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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988年5月对于处在东北的小城来说是个很美的季节,到处阳光灿烂、春意盎然、一派生机。 芳雨和赫鸣认识的时侯是在初中的三年级,芳雨的父亲林远哲,从她的出生地山河镇的镇委书记位置,调到该县的教育局当了局长,母亲何采莲随着丈夫也进了县城,调到实验高中任高一的语文老师,16岁的芳雨也转学到县里第三中学。 那天早晨,芳雨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像一根洁白的羽毛轻盈的随着班主任张老师飘进了教室。 雷赫鸣翘着椅子,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这个新来的女同学,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象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不但漂浮,还会被风吹得很高而摇摆不定,虽然模样很好看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家境良好品学兼优的模范生,这是他最讨厌的女生类型,嫌恶撇下嘴,很不屑于顾地扭过头,根本不想听老师介绍她的名字,而是将眼神投放到了窗外那湛蓝天空。 “雷赫鸣,你把你旁边空置的座位清理一下,这位新来的芳雨同学将成为你的同桌。” 赫鸣很诧异地回过头,目光根本就没有停留在新来的女生身上片刻,就极为挑衅望着张老师那张讨厌的面孔,冷冰冰地说:“我不欢迎新同桌,我讨厌跟女生在一起。” 张老师没想到这个全班最令她头疼的学生这般的嚣张,不由气得脸色通红,提高了声调说:“这可由不得你自作主张,我不是征求你的意见,我是告诉你决定。” 这时,班级里有些同学开始小声地嘀咕起来。 芳雨本来刚到一个新的环境,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过遇到了这个不欢迎她的同学之后,她的心情开始平静下来,越遇到挫折就越不服输的个性,使她充满了斗志。她飞快走过去,把书包重重地放在书桌上,表示她的愤怒和决定。 赫鸣皱下眉毛不满地对她说:“喂!你不是人类呀?不然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呢?我不喜欢跟女生一张桌” 芳雨满不在乎把椅子放好,坐下来把书包打开。 赫鸣感到尊严受到了一个女生的挑衅很没面子,一向他在班里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全班没有人敢惹他。他霍地站起身用力地将她的书和本子全部扫到地上。 全班同学静静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张老师气得颤抖地喊:“赫鸣!你,你也太嚣张了!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还有没有组织纪律?真是太不像话了!怪不得别的老师都说你没有家教,我还总替你辩白,看来没有冤枉你,废话少说赶快给她道歉!” 赫鸣十分冷漠地说:“我就没家教怎么的?关你什么事?我已经告诫过她了,是她不知好歹!” 张老师气得脸色十分难看,手指着赫鸣直哆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芳雨也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他一眼讥讽地说:“我还以为你有多狂傲?多了不起?原来只会欺负女生,这样低等的人我不会接受道歉。老师请上课吧,不要为这么个人耽误同学的时间。”说完,她弯下腰不动声色地把书捡起来。 他悚然一惊,以看洪水猛兽的表情瞪视眼前娇美如花的女生,她的身高虽然已经超过了一米六五但在女生中不算最高的,他却有种错觉这个女生相比他将近一米八的身高,气势丝毫不逊,突然发觉她似乎不像外表那般文雅无趣,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面部的轮廓很柔和,侧面看也很好看,嘴唇虽薄了一些却显得俏美,严格来说她的五官鲜明立体分开来看不算特别引人注目,可不知为何组合在一起却光彩照人,尤其那双黑亮狭长的眼睛,如同一泓秋水似乎能看到他的心里,赫鸣不由得心猛地一跳,可对方神色无疑对他极为蔑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让他很生气又没有原因感到一丝失落。 张老师气愤瞪着赫鸣喊:“你给我出去,这堂课你不用听了,出去!明天让你的家长来学校一趟!” 赫鸣白了芳雨一眼,二话不说转身摔门出去了。 