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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十一月。 六点已然夜幕低垂,华灯初上的城市交通一团混乱。一辆白色的丰田夹在车流中,立秋坐在车里无言望着都市的夜色。 三里桥,蓝精灵酒吧。 偏蓝暗色的灯光,蓝调节奏悠扬流泄着,这是立秋第一次光顾的地方。 大学时代她的家境是全班最烂的,她从未涉足过除饭店之外任何卖酒的地方,这地方的高档消费够她一个月的伙食费。寝室的伙伴们都曾经好奇偷偷来过这里,但她觉得这里是鱼龙混杂之地,还是不来为妙,出了社会,她依旧不敢涉足这里,因为兜里的钱每月要给家邮去300元,再给读大学的小妹邮去200元作为生活费,负担过重。 立秋新去的这家香港公司老板叫沈雄,该公司主要经营医疗设备,生意做的很大,沈老板偏爱酒吧的慵懒调调,说是不但可以调和过于紧张的神经,赶走一天的疲累,还可以同其他的老板谈生意,执意带着她一同来说是算加班。 立秋苦恼的扫视一下这里靡乱荒唐的环境,无奈轻轻地拨弄乌黑柔美的波浪长发,叹了口气,浑然不知自己美丽的外貌,除清纯灵秀,雅致之外,再配上一脸无奈又脱俗的气质,已成了酒吧内众多贪婪目光注意的焦点。 一个身穿火红色巴黎新款时装,显出其娇小而美好身段的染着金黄色卷发女子,吸着一只mariboro,一看到沈雄即自柜台起身而出。 “沈老板,您可是很久未来了,怕是忘记我了吧?” 沈雄一口标准话说的很好,一边笑着一边故意用力地拥抱了下这名女子,调侃道:“玛丽小美人,你越来越美了。和我私奔吧!” “满嘴胡说八道,我要是跟你私奔,你那个母夜叉老婆还不得把我吃了。”被唤作玛丽的女子微笑地推开了沈雄,歪着头打量着立秋,笑问:“这么甜美的小姐是……哎哟,怪不得沈老板不光临这里,原来是金屋藏娇了。” 沈雄掏出香烟,点燃后长吸一口说:“你可别胡说,贺小姐是我新聘请的秘书兼翻译,人家的英文说的可比这个假洋鬼子强呀。” “沈老板,要祛寒兰姆还是火辣古巴?这位贺小姐来一杯yellow。cordreaf还是血腥玛丽?” “来两杯火辣古巴,我不喜欢什么‘喝不醉的番茄汁’我们的贺小姐是东北人,酒量应该很棒的。” 玛丽笑眯眯意味深长看一眼沈雄,优雅地用她双修长涂着粉红色蔻丹的手指,端过两杯酒, 立秋把握着酒杯,她眼眸注视着那如可乐般暗红色的液汁,一狠心喝了一大口,很辣,顿时她的耳根子火速烧红起来。这段时间她为了忘却夏春晨,总是借酒消愁以至于形销骨立,到这家公司以后,因为应酬所以她在酒桌上也是来者不拘。 沈雄身材很高,大约四十五、六岁,五官端正、浓眉鼻挺、眼光炯炯有神,和她印像中香港那种纤弱瘦小的南方男人形像,有着极大的出入。他那双乌黑闪亮的眼眸温柔的射向她说:“立秋小姐,你慢点喝,虽然我说你的酒量很好,可这酒还是很烈,喝猛了会醉的。” 立秋心头一热,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发觉沈雄的眼神极为的情意绵绵,嘴角有抹嘲弄似的微笑。她困窘地低下头,习惯性以手撩拨耳边的发丝,说:“谢谢!我会注意。” 沈雄乜斜着眼睛,他抽烟的姿势很酷,还会吐烟圈。 打从立秋一踏进这间公司起,他就注意到她了,她和一群人坐在会客室里等着,她是一个不可多见的美女,身材高挑、不施脂粉,衣着素雅,长发秀丽。他忍不住的多看了她两眼的原因,是她的眼神清澈且充满希望,和当年初闯香港去的那个身无分文、赤手空拳、豪气冲天的山西知青一样,从她身上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 沈雄一直对立秋有好感,所以在众多的应聘者里只选择她。沈雄关心问:“立秋小姐,你有心事对吗?” 立秋放下酒杯,很伤感地低着头没说什么。 “你失恋了对吧?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别伤心折磨自己了,傻瓜才会那样对待自己呢?谁那么笨蛋?要是为那种男人暗自神伤,简直一超级愚蠢。” 立秋垂下眼睫,呐呐地问:“沈老板怎么猜中我的心事?”听到他的话立秋感到一丝羞愧和几分的落寞。 沈雄盯着她突如其来的落寞神情,心里涌起一丝的同情,拍拍她的手说:“你何必为个负心的人,把自己弄得这么惨不忍睹。” 立秋心头浮起一阵迷惘的苦涩,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虽然萧迪的多情屡屡次伤害她,三年里分分合不知道有多少次,最后还是自己决心抽离这场爱情争夺战,但可是这次她却觉得好累、好累,当夏春晨决然转身离去,她浑身像被抽干了似的难受。 