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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二)
干部和伤病员们分散在老百姓家里,磨棚里、牛圈里、秫秸垛里、粮食囤里 两个党校的学生藏在了村东南角的苇子湾里。苇子刚刚没过大腿根,还隐不住人,慌乱中被鬼子发现了。他俩爬上湾沿抬腿就跑,打算从湾坑东边冲出去。鬼子瞄准一枪一个,两位青年应声倒在水里,顷刻,湾水变成了血水! 王世忠叔伯大爷家的二儿子王世臣闯关东,在一家店铺里学买卖。前几天,他刚从东北回来,在家还没住完新鲜,就遇上了鬼子合围。由于他年轻,又学了一口关东话,爹娘担心他出事,几次劝他先躲藏一下。他说:“不要紧,我有伪满洲国发的良民证,鬼子不会把我怎么的。” 正说着,两个鬼子恶狠狠地进了院子。他们东瞅西瞧,发现院子里没有什么异常,便拉住王世臣的脖领子,从屋里拽了出来。鬼子看他长得白白净净,说话又不是当地口音,便吆喝着:“你的,八路的是!” 王世臣连连摇摆着手,说:“太君,我不是八路,我是好良民!”说着,掏出了良民证。 鬼子看也不看,又吼道:“你的,手的伸出来!” 王世臣将手伸出来,辩解说:“我没有枪。” 鬼子一看他手上没有茧子,大喝一声:“你的土八路的大大的,死啦死啦的!”“扑哧”一刺刀挑开了他的胸膛! 王世忠藏在红薯窨子里,王玉田老汉告诉他,无论外边发生什么情况,他都不要动。窨子口上压了一口石磨,除了石磨上那两个孔透气,上面的情况他一无所知。当父亲告诉他李大勇牺牲的消息后,他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多么好的同志啊,是他帮助自己开辟了区里的工作,在武夏庄扎住了脚跟;是他,带领区小队锄汉奸、端炮楼,搞得敌人胆战心惊。如今,他远去了,自己失去了一位好战友、好同志、好弟兄。“这笔账一定要清算的!”他咬着牙说。 这些天来,他一直挂着刘蓓,不知怎么样了。他相信她活着,因为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他去做。他也惦记着英哥,英哥人熟地熟,应该没有问题。睡梦中,他梦见了两朵芙蓉花,并蒂开着。那花儿开着开着忽然变成了两个美丽的脸庞,凝视着他,出神地笑着。 翁朝修家也住进了八路。 昨天,听见外面的枪声、炮声炸开了锅,翁朝修家里的把大门关得紧紧的,门插关上还顶了一根棍子。自从翁朝修让鬼子打死以后,他家里的就吓破了胆,整天闭门锁户,树上掉下个虫子也怕砸了脑袋。 天傍黑时,忽听“当!当!当!”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翁朝修家的以为是鬼子来了,吓得蜷缩在屋里,不敢出门。 “当!当!当!”又是一阵门响,只听外边一个微弱的声音喊着:“老乡,快开门,我们是八路军!” 翁朝修家离张大人家不远,隔墙就能看到两家的院子。正在犹豫,她闺女谷哥说:“娘,还楞着干么,快去开门让他们进来吧!” 翁朝修家的不知怎么办好,谷哥却提溜着心打开了门,只见七个八路军干部、学生模样的人,跑得满头大汗正在东张西望地找避身之处。 谷哥瞅瞅四下无人,赶紧说:“同志,快进家!”七个人跟着进了屋,一看屋子实在太小无处藏身,如果让鬼子堵住,自己牺牲不说,还会给老乡添麻烦。他们一合计,转身就要走,想另寻匿处。 刚要出门,枪声又响了起来,隐隐约约还能听到鬼子的嗥叫声以及皮靴发出的紧促的“咔哒”声。犬吠鸡叫,估计鬼子已经离这里不远了。 “孩子们,不能走!”翁朝修家的看着那一张张稚嫩的娃娃脸,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一把手拽住了一个干部的手,“这时候出去,不是送死么?” 同志们说:“大娘,我们不能连累您啊!”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说:“能逃就逃,逃不掉干脆就和他们拼了!” 翁朝修家的说:“不行!让我想想办法。”她皱着眉头,随嘟念着“想想办法”,随对谷哥说:“妮儿,你说咱牛圈的小套屋里藏人行不行啊?” 谷哥一拍手,连声说:“怎么不行哩!还楞着干么?赶快收拾地方!”原来,她家修牛圈的时候刚好闲着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大屋盖不开,空着又可惜,翁朝修活着的时候就秃子当和尚——就搭材料,充分利用空间,在牛圈旁修了一间小屋,套在牛圈里边。 这套屋没有窗户,门口又矮,人低着头才能进去,里边黑乎乎的,又潮又湿。进了套屋摸着黑往里走,往西拐一个弯儿,里面还有一个小屋,更黑更暗,面积约有五、六平方米。两个小屋用墙隔着,里面小套屋黑洞洞的墙角处有一个小洞用土坯堵着,人勉强可以爬进去。但从里面的小屋里向外看,借着墙缝的一丝光亮,勉强可以看清外边小套屋的情况。套屋周围都是邻居家的房山墙,从外边一点也看不出屋子里面还有小屋。平时,这小套屋里放满了犁耙绳套、破瓮烂瓦罐,塞了个严严实实。 大家一齐动手,迅速把小套屋的东西拾掇出来,7名同志急忙哈着腰钻进去,住到最里面的那间小套屋里。 等大家都进去后,翁朝修家的端来一篦子棒子面饼子,谷哥搬来一大筐生红薯,又提来两大筲水,大娘又拿来两个洗衣服的大盆当尿盆用。 一切安排利索,谷哥娘俩又商量起怎样伪装。