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快要过年了，车票很紧张，一大早菁倩就给她联系车票的事情。

　　柯莱茵拎着一个包，站在寝室的门口高呼“芳雨！你在里面吗？”

　　芳雨睡在菁倩的上铺，因为她睡觉不老实害怕半夜掉下来，所以芳雨就到上铺睡了，一晃三年多，上下床的功夫练就得十分麻利。

　　她一听喊声，扔下手里的英语书，一翻身忙从上铺跳下来，把门打开一看是柯莱茵，热情地说：“是莱茵啊，大领导光临寒舍快进来吧。”

　　芳雨给她倒杯热茶，莱茵是生物系主席，又是校学生会副主席，家住在省城，父母都是师范大学的教授。两人同属于校学生会的干部，彼此投缘、个性相投又都是同一届，所以非常的要好，结成‘死党’。

　　莱茵虽喜欢一副男孩子打扮，短短的头发常年不穿裙子，却是个令男人失魂、令女人嫉妒的美女。

　　芳雨看着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开玩笑问：“怎么了？谁这么不开眼，一大早的敢惹你生气？”

　　莱茵叹口气说：“我心情不好，今天一大早的我爸妈又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不停，然后我妈给我打电话哭诉，好不容易劝好了她，抚平她的情绪，可是我又闹心了。”

　　芳雨以手托腮，侧脸看着她问：“所以你就跑到我这里，希望我来抚慰你的情绪对吧？”

　　莱茵皱眉说：“你说他们一天到晚总是吵个不停，不烦吗？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要结婚生孩子？”

　　芳雨以手托腮，侧脸看她劝解道：“你呀，别烦那些事情了，俗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还是把心用到学习上吧，不是还要考研的吗？今后，你有什么苦水尽管找我来倒，我还不收费，你拿这么大的包该不会学卓文君私奔吧？”

　　莱茵皱眉说：“我哪认识什么司马相如呀，想私奔也没个人选啊，不过，我真不想回过年了，即使过年他们也不会休战，芳雨，我来投奔你了，我们寝室人都走光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上你这里寻温暖，你欢迎不欢迎呀？”

　　芳雨举着手笑道：“欢迎，当然欢迎，屈尊寒舍，篷筚生辉，反正这几天老大他们也回去了，菁倩有时候回来一趟但也不在这里住，你陪我还省得我寂寞。”

　　莱茵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说：“不过事先声明，我这几天可要你养活了，我的饭票早用光了，放假了也没地方换去。”

　　芳雨拍拍胸脯慷慨地说：“没问题，粗茶淡饭还供得起你，你这段时间也没有来找我，忙什么呢？是否头悬梁锥刺股地复习呢？”

　　柯莱茵苦笑说：“我也想啊，可没有复习的时间，前些天教委与团委联合下个文，要求到比较贫困的农村去搞教育调研，还要交考察报告，这学校刚放假马上要过春节了，这节骨眼上派谁去呀？所以我们几个学生会的头分配了这次任务，怎么办呢？我跑了外省的几个地方可人家都不爱搭理这事，有的乡镇还不错，但是让别人给捷足先登了，一想这件事就心堵、烦躁！后悔当初真不该竞争这个破官。”

　　芳雨思索一下说：“我看这样吧，干脆，你到我们县的农村去搞调研吧，那里还有的地方不富裕，反正又没说具体是哪个村，我让我爸爸帮忙联系一下，你看怎么样？”

　　莱茵听完兴奋一拍桌子喊道：“真的吗？太好了，你这可是雪中送炭啊，你不知道我联系的那几个地方领导真让人来气啊，一听我们没有能力给他们送去救济物资一律拒绝。还是你够义气，我要是那乌江的项羽，你一定是身边誓死相随的虞姬。”

　　芳雨往茶杯内倒些水然后递给她，调侃说：“你才不是倒霉的项羽呢，你刚到校学生会的时候，那帮眼高于顶的家伙对你很不服气，可领教你一番铁碗手段都让他们五体投地，私下叫你是‘铁娘子’。”

　　莱茵好气地笑道：“什么铁娘子？我才多大呀，应该叫我是‘铁姑娘’。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家过年啊？”

　　芳雨说：“大下周二，就是二十八了，我打算和立秋一起回去，你的票买了吗？明天我就给我爸打电话，到时候我陪着你去下乡，保证帮助你完成这个任务。”

　　莱茵说：“我是周六的票，我姥过八十大寿，就不等你了，等你们到省城之后我去接你们，就这么说定了。”

