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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叁回玉箫凝碧释毒妍岂知自困天久香

  海天帮的总坛前,立着两尊巨大的石狮,威武庄严,气魄非凡,它们的神情也是那么的傲慢,那么的不可一世,叫人望而却步。当然,与它们有着同样表情的还有立在大门边上的守门人。海天帮建立不过短短数十年,但已在江湖上声名雀起,这大都要归功于海天帮前任老帮主彭飞尘。他当年带领海天帮创下了一番业绩,时至今日,他虽早已不在位,但帮中众人仍然对他敬佩丝毫不减当年。而海天帮的人也因此在漠北一带趾高气昂。

  此时一个人缓步走到大门之前,他抬头望了望石狮子和守门人,却露出他一贯从容淡定的表情。他不紧不慢地上前几步。那两个守门人立时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将手中所执的玉箫负到身后,微微一笑道:“烦劳二位大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贵帮前帮主,彭老先生的旧友肖衡前来拜访。”此人正是那书生。他二人一听,神情立刻就变了,一人忙进去通报,一人也变得恭恭敬敬。不过多时,先前那人便笑吟吟跑出来引他进去。

  一路行来,但见这海天帮内的建筑倒颇是讲究,气势恢弘,想来当年建造之时,一定花了不少心血。待得肖衡行至大堂,看见风四海早已候在那里。风四海一见他,忙迎上来道:“乘龙萧史,肖衡果然是名不虚传。之前在客栈一见,就觉得阁下气度不凡,果然不出所料。”

  肖衡抱拳道:“这只不过是以前江湖上一些朋友的抬爱,在下实在虚有此名号。”

  风四海也笑道:“肖公子过谦了,在下久仰大名,都不及远迎,当真是失理。若有什么礼术不周,还请见谅。”

  肖衡道:“风帮主何需多礼?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并非来贵帮作客,而是为了一件事。”

  风四海心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肖衡隐遁江湖多年,如今又突然出现,却不知何故,何况之前看他与那毒蝎子的言谈,似乎交情非浅,这次来,莫不是他也为了瑛魄石……好,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要说的,当下道:“肖公子但说无妨。”

  肖衡道:“这件事是关于今日贵帮所捉的人。”

  风四海心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脸上却故意露出微惊之色,道:“你,你是说……”

  “不错,此人正是殷红泪。之前相信风帮主在客栈也看到了,在下和那殷姑娘还算有些交情,所以这次肖某前来,是希望贵帮可以网开一面,放殷姑娘一次。在下感激不尽!”说罢正要向风四海一揖。

  风四海料不到他竟有此一着,慌忙将他扶起道:“此事,并非在下一人可以做主,捉到殷红泪的事,若尽是我们帮中之人所为,那我这个帮主一句话还能顶用。可是这次出动的可还有许多其他的漠北豪侠,他们现下都住在我这帮里,这我就做不了主了。”心里却道:好个肖衡,居然跟我来这招,我千辛万苦,折损了这么多帮众才捉来毒蝎子,岂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带走的?

  肖衡微一沉吟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愿风帮主为难。只请风帮主再帮一个忙。”

  风四海道:“肖公子请说。”

  肖衡道:“请风帮主把这些江湖大侠请出来,还有把殷姑娘也请出来。”他看着一脸茫然的风四海道:“风帮主请放心,在下以为,像海天帮这样的堂堂大派是不会顾忌私人恩怨的,绝不会为了报私仇而为难一个女子的吧。在下如此做也是为了两方都好。”

  风四海一听,心道:你话说的可比唱的还好听,不过你未免也太天真了,即使你再怎么说,毒蝎子你今日定是带不走的。当下却也找不到推脱之辞,只有应了。

  不过多时,众人便汇集于海天帮的大堂内,稍后只见殷红泪也被人押出来。她一见肖衡脸上不满的神色立刻一扫而光,微微一笑道:“肖大哥,你也有雅兴来海天帮作客么?”

  肖衡见她虽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却愈显她肤若白玉,雪魄冰姿。他一笑,道:“不错,我听说海天帮抓了毒蝎子,特地前来凑凑热闹。”

  殷红泪道:“当真只是如此?”

