算你今天把我绑在这儿,我也不会属于你,我沈天愉,有资格也有能力拥有自己的快乐和幸福,我凭什么要每天强颜欢笑面对你这张脸?” 林晨锐像遭了雷劈一样,趔趄了几下,险些栽倒,被一旁的离洛扶住。 “天愉,你太残忍了!”离洛忍不住出声埋怨。 “我残忍?”天愉指着自己说:“你怎么不问问,每天跟自己不爱的人腻在一起,要接受他乱七八糟的给予,还要拼命做出一副很欣喜的样子,我又是怎样的心情?” “你——”离洛震惊地看着她,实在无法相信她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沈天愉。 林晨锐走了过来,他的表情十分狼狈,看着天愉的时候,他居然还对她笑了一下,“你想让我恨你吗?” “呃?”天愉被他的笑震傻了,一时之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林晨锐笑笑,“你这么千方百计地伤害我,不就是想让我恨你吗?” 天愉的大脑短路了,半天才说:“那你恨我吗?” 林晨锐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脸,“我怎么会舍得恨你?” 天愉愣愣地看着他,“可我想要你恨我,那样——我才能走得心安理得。” 林晨锐闭上双眼,好半晌才重新睁开,“他对你好吗?” “呃?”天愉呆住了,他在说什么呀? 林晨锐转过身来看她,神情复杂,“你说,你的幸福,不是只有我才给得起;你说,你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你说,只有我恨你,你才能走得心安理得,这是不是表示,你已经找到了属于你的幸福?”林晨锐苍凉的笑着,“再说了,除非心有所属,否则,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女人能逃得过我的追求,纵然现在的我狼狈不堪到了极点,但是,你不能否认我还是有这个魅力的,对不对?” 听着他的话,天愉更是心痛到了麻木,她知道他误会了,但是她不能解释,也许,这下他就该放手了吧? “天愉——”林晨锐轻轻抓住她的肩,“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我身边会——如此辛苦,如果你坦白跟我说,我会放手的,我爱你,不是要把你当作我的附属品,如果你有更好的归宿,我是可以……祝福你的,所以,你也没必要对我有所愧疚,如果我恨你,能够让你安心的话,那好吧,我从现在开始恨你。” 天愉泪流满面,她看不清晨锐的表情,可她能够看到他千疮百孔却强颜欢笑的心。 沈天愉,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一个用尽每一个细胞来爱你的人呢?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她,硬生生把自己逼进了死角。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怨恨上苍的不公平,命运剥夺了她生的权利,她虽然难过,但并不埋怨,甚至命运夺走了天弋,她也只是感到无比悲伤,并不曾心生怨气,但是现在,她真的很想咒骂,为什么要晨锐来承受这些苦?为什么不能把所有的苦难都让她一个人来承担? 林晨锐轻轻替她拭去眼泪,“天愉,你不要顾忌那么多,我只要你幸福,就足够了。” 天愉抬起头来看他,“可是晨锐,只有你幸福了,我的幸福才是完整的。” 林晨锐的面部抽搐着,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你非要……把我逼到绝境吗?” 天愉的眼泪更多了,林晨锐一慌,“好了好了,我投降了,我向你保证,我……会幸福的。” 天愉微微扯动嘴角,想笑,可实在是笑不出来。 林晨锐把她揽进怀里,叹道:“天愉,走出这扇门,我们之间,就全部结束了。” 天愉心底一揪,眼泪更是失了控,只听见林晨锐的声音,“我会恨你,你那样离开,我当然会恨你。” 天愉哭出声来,“晨锐,对不起,对不起……” 林晨锐低头看她,“不要再这么说,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爱你,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不需要为我的感情负责。” 天愉仰视着他,心痛得纠结缠绕,她轻轻踮起脚尖,吻上他冰冷苍白的唇。 林晨锐全身僵硬,他没有回应她,只是轻轻拉开她的身体,“天愉,不要这样,这太残忍。” 天愉愣住,是啊,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她已经没有资格了,她跟林晨锐,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看到她的愣神,林晨锐不由地感到心疼,“天愉,我真想——不顾一切把你留下,可是我不能那么做,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看到你受委屈?所以,我会祝福你的,笑着为你祝福。” 天愉身形一晃,这千斤重的祝福,她怎么能够坦然收下?可看到林晨锐真挚的眼神,她竟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林晨锐笑了,虽然十分苍凉,但并不勉强。 一直都没有说话江离洛走了过来,站在天愉面前,他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办法祝福你。” “离洛!”林晨锐叫他,在他耳边低声说:“让天愉安心一点,拜托了!” 离洛看了他一眼,心情矛盾至极,又转身去看天愉,“天愉,我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看待的,我现在也不后悔你叫我一声洋娃娃哥哥,可是天愉,我没有办法原谅你对晨锐所做的一切,他用尽生命来爱你,你居然不懂得珍惜!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会有谁比晨锐更爱你!” “离洛,”林晨锐急道:“不要再说了,我不怪她的!” 天愉流着眼泪,笑了,“洋娃娃哥哥,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江离洛愣住,好半晌,才迟疑着伸出胳膊,轻轻抱住她。 “洋娃娃哥哥,”天愉在他耳边低语,“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我的亲哥哥。” 离洛肩头一震,想去看天愉的表情,天愉却更紧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不让他看到,可是离洛依然能感觉到,她在哭,无声地流着眼泪。 “洋娃娃哥哥,”天愉的声音更低,“求求你,替我照顾好晨锐,让他好好活下去,求你了!” 离洛愣住,虽然他不是完全明白天愉在说什么,可她的悲哀与绝望,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天愉抬起头来,微微扬起嘴角,对着离洛笑道:“洋娃娃哥哥,虽然你不能原谅我,可我还是很高兴,你没有放弃我这个妹妹。” 离洛有些发懵,到底哪个天愉才是真的? 天愉走到晨锐面前,“我该离开了。” 晨锐心底蓦然一紧,脸上还是挂着笑容,“嗯,照顾好自己,还有,记得寒假去做手术,你的身体,我实在是不放心。” “我知道,”天愉抬头,对着他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晨锐伸手,紧紧地抱住她,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生命里,可是再抬头的时候,他已经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分漠然,“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天愉身形一颤,默默地转身离开,在转过身的刹那,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泻了下来。 再见了,晨锐! 我知道我很自私,自作主张替你安排了今后的人生,可是晨锐,虽然艰难,我却依然希望你能够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我不要你亲眼目睹我的死亡,我不要你承受那种切肤的疼痛! 忍着体内快要爆炸的痛楚,天愉努力走好前面的每一步,尽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轻松一些,她知道晨锐和洋娃娃哥哥都在目送她,她不能让他们为她担心。 走出酒店,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天愉突然很想放声大笑——老天爷,我们不妨来赌一把,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