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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十一)
翁小军本来就面黄肌瘦,身单力薄,从早上到现在又没吃饭,浑身无力,跌倒在地爬不起来了。他吃力地对王世孝说:“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快跑吧,不要管我,去照顾别的同志吧!” 王世孝说:“不行,快走!呆在这里只有等死!”正说着,一发炮弹又落在跟前,泥土把他埋住半截。萧寒与王世孝分散了。 翁小军艰难地走一会儿,爬一会儿,后来走不动干脆就完全在地上爬。他想,只要能动弹,就不能落到敌人手里。麦田里、大路上到处是尸体,有敌人的,也有我们自己人的,空气中飘着一股血腥味儿。太阳快要落下树梢了,风停了,天地间渐渐罩上一层黑幕。 爬了不知多长时间,翁小军到了一个村庄。从鬼子写的路标上,知道这村叫宋家庄。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两腿像个杠子拐不过弯儿。谁知他前脚进村,鬼子后脚也进了村,老百姓纷纷掩门闭户。他赶快蹲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墙旮旯里,眼看鬼子向他逼进,他急中生智,翻身越过那道低矮的墙头,“扑通”跳到一处院子里。 听到响声,一位老大娘惊恐地走出屋来,问:“干么的?你是哪里的?” 翁小军说:“大娘,别嚷,鬼子正在外边抓人,我是从前庄跑到这里来的。”老大娘看他浑身上下都是土,忙让他进到屋里。 翁小军说:“大娘,我饿了,您能给点吃的么?” 老大娘说:“孩子,你是八路吧?”赶紧拿出两个窝窝头,端一碗水给他,说:“孩子,你先慢慢吃,我去外边看着点。”翁小军一面感激地点着头,一面三口并作两口地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老大娘回来了,说:“现在鬼子回城了,听说过一会儿皇协军还要来查户口,挨家挨户对良民证。” 翁小军说:“大娘,谢谢你了,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走吧。” 老大娘说:“孩子,不是大娘不留你,是怕万一出了闪失对不起咱部队。”说完,大娘就把萧寒送到胡同北口,说:“孩子,从这里一直出村,碰不见人。” 翁小军谢过了大娘,急急忙忙上了路。刚走不远,只见路上的老百姓又慌乱地跑过来,嚷嚷着说鬼子又来了。翁小军想回去躲避,又怕连累大娘,就大着胆子往北走。走不多远,看见一位拾粪的老汉,翁小军说:“大爷,帮个忙吧!” 老汉看了他一眼,似乎明白了,说:“你就替我背着粪筐,别人问,咱就说是爷儿俩。”于是,翁小军背着粪筐,老汉拿着粪杈子一块往前走。 走到一个村头时,猛不防从土丘后面窜出两个鬼子和一个皇协军。那皇协军端着枪厉声吆喝着:“站住,干么的?” 老大爷说:“背包袱的!” 敌人乜斜着眼看了看他们,没再盘问,说:“快走吧!”原来,“背包袱”是一句行话,就是给敌人带路的意思。 哄过了敌人,翁小军感激地辞别了老汉,躲进一个磨棚,直到夜深人静,才出村向西北方向摸去。 正警惕地行走着,忽然看见前边有个人影,仔细一看,从东南方跑来一个人,他连忙趴在道沟里。 那人渐渐走近了,看清他穿了一身灰布军装,哦,原来是自己人。 他正打算上前问话,那位战士也发现了他,就主动说:“哎,不要怕,自己人!” 翁小军走到近前一看,吓了一跳,不由得“啊”了一声!只见这位战士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刺刀,刀锋从右上方进去,斜下方露出两寸来长的刀尖,衣服被血染红了一片,脸色像一张黄表纸。 这位战士紧紧抓住翁小军的手,浑身瘫软下来。翁小军赶忙背起他往前跑。跑着跑着,又看见一个人大步小行从对面走过来。翁小军赶忙隐蔽在一个土丘后边,掏出了手枪。 那人并没有发现他们,走到他们面前反倒加快了脚步。翁小军大着胆子喊了一声:“什么人?” 那人一惊,说:“过路的。”翁小军听出声音是一个他熟识的区长,连忙站起身来,道了姓名。原来,那位区长在东洪屯和张虹分手后,白天没敢行动,一直趴在麦子地里,趁着夜黑往回赶。 他一看伤员伤势严重,连忙对翁小军说:“快送后方医院!”俩人轮番背着,一直向芦庄方向赶来。 原来,行署在武夏庄驻扎时,后方医院就设在芦庄。伤员们掩藏在村外一个地窖里,鬼子“扫荡”时只顾了追击我们的大部队,并没有来得及搜查,医院躲过了一劫。 翁小军把伤员背到医院,医生将刺刀拔下来,敷上药,伤员慢慢清醒过来。他告诉说,他们随大队人马向南突围,走到十二里庄附近陷入重围。当他们奋起拼杀的时候,一个鬼子举枪向他刺来。他抓住鬼子的刺刀柄,一脚将鬼子踢倒,刺刀与枪脱开了,鬼子翻身起来开枪射击,他连滚带爬跌入道沟,趁机跑了出来。伤员说到这里,双目炯炯闪光,面无惧色,转而又沉痛地说:“唉,我的很多好战友、好兄弟都牺牲了!” 