  肖衡微微摇了摇头,转身面向众人道:“在下请各位到此,是想做个和事佬,让大家能够化解与殷姑娘之间的恩怨。”

  下面有人道:“她不仅在这一带为非作歹,还无故毒死毒伤了我们这么多人,这笔账该如何算?”

  殷红泪忽道:“我的确杀过不少名门正派的人,但是我绝对不伤害不相干的人,又何来的为非作歹?”

  肖衡向殷红泪作了个噤声的手势,道:“我想大家之所以要一起捉来殷姑娘,其目的无非是想为长保这一带的太平,而非专门向殷姑娘发难。所以若是大家可以且听我一言,何不和和气气地化解仇怨呢?”

  下面人听了,有几个甚至想发笑,什么化解仇怨?下面在坐的人里又有多少真正与殷红泪有过节?若不是冲着毒蝎子身上有瑛魄石的传闻,即使是凭着海天帮的名声也不足以让这么多人铤而走险,来捉这不好惹的毒蝎子。只听有人道:“不知肖公子打算如何呢?”

  肖衡道:“我许下三件事,若是殷姑娘可以答应,那也希望诸位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这人是不会轻易让你带走的,不过倒想知道肖衡到底想怎么办。“不知是哪三件事?肖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肖衡道:“第一件,殷姑娘必须交出解药,替已经中毒的人解毒。”众人一听,又想起那些为殷红泪的毒所伤的同门,而眼下她却丝毫没有交出解药的意思,许多人也正为此犯难,这一件的确是该解决。

  肖衡顿了顿,道:“第二件,殷姑娘必须承诺,日后不再杀正派中人,不管是否有此事,总之也不许再与这里的百姓为难。”

  众人虽都不愿放了殷红泪,但在她交出瑛魄石之前,谁都不能保证她会不会逃走,若真的逃走,又会不会上门来寻仇,毕竟行走江湖多长个心眼就是多给了自己一条生路。有人道:“这毒蝎子性行不定,即使今日她口中答允了,指不定哪日又会就范。”

  肖衡略一沉吟,道:“肖某在江湖中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总算还有几分名气。若是各位看得起,赏在下个薄面,在下愿以性命担保,殷姑娘日后绝不再就范。”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多有异议。肖衡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客气了,江湖上哪个不知道他十几岁就名满江湖,若不是中道隐遁,说不定今日也会是江湖中坐前几把交椅的人物。但众人却仍不动声色,待他把话说完。

  肖衡扫视了一遍众人的表情,续道:“这第三件嘛,死者已矣,殷姑娘须在众位已被杀死的兄弟灵前叩头谢罪。”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句句在情在理,心中虽明明不十分愿意就这么放了好不容易捉来的毒蝎子,却也苦于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所以皆不表态。

  风四海一见此情形,心下一盘算,道:“好,既然肖公子都这么说了,若是殷红泪可以答应这三件事,并且诚诚恳恳地做了,这放人一事也不是不可商量。”众人一听,皆望向风四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非他已经从毒蝎子身上得到了瑛魄石,才放这么大的话?或者他根本就是和肖衡串通好的?一时之间,不解,惊诧,狐疑……各种眼神齐刷刷对着风四海。风四海清咳一声,续道:“只是还不知她个人的意思如何。”

  众人皆向殷红泪瞧去,却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见到众人都在朝她看,才缓缓道:“你们这么绑着我,却要我如何答话?”

  风四海欲要发作,但仍然忍了,心中又怕放开了她,她冷不防就要下什么毒,顾虑之间,抬头瞧了瞧肖衡,见肖衡向他点点头,这才吩咐手下将殷红泪松绑。殷红泪立刻跑到肖衡面前,肖衡向她道:“这三件事,你可都听清楚了?”

  殷红泪道:“肖大哥说的话,岂有不清楚之理?”

  肖衡微笑道:“第一件,拿出解药,你可答应?”

  殷红泪道:“我的解药与肖大哥的无异,既然肖大哥要,那我自然会给。”

  肖衡道:“第二件,不杀人。你可能够做到?”

