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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阿妞长得天仙似的,虽然身为巾帼,说话做事,直爽果敢,不让须眉。彝布既爱她又敬佩她,一年的交警工作经历。彝布深深地体会到,现在的社会,很多道理真的很难说得清了。事情的对与错,不是放在桌面上论的。因为惧怕出交通事故,要制止各种违规行驶的行为,逮了超载而被卸货,尽最大量地避免了多少车祸,可是交警却要遭受无端地辱骂,说本来就不会出事的,多此一举!打“摩的”行为被制止,避免了多少车翻人亡的祸事,可是交警却无端被仇视,认为不会出车祸,本来如此!可是一旦出现交通事故,对上级无法交待不说,群众还又聚集到交警大队来,聚集到县委政府,要求政府赔偿,这种现象,已是屡见不鲜。这又何曾是靠讲道理能够说得清楚的?
彝布清楚地记得,刚参加工作不到两个月,这天,彝布和小杨正拿着测速仪器,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对来回行驶的各种车辆,进行速度监控。说句老实话,现在公路上行驶的小轿车,很少有不超速的,睁只眼闭只眼吧,又违背工作条例,出了事又难辞其咎。逮吧,小小的布谷县城,坐小车的都是领导,谁不认识谁啊!所以,每次遇着要逮超速时,交警大队的队员们往往是能躲则躲!
哪有怕鹰不喂鸡,哪有怕狼不养羊,哪有怕羞不生子的。这天,彝布和小杨,初生牛犊不怕虎,炎炎的烈日,炙烤着大地,两人躲在一个不易让人察觉的包谷林里,汗流浃背。包谷叶子横刮着脸和颈,刀割一般,特别难受……这时,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疾驶而来,那行驶速度,超过了110码!彝布和小杨跃身而起,冲到公路上,摇晃着旗子,让他们停止行驶,不想那辆车根本就不理不睬。彝布是一个办事认真执着的人,说时迟,那时快,彝布蓦然跳到公路中央,拼命的挥动着手中的红旗子,大有不停不摆休的气派。那辆轿车本想一冲而过的,不料会半路杀出程咬金,闪出个不怕死的来,仓促之间紧急刹车,在彝布面脚前嘎然而止,差点撞在彝布身上,把小杨惊得啊的一声大叫!
按照惯例,彝布很标准地行了个礼,正要敲车窗,车窗却徐徐打开了,戴着墨镜司机,穿着华丽,一幅大款派头。彝布看不清他的面容,彝布又行了个礼,正要说话,那司机一声不吭,朝着彝布的脸上“叭”地吐了口痰,吼道,你在找死!
太阳正毒毒地盯在公路上,血气方刚的彝布,不甘被辱,脸气得跟煮熟的茄子似的,正想把司机拖出来,坐在后面的肥胖的老板发话了,说,等你们县上的领导来了再说。不一会儿,县上领导的小轿车,果然风驰电掣般过来了,那速度不压于刚才老板的车速,那老板指着领导的车,突然开怀大笑,对彝布说,小伙子,你们是在执法,我理解你,可是,你看,你们领导的车速不比我的慢啊,你是不是该去逮着他们,同我这辆车一起处罚?
彝布的脸涨得通红,青筋四溢,正不知道该咋回答,领导的车已经冲到面前,正是县里分管招商的副县长,那副县长看了看彝布,眼神怪怪的。彝布读不懂副县长眼神,心里有些茫然,正要上去汇报。不想那副县长根本就没打算听他汇报,径直奔到老板的车前,一幅毕恭毕敬的样子。
从领导眼神和表现,彝布感觉到闯了大祸。后来,彝布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从外面来投资企业的老总,而且彝布还知道,因为这次逮车老板的超速,那个说好到布谷县来投资十个亿,办水电的企业老总,扬言布谷县投资环境不宽松,再也没有到布谷县来。为此,交警大队队长挨了批评,还要求彝布和小杨都写书面的检讨。回来后,交警大队里还组织了一场深刻的辩论,主题是:执法与服务地方经济。队里的干部职工争议很大,纷纷为彝布和小杨鸣不平。
……
一条沿山公路直通到阿妞家,彝布骑着摩托车,上坡时轰鸣声,在山沟沟里特别响亮。彝布骑摩托的声音,阿妞是百分百的听得准确清楚的。彝布的车还在半山腰上,阿妞打着花伞,伫立在公路上等他。鸟儿羽毛亮,彝族衣装靓。阿妞身穿米黄色的折叠裙,亭亭玉立,蜜蜂一样的细腰,更加杨柳婀娜;笑容可掬的粉脸,嫩嫩的不着一丝胭脂,却是红朴朴的鲜艳妩媚。不等彝布的车停稳,阿妞便飞身爬到彝布的摩托,紧紧地抱着彝布坚实的腰背,甜蜜蜜的样子。彝布突然来了精神似的,骑着摩托,飞一样地向前冲去,一路风声鹤唳,虎虎生威!阿妞把头倚靠在彝布的背上,紧紧搂着彝布壮实的腰际,在彝布背上大声喊道,彝布,你咋穿背心呢,你的警服呢?彝布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昏迷的美尔姑娘,不知道手术完没有,脱离危险没有?彝布本想告诉阿妞,衣服穿在那位昏迷的美尔姑娘的身上,可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嘴,扯谎道,我搁在办公室,忘记了!