沈雄看到她发呆竟发了这么久,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把烟拿下来,沉思片刻回忆说:“立秋小姐也许不知道,我其实是山西人,知识青年下乡时在海南岛插过队,我当时爱上了我们知青点的,一个来自北京高干家庭的女青年,我们当时冒着被上头发现游街的危险,偷偷来往,后来她的父亲落实政策,她也调回去了。临走时信誓旦旦要把我也弄到北京,知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立秋很吃惊的问:“您等她多久呀?”这个香港老板还有一段这般难忘的恋情,真是惊奇。 “二年啊,石沉大海,后来我听说她已经与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了,我痛苦得几乎去跳海自杀,哥们说你要是想死就去广东偷渡到香港去,不成功达成你要死的心愿,成功了你就去了天堂,好好奋斗,好女人多得是。我命挺大的,最后发财了回到北京,现在我再也不想当年的她了,她是什么?一阵风而已。” 沈雄把他的故事讲完了,烟灰缸里他刚熄灭的烟尸兀自冒着一屡余烟。 立秋蓦然回过神来,振作了一下,敷衍的笑了笑。“谢谢,沈老板,我没事。” 沈雄饮光杯中的酒,拿起风衣有些口吃不清地说:“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一个爱恨分明的女孩,现在真的少有。那些“拼将一生休,尽君一日欢的”女子,那些一往情深、一成不变的男女,都被这个喧嚣和功利的年代所湮灭、流逝了,男人渐渐褪掉雄性动物的勇敢,只留有本能。女人也开始嬗变,玩世不恭起来。不敢去爱,不敢去承担责任,爱的有要求、有尺度,害怕会被伤害。其实,好男人很多,但不包括我。” 沈雄的话令立秋不觅得莞尔一笑。 岁月的光阴如流水般的消逝了,转眼已经是2000年的春季。 芳雨从上海出差回来,一踏进阳光集团的门,就敏感到气氛不对,三三两两的员工,在走廊里交头接耳或者贼头贼脑往会议室看。 芳雨走进来,顿时,她感觉有几十只眼睛像几十道光芒地投射在她身上,似乎在她的身上寻找着答案。 她心神不宁的喊进冯秘书问:“我这三天不在,你知道公司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冯秘书思索一下,很严肃说:“雷总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想现在是公司目前最紧要关头,做为雷总的女朋友,你应该知道真实情况。” 芳雨看到平时非常沉稳的冯秘书脸上有丝焦虑,像热锅蚂蚁似的来回转,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也许她的生活将掀起巨大的风浪。分外急切问:“快告诉我,是赫鸣出事了还是公司?” 冯秘书缓缓说:“林总你不要着急,阳光地产不是正在上海兴建高档住宅小区南苑吗?由于雷总追求完美,不满意建筑设计上的一些方案,所以进行调整使投资严重超出预算,也影响整个工程施工的进度,资金一时出现了短缺,所有的工程都停下来,银行方面也催还贷款,这还不算火上浇油,美国总部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拿不出救急的钱,现在刘永生副总经理正在招集高层员工开会研究方案。” 芳雨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帐面的资金,说:“冯秘书,你马上把广告公司帐面的钱,提50万给雷总送去,我再想办法筹集一些钱。” 芳雨打电话给赫鸣,他不在办公室,打手机好半天才传来赫鸣的声音。 “赫鸣,你在哪呢?半天不接电话,我都快急死了。” “芳雨啊,你回来了?不是明天才能回来吗?”电话里传来十分嘈杂的声音,他的声音反而被淹没了。 芳雨听着赫鸣的口齿有些不清,问:“你在什么地方?我马上去找你。” 芳雨在一间红磨房酒吧里找到了衣冠不整、浑身酒气的赫鸣。 赫鸣的领带歪斜,衬衫的扣子也开了三个,头发乱蓬蓬的,眼里充着血丝,脸色通红、他看到芳雨没有开口,一口酒之后就抽一口烟。 芳雨看到他落魄、颓废、失意状时,她既气愤又心疼一把抢过他的酒杯,“我一直为你的冷静、明理心服不已,你看看你自己的样子,除了还存口气之外其余了无生气,你振作起来,这点困难不算什么的,别自己打败自己。” 赫鸣抓起桌上一瓶白兰地拔起瓶塞,直接往他的嘴里灌,然后无力的放下,他打了个酒嗝,趴在桌上喊着:“你不知道,我现在最害怕什么?