  殷红泪道:“本来我跟这些名门正派势不两立,但是我之前答应过肖大哥的,所以我也可以为肖大哥做到。”

  肖衡道:“那第三件?”

  殷红泪忽然低头道:“肖大哥,这第三件,请恕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办到。”

  她此言一出,一旁的风四海却暗自一笑:料到你不会轻易答应这些条件,你以为我真会心甘情愿地放你走么?这可是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这下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肖衡奇道:“这是为何?既然你前两件都可以办到,为什么这件事却又办不到了?”

  殷红泪道:“肖大哥,我知道你一片苦心,可是我殷红泪是绝对不会向这些人下跪认错的,我根本就没有错!”

  肖衡道:“难道你真的心意已决?你可知,若你不答应这件事,不但我一番辛苦都白费了,你更是有危险,你知道吗?”

  殷红泪道:“肖大哥,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可是我做什么事情都有我的原则,这世上除了我师父以外,再无第二人受得起我一跪!”她偷偷看了一眼肖衡的表情,忽道:“肖大哥,你带我走吧,我们一道赶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此言一出,不但肖衡着实吃了一惊,周围的人更是立刻按住兵刃,就等着出手阻止了。殷红泪又急道:“若你把我留在这里,只要你一走,他们一定会立刻将我赶尽杀绝的,难道他们还会留下我这个后患,等到我伤愈了,再由我来复仇吗?他们根本就不会给我这个机会。肖大哥,他们的这点心思,我莫非还不了解?所以你一定要带我走,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你这次根本就是白来了。”

  肖衡低头迟疑间,已有人忍不住怒喝一声:“妖女,你再敢胡言乱语?!”说罢飞身出去,接而冷光一闪,大刀已然出鞘,直向殷红泪头上劈落。殷红泪一闪,躲都肖衡身后道:“肖大哥小心!”

  肖衡手中长箫一挥,只听“当”的一声脆响,那大刀立时被震得“嗡嗡”作响。那人后退了两步,道:“肖衡,你莫非想回护这妖女,来跟我们作对?”

  肖衡忙道:“并非如此,在下确实有回护殷姑娘之意,却绝无与诸位作对之心。”

  那人道:“好,若是我们今日就不放这妖女走了,你却又如何?”

  肖衡皱眉道:“诸位何必要为难在下呢?这实非在下本意。”

  却听殷红泪道:“少废话,要打便打,姑娘奉陪到底!”不等肖衡做何反应,便已将手中软鞭甩出,那人一惊,忙举刀去挡,哪知那软鞭突然路数一变,竟将大刀缠住。那人大刀立时脱手飞出,向殷红泪身后那人群砸去。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亮出兵刃,将肖衡和殷红泪团团围住。殷红泪的软鞭丝毫不饶人,眨眼间又抽翻数人。众人终于忍无可忍,刀剑齐向肖衡和殷红泪劈落。肖衡迫不得已,只好举箫去挡,只见碧光一闪,众人的刀剑便是一滞。殷红泪趁此空隙,手中黑玉软鞭迅速上下翻飞,灵巧无比,立时掀倒数人。肖衡手中碧光骤停,向殷红泪道:“殷姑娘,你又何必……”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殷红泪惊呼一声:“小心!”肖衡回过头去,乃见一人的长剑正要刺到,玉箫一横,“呲”的一声,将那剑错开。

  又听殷红泪道:“你看到了吧,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了我们。你手下留情只会白白送了性命。”众人一听,怒从中来,更不会放过殷红泪,来势变得愈加凶猛。肖衡一见,心知再不打败他们,只怕真要出不去了,而自己绝不可命丧在此地。他把心一横,催动内力于掌心,猛喝一声:“看招!”一时之间,肖衡竟似长出了千条手臂,碧光点点撒下,众人想要看清,却又哪里看得清?碧光所到之处,皆是“铛”的一声。众人几乎在差不多的时刻手腕一麻,手中的兵器立刻跌落,到了最后刀剑洒落一地。殷红泪见此机会,怕海天帮的人再赶来增援,到时候,四拳难敌众手,所以也不恋战,忙拉着肖衡疾奔向门口。风四海追上几步,道:“肖衡,没想到你居然帮着毒蝎子来对付我们?”