　　芳雨看着她坐在椅子上翘着腿，那玩着桌子上的钢笔，感叹说：“我不明白，你是精英中的风云人物，漂亮有才气，但却让恋慕你的男生伤心退却，搞不懂你到底想选择一个什么的人？虽然说在校期间不许谈恋爱，可学生们那个不是阴奉阳违，难道你真想独身一辈子，只做学问？”

　　莱茵喝口茶，沉思片刻说：“我平时喜欢看武侠小说，很羡慕金庸笔下那些英雄侠侣携手笑傲江湖，浪迹萍踪啊。可是，我看到的男生似乎都得了一种软骨病，没有一个有侠义精神的，相反他们太奶油，软弱，善于保护自己充其量称之为男性，而非男人，男人应该是响当当的大丈夫，一股天生的豪气，就像乔峰。

　　芳雨摇头说：“你措辞该小心些，别惹众怒，那些追求你的人，毕竟对你心生好感，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谁让你给人留下特殊的深刻印像呢，你不接受也就罢了，别讽刺他们多伤人心啊？也许等到你命中的男人出现了，你才体会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境界吧？”

　　莱茵不已为意笑了下说：“我的真诚坦率也许会让别人一时接受不了，但我不会逢迎更不会心口不一，这不是伤害他们。也许暂时会难过，但我相信过些天就会好了，何必在我这棵树上吊死。我生命中的男人也许还未出生呢，我可会像你们学中文的女孩子，憧憬什么浪漫的爱情，也不相信海誓山盟。”

　　芳雨叹息一声，很无奈说：“你这个性太强，如今的社会到处是逢迎拍马的小人，你不同流和污迟早吃大亏。”

　　“不错，你不感到社会上的很多人面目可憎，我虽喜欢生物，但不喜欢和人这种高级生物打太多的交道，所以我才选择继续读书，读完博士之后也许老成一些，你放心，我会吃些小亏但不会吃大亏，吃亏是福啊。

　　芳雨笑起来说：“你呀，脾气太犟了，总是把爱情拒之门外。”

　　莱茵撇下嘴说：“发生在大学校园内的爱情故事，通常都会是昙花一现，就像在长途汽车内的邂逅一样短暂美丽，可以浪漫，可以海誓山盟，却不用生生死死。毕业了，下车了，大家一拍两散，相忘于江湖。”

　　“你这么看问题太偏激，我相信还是有很多的优秀男生。”

　　莱茵不可置否道：“是吗？我怎么没有遇到？总是遇到一些低等的男性哪？芳雨，你呢？你为什么讨厌男生追求你呢？我是看透了男人，对他们很失望，尤其是我爸，但你不一样，我希望你要找到幸福，知道吗。”

　　芳雨想起了欧阳翔，很兴奋地说：“那是你的视野太小，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前两天和老乡聚会认识一个Q大叫欧阳翔的男生非常优秀，人长得也英俊，已获得了哈佛的入学申请，毕业后就去留学了，干脆，我给你们介绍认识一下吧，权当他是司马相如，再说他也是复姓，说不定你们会一见钟情呢。”

　　莱茵急忙摇手说：“拜托，你可别乱点鸳鸯。我要当不婚主义者，婚姻要是像我父母那般吵闹过日子，不要也罢。”

　　“他们老一辈人的婚姻不和谐，不代表儿女就一定不会和谐，你别失望呀。”

　　“你别总说我，你呢？怎么也小姑独处？是否有暗恋的人啊？”

　　芳雨没说话，沉思起来不知为何，眼前竟然浮现出一张很帅气男生的脸来，这个人如今是自己最好朋友的男朋友，她不否认对陆枫桥有几分的好感，但她不能夺人所爱，更不能背叛友谊，何况她心里还有个许下诺言的人，一辈子都令她难以忘怀的人——雷赫鸣，想起当初他们爱情的誓言，她愿意等，多久都愿意。

　　芳雨苦笑说：“我哪有什么暗恋的人，你别开玩笑了。”

　　可是她嘴角的苦笑一闪而逝，却仍落入莱茵眼里，她想要问清楚，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心想：如果她想说的话一定会说，别勉强她了。叹口气说：“大概世间的事不如意时常有八九，所以才会留下那么多的千古爱情绝唱。你不是说你们寝室菁倩有男朋友吗？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她挺爱‘大陆同胞’的，但他性格沉默寡言，对菁倩总是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她对此很苦闷。”

　　“大陆同胞？是谁给起的外号呀？”

　　“菁倩的男友叫陆枫桥，我们寝室一致喊他‘大陆同胞’我只是在前几天的同乡聚会才认识他的。”

　　莱茵耸了下肩膀说：“菁倩的感情那么热情奔放找这样性格的男友是挺痛苦，就像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莱茵上图书馆找资料去了，芳雨伏在书桌上看书复习，这时听到广播里喊她的名字，说楼下有外校男生找她。

