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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蒹葭苍苍(2)
早就听闻夏府的夫人年轻时是一代佳人,不仅如此,她还有一双巧手慧眼。不过半个时辰,我的我的穿戴打扮已全告结束。 娘喜滋滋拉着我,左看右看,仿佛在欣赏一件杰出的作品,口中不住地道:“出息了,出息了。”边说边将我推向梳妆台边铜镜旁,我的眼睛一睁,便不得不连连眨动,眼前的人儿太过光彩炫目了:如墨地秀发直垂到腰际,上面以十二颗东珠扣住挽成飞燕髻,金步摇缀着点点氺钻,垂挂前额,垂向双耳和双肩,小巧地银饰珠花衬出乌黑的柔发和秀丽的脸,棉质地淡紫色的缎袄外,披了一幅粉白色绣着云水潇湘的云肩,玉色襦裙高系至腰,长拖向地,裙带上点缀着朵朵羊脂木兰,长长的帛带挽在肩上,更显现出娉娉的婷婷风姿。 我呆住了,半响伸出手去,摸着铜镜里美丽的脸,不知怎的,豆大的泪珠儿竟落了下来,娘急道:“好孩子,好好的,你哭什么,你这一哭,把娘辛苦半天化的妆都哭花了!”说罢,拿着帕子小心给我擦拭,“真如我所想,不过二年光景,这央儿直出落成一位美人。就连哭也是雨打梨花,楚楚动人。”我呜咽道:“娘把孩儿打扮的太美了,孩儿差点没认出来。”娘用帕子捂着嘴笑骂道:“唉,这傻孩子,等过几天你出嫁时,娘定会把你打扮的比今天还美,让那悦己者啊,好好看看!” 泪痕犹挂在脸上,我轻轻擦着,默默在心里想着,女为悦己者容,可我的悦己者,他看到了么? 带着众多丫鬟侍从,我和娘疾步从后庭走出,出了中门长廊,便是爹爹会宴的前厅了。认也确实不少,隔着老远便听到交谈寒暄之声,甚至有人在划着行酒令,声虽不大,但顺风入耳,到也清清楚楚。我眉头微蹙,看来爹爹还请了武将,转身对海棠到:“去房里把那丝绸面纱取来。”又对母亲说道:“娘,你先进去吧,今天一定来了不少人,嘈杂的很,女儿带了面巾就进去。”母亲道:“也好,我先进去和你爹爹说说,一会儿典礼再开始。”见我点头,娘方带着几名丫鬟步入前厅。我站在厅外,见娘进去,未几便传来娘的声音:“臣妇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厅上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请起吧!” 我屏住呼吸,想再听点什么,蔷薇却立在旁边,双手递上面纱,轻声道:“小姐,拿来了,奴婢伺候小姐带上吧。”我道声好,看着丫头取上面纱,伸手替我带上,再用氺链固定在耳侧,收拾停当,我又重新理了理衣裙,挺直了腰背,风姿绰韵的小步迈进前厅,无论再怎么慌忙,总不能叫外人看笑话的。 刚进前厅,门旁小斯便报唱道:“小姐到!”正说笑的众人都纷纷停下杯箸,我目不斜视,看着厅上的刘据,走近前:“臣女拜见太子殿下!”刘据站起身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微半张着,却又坐下,道:“免礼,请起吧。” 我站起身,低头坐在母亲旁边,爹与苏老大人。宰相庄青翟互相交换眼色,便走下席位,躬身对刘据道:“时辰到,殿下看是否可以开始给小女加礼?”刘据笑道:“一切全由卿做主吧。”爹爹行了一礼,便拍拍手,从厅里走出一列婢女,手中托着玉盘,跪下道:“小姐请。”我微一额首,走下台去。 被婢女们伺候着用清水净了手,我从盘中取出玉簪,递向母亲。娘也从台上走下,接住玉簪,递向母亲。娘也从台上,接住玉簪,将我头上束发的丝带取下,用玉簪松松将发挽住,底下的头发仍旧以丝带系住,束发加笄后,我和娘一起跪下,娘低头对父亲说道:“请夫君赐字。” 爹偏头对刘据道:“殿下乃一国之储,万民之父,臣恳请殿下为小女赐字,以昭万民之福,臣将不甚荣兴,感激之至。”刘据并未推辞,走下殿,阔步走到我与娘身边,作势一搀,我和娘忙立起,退至一边。刘据道:“我朝自父皇起,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深感其博大精深。而民间童谣民歌,也不见得就粗俗鄙陋,我与父皇素来喜好音律,父皇建乐府,选取其中优良之曲,以流芳传唱。吾观《诗经》,论起精妙,未有过《蒹葭》者,相思愁苦,文藻清丽绝伦,小姐也曾听过吧?”我身子一僵,无意识的点了点头。“小姐,可曾读出其中滋味?”我屈膝拜了一拜,方开口道:“恕臣女愚钝,虽尝观数次,未解其深意也。”他干笑了几声,勉强开口道:“相思之所为者,望之而不可即,见之而不可求,虽辛劳求之,终不可得也。于是脉脉情思,漾漾与文字之间,吾尝闻弦歌,弦止而与余音在耳,今再思《蒹葭》,文止而余情不散。”他闭上眼睛,仿佛在细细回味: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依吾之见,小姐性情淑均,字便从此诗而来,诗中寥寥百余字,“宛”字最好,不如加一“女”,取作“婉”,正合小姐风韵。 