谷哥抱来几捆干草先把套屋的小窄门堵起来,再乱七八糟的放上犁、耙、耢、杈、扫帚、筢子等农具,没有一点破绽。 翁朝修家的想得更周到,她把外边的小套屋故意弄得湿漉漉的,又放上一些脏乎乎的旧鞋臭袜子,心想,如果敌人万一发现了这间套屋,一看这场景,加上牛圈里牲口的臭味,心里就腻歪了,怎么也不会怀疑里边还有人。 本来想,躲避个一时半晌,鬼子一走就没事了,不料鬼子竟在村子里住下,并且将指挥部设在了就近的张大人家!牛圈周围十几户人家,住进了300多名鬼子,前、后邻高高的房顶上都架着机枪,黑洞洞的枪口窥视着小院,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把翁朝修家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甚至隔院鬼子的说话声都能听到。鬼子仨一伙,五一群,一天不知道要搜查几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闯进来。他们疑神疑鬼,进了院子用枪托子捣捣这里,敲敲那里,有时还要掀开炕席,看有没有地洞,弄的人们提心吊胆,坐立不安,鸡犬不宁。 翁朝修家的慌了,鬼子不走,套屋里的七位同志怎么办?他们要吃要喝,要拉要尿,稍有疏忽,让附近房顶上的鬼子哨兵看见可就惨了。 她想来想去,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每次给同志们送饭,都是利用喂牲口的时间,把饭菜放在竹筛子或草筐里,上面盖上碎草,在房顶上了望的鬼子的眼皮底下,不慌不忙,从容不迫地带进牛圈。然后轻轻地搬开一捆干草,露出小门的一角,敲敲墙,把饭菜递进去。夜深人静以后,再悄没言声地踅出来,从里边小套屋里把积攒的大、小便盆端出来,倒在牛圈里。 她嘱咐大家,外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动,千万不要弄出声响,如果让鬼子发现了,我们都没命了! 第二天刚吃完早饭,五个鬼子闯进了院子,恶狠狠地用刺刀到处乱捅乱翻。幸好,没发现什么破绽,鬼子走了。翁朝修家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八路在村里的那些天,昆德特别得快活。他想,自己的闺女、侄子都成事了,脸上无限的光彩。在村西场院里看完女儿的演出后,他不管挑水还是锄地,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哼哼:“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 春天来了,后园子的花儿冒芽了,他为了让女儿高兴,决计多浇点水,让那些花草尽早地长大,尽早地开花。他想,女儿不在跟前,黑白看着那些花儿就如同见到了女儿。他在井上安了辘轳,提水浇灌后园子的花木。 鬼子一进村,他觉得地浇不成了,正出来准备拆卸辘轳,看见一个干部被鬼子追着从龙王庙跑过来。鬼子一边打枪,一边喊:“站住!” 昆德急忙喊:“快过来!” 他把这位干部拥到井台前,让他坐进辘轳上的斗子里,赶忙卸到井下,嘱咐:“下去后抓住绳子,将脑袋藏在水斗子底下,千万别出声!”这一切只在几分钟之内就完成了。 鬼子追上来,问:“土八路的哪里去了?” 昆德指指村外:“那边的干活!” 鬼子急匆匆地跑过去了,昆德用手卷成喇叭筒朝井下说:“同志,你先在下边忍耐一会儿吧,等鬼子走了我再提你。”刚要回家,又见一穿着军装的小女孩儿又从龙王庙那边跑来,小女骇儿边跑边喊:“大爷,救救我!” 小女孩约有十三、四岁,焦黄的头发上粘满了草,好象是从草堆里刚爬出来。看着女孩儿那惊恐的面孔,昆德忽地想起英哥,这个比自己闺女还小的孩子是多么可怜啊! “不要怕,闺女,这边来。”他顺手一抱,把女孩儿塞进了老槐树的树洞里,叮嘱道:“闺女,千万别动,就在里边藏着,没人会发现!” 翁老太爷的本家侄子翁保忠家也隐蔽了一名冀南日报的编辑。听着鬼子进了胡同,这位干部怕连累了群众,急忙站起来要走。翁保忠立即拦住说:“在这节骨眼儿上,你可不能去送死。鬼子来了我应付,就说你是我的弟弟。”随即嘱咐家人:“记住,就要这么说!” 话音刚落,一群鬼子端着刺刀进了家。 “你家的,八路的有?”一个鬼子凶狠地对着翁保忠吼道。 “老总,我的,大大的良民的。”翁保忠镇静地回答。 “他的,什么的干活?”鬼子指指那位干部。 “他是我的弟弟,在天津念书刚回来。” 鬼子拉过他的手看了看,又拉过那位干部的手看了看,摇了摇头。原来,保忠的手有茧子,干部的手没有茧子。 狡猾的鬼子眼珠子转了几转,把刺刀对准那干部的喉头,哇哇一声怪叫:“你的,大大的八路的干活!” 翁保忠夫妇见状,急忙上前阻拦,鬼子不听那一套,吼道:“八嘎呀路,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的!”说着拳打脚踢,把翁保忠打得头破血流。 妻子拦着辩解说:“太君,他真是俺的弟弟。他从小在外边念书,没干过庄稼活儿,这是回家探亲哩!”鬼子仍不相信,一拳下去打得她鼻青脸肿,头发被撕得一绺一绺的。两口子忍住疼痛,用眼色示意女儿前去认叔叔。 乖巧的女儿虽然刚刚八岁,但是非常机灵,她扑上前去,紧紧抱住这位干部的腿,又哭又闹:“叔叔,叔叔,你不能走,我还要你跟我玩儿呢!”鬼子这才信以为真,和翻译咕噜了几句,悻悻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