　　芳雨走下楼，心想：“外校的还是个男生，会是谁呢？”

　　芳雨一看来者是欧阳翔，心里感到很奇怪，很礼貌说：“是欧阳啊，怎么今天这么有空闲？听说你平日忙得昏天黑地的。”

　　欧阳翔羞涩地一笑说：“看起来我这个人给大家留下了书呆子的印像，这可不太妙，因为很多人认为书呆子没有情趣，感情麻木，也许我这个人似乎只能用此评语。

　　芳雨接道：“没有啊，我感觉你和那些用功的好学生不一样，你很风趣，既会唱歌又会跳舞的。”

　　欧阳翔笑说：“我那是瞎唱瞎跳的，我今天路过你们学校，过去从未来过R大，很想欣赏一下这所学校的风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当一下导游小姐呢，现在虽然飘着雪花，但天气还不算太寒冷，我的这个要求不会给你增添太多的麻烦吧？”

　　“怎么会呢，我很愿意尽地主之谊，再说我很喜欢在雪中漫步，很诗意也很浪漫，快要中午了，到时候我请你品尝一下我们学校大厨的厨艺，看看有没有你们大学师傅们的厨艺好。”

　　欧阳翔急忙说：“那怎么可以呢，我怎么能让女生请客呢，你还是把这份荣誉留给我吧，不然我会消化不良的。”

　　芳雨幽默说：“请放心，我会提供你最好的胃药。”

　　寒假里的校园很静寂，连觅食的小鸟都很稀少。

　　“我们的校园它很秀美，犹如一个处子静静散发着馨香，看着树枝在冬日黄昏投下的剪影，说不出的苍凉和美丽，我最喜欢看夕阳了。”

　　欧阳翔清澈的眼含着一丝笑说：“虽说在学校快呆四年了，可是很多的地方我都尚未涉足，前几天才真正的走了一大圈，但也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没有你这么出色的导游吧。”

　　“很多的男生在大学里学得最好的一科就是打麻将，其次拱猪，抽烟喝酒那是小儿科，我们班的男生虽然很少，但个个都是‘五毒俱全’我感觉你可能都不会吧？”

　　欧阳翔挠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很遗憾，我还没有多少机会练习就要毕业了，在这方面我要修个零分了，放假前，我开始学拱猪，结果很笨，最新的战绩是被上铺的秃子贴一脸的纸条，别提多惨了，我都想找块豆腐撞死了。”

　　芳雨很认真地说：“我挺讨厌那些平时衣冠楚楚坐完四节课的男生，然后不是睡懒觉，就是无所事事的抱着胳膊站在宿舍门口对每一个过往的女生吹口哨，再不就躲进角落里聚众打麻将。时光、功课、季节、流水在往前走，而他们还停留在原地。不善长这些，并不丢人，你非常的优秀，我听立秋说，你已经拿到了美国寄来的入学通知书，并且获得了全额的奖学金，像你这样人才以后一定会誉满天下的。

　　欧阳翔眼神含有爱慕看向她，语气里有着一丝期待也很诚恳地说：“我从前的计划里就是去美国一流大学进修，倒不是崇美而是很想充实自己，毕竟那里聚集着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最顶尖的学术带头人、大师。不过，我现在的计划里又多了一些东西，也许会因此而改变，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值得我为她而改变。”

　　芳雨看着他那双很深情的眼睛，心里不由得惊慌，很快镇定口气故做很平淡地说：“你应该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其他的都要成为你的牵绊，作为老乡我期待你的成功。”

　　欧阳翔难掩无奈及失望的神色，他听得出她对自己刻意保持着距离。

　　芳雨点完菜，拎了两瓶啤酒说：“我过去从来不碰酒的，但今天破例，听说啤酒的度数不高，估计不会出什么洋相。”

　　欧阳翔摊摊手很幽默地说：“我的酒量不喝正好一喝就高，最好你能承包一瓶，不然你肯定会看到我的‘精彩节目’。我们宿舍里数我的酒量差劲，枫桥那小子号称千杯不醉，不知道是不是吹牛，反正一次也没失手。有一次，我收到一项专利费，这帮小子一个劲灌我的酒，就像给花浇水似的，把我浇涝了，在床上躺了两天。据说我那天可兴奋了，当时还给他们表演了翻跟头，我说怎么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不但腰酸背痛额头青了一大片呢。”

　　芳雨一听他说得这般的好笑，不由得笑了起来，拿了一双一次性筷子，为欧阳翔夹着菜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了，真想欣赏一下你精彩的演出，不过，不会让你翻跟头，唱歌就好。”