转山公路一直通到阿妞家的地坝里,知道彝布管的公路段遇了事,阿妞的阿妈和阿爸,还有阿哥都慌忙慌爪地跑出屋来,询问情况,询问处理得如何?彝布坐在地坝里,简要地说了个概况,说到在医院里受到冤枉的事,彝布便没有再说。大家便长长地叹口气,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我们这条路,过去公路坑坑洼洼,车祸还出得少些,现在公路修成水泥路了,车祸却反而多起来。现在真的奇怪,啥事都越来越难揣测了!
阿妈知道彝布没吃饭,便端来了彝胞酸菜,拿来了彝胞粑,催促着彝布快点吃!彝布这才觉得肚子有些饿,饥里咕噜响起来。可是,勺起汤来,却才觉得喝不进去,昔日觉得非常好吃的彝胞粑,却也吞咽不下。彝布放下木勺子,掏出手机,想要给队长打电话,一看,院子里信号太弱,彝布走出屋来,直往山坡上爬。阿妞知道他要出去打电话,跟上来说,在座机上打嘛。彝布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不吭声地径直往前走,阿妞说,我跟你一起去!
眼前是一扇子形山嘴,沿着悬崖截面而下,站在山嘴上向南远眺,重重叠叠的山峦,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片血色的红石岩,刀削斧劈般陡峭,在红石岩的下面是不足五万人的布谷县城。阿妞看到彝布的背影,站在山崖上,伟岸而坚挺,心中涌动着无穷爱意,情不自禁,心旌摇荡,轻伸玉臂,从后面环抱着彝布,把娇艳的粉脸贴在彝布的刚硬坚实的背脊上。阿妞太爱彝布了,只要有机会,阿妞总是粘粘糊糊的,永远都不会够似的。彝布感觉到了阿妞喘气的声音,感觉到阿妞剧烈起伏脉搏。彝布随时都被阿妞强烈的爱恋笼罩,包裹着,幸福着。彝布轻柔地转过身,抚弄着阿妞乌黑的秀发,拔通了队长电话,电话里队长声音也有些焦虑,队长说,彝布啊,真是麻烦了!彝布大吃一惊,以为美尔姑娘死了!忙问,那姑娘死了?队长说,没有,可是凶多吉少啊。彝布的心惊了,只听队长说,已转到市医院去了!队长说话的声音很浑厚,也很低沉。电话完后,彝布本来沉沉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了!
想当年,自己在县城读书时,那时整个社会对安全抓得不似现在这样紧张,公路上到处都是超载超速的,而且爬车跳车的事情完全是家常便饭!彝布他们在县城读高中,每个星期放归宿假回去,只要见着公路上有车,哪怕是拖拉机,不管师傅同意不同意,非爬上去不可的。那时,他们一群学生,简直如铁道游击队爬火车的英雄们一样,跳上窜下,开车的师傅拿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司机看到一群学生在前面跃跃欲试,心情高兴,他便把速度放慢点,让这些学生娃儿顺利地爬上来。如果心情不愉快,司机会把车开得飞快,让学生们追得摔跟跌头。奇怪的是,那时就是没有出过事,也没有听说过学生爬车摔伤摔死过,那时,即使摔了,爬起来就是,即使摔伤了,自己整点泥巴来抹在伤口上,也用不着给大人说,等几天自然就好了。万一好不了,家长带着孩子去医治,也是骂自己的孩子淘气,绝对不会去找开车司机。哪象现在,举国视安全事故如猛虎,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安全事故仍层出不穷!
