砦子村东南角，一个空旷的大场院里，有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这是村里一户姓田的人家。这房子矗在空场里，前不靠邻，后不着舍，无遮无挡，显得十分扎眼。

　　几个鬼子端着刺刀，进了院子。原来，二十一团的孙营长在村前阻击敌人时被敌机炸伤了腿，鲜血淋淋，跟不上队伍，看到村边这座房子离得近，便一瘸一拐来到这里，藏到了小院的柴禾棚里。

　　鬼子在院子里见粮食囤就戳，见箱柜就翻，见锅碗就砸，连炕席也揭起来，把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忽然，他们似乎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朝着草棚子走来。

　　孙营长知道难以藏身了。他看了看手枪里的子弹，只有两发了。他想，我把一颗子弹送给小鬼子，剩下一颗留给自己，誓死不当俘虏！又转念一想，不行，反正自己怎么也是死，节约一颗子弹多消灭一个敌人岂不更合算？

　　听着敌人的脚步临近，他来不及再多想，爬在柴草窝里，瞄准前边的两个鬼子，“啪”、“啪”两枪，鬼子应声倒下。后边的一个鬼子丢了魂似的急忙蹿到了大门外，大声呼叫：“八路！这边的八路！”很快，又跑过来三个鬼子和一个翻译，堵住了大门口。

　　鬼子不知虚实，闹不清里边究竟藏了多少八路，一个个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拉开进攻的架势。翻译侧在大门一边朝里喊话：“土八路，快投降吧！你们跑不了啦！投降了皇军大大的优待！”听院里没有回音，又大着胆子喊：“哎，里边的，听见没听见啊，你们投降不投降啊？再不投降我们用手榴弹轰了这个院子！”

　　孙营长怕连累房东，他把手枪在一块砸布石上磕坏，就要走出院子。房东拦住他，急切地说：“同志，你千万别出去，出去就没命了！”

　　孙营长此时异常镇定，他感激地说：“谢谢你，老乡！没事儿。我一人死了不要紧，不能连累你们全家！”说着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劲，拖着那条伤腿一步跨出了大门！

　　鬼子一下惊呆了。翻译颤抖着问：“里边还有人么？”

　　“怎么？就我一个还不够你们戗得么！还想要多少？”孙营长怒视着敌人，从牙逢里一字一句地说。

　　敌人一涌而上，七手八脚把孙营长摁在地上，枪捣脚踹，狠狠地毒打了一阵。然后又将他吊在一棵枣树上，问一句，打一下。孙营长咬着牙，鲜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流。看看孙营长不说话，一个鬼子疯魔一般举起刺刀朝着孙营长小腿肚子狠狠刺去，鲜血汩汩地顺着脚跟流到地下，把黄土都染红了。

　　孙营长拼尽最后力气，睁圆了双眼，大声痛骂着：“你们这些畜生王八蛋们，活不了几天啦！

　　又一位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壮烈地牺牲了！

　　鬼子继续挨家挨户地搜查，偌大一个村子加之房子密，胡同深，过道、夹道、暗道、夹皮墙多得是，鬼子进了村就像入了八卦阵，一时哪能查得过来？

　　昨日狂风过后，村里满街筒子到处是刮乱的柴草，小孩子的尿席子，老太太的裹脚布，还有鬼子吃剩的鸡骨头、拔掉的鸡毛

　　天空阴沉沉的，柳梢耷拉着头，一动不动。

　　鬼子把群众驱赶到村北的苇子湾边，周围布满了岗哨，架起了机关枪，最显眼的是旁边放了一口铡刀。看来，鬼子要杀人了！

　　鬼子从村内搜出我干部、战士、伤病员49人，集中到村后一个湾坑里，一个个反捆起双手，扒掉上衣，用皮鞭沾上水挨个抽打。

　　在坑边的一个土台子上，站着满脸横肉丝子，鼻子下留着仁丹胡，眼里冒着凶光的林芳太郎。他恶狠狠地扫视着人群，叽里咕噜说了一句什么，旁边的翻译官立即吼道：“太君说，把他们带上来！”

　　李大勇五花大绑，被鬼子押了过来。他高昂着头，脸上、身上被打得没有一块好地方，衣服被撕得一缕缕的，露出黑红的肌肉，鲜血淋淋。

　　他一路高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同胞们，老乡们，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了！二十年后的今日，我又是一条好汉！”老百姓啜泣着。