在场的人听到他的讲述,无不为之动容。大家安慰他好好养伤,这个仇一定要报的!翁小军心里一沉,不禁担心起李大勇和县大队来,因为他们也是朝着十二里庄那边进发的,这一仗不知怎么样。 晚上,在后方医院的临时办公室里,翁小军和那个区长与医院的领导商议对伤员的转移方案,连夜动员群众,组织担架,把60多名重伤员转移到安全地方。 再说李大勇和张虹分手以后,带领20多个战士押着那个叛徒和犯人跟着大部队一直向南走。不大一会儿,发现前边来了一队鬼子,李大勇决心教训一下他们。 他让战士们占据有利地形,等鬼子走近,仇恨的子弹猛不防打了出去。几个鬼子倒下了。敌人只顾了向前追赶大部队,不提防半路里竟然还有人阻击,一下子懵了。枪声吸引了附近的敌人,周围几股鬼子嗷嗷地冲了上来。李大勇见寡不敌众,不敢恋战,指挥战士们赶快撤离了。 那个叛徒见仗打起来了,抽冷子就跑,几个犯人也蠢蠢欲动。“犯人跑了!”警卫员张华喊道。“立即处决!”李大勇命令道,手起枪落,“砰”的一枪打死了那个叛徒。其余罪犯也都被枪毙了。 鬼子的飞机不时地扫射,整个田间嘈杂成一锅沸汤。他指挥战士们隐蔽在一个村东南角一个大葡萄架底下,伺机消灭敌人,掩护队伍突围。见大部人员涌出村,敌人也随后追来,战士们说:“队长,我们也撤吧!”李大勇说:“不着急,沉住气,边打边撤!” 子弹飕飕地穿过耳旁,李大勇全然不惧,镇定自若地边打边退。鬼子认为遇到了大股八路,被枪声吸引过来,“哇哇呀呀”像蝗虫一般围了上来。李大勇让战士们节省子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放枪。 他们静静地趴在沟边,眼见一个鬼子离近了,李大勇突然大喝一声,跳起来扑上前去,把那个鬼子狠狠地掐住脖子,用一只手按在地上。紧接着,战士们都像猛虎一样窜了上去!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蒙了,不知所措。李大勇趁势抓住一个打着太阳旗的鬼子,又扭在一起,手起枪落,一枪托子凿死这个日寇。 经过一阵拼搏,战士们大部分牺牲了。李大勇的腹部受了重伤,他艰难地在血泊中站起来,迎着漫天风沙,捂着肚子,咬着牙继续向前走着。 下午二、三点钟,敌人的包围圈收紧了,机枪、小炮、步枪、手榴弹声震耳欲聋。 李大勇又被压回到了武夏庄西北,他痛苦地坐在地上,对警卫员张华说:“我太累了,实在走不动了,你给我找一匹马吧。” 小张为难地说:“这时候到哪里去找马呢?队长,我背你一会儿吧。”尽管他从早晨到现在也没吃一口东西了,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但此时也不知哪来得那么一股子劲,背起李大勇就跑。 一直背了二、三里路,看见前面过来一位骑马的战士,小张一看,认得是他在冀南军区学习时区公安总局的通讯员小杨,便喊:“小杨,我们首长负伤了,请你把马给我,让他骑一下。”小杨二话没说,把马交给小张,继续跟队伍走了。 小张把李大勇费力地扶上马,牵着马跑。跑着跑着,渐渐跟不上了,就用力抓住马尾巴,让马拖着跑。不料马儿跟着人群跑到了河西街,连县城的城门都看清了。小张想,这不是来送死吗?于是打马又向西折回,冲武夏庄方向跑来。 来到武夏庄村外,只见遍地都是人,黑压压的一片四处躲避着。李大勇这时顾不得伤痛,随部队往西南冲,冲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李大勇决定再次冲锋,因为风大看不清楚,竟冲到敌人跟前,敌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李大勇手起枪落,“铛、铛”两枪,打死两个鬼子,我军战士一声呐喊,冲了出去! 敌人气急败坏,拼命追赶。突然一发迫击炮弹轰响,小张被震昏了。 李大勇眼前一黑,栽下马来,不见了小张,他忍着剧痛,边走边爬来到村西边的场院里,再也爬不动了,就藏在场院屋里面。他听到外边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扒着窗口一望,发现一群鬼子正来搜索。 他看看枪膛,只有三发子弹了。他抠开扳机,悄悄地瞄准了敌人。“当”,一枪倒下了一个鬼子;“当”,又一个鬼子应声倒下;“当”,第三个鬼子也呜呼哀哉了。 最终,他落入了敌手。 这时,狂风越来越大,张华清醒过来,觉得又累又饿,浑身酸痛。睁眼看看,自己的右肩被弹片划破,鲜血流了一身,再也无力前进了,又闭上了眼睛。 朦胧中忽然他觉得似乎有人拽他的衣角,睁眼一看,原来是一匹雪白的战马正用嘴叼他的衣服。好有灵性的战马啊,危难时刻它没有逃脱,没有退缩,沿着踪迹、循着声音来搜救与它们朝夕相处的“战友”来了! 小张一骨碌爬起来,他纵了纵身,想骑上马去,肩膀一疼,摔了下来。又怕暴露目标,索性拽住战马的尾巴,让马拖着,顺着道沟冲出了封锁线! 晚风如咽,运水如泣,残阳如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