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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立秋与芳雨在车站分手之后,提着行囊向家走去,为了节省回家路费,她自从上大学已经三年多没有回家了,这次的路费还是芳雨给掏的,她利用寒暑假到饭店当服务员挣来的钱,留一些生活费,还给家里每个人买了一份小礼物。她摸着兜里被芳雨强迫塞进去的100元钱,眼睛不仅湿润了。 她的家离车站很远,在县城的郊区,是城镇与农村的结合处,她不舍得花钱雇一辆三轮车,所以每次她回家时,都是步行六里地,如果小妹知道她回来的具体时间肯定会骑自行车来接她,但是她没有告诉家里,因为这些天天气非常寒冷。 “大姐!”前面出现了小妹的身影,她跳下自行车很兴奋喊着。 “寒露,你怎么来了?爸爸出院后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没有告诉家里回来的具体时间啊?你怎么接到我了?”立秋喜出望外,一连串地发问。 寒露把她手里的行囊接过来,放到车把上,笑着说:“爸爸好多了,我分析你这几天肯定回来,所以我每趟车次都接,一定能接到你的,大姐,快坐上吧,我驮你快一些,这儿天气比你念书的地方可冷多了,风刮在脸上都快削下一层皮。” 立秋拍下小妹的肩膀说:“寒露,还是我来驮你吧,瞧你瘦得就是狼看到你呀都嫌弃你骨头咯牙。” 寒露揉下鼻子笑道:“大姐,你还说我呢,瞧你像根竹杆还不一定有我有劲呢,再说我路熟。” “好吧,听你的,要是累了和姐说啊,你呀都长这么高了,比我还猛一些呢。”立秋坐到后车架上,手搂着小妹的腰。 “大姐,你又瘦了轻飘飘的,一定是你不舍得多吃饭。”寒露使劲地蹬着车子。 立秋笑道:“没有,我是干吃不胖型的。” “大姐,你是不是总忙着打工,三餐就不正常?还是舍不得吃饱?二姐来信说不让你总出去打工,耽误功课该影响毕业了。”寒露边蹬着车边说。 立秋忙否认道:“没有的事,你别乱猜,我平日里没有时间去打工,只能利用寒暑假了。奶奶的身体怎么样?你二姐现在回来没有?我给她写信总收不到她的回信,偶尔收到一封也是千篇一律说她很好,钱挣得很多,不要出去打工耽误课业什么的,简直比老太太还要唠叨。” 到个一个很陡的上坡,立秋急忙跳下车和妹妹推着车走上去。 “奶奶最近身体比平日里好了许多,只是夜里总咳嗽,二姐还没回来,来信说不一定,因为过年工厂也不放假。” “大哥呢?最近还回家吗?冬至的数学成绩上去没有?” 寒露叹息说:“大哥倒是回家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肯定是大嫂不愿意他回来,上次他去医院看爸偷着留了二百元钱,这事好像让大嫂知道了结果又跟大哥打了一架。是小戈跑回来说得,可把我气死了,要不是妈妈拦着我,非得去砸了她家的锅不可! 立秋忙劝导:“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嫂那个人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再说大哥这些年也不容易,大嫂没有工作,他的工资又不高,三个人生活也很艰难。 “就是因为那个娶了那个坏女人,大哥才受夹板气,当初真是瞎眼找这么个泼妇。” “你也要体谅大哥的难处,当初不就是因为我们家条件不好,一没有钱,二负担重,所以大哥一直找不到媳妇,这该死的钱啊谁也离不了它,等到我毕业能挣钱就好了,小妹明年就高考了,复习得怎么样了?你别担心上大学学费的事情,一切有姐呢。” 寒露微笑说:“大姐,我知道家里无法负担重考的费用,所以格外认真准备明年的考试,希望一试成功,不能再增加家里的负担。再说,上大学后我也可以出去打工,帮家里赚点钱。” “你呀,不要考虑太多,当前的任务是考个好大学,将来成为对社会有用之才。” 她们很久没有在一起了,所以就步行回家顺便多说一会儿心里话。 