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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二)
王世忠辞了药铺的差事,玉田老汉老大的不高兴,总认为对不住亲家。他埋怨世忠这么大的事也不和他商量商量,王世忠说:“再大的事也大不过抗日。”玉田老汉见生米做成了熟饭,也没办法,再加上李大勇不时地解劝,倒同情起儿子来,也忙着为建学校张罗。 他们找到维持会长翁老凤,请他帮忙。 翁老凤人老眼明,他早就看出王家大小子不是寻常人物。自从翁老太爷和张大人动员他出面当维持会长,他就猜出背后是王世忠的主意。他暗想,王世忠在北平上学,见多识广,对时局看得透彻,说不定就是个共产党。他见玉田老汉领着王世忠找上门来,心里非常高兴。 王世忠说出想办学校的意思,对翁老凤说:“万事开头难,我年轻做事没经验,各处还得您老人家多帮忙。” 翁老凤说:“没问题,只要是对咱兄弟爷们有利的事,你老凤爷爷一点不会含糊!”他又对玉田老汉说:“兵荒马乱的年头,孩子们到外村上学大人也不放心,世忠办学是个好事,为了老少爷们儿方便。反正我们翁家祠堂旁边的几间屋子也是闲着,就腾出来用吧,只是到了年底要给老祖宗拿点儿香火钱。” 王世忠说:“太好了,翁爷爷,我替孩子们提前谢谢您了!” 翁老凤说:“客气什么,谁叫你们让我当维持会长了。对鬼子维持,对咱自己的事可不能维持。”就这样,王世忠、王世孝兄弟俩在李大勇、刘蓓的帮助下,很快把屋子拾掇一新,改成了教室,挂出了“武夏庄抗日小学”的牌子。 王世忠又来到翁老太爷家,提出要英哥到学校帮着教书,并讲好报酬。翁老太爷起初不答应,认为一个女孩子家,在外抛头露面,坏了老祖宗的规矩。英哥说:“爷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您不是常说:‘见义不为,无勇也’吗?”她摇头晃脑学着爷爷的样子,噎得翁老太爷还不上话,只有大声呵斥:“混帐,敢和我犟嘴!”后来撺掇母亲和老爷子闹了一场,说俺三房里不能光是出做活的,俺闺女自各挣个零花钱怕么的?翁老太爷拗不过,又碍着王玉田的面子,只好答应了。 村里人们听说王玉田上过大学的儿子办起了学校,又从外地聘来了洋学生任教,特别是翁老太爷的孙女也是老师,都慕名把孩子送来。王世忠、刘蓓、英哥白天教书,晚上办妇女识字班。一开始人们不认这个理儿,认为女人还念什么书?怀着好奇心稀稀拉拉来了几个,一半是学习,一半是观风声。 为了扩大影响,刘蓓和英哥就挨户动员,宣传识字的好处。她们见老太太、小媳妇们坐在门口外、树底下拧着纺线车子纺棉花,就见缝插针,到那里唱自编自演的歌曲:“月亮地,白呱呱,五、六个妇女纺棉花。日楞,日楞,看看谁纺得大呀!”她们连唱带比划,逗得老太太、闺女、媳妇们哈哈大笑,说“这丫头把俺们这些老娘们都编成歌了,看来还真得让孩子们识几个字”。有的老人思想实在不开窍,说什么也不愿意让闺女、媳妇参加识字班,她们就去人家家里演唱:“月亮一房高,冬学开课了。好宝宝,快睡觉,妈妈因为不识字,妈妈要上学。娃娃,娃娃,快快睡觉觉,没有老鼠也没有猫,你要睡着了,我就去上学,学写学算真是好。”大家都说,你看人家药铺的孙女有文化、多懂事,弄得那些人再也不好意思拦挡了。 英哥动员嫂子也去,芝兰挺着大肚子,指个英哥看,说:“你看我能去么?再说,爷爷不允许啊!”英哥吃吃地笑着,说:“快成大肚子妖了。”芝兰说:“去你的,我才不是什么‘妖’呢!” 一些人见刘蓓和英哥谈吐文雅、知识丰富,都说有文化和没文化就是不一样,识字班人越来越多,连翁朝修家的闺女谷哥、翁老凤家的儿媳妇麦子也参加了。由于两家有冤,英哥不怎么搭理谷哥,但是也不好意思撵。 刘蓓经常给她们讲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和日本鬼子侮辱妇女的暴行,妇女抗日救国的热情逐渐高涨起来。大家说,日本鬼子进村先找“花姑娘”,连张大人这样的大户人家的老婆都不能幸免,我们还有好吗?刘蓓说:“只要咱们姐妹们齐了心,就什么也不怕,谁也不敢欺负咱们!”于是,大家晚上在学校里一边识字,一边做军鞋,反封建、反顽固,妇救会工作很快开展起来,一些上岁数的大嫂也参加了。芝兰出不来,就在家里做军鞋,翁老太爷争只眼,闭只眼,也不干预。他认为,女人们只要不出门,就少了许多是非。 一天晚上,王世忠约定刘蓓、英哥到学校里开会,自己先来了一步。他在院子里看见教室里亮着灯,窗户纸上映出一个娟秀的倩影,齐齐的刘海遮挡着前额,长长的辫子甩在脑后,直挺的鼻梁下一张薄薄的嘴唇,低着头显得脖颈更加修长。哦,整个头像酷似一幅剪纸。 他走进屋,见是英哥正在批改作业。“你来得更早?”王世忠问。 “放了学,有几个姐妹就来了,我教他们认了几个字,看天晚了,就没回去。”英哥抬起头,看了一眼王世忠,觉得他明显地瘦了,又问:“你吃过了?” 王世忠点了点头,说:“工作忙也不能不吃饭啊。你回家吃点吧。” 