  肖衡回头道:“在下不是……”便又被殷红泪拉出了几步。肖衡向殷红泪急道:“要走,先把解药给他们!”

  殷红泪应道:“好吧,给就给!”她随之右手一扬,一个小瓶子便被甩了出去,正落到风四海手中。只听殷红泪道:“每人内服一粒就可解毒。”接而又一粒拇指大小的东西飞了出去,便听一声闷响,肖衡回头看去,却见大堂之内已是一片烟雾,看不清景象。这样一来,加上他们都畏惧殷红泪的毒,虽不甘白白让殷红泪逃走,但一时之间竟也无人敢贸然追出来。殷红泪回头看着烟雾包围中狼狈不堪的众人,忽道:“忘了告诉各位,你们想要的……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们就来拿吧。”说罢,拉着肖衡一路飞跑而去。她却不曾见到那些人又气又悔的神情,而是其中最惊讶的,却莫过于风四海。殷红泪但遇上外边进来的海天帮弟子,她都是软鞭一扬,将他们逼退下去,如此出了海天帮又不知跑了多久。肖衡心道:没想到这回想做好人,却把漠北的江湖中人都得罪尽了,当真是好人难做,不过她之前说的那句话却不知是何用意。正思量间,忽觉殷红泪步子渐渐慢下来,他停下来问道:“殷姑娘,你怎么了?”

  殷红泪痛苦地捂住小腹道:“看来……看来是刚才一路奔跑,伤口又裂开了。”

  肖衡立刻自责道:“都怪我刚才只顾着走,没注意到你的伤势。”却只看见先前的血迹已经干了,不见再有什么新血渗出,心中正是一阵纳闷,忽听殷红泪笑道:“肖大哥,你一瞧,我什么伤都好啦。”

  肖衡一怔,道:“原来你是骗我的!”

  殷红泪心道:不骗你,我又岂会知道肖大哥的心意呢?随即笑道:“海天帮的人才舍不得让我死呢!我死了,谁来给他们解药?所以他们给我用的都是最好的金创药,我的伤口已经没事了。”

  肖衡道:“你不是说,我一走,他们就会杀了你么?”

  殷红泪觉察到肖衡已微有不快之色,忙道:“肖大哥,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他们虽然不会现在杀了我,但是他们为了得到解药,他们会折磨我,逼我交出解药,到时候我一定生不如死。等我交出了解药,他们同样会杀我的。”她见肖衡也不再说什么,终于松了一口气,道:“肖大哥,我们还是赶快走吧,难保他们不会找上来。”

  肖衡道:“事到如今,我们该逃到哪里去呢?”

  殷红泪道:“肖大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肖衡道:“今日是三月初八。”

  殷红泪道:“三月初八,也是我师父的祭日啊。我们还是去我师父的故宅,我想先祭拜我师父。”

  肖衡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去你师父的故宅吧。”话音刚落,忽觉有人声,殷红泪回望片刻,道:“不好,他们追来了,我们赶快向东行!”

  只听后面风四海喊道:“毒蝎子,你快把解药交出来!”众人也都纷纷如此吆喝。

  肖衡奇道:“解药你不是给他们了么?”

  殷红泪低头道:“是啊,不是给他们了么?”

  肖衡忽然恍然大悟,道:“难道……难道是那阵烟雾?那是毒烟?”

  殷红泪仍然低头道:“肖大哥,你猜得不错。”

  肖衡愠道:“你怎么可以……”

  殷红泪忽然抬头道:“肖大哥,如果不对他们下点毒,他们根本不会给我们生路,所以我一定要抓到他们的把柄在手里,才会万无一失。到时候他们的生死全凭我一言,咱们就用不着怕他们了。”

  肖衡叹道:“可是这是真正解决问题的办法吗?只怕这仇怨要越结越深了。”

  殷红泪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毒我是下了,这解药也不在我身上,咱们若是不小心被他们追上了,既救不了他们,还得搭上我们两个性命,这么不值的事,莫非你想做?”