阿妞清楚地听着彝布打电话的内容,知道彝布工作上又遇着麻烦了,阿妞把彝布抱得更紧了。两个人好几天没有这样温存过了。眼看天已擦黑,群山起伏,影影绰绰。透过雾蒙蒙山峦,极目远眺,红岩石下那些映天的灯光,开始次第闪现,展玩着边远山区小县城的那点繁华。彝布搂着阿妞蜜蜂一样的细腰,抚着阿妞瘦削浑圆的肩膀,阿妞紧紧地依偎在彝布身上,沉醉在男人坚实的胸怀里,不知归路。此时,四周一片静寂,月亮从东边的山叉口偷偷地钻出来,害着羞似的眨着眼睛。彝布和阿妞彼此都能听到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两人仿佛久别的夫妻,怎么都亲热不够……突然,彝布脑海里又闪现出摔伤的美尔姑娘身影,那一对美丽的乳房,弹跳韵律,总在他眼前忽闪。彝布情不自禁把手伸进阿妞的胸前,一种瓷实舒心的感觉,立即传导到彝布的周身,一种温馨,一种沉醉,一种躁热全都涌进彝布的心里……
彝布和阿妞谈了多年恋爱,彝布从来没有这样把手伸进过阿妞的衣服。突然,正陶醉在幸福中的阿妞,浑身颤抖,说,彝布,你怎么啦?彝布怕阿妞生气,慌忙把手拖出来,他不敢说衣服披在那女孩子身上,更不敢说看到那姑娘的乳房的事情……彝布嗫嚅着说,我……我……,阿妞就喜欢彝布这种认真模样,嗔怪地拖过彝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两人相拥相搂,直到夜色全都黑到尽头,野虫子的叫声渐渐响亮起来,野草的芳香渐渐浸满胸膛……
回到屋里,只见全家人聚集在火塘边,坐成一个小圆圈,个个喜笑颜开。一个小木墩上,堆放着黑色的塑料口袋,露出几捆崭新的人民币!
呀,那么多钱啊!彝布惊叫道。
长得跟野牛一样结实伟岸的阿哥,长得如月亮一样清艳的阿嫂,两人脸上灿烂如花。
两年前,阿哥莫西阿牛在县总工会的帮助下,离开家乡,象岩鹰一样展翅高飞,去异域他乡的日本,打工挣钱,阿牛为人老实敦厚,身体结实,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短短两年时间,找了十多万元。这在彝乡已是非常了不得的数字了!
阿牛对彝布说,彝布,日本人富裕得很啊,只要你有力气,有找不完的钱啊。不象咱家乡,浑身的力气比牛大,还是找不到钱!我正跟父母商量,这二万元钱算我送你和阿妞的礼物,先把你和阿妞的婚事办了。这个麻烦的协警员就不干了,我到县总工会给你报个名,我们一起到日本找大钱去!
阿嫂也笑着说,彝布,你干协警员每月才六百元,一年才几千元。
阿牛说得对,彝布是穷人家的孩子,从小的勤劳,手膀子上块状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力气大得山都拔得动。在彝布的家乡,大山一样的汉子,力气大如牛的彝族青年,不胜枚举,可是,还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啊,家乡照样还是很穷,家乡人照样穷得狠啊!
可是彝布想法不同,自己是大专生,做梦想到的都是好好工作,有朝一日,从一个协警员转成正式的交警……
现在,阿哥提出了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了,彝布思想上从来没有想过这样问题。彝布转头看阿妞,阿妞仿佛也被阿哥挣的钱吸引了,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深情地望着他,不置可否。彝布脑海里突然又想到了昏迷的美尔姑娘清瘦秀气的面容,想到在医院里那些愤怒地围攻自己的群众,想到那次逮超速时,颐指气使老板的司机,吐在自己脸上的口水,还有县上领导那弄不懂的一瞥……
风吹进来了,有些呜呜咽咽的,吹得墙壁上悬挂的酸菜芽不断地晃动,彝布心里有些摇摇摆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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