害怕破产,潦倒落魄、身无分文!没想到爸爸背着我搞投机,前一段炒股票正逢股市大跌,赔惨了,连老本都赔光了,集团要宣布破产!我穷怕了,不想再过那种看人家白眼的日子,我不相当穷鬼。” 芳雨的怒气集中在眼睛,很用力地盯住眼前这个颓废窝囊的男人,感到肚子里的火气,如今又添上了油,燃得更旺,她几乎可以听到那滋滋作响的喷油声,恨不得抓瓶冷水一股脑儿全往他身上泼去,让他清醒一下。她失去以往的温柔,抓起他的领子喊:“赫鸣,你听着,你还像以前那般贫穷我也还会爱你,不离不弃!但你活着要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们再努力一起想办法。” 赫鸣泪水流出来,抓着芳雨的手可怜兮兮地说:“我不敢告诉你真实情况,不想让你操心,我一直努力奋斗就是想证明我是个成功的男人,能给老婆、孩子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幸福的过一生。可是现在我难以力挽狂澜,失败了!” 芳雨内心顿时柔软了,辛酸地把他的头搂在怀里,安慰道:“不,赫鸣,没到最后的关头,谁都不是失败者,,人需自救后,才会有天助,即使失败我们总有一天从头再来。我把广告公司帐面上的钱凑50万,我也把你送我的那套公寓还有汽车卖了,凑了50万,这些钱估计能解决燃眉之急。” 赫鸣急忙说:“不能卖你的房子和车,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再说你的那些钱根本就不够用,傻瓜。我现在已把我住的那套公寓,还有留着我们结婚的圣阳佳园那套别墅全都拿到银行去抵押。” “礼物将来还可以再买,但现在需要解决的是不能让工程停工,你要找谷总工程师商量一下可行的施工方案,争取减少投资,把盖南苑起来。” “你知道身什么啊,现在主要的问题不单纯是国内的房地产,后院起火了,那需要天文数字来填补,你明白吗。” 这时,手机响了,“是美国长途,酒吧太吵我上外面接去。”赫鸣说着,摇晃地站起身。 芳雨疲惫地倚在沙发上,这个家伙为什么现在才告诉实情,都火上房了,他真是出现来克她的吗?这时一个身着时髦的衣服,染着金黄色头发的女孩子身影很熟悉像是立秋。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芳雨楞了片刻,急步上前去追那个女孩子。 “立秋!”那个艳光四射的女孩子疑惑回头,芳雨发现认错了人,都怪赫鸣的闹心事害她神思恍惚丢人出糗,忙说声:“对不起。” 那个女孩子冷漠地看她一眼,扭头走了。奇怪!虽然她妆化得分外妖艳,涂抹着厚厚一层粉,并且以各式色彩加以修饰眼部,但这张脸确实几分的眼熟,芳雨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立秋的大妹妹立夏吗? 芳雨追了二条街四处寻找贺立夏的身影,可惜了无影踪,还是跟丢了她。 等到赫鸣接完了电话,转过脸时发现芳雨已经不见了,他急忙跑到大街上,到处寻找她的身影,可是一无所获。 他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如今一切都变得不确定了,这些年的经历使得芳雨变得自信和坚强,无论遇到何事她都不会气馁,努力改变逆境,可是他呢,这些年的优越生活使他害怕风雨,胆小怯懦,他怕失去财富,怕失去那些围绕在头上的光环,这种改变会他感到莫名的沮丧,她就像是个长跑健将,远远地在前面跑着,而他却已气喘如牛,对她望尘莫及了。 赫鸣准备回美国去,那家大财团同意帮他解决一部分资金作为参股,其余的靠变卖广告公司和先前筹集的钱,公司总算是没有破产,工地机器又开始轰鸣了。 机场,芳雨送赫鸣回美国。 芳雨看着窗外一切繁忙的景像,叹息说:“我回忆起高二那年,你第一次离开我去美国的情景,那时侯我没能亲自送你到机场一直很遗憾,今日才弥补,可是我又希望这个遗憾永远弥补不了该多好。”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吗,别伤心,我又不是一去不返,如果公司不需要你把守,我们一起去该有多好。等我们度过这道难关后,就结婚好吗?” 芳雨的眼睛发红,嗔怪道:“行了,别肉麻兮兮的,人家又没说嫁你,别臭美了!” 望着飞机消失在云端,芳雨他的眉心纠结了起来,心里突然很乱,好像又会发生什么不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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