寒露一挺胸膛说:“我有足够的自信考上重点大学,这次学校摸底考试,我又排到了前二名,班主任何老师说这个成绩要是保持住考个名牌大学应该没问题。” 立秋拍下妹妹的肩膀说:“有信心是很好,但是别太自负,以免大意失荆州喔。”其实立秋很了解自己妹妹的实力,所以不担心她的功课问题。 “小弟说他不想读高中了,等初中毕业就去南方打工,出去闯一闯现在不是特区热吗,再说二姐也在那边,相互还有个照应。” “他怎么又想打退堂鼓了?真是朽木不可雕,白长那聪明的脑袋了,他这点像大哥就是不爱学习。” 寒露皱下眉毛苦着脸说:“大姐,妈妈还是不太愿意我到远方去念大学,想让我考个本省的,回家还方便,可我的理想是那所全国最高学府,再说那也是你读大学的城市。” 立秋搂搂她安慰说:“你放心学习,一切有我呢,妈妈开始不同意你读高中,不是最后也同意了吗,小妹,你们何老师是不是叫何采莲?” “是呀,大姐,她教过你呀?” “她没教过我,但是她是我最好朋友的妈妈。” 寒露眨眨她弯翘的睫毛感兴趣地问:“是那个总穿着白色衣服的林姐姐吗?” 立秋揉下她的头说:“没错,小妹真是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寒露很羡慕的说:“她真有福气,何老师是个很好的人又有学问脾气还很好。大姐,那个萧迪和你怎么样了?你原谅他了吗?你这么漂亮在大学里是不是还有许多人追求你?” 立秋神色黯然起来,不由苦笑说:“我已经和那个花心的萧迪彻底分手了,追我的人倒是可以组成个加强连,可我哪有心思谈恋爱,要不是萧迪象个粘皮糖弄得我没办法,当初我也不会同意处朋友,我每天的空闲时间恨不能做两份工。有些人天生好命,家境富裕可以享受奢华的生活,而有些人却必须为了活命奔走忙碌啊。” “既然那个萧迪这样的朝三暮四,你们彻底分开也好,大姐千万别为那种人太伤心了。” 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草房,夕阳下显得那般温暖,小弟冬至跑出来帮她们拎东西。 进了厨房,立秋看到妈妈唐淑芬在忙着做饭,看到她走进来十分开心,她和妈妈说了几句话,便走进里屋爸爸盖着棉被躺在火炕上,他的脸色比较苍白但精神头还可以,看着女儿回来了极为高兴挣扎着坐起身,他已经快三年没有看到立秋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一直舍不得把钱花到路上。 立秋急忙上前帮助他倚靠在墙上,并拿个枕头让他能舒服地靠着。 她看过奶奶和爸爸之后,来到厨房给妈妈烧火。 妈妈看着她又开始唠叨:“你说女孩子早晚要嫁人,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我就不明白你们这几个女孩学习都好,可是小子都不喜欢念书。” 立秋辩驳说:“妈!我实在不懂,你观念也太陈旧了,男孩女孩都一样,谁爱学习就应该供谁,女孩子念书有出息也是这个家庭的光荣。自从爸爸出事后,你就变得很悲观也很灰暗。认为自己命薄,怨天尤人,这不是命运注定的,我们家要改变现状就只能依靠读书这个途径。” 贺母直起身,把菜炖上盖好了锅盖,拍拍身上的灰尘说:“我看女孩唯一能够翻身的机会,便是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依靠他,你就不用那么辛苦,边读书还要赚钱供自己和弟妹读书啦,立夏也不会被这个家庭压得三年未回一趟家。” 立秋拿出来利用假期这段时间做家教、卖报纸、打短工挣的500元,说:“妈,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钱给爸买点药吧,生活费我已经预留了,如果你有立夏的消息就告诉她别这样辛苦挣钱了,当心累坏身体。” 