  肖衡一时语塞,心中暗想,她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他们正在气头上,即使回去跟他们解释,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眼下还是随她去那故宅,好从长计议。他心中的迟疑尽消,脚下也不禁快了起来。殷红泪见状暗自一笑,也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就把海天帮那些人甩得老远。

  如此约莫过得一盏茶工夫,二人面前果然出现了一座不大的宅子,窗阁上的朱漆大都已经剥落,屋檐边上也结了厚厚的蛛网,看起来似乎已经长久没人来过了。殷红泪推门进去,肖衡也尾随而入,却见这屋子里面的摆设倒颇是雅致,桌椅齐备,只是上面已经布满了厚厚的灰尘。肖衡绕着屋子走了一遭,看这些摆设,猜想是个女人的宅子,别的倒没什么奇怪,只是这梳妆台却没有镜子,案上也只摆着一把桃木梳子,再无其他的胭脂水粉。肖衡不禁心道:既是女子的闺房,就总该有面镜子吧,除非是这女子的长相不叫她自己满意,所以才会故意不安镜子,可既是如此又岂会不用到胭脂水粉这些东西呢?但又想到这毕竟是女子的闺房,还是不便久留,又走回前厅,看见殷红泪正在自行运功疗伤,便也不去打扰,顾自靠窗而坐,从怀中取出手绢将玉箫细细擦拭了一遍。

  忽听外面人声作沸,肖衡一惊,忙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向外望去,却见正是风四海一行人,而且这次的人更多,还有一些之前一直都不曾见过的人。肖衡暗叫,不好,莫不是风四海口中所说的援兵到了吧。又眼睁睁见他们把这宅子重重围住,怕是插翅也难飞了。他心中着急,想叫殷红泪先把解药给他们,但见殷红泪仍然在调息,也不便去打扰,不禁叹了一口气。却听殷红泪道:“他们都来了么?”

  肖衡一惊,望着她道:“不错,我们现在已经被围困了,情势很是不妙。我看你还是……”

  不等他讲完,殷红泪便道:“来得正好,免得本姑娘费力去请他们。”又向肖衡道:“肖大哥,我知道你是要我交出解药,但是我就是有,我也绝不会给他们。反正他们下一刻都得死,这毒解得了解不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肖衡的脸色立时变的煞白,不禁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一切都是你早已算计好的?!”

  殷红泪道:“肖大哥,你又何必紧张,我要杀的是他们,绝不会伤害你的。”

  肖衡怒道:“那你是不是连我也算计在内了?”

  殷红泪急道:“肖大哥,你何必要说算计?我只是间接地请你帮了我一个忙。你把我救出去,不是也是出自你的本意吗?只是这正好让我引他们来这里又让他们丝毫不起疑心而已。”

  肖衡冷笑几声,道:“原来如此,殷姑娘,那倒是我肖衡小看了你。想来之前在客栈里姑娘故意受伤,也是做给肖某看的吧。那不过也是你计划里的一步,是不是?还有你之前说的,那东西在你身上,是不是就是指瑛魄石?你用此作饵,故意引他们上钩,是不是?不过我还想请教,殷姑娘下一步又计划如何呢?”

  殷红泪道:“我知道你一定会问我,我也不会骗你。我已经在宅子外面洒上了天久香,只要一到正午,太阳直晒到这地面上,毒性就会发散,到时候在外面的人都得死!”她狠狠说完这些,又闭目道:“今日是我师父的祭日,我就要用他们的命在师父的故宅前作祭。”

  肖衡听完这些,终于再也忍不住,向门口走去,殷红泪急道:“肖大哥,你上哪儿去?”

  肖衡道:“自然是出去跟他们讲明一切,劝他们赶紧撤退。不知殷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殷红泪道:“肖大哥,你不要去!他们口口声声说要解药,其实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瑛魄石。若不是他们贪心,又岂会一步一步走进我的圈套里?这根本是他们自找的,怪不得别人。”

  肖衡道:“那瑛魄石到底是不是在你这里?”