众人纷纷献媚迎合道:“殿下高明,才思敏捷,是我大汉之福啊!”刘据笑着摆摆手,却听席间一人冷哼一声,喧闹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场,众人间左右顾望,想看看是何人竟在厅上当众驳了太子的面子,刘据仍带着笑意,四下一扫,看着底下一人道:“张大夫,我何处说的不对,还望您指教一二?”“张大夫?”我暗自琢磨,“难道是张汤?”我不禁打量着眼前这人:身材适中,长着国字脸,竖着的八字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虽盯着地面,却仍让人觉得阴冷无比,我感觉一阵寒意从脊背冒出,透向里衣。 张汤跪地,行了大礼,一本正经的对刘据说道:“殿下是君,老夫是臣,安敢指教殿下,更何况殿下以诗赐字,甚好。只是老臣觉得夏小姐有失礼制之处。”我一愣,实在想不出自己是何时得罪了此人,刘据显然也无防备他会说这样的话,沉声道:“但说无妨。”张汤直挺挺的跪着,很是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道:“虽然此女跪拜答话并无不妥,但是及笄礼已毕,为何还要将面纱敷于脸上?况且太子殿下问话时也依旧如故,这不是对太子不敬吗?” 我不觉一阵好笑,原以为武帝朝最有名的酷吏有多么厉害,想来也不过如此,不过是擅长溜须拍马的迂腐之辈罢了。话虽如此,但这人却不能得罪。我走近前,向刘据张汤各行一礼道:“回禀殿下,并非臣女不知礼数,要冒犯殿下,只因为今日行过礼,后日,臣女既将嫁于北军都尉苏明熙苏大人为妻,见今日男客众多,为避嫌才要以面纱遮面,若对殿下不敬,是臣女考虑不周,请殿下恕罪。”说罢,将水链从发上摘下,取下面纱。众宾哗然,赞叹不已,身旁的娘听到了,露出极为得意的笑容,全然忘了正身处何地。 “你说什么?”刘据瞪大眼睛,原本应喝过酒而略显红润的脸,一下子又变得惨白,“你要嫁人了?”并非陈述而是质问的语气,让我有些心神不定,原本想好的说辞也都记不起,脑子陷入一片空白,只是回看着他,语无伦次的说道:“我…我是…不是…我……”张汤怪笑道:“既是再辩,也是无用。食禄两千担以上官员妻女,有行为不检点之处,老夫身为御史大夫,理应上奏皇上,夏大夫,得罪了!”爹爹在台上气的身子簌簌地抖个不停,伸出手指着张汤正准备答话,一直静静在旁听着的刘据却说道:“张大夫,此时未免太过牵强了,父皇如今正为漠北战事夙夜忧叹。日夜操劳,些许小事,还是不要上奏了。各位都是父皇的股宏之臣,同朝为官,更应互谦互敬,不要总暗生嫌疑。妒忌之心。”张汤本是想讨好刘据,不想却碰了一鼻子灰,忙道:“殿下,卑臣绝无此心,卑臣此心可鉴日月,请殿下……” 刘据微微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打断张汤的长篇大论:“张汤贵为御史大夫,其为人本太子还是了解的,毋需多言。现大礼已行,酒宴可以开始了,众位尽欢。” 张汤无奈,随众人下拜后,便开始了席宴。约莫过了酉时,刘据放下手中的酒杯,笑意浓浓的对众人道:“天色已渐晚,依我看,众宾都可离宴了!”众人一脸红光的行过礼后,尽兴而归。 见众人都各自散去,爹与大哥忙道:“多谢殿下,若非殿下,臣今日又要遭此非议了。”刘据温文尔雅的笑着,搀爹起来,说道:“夏大夫平日为人谦和,在大臣中口碑极好,何时竟开罪了张汤?”爹老泪纵横,哽咽着说道:“殿下宅心仁厚,对朝中不正之风知之甚少,想张汤几年前本是刀笔吏出身,若非陛下简拔用之,何至于今日位列三公?李蔡一死,张汤便有意于丞相之位,可惜陛下心中早有人选,选了太子少傅做了丞相。他不敢怪罪庄大人,一面讨好您与庄大人,一面伺机以些小事来整治我们这些老臣。殿下,臣老了,陛下也不愿用臣了,老臣死不足惜,可殿下须防着此类奸猾小人啊!” 刘据挑高眉毛道:“是吗?我原以为张汤其人不过是行事手段上狠厉了些,听夏大夫一说,我倒是得好好想想了。”爹爹一惊道:“殿下,老臣可什么都没说,殿下也什么都没听见。老臣只是请殿下为女儿赐名罢了。”刘据叹息着点点头:“也罢,大夫可还有事相告?”爹爹拱着双手,说道:“老臣已上奏本给皇上,只希望尽早辞官归去,和老妻安享晚年,还望殿下多为费心,在陛下面前替臣进言,臣已感激不尽了。”刘据道:“回宫之后,我一定向父皇上奏,夏大夫就安心吧。”爹爹面露喜色的说道:“多谢殿下了,殿下此时可要回宫?”刘据看了我一眼,道:“不忙,我想在尊府中四处转转,许久没见到夏小姐入宫,母后有些事让我代为传奏,能否请小姐同行?”爹爹回头看着我一笑,道:“难为殿下还记得她,殿下请。”刘据一点头先走了,我赶紧给爹行了一礼,跟在刘据身后,几步出了前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