下课了,张老师走之后,赫鸣晃晃荡荡走进教室,狠狠瞪了芳雨一眼,看她纹丝不动地端坐着,很粗鲁地对芳雨说:“滚开,识相的快点滚开!” 芳雨被他恶狠狠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她很快地眨眨眼,镇定下来,冷漠地说:“我也不想和你同桌,同你这样的人坐在一起上课很不舒服,但是我这个人很固执,既然老师安排我坐在这里,除非有新的安排否则就不会自动离开。我从来不受别人的要挟,我的个性就是拧折不弯,与石俱焚。” 赫鸣听完她的这番话,有一刹那的失神,这么个像花一般娇嫩的女生,居然这般强悍。他冒凶光的眼眸和芳雨那双纯净透明略带点不逊的眼眸,不客气的互瞪了很久,似乎要证明谁先垂下目光谁就是输家,突然她发觉他貌似玩世不恭的外表却有一双诉说着孤独的眼睛。 最后赫鸣最先败下阵来,这个女生简直是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坚固异常,无怪乎孔圣人说过“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无奈看着天棚,很不情愿地翻开书,就这么一堂课又很快就过去了,他有种认知他的生活不会再是死水微澜,有了这么个同桌只定会天翻地覆。 到了午间,芳雨已经结识了前后几位热心的女同学。一个戴着眼镜比她矮一些的女生叫夏梅,人长得很可爱,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一看就是十分机灵,可惜在近视镜下缩小不少,两人一唠嗑发觉两家住得不远,这回夏梅可高兴坏了,上学放学终于有个伙伴了。另一个脸上有少许雀斑的女生叫侯丽丽,五官虽然普通但很活泼唧唧喳喳的象只小麻雀,夏梅总打趣喊她‘小麻雀’,她也不甘示弱喊她‘眼镜’,还说什么这是优待她了没叫她‘四眼田鸡’呢。 芳雨一边听她们说笑,一边同她们到学校附近的食杂店买了些糕点和汽水,充做午饭。 夏梅很快吃完了简单的午餐,看到赫鸣没有在教室,小声说:“哎呀,芳雨,你真倒霉!怎么一来这个班级就和这个怪物一张桌呢,你是新来的还不太了解那个赫鸣,他的脾气实在太坏了,又目中无人狂妄到极点,班里的同学还有各科的老师没一个喜欢他的。” 侯丽丽皱眉毛说:“咱们班里的桌椅少,每张桌子都很挤,要不然我去和老师说一下,你到我那里吧。” 夏梅也很无奈地说:“可惜,我们那张桌子如今就坐了三个人,实在太挤了,我看就搬到侯丽丽那里和她们挤挤得了,整天和那个怪物在一起,说不定他会想出什么希奇古怪的点子整你呢。” 芳雨笑说:“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还是坐在那里好了,我不怕他,倒要看他能有什么阴招、损招对付我。” 夏梅脸色很难看叹息地说:“芳雨,我真佩服你好勇敢,知道吗?班里男生大都不敢招惹他,大家送个外号叫他‘雷公’,不但脾气火暴还顽固。我分析他好像受过什么刺激,听蒋大朋说过去他们两个是小学同学,他小时候除了不爱说话外人挺老实的也很正常,不像现在长大了反而好像仇视每一个人,眼神冷冰冰的,外班的男生有欺负他头上的都被他打得满脸开花,下手极黑还狠,私下叫他‘杀手’。 芳雨不以为然的笑道:“你们是不是武侠小说看多了,中毒太深,就凭他今日的表现,充其量也就是个末流的小地痞。” 侯丽丽思索一下说:“不过有一点还好,他从来不主动挑衅欺负别人,谁知道你们初见面就弄得水火不相融。” “大概你们前世是一对冤家,不是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吗。”夏梅笑着说。 “我还听人传说,赫鸣曾经救过一个落水的小孩,那个孩子的爸爸还到学校送过感谢信,我感觉他还算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只不过脾气古怪一点。就算他不是个君子,倒还不至于使用出狠毒的手段来对待女生。” 夏梅耸下肩膀说:“我不明白为何他老是眉头深锁,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像全世界的人都跟他有仇似的,蒋大朋说这个家伙从小就和奶奶过日子,没人看到过他的父母,有人说在他两岁的时候,他妈妈嫌弃他爸爸穷和别的男人跑了,后来他爸爸也走了,很多年也没回家,音讯全无,大概是死了吧。虽然同学二年多,可我还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也许这家伙天生就是那副阴阳怪气的德行,芳雨,你别理他。”正说着侯丽丽用手狠狠捅她一下。 夏梅回头一看是赫鸣已经走进教室,不知道是否听到她刚才的话,吓得夏梅一溜烟跑到自己的座位上,心里祈祷:“老天保佑,千万别让他听见一句。” 侯丽丽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忙乱间差点和迎面而来的赫鸣撞个满怀,他眉毛皱着,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眼神很不友好斜斜地瞟了她一眼,看得侯丽丽浑身起哆嗦, 芳雨心想:“他真是个怪胎,也许他貌似强悍的背后隐藏了一段不易被人察觉的辛酸。” 