贺母把钱收到自己的口袋里,叹息说:“立夏好长时间没有写信了,就是寄钱来也不写详细地址,我好担心啊,晚间睡不着觉,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立秋难过得掉下眼泪,说:“是呀,我一直没她的消息,担心得总做恶梦,如果立夏真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一辈子受良心谴责,她是为了我和这个家含泪辍学的,要知道她的成绩比我还要好呢,都是我害苦了她,不然外出打工挣钱挑起家庭重担的应该是我,我是老大啊,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有愧。” 贺母也偷偷地背对着女儿拭泪,哽咽地说:“算了,这都是命,谁叫你们生到这个穷家,你大哥是长子更应该挑大梁,可是接你爸的班后也没给家里贡献啥,就为媳妇奉献去了,每次要是偷着给我塞点钱还得让那个女人闹得鸡飞狗跳的,一想这些我就恨他,你大哥太窝囊根本不像个男人。” 立秋给她擦着眼泪说:“妈,别说了,大哥也不容易,厂子的效益也不好,还受夹板气难着呢。” 贺母打量着她仍然穿着上大学时买的衣服,又叹息说:“我过去认为下半生只能靠儿子,女儿是赔钱货,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所以生完你大哥之后还想要个儿子,可是事实证明姑娘才真心对爹妈好、懂事、孝心,看你都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穿得还这般的破旧难为你了。” 立秋故意逗着她说:“妈妈,别的同学都夸我根本就不用化妆品就可以倾国倾城了。” 贺母苦笑说:“我知道你长得美,不是吹嘘这个方圆几百里的,谁家不知道我生的女儿各个貌美如花学问又好,你又考了大学,如果你呀有闲钱打扮一下肯定会更美。妈妈知道你舍不得乱花钱,每一分、每一毛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立秋笑着说:“我这样是因为基因好,想妈妈当年也是一大美女啊,这些年家里家外的,在地里劳动风吹日晒的,都苍老了许多,妈妈,等我以后挣很多地钱一定领你去做美容。” 贺母点头说:“好,妈妈听你这话高兴,累点也知足。” 做好了晚饭,立秋把从省城买回来的红肠切了一盘,一家人围在一张很破旧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圆桌前吃饭,立秋给奶奶夹了两片红肠说:“奶奶,这个很软的,您老尝尝看好不好吃?” 奶奶今年82岁了,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眼睛因为有些白内障看不清楚东西,她端详了一下红肠放进嘴里咬一口,点头笑着说:“这个很软的,淑芬你也吃呀,我啊这么大的年纪还不死,给你和民德添了不少的累赘,咳!人老了活太久就没意思了。” 贺母摇着头说:“妈,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当儿女的有义务养老的,您就是活上一百岁,我们也不嫌弃。” 立秋说:“奶奶,您一定要健康的活着,我就快毕业了,现在实习的学校很满意我,说不定我能分配到那里,以后我还要接您老上省城去住呢。” 贺父半躺在炕上,端着饭碗说:“妈,要说累赘谁也比不上我啊,不但失去劳动能力,身体还一天不如一天,多亏淑芬很能干,这些年家里的日子过得清苦,又给芒种娶房媳妇,淑芬可是累坏了,还有立夏,家里欠她太多了都三年没回来了,不知道在外面咋样?” 贺母一想起二女儿心里更加难过,放下饭碗擦着眼泪说:“可不是吗,前屋老张家的大梅前几天结婚了,她和立夏同龄说起来比立夏还小几个月呢,男方家里是搞运输的有一台大解放,四间大瓦房日子过得红火,这些日子你张婶可神气了,嗓门都比平常喝亮。我看着可是真羡慕,你说咱们家的姑娘在村里的容貌那是一等,可是心气高,媒人都不敢上门提亲,立秋啊,我与你爸现在就指望着你能出入头地,毕竟你是这个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人。” 