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傍晚，一辆红色出租车驰进桂花村，在桂花家门口停下。韩大山手里拎着包从车里钻出来，出租车随后开走了。

　　韩大山走进自家的院子，东张西望，有一种陌生的感觉。韩大妈坐在堂屋的小靠椅上，摸索着剁猪草。韩大山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娘！韩大妈一下子没辩出是谁的声音，问：你是谁？韩大山说：“我是大山，是您崽哩！韩大妈听到是韩大山的声音，整个身子颤抖起来了，一举刀就剁到自己手上了，手指立即沁出了血。韩大山见状惊叫起来，忙放下提包喊：娘，你咋啦？剁到手上去了。快，有药没有？我给您搽上。韩大妈用另一只手将伤口捏住，嘴里不停地数落着：狗杂种，你还记得你娘？你还记得这个家？你多少年没回了？娘的眼睛都哭瞎了，你都不回来看看。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是我崽，我没生你这样的崽。

　　韩大山从衣袋取出一张卫生纸给韩大妈包扎手指，边包边说：娘，我对不住您，对不住桂花，我没脸来见您。

　　韩大妈抬手打了韩大山一巴掌，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畜牲？我的天呀！造孽啊？桂花是多么勤快多么贤慧的媳妇啊！你把她离了。韩梅怎么办？畜牲！你给娘滚！

　　韩大山说：娘，我错了，您就原谅我一回吧！

　　韩大妈说：你怎么对桂花交待？怎么对韩梅交待？

　　韩大山说：我也是一时糊涂啊！哪个晓得那女人甩也甩不脱了。我不和她结婚，她就要去告我，我有什么办法？离婚后，韩梅就给桂花。给我，我怎么带？

　　韩大妈说造孽啊！你就不怕雷劈死你？你怕那女人，就不怕娘和桂花？

　　这时桂花斫柴回家，进门就看见了韩大山，怒火燃烧，心如刀绞。她把手中的枪担往门旮旯一摔，立即发出“哐咚”的一声脆响。韩大山听到响声抬头一看，忙对桂花说：桂花，你回来了。

　　桂花气愤地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韩大山说：我是大山，你男人。

　　桂花说：我男人早死了。你滚！

　　韩大妈听到了桂花的声音顿时号啕大哭起来。

　　韩大山说：桂花，是我对不起你，是打是骂随你的便。

　　桂花说：我打你还怕把我的手弄脏了。你滚，滚得越远越好。

　　韩大山说：我求你原谅我，桂花。

　　桂花说：你还不走是不是？你要不走，我走！

　　韩大妈听桂花说要走，连忙伸出手将她拉住，哭喊着说：桂花，你不能走，你千万不能走。娘不能没有你啊！要走的是这狗杂种。

　　左邻右舍过来看热闹。冬珍也来劝说：大山，你先到我家去避一避，你也太让她娘俩伤心了。韩大山借楼梯下楼，说：好，我走，我走。随后跨出家门。韩大山跨出家门后并没有到冬珍家去，而是去了韩其智的家。

　　韩大山走后，韩大妈搂住桂花又好一顿哭诉。先哭诉自己命儿苦，再哭诉桂花命儿苦。说自己对不起桂花，害苦了桂花，诅咒自己不得好死，直诉得娘俩泪水湿透衣襟。好在这么多年，桂花心头上的伤疤早已结痂了，只是见到了韩大山受到刺激后，结痂的伤口又崩裂了，渗出血来了。娘俩哭了一阵后，桂花反过来劝慰韩大妈：娘，咱不哭了，我的命不好不怪你，全是大山坑害的。我早就想通了，我同意和大山打脱离，天上飞的谋不到，地上爬的还怕谋不到吗？咱不哭，咱好好过日子。

　　天黑了，桂花擦干眼泪，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吃饭的时候陈财宝回来了，他已听说韩大山回来了，心里堵得慌。原来三个人在一起吃饭有说有笑，今天各想各的心事，没有人吭声，只听到筷碗的碰撞声。吃完饭又早早地各回各的房子里去了。

　　桂花下午在山上斫柴时，衣服被荆棘撕开了一条长口子，她取来针线坐在桌边缝补。她纳闷，韩大山几年没回来了，今天突然回来了，是回来打脱离的，还是回来挖桂花王的？打脱离我不拖他，挖桂花王我坚决不答应。

　　正在这时，桂花的门被推开了。韩大山喝得醉熏熏的闯进来了，涎着脸说：桂花，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桂花一见到韩大山就感到恶心，忙大声喊叫：韩大山，你给我滚出去，别弄脏了我的房屋。韩大山像只癞皮狗，不但没走，反而还坐到床上了。说：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还没打脱离呢！你还是我老婆。桂花说：不要脸的东西。你再不出去我喊人了。韩大山说：你喊呀！我韩大山怕什么？谁不知道你是我老婆？

　　陈财宝听到了桂花的喊叫声，愤怒极了，爬起来到伙房旮旯里找来一把斧头，冲进桂花屋里，大声吼叫道：韩大山，你想干什么？！

　　韩大山说：你是谁，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陈财宝说：你别欺人太甚，人都被你甩了，你还跑回来缠什么？

　　韩大山说：他是我老婆，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叫我走？

　　陈财宝说：大路不平旁人踩。老子打抱不平来了。你在城里占了一个，还想到乡下再占一个。妄想！

　　韩大山说：我和桂花明媒正娶，你管得着吗？

　　桂花说：韩大山，你走不走？你再不走，我就用剪刀杀死你！

　　陈财宝见桂花说话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举斧上前吼道：狗日的韩大山，你滚出去。不滚，老子劈死你！

　　韩大山说：桂花，你勾引野男人想谋害亲夫，老子饶不了你！

　　陈财宝将斧头在桌上用力一敲，吼道：你滚！

　　韩大山说：好，我走。但你桂花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我才走。说完，他从身上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到桌上。接着说：我看你签不签，不签我就不走。

　　桂花说：我签，和你这种东西较劲不值。说完拿起笔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韩大山收起离婚协议书，又开口道：桂花你给我听着，老子过几天来挖桂花王，那是我韩家祖人传下来的，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无权管韩家的事了。

　　桂花说：你要挖，我就和你拼命。不要脸的东西，你不配做韩家后人。呸！

　　陈财宝大叫一声：滚！

　　韩大山吓得连忙退出门外，一不小心摔了个嘴啃泥，“哎哟！哎哟”地叫了几声，跛出院门。

　　屋里传出了韩大妈的哭诉声：造孽呀……造孽呀……这声音在宁静的夜空中久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