　　欧阳翔风趣地说：“我唱歌和牛嚎差不多，前天晚上你不是被我荼毒过一次吗，听立秋说你们大下周二回家了，我能申请送你们上站吗？”

　　芳雨吃口菜说：“不用客气，谢谢，我们的东西不多，何况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菁倩说是要开车来呢，就不麻烦你了。”

　　欧阳翔点头说：“听立秋说你老家是山河镇的，我也是在那出生的，爸爸被打成右派后就下放到了老家，回省城的时候我都七岁了，我还记得那里有一条大河水清亮亮的，我背着姐姐们偷着学会了打狗刨，乡下的生活可有意思了。那个时候我感觉天空特别的蓝，到处是悠悠绿野，宁静又美丽，还是儿时好啊，无忧无虑的没有烦恼。那里的民风极为淳朴、热情，到现在还挺怀念那个地方的，对了，你的童年在哪里度过的？”

　　芳雨说：“我小时候很淘气像个假小子，喜欢和男孩子在一起爬树上墙，还上过房顶掏过麻雀。不过，我看得出你当年一定很斯文像个女孩子。”

　　欧阳翔很惊奇问：“你怎么如此断定？有何根据？不过，没看出来你小时侯这么淘气、好动，与现在优雅的气质、文静的形像大相径庭吗。”

　　芳雨指指他的衣服说：“从你衣着打扮上看出来的，无论你穿什么样衣服总熨烫得平滑、笔挺而且干干净净的，头发梳得很整齐。很多男生都好像懒猪转世，不是头发弄得乱七八糟，就是衣服邋遢，不爱洗澡，据说我们班上有个男生保持一年不洗一次澡的记录。”

　　欧阳翔很坦诚地笑着说：“你的观察力真强，我上面有三个姐姐，她们总把我打扮成小女孩的样子，陌生人都以为我是个文静女孩呢。其实我就是有些胆小，从小就害怕打架，但我小时侯是那种蔫淘、蔫坏的孩子，堵过我们邻居家的烟筒，还往大道上放钉子弄坏车胎，干完坏事还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帮邻居大娘给菜地浇水，他们还夸我懂事呢。

　　芳雨笑着瞪圆眼睛说：“是吗？想不到你还干过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啊？”

　　欧阳翔笑着说：“这些还不算，我在小学的时候，还偷着往女同学的文具盒内放过虫子，把她们吓得直喊，老师最后查到我的头上，简直是惊诧不已，我在她的印像里可是从不打架的好学生啊，找家长时我妈也一个劲的不相信。”

　　芳雨不由得笑了说：“你真调皮，够阴险，典型的表里不一。”

　　欧阳翔很诚恳说：“我现在绝对是表里如一的好孩子，不知道可有资格交你这个朋友，可否称呼你为芳雨？”

　　芳雨对他的暗示装做不在意，轻描淡写说：“当然可以，我们现在不已经是朋友了吗？要知道，我从未和男生一起在食堂里吃饭。以后你再来的时候，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最好的一位朋友柯莱茵，她是我校生物系的美女，还是我们校学生会的副主席，她妈妈是师大音乐系教授，从小受到过正规严格的小提琴训练，可谓才气纵横，我觉得你们一定能惺惺相惜。”

　　欧阳翔一听明白了，她这是在拒绝自己呢。

　　“你那天舞跳得真棒，你身材这么窈窕，舞姿很优美。”

　　“应该说是你带得好，你跳得很不错。”

　　欧阳翔耸下肩说：“其实我不太喜欢跳（五）舞、跳六的，是我姐姐强迫我学的。

　　"我感觉你这个人很随和，不象有些人说得那样。”

　　"他们说什么呀？”芳雨很奇怪地问。

　　“很多人都说你们中文系的人有些自恋，孤芳自赏。”

　　芳雨笑起来说：“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大概‘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也是其中一员吧。”

　　吃过饭，在芳雨的一再坚持下，欧阳翔只得同意由她出钱，并且她送他到校门口。

　　欧阳翔黯然神伤地挥下手说：“芳雨，你回去吧，谢谢你的盛情款待。”

　　其实，他心里很明白，林芳雨是不想与自己再有什么瓜葛。‘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就像那天的聚会舞曲结束了，散场了，人也就不见了，江面上只是倒映着几座青山而已。他忧伤的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今天是失败而归，努力过了，只能说无缘，看起来暗恋与单恋其实是爱情里最苦涩的一种情愫，即使这般但仍然不会后悔，这种迷醉程度真的不亚于狂热的宗教徒对神圣宗教的顶礼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