  殷红泪道:“在不在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他们眼下也是要死的人了,还想什么称雄天下?怎么,肖大哥你也对这东西有兴趣么?”

  肖衡冷冷一笑道:“称雄天下?称雄天下又如何,能够换回已经失去的幸福么?不过不管怎样,他们今日不该死在这里!更何况此事我也有很大责任。”

  殷红泪道:“他们这次是对瑛魄石志在必得,他们……他们不会信你的。”

  肖衡仰天叹道:“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此刻不出去,下一刻他们若真因此死在这里,那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善事都算是白费了。”说罢又向门口走了两步。

  殷红泪道:“你出去就不怕他们连你也杀了么?我们现在可是同在一条船上的。”

  肖衡回头朝殷红泪瞪了一眼,又转过头去淡淡道:“我还有我的承诺在,不会轻易死的。”

  殷红泪道:“好吧,我既然留你不住,就请你过来。瑛魄石我虽然真的没有,但我可以把解药给你,这样他们至少会比较容易相信你的话,不会反过来对付你。”

  肖衡止了步,诧异地望着殷红泪,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身子已不由自主地向她那里走去。只见殷红泪从腰间摸出一个赤色的小瓶子,抬眼望着肖衡。待得走到她的面前,肖衡伸手去接那瓶子,殷红泪却忽然右手一扬,一把白灰立时飞洒出来。肖衡一惊,料不到她竟有此一着,连忙本能地左手挡在面前,右手一掌击出,正打在殷红泪胸口。

  殷红泪一声轻哼,捂住胸口抬头向肖衡望去,却见他又是向门口而去,忙叫道:“你不许走!”

  肖衡止了步,殷红泪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却听肖衡冷冷道:“不走?莫非还要留下来任你这毒蝎子摆布?”他此时气愤之极,言语之间也不再顾忌什么。

  殷红泪一听,脸色立刻变得惨白,黯然道:“连你也把我当作毒蝎子么?”

  肖衡听她此话之间尽是悲伤与失望,心知自己刚才的话过火,不禁有些后悔,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又怕自己一时心软,这便走不了了。终于忍住没说什么,正想抽身向门口走去,忽听殷红泪道:“现在外面都是想杀我的人,他们一定把你当成我的同伙,想连你一并除掉。你武功虽好,怕也敌不过这么多人。何况这样一来,你岂不是要被迫大开杀戒了么?我只是不想你去送死。”

  肖衡道:“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把我留下。不过这次算你赢了。”说罢,唯有转身坐在屋内的木椅上,思量对策,也不再去搭理殷红泪。

  殷红泪看着肖衡的脸,又觉得胸口一阵疼痛,竟然嘤嘤啜泣起来。只听肖衡道 :“你也会害怕吗?”

  殷红泪道:“怕,我是怕。可我怕的不是外面这么多人要对我喊打喊杀。而是……而是……”她看着肖衡微闭的双眼道:“……而是寂寞。”

  肖衡突然睁眼奇怪地望着殷红泪,他没想到这个被人们恨之入骨,却又畏之甚深的毒蝎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寂寞”?谁会怕寂寞,又有谁能真正不怕寂寞?

  殷红泪缓缓垂下双眼,道:“你说一个人如果连朋友也没有,而她最亲的人又死了,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她该有多寂寞?现在好不容易有个人不会用畏惧的眼神看她,或者用憎恶的眼神看她,还会真正关心她,那她又该有多开心呢?”

  肖衡轻叹一口气,转过头去,不敢与殷红泪的目光相接,但他可以感觉到她目光中无尽的哀伤。

  殷红泪续道:“可是殷红泪毕竟是殷红泪,是人们眼中的毒蝎子。她杀人不眨眼,她冷血无情。她不是冰玉,永远都不是!”说到后来,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帘一般,一滴滴无声地落下来,却也重重落在肖衡心里。

  肖衡终于忍不住朝殷红泪望去,此时她婉媚绝伦的脸上全然不见先前如花的笑靥,却尽是凄迷的泪。他想不到他一句气话,居然可以叫这个小妖女伤心落泪。他柔声道:“殷姑娘,你又何必这么想呢?其实每个人都并非生来恶毒。何况世人的看法未必都是正确的,其间亦有可能存在着误会……殷红泪也可以是冰玉,或者本来就是。”

  殷红泪的眼中突然闪起了光芒,道:“真的么?你没有骗人?”

