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急诊、交钱、量体温、输液......一切都像上次一样匆忙而紧张。尹博文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病床上苍白的小脸，愤怒和心疼同时煎熬着他。

　　“她怎么样了？”同样的话，不知已问了几次。

　　“不要紧，只是着凉了，等这一瓶水吊完就没事了。”

　　“怎么还不醒？”

　　“好像是受了惊吓，再过一会儿应该就会醒。” 护士小姐不厌其烦地解释。

　　“过一会儿过一会儿，”他气得瞪眼，“都过了这么久，还是不醒！”

　　护士小姐胆怯地看他一眼。

　　“算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出去一趟。”

　　嘱咐几声之后，尹博文起身走出病房，开车找到一家药店，径直走到柜台前报上药的名称。二十分钟后，又急匆匆地返回医院。

　　轻轻推开病房门，江若晨已经醒了，默默地盯着天花板。

　　“你醒了？”他赶紧走过去。

　　她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护士小姐悄悄走出病房，将门关好。

　　“把这个吃了。”他把小小的药盒放到床头的小桌子上。

　　她缓缓将目光移过去，看到“紧急避孕”四个字。

　　脸色一白。

　　“如果，”他艰难地开口，“不想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就把药......吃了。”

　　她怔怔地看着药盒，沉默不语。

　　“除非，你还对他有幻想。”他冷冷道。

　　“让我静一静，”她沙哑着声音，“好吗？”

　　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又把药盒打开，将小小的药丸放在水杯旁边。然后，慢慢退出病房。

　　她静静地躺着，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雪白的枕头上。一滴，两滴......渐渐汇成小河，将枕头打湿......

　　不知道流了多少泪水，直到再也哭不出来，才硬撑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将水杯拿在手里，直直地盯着那粒小药丸。

　　迟疑了很久，颤抖着手，拿起药丸放在手心......

　　江若晨，你还在等什么？吞下药，一切都会结束。还是，真如尹博文所说，对那个男人存在渺茫的幻想？

　　不，该结束的，就不要再留下任何牵绊......

　　*   *   *   *   *

　　尹博文推开门进来时，她正好喝完水，将杯子放下。

　　“谢谢你。”她苍白一笑。

　　“傻瓜。”他的脸色有些黯淡。

　　江若晨怔怔地望着他，沉默。他也定定地回视她，眼神晦涩不明。良久，伸手按在她额头上，皱皱眉。

　　“还在发烧。”

　　“没事了。”她虚弱地摇摇头。

　　“好好休息一会儿，”他体贴地把被子往上挪挪，“我不吵你了。”

　　她迟疑了一下，慢慢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陪我......说说话。”

　　“烧还没退，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她固执地摇头。

　　“好吧。”他搬了把凳子坐在床头，睁大眼睛看她。“想聊什么？”

　　“随便都行，”轻轻的声音，“你说。”

　　他把手支在下巴处，沉吟一会儿。

　　“江若晨，”无奈地笑一下，“我每次看见你，都是你最狼狈的时候。”

　　“嗯。”

　　“喏，我第一次看见你时，你脸上的妆画得跟鬼似的。”他掰着手指头数，“第二次，在电梯口把你撞倒，害得你膝盖青了一大块。”

　　她嘴角轻微扬了扬，不语。

　　“第三次，你喝得烂醉，我把你送回家。”他歪头想了想，又补充，“后来几次，都碰见你喝得跟醉鬼一样。”

　　她淡淡地笑，沉默良久。

　　“还有，在我最难过、最绝望的时候......你肯收留我。”

　　“不是收留，”他耸耸肩，“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帮个忙而已。”

　　“对不起，”她歉意地看着他，“总是让你帮忙，却没有办法报答你。我......”黯然垂下眼，“欠你很多。”

　　“哎，”他不在意地一挥手，“你这么说，好像我是黄世仁，讨债来了。”

　　她轻轻一笑。

　　“我喜欢看你笑，不要老是皱着眉头，很容易长皱纹的。”他煞有其事。

　　“宋小姐喜欢笑吗？”

　　“喜欢。”他浑然不觉地往下说，“妍妍那个死丫头太喜欢笑了，怎么赶她骂她，还是一脸笑嘻嘻。唉——”咬牙叹口气，“真是甩不掉的尾巴。”

　　“她很喜欢你。”

　　“喜欢得让人恐怖！”他咬牙切齿，“从几岁的时候就开始追着我跑，我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跟屁虫似的。”顿了顿，突然醒悟过来。“喂，江若晨，干嘛聊她？”

　　她淡淡地弯起嘴角，似乎别有深意。

　　他狐疑地看了她几眼，低下头沉思。

　　小小的病房陷入一阵沉默。

　　“呃——”尹博文迟疑着开口，因为不习惯太沉闷。“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江若晨缓缓闭上双眼。

　　“我不知道。也许......”喃喃道，“应该离开这儿。”

　　“不要走，”他慌张地看着她，“留在我身边不好吗？我可以照顾你。”

　　“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她轻声开口，眼底有无边的落寞。“对不起。”

　　他怔住。

　　“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

　　“嗯。”她重新躺回床上，将头蒙进被子里，不再言语。

　　他压抑地深吸一口气，轻轻走出病房，关好门。然后沉着脸走到停车场，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   *   *   *   *

　　夹带着满腔怒意，尹博文直接闯进蓝科电子的办公大楼。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想要狠揍一顿的人，于是将怒气发泄到总经理办公室。

　　“尹、尹先生......”