赫鸣似乎没听到什么,有意无意地扫了眼夏梅,吓得她头皮发麻,急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其实听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双手紧握成拳,努力控制自己的脾气。他走到位子旁,看着芳雨拿出书来目不斜视看着书,一副十分藐视他的样子,心里不由生气好呀你也这样的看不起我,一阵怒火攻心,用力拍下桌子说:“你真是顽固,象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赖在这里不走,你不怕我会整你吗?” 芳雨冷静说:“我看你才是那块石头,要用下三烂的手段吗?我倒要长长见识。” 赫鸣嘲弄地勾起嘴角,绽出一丝冷笑不耐烦地嚷:“你聋子呀!没听见吗?我叫你滚开!”说完,他猛地一拽桌子。 她好险没被他刮倒,书掉了一地,她急忙站起来,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万分惊恐地朝后退去,她抚摸下砰砰乱跳的心脏,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十分嘲弄地说道:“看起来我没有高估你,你只会欺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若是遇上不怀好意膀大腰圆的大汉,我相信你会掉头就跑。”她的话仿佛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轻视,严重伤害和刺激他那脆弱敏感的神经。 屋里的同学都很紧张看着他们,侯丽丽想出来劝解,她也很害怕赫鸣,欲言又止。班长是个女生,她小声劝解着怒目相视的两个人。 夏梅也担忧注视着这个长相十分清丽新来的女生,真想不到外表斯文个性却这么强硬,跟‘雷公’对上硬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看眼表快上语文课了,她好希望刘老师马上进教室,他是学校里最膀大腰圆的大块头,只有他有力气制止赫鸣的野蛮行为。 赫鸣气得脸色发白可看着她那张极富个性的面孔心里不由的产生一丝悸动,她对他的战争其实罪魁祸首是自己,也许是他搞砸了本应该和睦相处的氛围,半晌,他拿出钢笔在桌面中间画了一条界线,心有不甘的说道:“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谁叫我是男生不与你一般的见识,我警告你!这半是我的地盘你不许过界。” 芳雨很奇怪看他有些服软了,好像接受了她的存在,不由的唇边浮起了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道:“你是我看到的骨子里最大男子主义的人,别忘了你老妈和你奶奶也都是女人,我没有侵占别人地盘的乐趣,只要别人不犯我,我与别人一直是和平共处的。” 赫鸣气囊囊不满地瞪她一眼,却再没说什么,他第一次在这个表面看起来柔弱实际顽固的女生面前饱受挫折感。 这不平凡充满硝烟的一天过去了。 芳雨下课的时候或是空闲时间,喜欢探索这个新学校的风景,还终于发现了一处佳境,教室的后面种植了很多高大的杨树,顺着林中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片绿地,周边是三三两两不太高的灌木丛。当她兴奋地跑过去不料惊动了躺在草地一隅的赫鸣,他拿着一本英语书,看起来是她打扰了人家。 芳雨顽皮地吐下舌头,说:“抱歉,我似乎闯入你的地盘了?” 他一改往常的冰冷,没说什么就独自走开了。他也闹不明白为何不那么反感她了,也许是她刚才不经意间的小女孩顽皮还是发自内心灿烂的笑容。 时间很快走过去,令大家心安的是‘雷公’与这个新同桌一直貌似和平相安无事。 这天放了学,芳雨和夏梅一道,她们并肩走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过去一辆重型满载货物卡车,车轮卷起漫天的尘土呛得芳雨和夏梅赶紧捂住嘴巴。好容易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夏梅仍然捂住嘴,皱紧眉头说:“这个环境真糟糕,我说什么也要好好学习,将来考到一个环境整洁的大都市,离开这个鬼地方。” 芳雨挑下眉毛笑道:“这个就是你的学习动力啊?” 夏梅耸下肩头说:“有动力总好过没有动力呀,听张老师讲你过去的成绩很好,你有什么崇高的理想吗?” 芳雨很谦虚地一笑说:“我的那点成绩要是全校排大榜,不排到最后打狼就偷笑了,怎么还敢谈理想。” 夏梅刚想说什么,突然指指远处惊呼:“哎呀,芳雨快看前面有三、四个男生在打架,哎呀,这帮人怎么这般粗鲁呢?动不动就打架,奇怪!我怎么发现那个打得很猛的那个男生身影好熟悉啊?” 