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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三)
二、三月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人家都断了炊。榆钱儿刚一露头,就被人们捋光了蒸“菜拿谷”充饥。干枯的树干像濒临死亡的老人,佝偻着腰在村边地头的狂风中哀号。 鬼子实行“囚笼”政策,以公路为链子,炮楼为锁头,企图把我冀南抗日军民困死、卡死。沿公路、铁路、运河一线,鬼子修筑了许多炮楼,经常下乡讨伐烧杀掠抢,老百姓苦不堪言,真是出门无所见,炮楼遮住天;低头不用问,饿殍绊倒人。 大肚子妖自从害死二姨太,一直躲在炮楼里,没事轻易不敢下来。这一天,他接到“红部”的命令,要他的小队务必在三天内收缴两万斤粮食送到郑家口。大肚子妖不敢怠慢,带着人出发了。 进了武夏庄,找到维持会长翁老凤,说要粮食。翁老凤说老百姓囤底都光了,哪有粮食可缴?大肚子妖挺了翁老凤一枪托子,骂道:“你当的维持会长,不给皇军效力,找死啊?”翁老凤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弄不出粮食来!”于是,大肚子妖下令各家各户地挨个翻,一个麦粒也不能剩。 几个皇协军来到翁朝修家,翁朝修有点米面都偷出去换钱赌了,家里哪有什么粮食?这些家伙就逮鸡撵狗,翻箱倒柜,见好东西就拿。翁朝修本是个吝啬之人,见人拿他的东西,红了眼珠子,上去就夺。大肚子妖命人将翁朝修狠狠揍了一顿,喝道:“绑起来带走!”翁朝修的老婆哭天嚎地的哭闹起来。 哭声惊动了乡亲,都来看热闹。大肚子妖说:“谁不缴粮,这就是下场!” 张栓桩闻讯带着“黄沙会”的人赶来了。只见他卸敞着怀,胸膛前露着一片黑毛,手里提着一把大砍刀,刀把上栓着红布,威风凛凛,俨然像半截铁塔。在他后边会众们有的拿着长矛,有的拿着大刀,有的拿着五股杈,更多的人拿着齐眉棍,一齐呐喊。 张栓桩厉声说:“把人放开!” “奶奶的,好你小子又来找茬儿!我不放人你又能怎么着?”大肚子妖挑衅地说。 “操你奶奶的,你这个鳖种三番五次祸害乡亲,我不跟你一样。今天,你不放人,让你出不去武夏庄!”张栓桩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说。 “得了,好赖咱们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今天我不和你一般见识。”大肚子妖见栓桩人多势众,先自有了几分胆怯,招呼着那些伪军撤退,“把人带走!” “哪里走!”张栓桩把大刀一抡,砍在一个皇协军的腰上,那皇协军也还算滑快,用枪托子一挡,大枪成了两截儿。“俺娘哎!”那皇协军叫了一声,撒丫子就跑。其他人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抱头鼠窜。 大肚子妖一看张栓桩动真的了,边跑边回头开了一枪,正好打在张栓桩的腿肚子上。黄沙会众“呜呀”喊着追了一程,看看敌人跑远了才收兵作罢。 大家把张栓桩抬回家中,又把翁朝修解开方才散去。翁朝修千恩万谢谢了众位乡亲,又去看望栓桩。 晚上,翁朝修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心里不是滋味。他想,狗日的大肚子妖大天白日来抢我的东西,要不是栓桩相救,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你他娘的跟我过不去,我也不能让你自在!又寻思炮楼上有的是枪,我偷他两把盒子岂不是能变卖个钱?也算报一箭之仇! 心里想着手痒痒起来。 天黑以后,他蹑手蹑脚出了村,不大工夫来到了刘庄炮楼,见吊桥高高吊起。他就滑到沟里,悄悄来到吊桥底下,从腰里掏出一条绳子,栓上一个捞筲用得三角锚,使劲向上一搭,钩住桥梁,拽着绳爬上去。他踅到炮楼跟前,见一个哨兵幽灵似的在门口游动。 就听炮楼里面大肚子妖吆喝:“四下里看看有人么,今天他妈的够倒霉的了,小心别出事!”那哨兵随答应着,随往桥边走去。翁朝修趁机闪了进去。他见炮楼下边没人,听见伪军和几个鬼子正在二层楼上唏哩哗啦地打牌九,便躲在墙旮旯背影处一个盛子弹的大木头箱子后面,瞅冷子下手。真是无巧不成书,他正在那里猫着,一个鬼子解腰带,一不小心将一把手枪连枪套一起掉下来。那手枪落在梯子上弹了一下,又掉在地上,险些砸了翁朝修的脑袋。黑暗中,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听上面有人喊:“喂,下边的,把太君的手枪拣上来!”翁朝修一听是手枪,大喜过望,急忙拾起掖在腰里,疾步出了炮楼。那个哨兵正好转到炮楼背面去了,翁朝修急急忙忙下了壕沟,用三角锚锚住沟沿,拽着绳纵身爬了上来。这时,听得炮楼里一片混乱,好像是在找枪。 原来,那鬼子的枪掉下去以后,让下边的人拣,却无人答声。一个伪军下来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嚷嚷起来:“神了!枪怎么眨眼就不见了!”伪军、鬼子一齐找,这时,炮楼上面了望的鬼子发现不远处有一个黑影,便开枪射击。刹时,炮楼里的枪眼一齐轰鸣起来,一颗子弹射入翁朝修的前胸。 翁朝修只觉得胸前一热,什么也顾不得了,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往回跑。跑着跑着,一头栽在道沟里,失去了知觉。炮楼里的敌人以为有八路,只顾打枪,黑灯瞎火地也不敢出来追。 王世忠、王世孝兄弟俩看栓桩去了,很晚没有回来。李大勇正想脱衣睡觉,隐隐约约听见北边枪响,凭军人的感觉,他觉得有情况,是不是咱们的人过来了?便提着手枪循着枪声向炮楼方向摸去。走着,走着,他听见附近道沟有人呻吟,过去一看,躺着一个人。他也顾不得细看,背起那人就走,走了不大工夫,那人没气了,从怀里掉下一支枪来。 他大吃一惊,连忙拾起那支手枪,跑回村找王世忠汇报了情况。王世忠带了几个人到那里一看,认出是翁朝修。翁朝修一家哭嚎连天,自不必言。出殡的那一天,人们褒贬不一,有的说翁朝修临死落个贼,把命搭上;有的说做贼做到鬼子头上,也算一条汉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