立秋紧抿嘴唇然后坚定地说:“妈,你放心,我会多挣钱回来的,然后在城里给你们买一个大院套,让你们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不然我这书不是白读了吗,我要用事实证明念大学的人就是比不读书的人强,起码有知识有个好的前程,那个大梅,就她那点风光不值得炫耀。妈,你可不能为省钱,拦着寒露不让她考大学呀,我快毕业了能供她念书。” 寒露也急忙说:“妈,您听我姐说得多明白呀,做人得往远处看,别学张婶他们鼠目寸光。我们何老师说我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等我毕业了好好孝敬您和我爸。” 冬至用鼻子哼了一声不满说:“我可不认同大姐说的话,有没有出息可不论书读得多少,我看电视上的那些企业家大老板好多都是小学毕业,发财关键是看胆识机遇,所以我要正式宣布念完初中,我可要出去闯世界了,巴不得快点摆脱这个破学校。” 立秋夹口菜,瞪了小弟一眼,心想:这小子在搞什么鬼?明知道妈妈不愿意供女孩念书,她正在做妈的思想工作,他却跑这里大谈读书无用论来推波助澜。 她立即拿出大姐的态度,发怒说:“小弟,你的问题最糟糕,小小年纪不念书,老想什么闯世界,你认为那老板是人人能当的吗?现在你打工顶多端盘子刷碗当个伙计。” 冬至很生气,板起面孔说:“无论你说什么都好,反正我不想念下去了,我一看到那数学题像蝌蚪似的英文头都大了。不管端盘子刷碗还是做一名卑微不起眼的伙计,我仍然乐在其中,不管我在这家里的身份是什么,只要能让我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就够了,至于干那些零零碎碎的杂事,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再者妈妈同意我请求了,大姐,别看你是当大的也管不到我。” 立秋气得哭笑不得,说:“什么?你小子翅膀硬了敢顶撞你姐了?我真不信一个小毛孩子,还管不了你了呢?” 冬至眯了眯眼,不耐烦像个孩子似的捂住耳朵,双眸直视前方,摆出顽固的姿态地说:“反正谁说什么话我也不会听的,你爱念书你就念个够,别管我!” 立秋眼里闪烁着怒火,她气愤而用力的击向桌面,震得桌上的盘子和碗微微震动,怒气冲天的说:“怎么?皮痒了是不是?还嫌小时候没打够你啊!”家里的人都看得出平日她那张冷静面孔之下现在蕴藏了多大的爆发力。 贺母阻拦道:“冬至,你别跟你姐这样说话,没大没小的,我们家穷但是规矩还是要讲的,要知道尊敬兄长、尊老爱幼,你姐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一回来你就跟她顶撞,我看你这孩子真欠揍。” 贺父躬起身看着大家皱着眉头说:“好好吃饭,有啥话不能吃完饭再说吗?” 立秋强忍住火气,没伸手打他,毕竟冬至长大了有自尊。 冬至阴沉着脸,一下子推开了饭碗,任凭妈妈的召唤,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立秋也放下饭碗,赌气不说话。奶奶不禁又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站起身到炕上躺下了。 寒露无奈只好试图轻描淡写地说:“大姐,由小弟去吧,反正他一看书就一脑子糨糊,学也学不进去白搭功夫和钱。既然他有心思去打工就让他去吧,前村的小沟子去修车铺当了几年的学徒,如今在城里开起了修车铺,干哪一行不挣碗饭吃呢。” 这一宿,立秋睡得极不塌实,小弟不想再继续念书了,她不知道是他这辈子的幸抑是不幸,可是她无力挽回什么,只好叹了口气。看到台灯还亮着,是小妹仍熬夜读书挑灯夜战。她下了地给寒露披上一件外衣,拍下她的肩头说:“已经下半夜了,早点休息吧。” 寒露点头道:“大姐,是不是我影响你睡觉了?我做完这道题就去睡。” 远处传了几声犬吠,也许是有人路过惊到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