  肖衡见她梨花一枝春带雨,当下应道:“自然是实话。”

  忽听外面有人喝道:“毒蝎子,你实在欺人太甚,别以为你找了帮手,我们就会怕了你!你快把解药交出来,然后速速出来受死,不然叫你死得更难看!”

  殷红泪微一皱眉,心道:不好,怕是他们按耐不住,就要杀进来了。可是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受了伤,不然形势再难控制了。于是勉强朗声道:“风四海,你们既然都叫我毒蝎子,这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我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洒满了毒,你们只要靠近这屋子三丈之内,只怕到时就要再多向我讨一份解药了。你们这里这么多人,就怕我身边带的解药不够多,来不及救你们这里全部的人了。”又向肖衡道:“肖大哥,你帮我看看外面的情势如何。”

  肖衡将窗子小心地打开一条缝,侧头从向外望去,果然见外面的人慌忙退到了三丈之外,心下不知为何,却觉得好笑。而此时正好有一阵风顺着那窗缝吹进来。殷红泪的长发顺着风飘起来,却听她惊道:“糟了,起风了!莫非……莫非天意如此?”

  肖衡刚回过头来,见殷红泪忽然“哇”地又喷出一口血。原来殷红泪受了肖衡一掌,由于悲伤过度也不及调息,再加上刚才硬是朗声讲话,动了真气,这一掌虽然不重,却叫她大伤了内力。

  肖衡急忙扶起殷红泪道:“殷姑娘,你没事吧?都是我刚才打伤了你,不然也不至于叫你……”说着运气于掌心,将一股真气输入殷红泪体内。

  殷红泪缓缓睁开双眼,轻轻道:“肖大哥,你不要为我耗费真气了。我殷红泪此生能结识肖大哥,是我最大的幸事。你现在为我耗费真气,只怕到时便逃不出去了。”

  肖衡见殷红泪已是语无伦次,心中更是不忍,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吗?现在不是正好可以如愿了么?”同时手中也不停,继续输真气给她。

  殷红泪含泪道:“不,我现在不希望你在这里陪我一起死。我宁愿你可以一个人逃出去,总好过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

  肖衡道:“我们两个又岂会就这么死在这里,又为什么还要逃出去?”

  殷红泪急喘了两口气,道:“不是的,现在外面已经起风了。到了正午,天久香开始发散,一旦有风,就会……就会把毒气也吹进这屋子来,到时候,我们只怕……只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肖衡道:“即使咱们把这屋子封得严严实实也不成么?”

  殷红泪道:“没用的,天久香是何等厉害的毒?它几乎无缝不入,哪是这区区的屋子可以挡得住的?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

  肖衡道:“那你呢?”

  殷红泪淡淡笑道:“等撑到了午时,他们都得死,我也不会活。因为……因为我曾经答应过你,不再杀人的。现在我自毁誓言,正好一死以证誓言。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你无须自责。”

  肖衡道:“难道事情非得是这样的吗?我去跟他们说清楚,这样他们可以不用死,我也可以再劝他们放过你,大家冰释前嫌,岂不是两全其美?”

  殷红泪摇头道:“肖大哥,你不会明白的。其实我只求替师父出气,一下子可以杀死这么多名门正派的人,我想师父在天之灵也应该安慰了……肖大哥,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我利用了你,陷你于不义,不知道,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她此时已报了必死的决心,是以所说之话,言辞恳切,不再如从前一般亦真亦假。

  肖衡心道:殷姑娘可能性行有些不同常人,其实本性并不坏,她做这么多事或许真有苦衷,还跟她师父有关,可是到底要如何才能劝动她呢?当下只有道:“不,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你不会死,我也不会走,大家都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