英哥捋了一下那条长辫子,说:“一顿半顿的饿不死,坚持点吧。刘蓓怎么没来?” 王世忠说:“她找大勇商量点事,稍后来。”就坐在旁边凳子上,翻看学生们的作业。自从那天王世忠和她亮明他与刘蓓的关系以后,英哥心里就空落落的,像丢了魂儿似的,特别是每当看到王世忠和刘蓓在一起,心底便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少女的一颗怨心使她感觉到爱情是如此的痛苦,有时她竟怨恨刘蓓:她压根儿就不该到武夏庄来! “哧楞楞”破旧的窗户纸一阵响动,一股凉风从窗户窟窿里刮进来,把桌子上的课本、作业本掀乱。王世忠打趣说:“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自己却先打了个寒噤。英哥这才见他只穿了一件短袖的单布衫,露出粗壮白净的胳膊,臂上的肌肉十分坚实。她说:“还没过夏天,你就‘赤膊上阵’了?” 王世忠不好意思地说:“衣服洗了,没换的,只好将就了。” 英哥心疼地拉过他的手,说:“我给你暖暖吧。”他把王世忠的手紧紧攥住,两眼不错眼珠地望着他。王世忠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得英哥的两只软绵的小手湿热湿热的,他的心“怦怦”地跳着,可意要与她保持一点距离,但事实证明他并做不到。 英哥握着王世忠冰凉的手,她知道那凉不一定是天气致成的结果,很可能与血压升高有关系。暮春时节,乍暖还寒。英哥穿了一件白洋布大襟袄,扣子打成蝴蝶结从领前绕到左肋下,绷紧两只鼓鼓的乳房,显得腰肢更细,臀部更圆。她噘着的小嘴溢着一股娇气,脸一红,低了下去,微微颔首。这情景,就算他再迟钝也不可能忽略了。 刘蓓和李大勇商量完筹建青抗先组织的事,急急忙忙向学校赶来。她恐怕误了开会,没注意屋里的动静,只顾往里闯。一进门呆住了。她先是一楞,接着“啊”的一声,哭着跑了出来。 王世忠和英哥也楞了,继而明白过来,紧跟着追。一直追到王世忠家,英哥没有进去,回家了。王世忠一进门,就听见刘蓓的哭声。王世忠见刘蓓倒在炕上,哭成了个泪人,怎么解劝也不成。 世忠娘开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为工作上的事俩人发生了争吵,不好插嘴,急得在堂屋里打转转。后来听刘蓓一口一声地说王世忠没良心,“脊梁骨上长楔子——歪了心”,才悟出些卯窍来。她拿着笤帚疙瘩进了屋,冲王世忠屁股上就打,边打边骂:“我让你个小兔羔子不学好!蓓蓓这么好的姑娘,你敢欺负她,我打死你算了!”疼得王世忠“嗷嗷”直叫:“娘,你不知哪里的事,你误会了!”世忠娘还不松手,又要打。刘蓓见状,也不哭了,夺过世忠娘手里的笤帚,强作笑脸,说:“大娘,您别生气,俺们闹着玩儿呢。” 世忠娘说:“有这么闹着玩儿的吗?我告诉你世忠,蓓蓓这孩子哪里都好,来在咱们家不容易,比俺亲闺女还亲。你要好好待她,哪里出了差错,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王世忠捂着屁股说:“您就放心吧,娘,俺决不会错待刘蓓的。” 世忠娘出去了,王世忠抱怨说:“我早就说没事、没事,你非不信,这下得了吧?给你解恨了。”说着,趴在炕沿上,摸着屁股说:“哎吆,没想到老娘下手这么狠,还真打。” 刘蓓一抽一噎地说:“活该!你刚才做么了?” “还说做么了、做么了!我怎么解释你就是不听呢?英哥看我冷,就给我暖了暖手,你都看见了,怎么了?同志之间就一点体贴也没有吗?如果男女之间在一起就必然会有那种事,我看我们都各自回家算了。你回你的花果山,我回我的高老庄,谁也碍不着谁!” 刘蓓“扑哧”笑了,说:“早知道你就是个猪八戒!” 王世忠说:“就算我是猪八戒,当初我追求你,同学们都说咱已经‘那个’了,你说咱们到底有吗?我是那种人吗?” 一句话问得刘蓓满脸红云,低下了头。看不清她的模样,但肯定此刻会非常动人。她轻轻摸着王世忠的屁股,问:“还疼吗?” “疼。心疼。”王世忠说着,翻身把刘蓓压在炕沿上,灯影朦胧,两张嘴贴在了一起。 忙完学校的事情,一有空余时间王世忠就去张栓桩家,一边习武,一边议论国家大事。张栓桩渐渐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一天,他对王世忠说:“世忠兄弟,你说共产党这么好,怎么就来不到咱这里呢?” 王世忠说:“你别着急,共产党就在老百姓中。兴许哪一天你也能成为共产党。” 张栓桩懵懵懂懂地说:“共产党会要咱这号儿的啊?” “只要抗日,党会欢迎每一个同志。”王世忠说。 与此同时,李大勇也通过王世孝结识了一帮进步青年,经常给他们讲抗日的故事,他把平型关大捷说得绘生绘色,青年们听了很受鼓舞,都表示要积极参加抗日斗争。 王世忠觉得建立青抗先的时机已经成熟,准备请示上级公开区委活动,鼓舞群众斗志,让群众有个主心骨。 正在这时,又发生了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