芳雨和夏梅停下脚步,赶紧站在一旁,前面不远处有三个像是高中的男生正围攻一个比他们个头矮一些的男生,旁边还有一个像是初中的小男生爬在地上大声地叫喊着:“大哥,你一定要把老闷他们干倒,不然他们还会欺负我们的”。 夏梅吃惊地扯下芳雨的衣服神色慌张地说:“快看那个打架不要命的男生,不是咱班的赫鸣吗?” 赫鸣早和那三个高中男生纠缠在一起,目前还看不出谁处在优势还是劣势。 一个高中的男生逮到了赫鸣,不到一分钟的工夫,赫鸣接连被揍了三拳,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嘴角和鼻孔流下来。 “大哥,你要小心‘老闷’出拳可狠了!” 赫鸣也不甘示弱觑个空挡,反身把这个叫‘老闷’的男生打倒在地上,然后使劲地挥拳,打得老闷也鼻青脸肿的,其余的那两个男生急忙上前抓住赫鸣。 赫鸣拣起书包,像头恶狼般抡起书包拼命反击,这时候一个小子抓起一块砖头,赫鸣的额头被打得鲜血直流,他很快招架不住了。 芳雨一看生出恻隐之心,毫不思索地大喊一声:“快跑啊,警察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三个高中男生急忙停止野蛮攻击,他们三个小流氓,以打架斗殴出名在当地派出所全部挂号,都是经常被传唤到派出所的常客,如果让警察再抓到说不准会进班房,所以,吓的这三个人头也不回地抱头窜去。 夏梅不住埋怨她:“芳雨,你呀胆子真大,多管闲事,你不怕他们那几个坏小子将来找你麻烦,这些人可得罪不起。” 芳雨淡淡地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同学挨打吧,都拿砖头了,再不制止会闹出人命。” 夏梅不满地说:“真看不出你还是个滥好人,你忘记了刚来的时候,‘雷公’是怎么欺负你的吗?就这样你还救他?” 此时,赫鸣用袖子擦下额头和鼻孔流下的血,从地上把那个男生扶起来,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然后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问:“你怎么样?没伤到要害吧?” 小男生十分感动连声说:“谢谢大哥,谢谢你仗义相救!我是初一三班的叫王照,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赫鸣看了一眼芳雨,犹豫了片刻很真诚地说:“谢谢你。”这样快速的转变,几乎教芳雨怀疑他的诚意。 芳雨讶然的挑了下眉梢,然后淡淡说:“不客气,我最讨厌看人打架。” 小个子男生掏出手帕急忙说:“你们误会了,刚才是‘老闷’他们要抢我的钱包,这个大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向你们发誓不是他主动挑衅的,大哥,你使这个擦擦血吧,为救我受伤流血了,我心里很内疚,刚才真是太谢谢你了,不然我肯定得被他们暴打一顿,哎呀,还流血呢,我看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赫鸣接过手帕,擦下额头还有嘴唇和鼻子的血迹,冷冷地说:“王照,你今后不要多带太多的钱上学,这次遇上我,下一回恐怕不会这般好命了,这点小伤上什么医院,死不了人。”说完然后书包用力一甩,甩上了右肩,脸颊侧过去,往前直走。 男生忙喊道:“大哥,刚才那一仗打得真精彩啊,真具大侠风范,如不嫌弃,我要与你结拜兄弟。”如今这般年龄的少年们,兴起一股结拜的风气,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几个人义气相投就学桃园三结义,这里没有现成的桃园,教室后面的杨树林就成了最佳场地,芳雨经常能在某棵高大的树干上看到用小刀子刻成结拜人的名字,这些帮派还取什么“四龙一凤”“三人帮”等等,初一年级的居多,有说不出来的可笑。 赫鸣回过头,嘴角青淤一片挂着刚才激战的证明,衣服上也血迹斑斑,晃荡一下手臂满不在乎的说:“我可不愿意拜什么把子,你以为我是以打架为职业啊?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侠,行了,你快回家吧天快黑了。”说完,他有意无意地扫了芳雨一眼,扬长而去。 夏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很惊讶地说:“芳雨,你发现没有?我们真的不太了解这个自命不凡的家伙,他平日里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子,今天居然会打抱不平,除暴安良?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打死也不会相信。” 芳雨沉吟一下说:“了解一个人是不太容易,尤其是像赫鸣这么个表里不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