　　“三比给给！”鬼子一刀把他刺死，然后将尸体又架到预先堆好的秫秸垛上，倒上煤油焚烧！

　　烈焰腾腾，魂归故乡。灭绝人性的法西斯，把中华民族的优秀儿女烧得只剩下一个皮带钎子和钢笔铜帽！老百姓都低下了头。

　　林芳太郎又冲翻译嘀咕了一声，刘金莲又被押了上来。

　　她的眼镜被打掉了，眼睛眯缝着，充着血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她那瘦削，瓦白的面孔没有一点血丝，右腿一瘸一拐的，吃力地迈着脚步，鲜血染红了衣服。

　　林芳太郎朝旁边的伪军努努嘴，说：“松绑的干活！”接着，他慢慢踱到刘金莲跟前，端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从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和金银首饰，在她眼前炫耀着：“你的年轻的，大大的好。”又掂了掂手中的钞票和首饰，说：“这个的有？”

　　刘金莲看也不看，把头扭在一边。

　　林芳太郎将她的头拧过来，狞笑着：“你的八路的什么职务的有？”

　　没有回音。

　　鬼子指挥官缓和了一下语气：“年轻人，你的明白？八路的都在什么地方？说出来，钞票大大的有！”

　　刘金莲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吐了一口唾沫，激昂地回答：“我党我军和领导人活动的地方是我们党的机密，我知道。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些强盗！我不要你的臭钱，更不稀罕你那些肮脏的东西，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要你们这些侵略者赶快滚出我们中国去！”

　　“八嘎呀路！把她的衣服统统的扒了！”林芳太郎恼羞成怒。

　　几个日军饿狼一般扑上前来，扒掉了她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胴体。鬼子用皮鞭沾上水凶狠地打去，一道鞭痕，一道血印！

　　被推在湾里的人们愤怒了，一个个红了眼珠子，“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小日本，我操你八辈祖宗！”“狗操的小鬼子，有种你朝我们开枪！”人们呼喊着、痛骂着。

　　鬼子不理睬，又提来一壶开水往她的头上浇。顿时，刘金莲满脸血泡，浑身殷红，一声不吭，像一尊雕塑的圣洁的女神岿然不动。

　　林芳太郎用刺刀蹭着她的乳房，比划着她的胸口，狼嚎一般怪叫：“你的再不说，死啦死啦的！”

　　刘金莲昏沉中慢慢睁大了眼睛，怒视着鬼子，随即拼尽最后力气举起右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当她再要举臂高呼时，鬼子一刀将她刺死！

　　大屠杀开始了。一位身怀身孕的妇女干部不幸被捕。敌人把她绑住胳膊，扒了衣服，百般羞辱。这位女干部怒吼一声：“小鬼子，我和你们拼了！”说着用头抵向身旁的一个鬼子。鬼子举起刺刀，一下子挑开了她的肚子，肠子顿时流了一地，已经成型的胎儿还在蠕动。这位女干部没有闭上眼睛！

　　鬼子气急败坏，架起所有机枪，“嘟嘟嘟”一齐开火，将捕捉的49名干部、战士、学生全部杀害在苇塘里。

　　三月天，清凉凉、绿湛湛的湾水顿时变成了腥红。稚嫩的芦苇叶子哗哗落地，成了光杆儿，无声地耷拉下头。

　　在村子西边大场院里，一场血腥的屠杀也正进行。敌人将不幸被捕的八十多名干部、伤病员和群众带到这里，逼着他们十个人一排趴在地下，用刺刀挨个向下捅。一刀捅死的就扔在一边，没有捅死的再用刺刀剖腹。

　　第一排十个人就这样残死了。

　　后边的人群愤怒了。大家高呼着：“我们跟他们拼了吧！”人们握着双拳，怒吼着冲向敌人，鬼子吓得连连倒退。一个战士夺过身边日军的枪，挥臂便刺，鬼子呀呀跑着，旁边一个鬼子“啪”的一枪，这个战士倒下了。人群混乱了，手无寸铁的干部、战士、学生和敌人扭在一起，有的咬掉了敌人的耳朵，有的咬断了敌人的手指头。

　　敌人急了，兽性大发，把八十多名干部、战士全部挑死！

　　天地昏暗，日月无光。中国人的鲜血染红了日本侵略者的太阳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