　　朱秘书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将桌上的文件丢得满地都是，又将书柜打开，把厚厚的书本砸在地上。

　　“尹先生，您别这样——”

　　“叫他回来，不然我把这儿砸得稀巴烂！”他怒吼。

　　“蓝、蓝总，他......”

　　朱秘书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奔到门口一看，老板正冷着脸大步走来。她赶紧跑过去汇报情况。

　　“先出去。”蓝宇翔简短地吩咐，然后将门重重甩上。

　　听见响声，尹博文猛地转身，看清楚来人之后，顺手从书柜里捞出一本厚厚的《经济学》，直接砸过去——

　　蓝宇翔头一偏，伸手稳稳地接住书本，再一松手，将书扔在地上。

　　“继续。”冷冷地开口，坐到沙发上不予理睬。

　　尹博文咬牙瞪着他，气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昨晚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说过，不要插手我的事。”

　　“你伤害到她了知不知道？！”他咆哮，“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为什么？！”

　　“她就没有伤害到我吗？”蓝宇翔厉声喝道。

　　“你可以用其它方式，为什么一定要、一定要——”尹博文颤抖着声音，“如果不是我去找她，也许她已经、已经想不开......”

　　蓝宇翔盯着他，眼神狂乱而痛楚。

　　“我给她机会了，是她不珍惜。”声音疲惫而沙哑，“还有你，为什么要帮她，不让她直接来找我？”

　　“是你自己太过分了！一定要逼得她走投无路，还不肯罢手！”

　　“只要她来找我，我就会罢手！”

　　“你——”尹博文一时语塞。半晌，幽幽地开口，“我要带她走。”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两人冷冷地互相逼视。

　　无声的对峙......

　　良久，尹博文冷冷一笑，转身大步走出办公室。

　　蓝宇翔静静地站在原地，对着满地的书本纸张熟视无睹。突然，走到书架旁猛力一挥手，将整排书全部扫落在地......

　　*   *   *   *   *

　　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一只透着凉意的手轻轻按在额头。然后，似乎有手指轻轻滑过脸庞，拨开散落在脸上的发丝。

　　“若晨。”

　　低沉沙哑的声音，似曾相识。

　　江若晨心一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若晨，对不起。”

　　蓝宇翔蹲在床头，静静地望着病床上苍白的小脸。

　　他不知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心疼、懊恼、悔恨......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万般滋味，缓慢而持久地侵蚀着他的心。

　　这个倔强的小女人，难道不懂他的心吗？只需要回头找他，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可是，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是她的错，还是自己的错？

　　他太在乎她，太爱她，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等待了那么久，始终等不到她的回应，却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别的男人。

　　他是疯了，才会用那种激烈的手段得到她......得到了，还是失去了？

　　突然恐慌不已。

　　“若晨，我知道你醒了，睁开眼看看我。”低低的诉说。

　　她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动。

　　是的，她不敢看他。或者说，是不愿意看见他。疼痛还留在身体里，他愤怒的脸庞也固执地存在脑海中。

　　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经过那样疯狂的一夜......

　　“睁开眼。”

　　没有回答，双眼仍是紧闭。

　　“江若晨，”他的声音沙哑，夹杂着一丝痛苦。“你给我睁开眼。”

　　她仍然无动于衷。

　　“江若晨！”隐隐约约带着愤怒。

　　她紧闭着双眼，身子不由得开始轻微发抖。

　　“她不想看见你，”尹博文倚在门口，轻声说道，“走吧。”

　　“江若晨！”蓝宇翔不理他，固执地捧住病床上苍白的脸，“睁开眼睛看着我！”

　　“走啊！”尹博文过来拉住他的胳膊。

　　床上的人，依旧不言不语，沉默得像个植物人。

　　蓝宇翔颓然放手，缓缓站起身，静静地望着她沉默无言。突然，猛地转身大步走出病房，狠狠甩上房门——

　　“碰！”

　　重重的甩门声，像铁锤砸在江若晨的心上。

　　她缓缓睁开双眼，尹博文神色忧郁地站在床头。

　　“你很傻，也很固执。”他冷冷开口。

　　“很好。”莫名其妙的两个字。

　　她轻笑。心在撕心裂肺地痛，脸上却云淡风轻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