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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九)
刘蓓在县机关房东家里修养了一阵,恢复了体力,要求回区里继续开展工作。她知道这时候王世忠是多么盼她回去。她也听张虹说世重负了伤,心里更是万分焦急。无奈,由于敌人扫荡后,我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各地情况复杂,县委要求突围的干部都暂时隐蔽修养一段,再慢慢开展活动。 看看风声不紧了,张虹同意这些同志回去,并派侦察科长李书根护送他同行。 为了路上方便,他们伴做小俩口回娘家的样子,一路朝武夏庄走来。一路上,看见鬼子指挥老百姓正修汽车道,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只好蹲在麦子地的坑里等天黑穿过。 天快黑的时候,从东边来了一个人,年纪不到二十岁。李书根向他打听前边的情况,他告诉李书根,自己是前边村里的民兵,鬼子扫荡到处抓民夫为他们修路,我就是为躲避鬼子的抓夫逃出来找县大队的。他还说,鬼子这次扫荡与以往不同,晚上住在各村不回城,白天来回拉大网,这几天千万不能往北走。 李书根看他说话老实诚恳,便告诉了他自己的身份,说:“我可以帮助你找到县大队。这一带我不熟,今晚到哪里去呢?” 他说:“我就是本地人,今晚咱们住我姑姑家去。” 李书根跟着他来到他姑姑家,不料家里没人,门户上了锁。那民兵领他又去附近村子他姥姥家。 刚一进村,“呼啦”围上一群人来,他们头上扎着黄纸,身上斜披的红布在落日的余辉中一片猩红,一个个端着明晃晃的大刀、长矛和土枪恶狠狠地对着李书根他们。人群中有人认得那位民兵,便说:“他是咱村的外甥,把他放了。”接着,有人指着李书根一声吆喝:“绑了!”不容分说便把他捆了起来。原来,遇见了红枪会。 李书根知道,这一带很多村庄都有红枪会组织,他们对外人一般不会主动的采取敌对行动,也不会进行积极的协作。日寇侵华以后,看准了这个组织的“戡乱”作用,便将其纳入“肃正”计划,实行“镇压与安抚”并用的手法,主要“采取怀柔态度”,“对之进行利用”。这样,本来基于乡民自卫而组建的民间团体,就有了政治色彩。红枪会其中既有亲日的,也有经过共产党说服教育而趋向进步的。会徒们崇尚太上老君,打仗时先饮朱砂酒,口中念念有词,自称“刀枪不入”,杀人格斗十分凶悍。 那民兵怕暴露李晓明的身份,那些会徒们问他李书根和刘蓓是干什么的?他说不知道。这一来更增加了会徒们的疑心,拥拥搡搡把李书根押到一座房子里。 屋里被烟熏的黑糊糊的,正面墙上挂着一幅神像,神像前摆了一张八仙桌,周围墙上挂满了刀枪剑戟,阴森森的十分可怕。李书根和刘蓓见过张栓桩黄杀会的坛屋,知道这是红枪会的摆坛设祭的场所,是会徒们聚会的地方。他们知道红枪会平时十分凶狠,杀人如同宰只鸡,心中不免有几分紧张。 坐在桌子后边的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厉眼、满脸落腮胡子的黑大汉半敞着怀,露出胸前的红肚兜,看样子是个头目。他闷声闷气地问李书根:“你这个小小的土匪蟊贼。来这里干吗?说!” 哦,听语气,原来他们误把自己当成土匪了。李晓明暗想。 “我不是土匪,土匪还能带着媳妇来么?” “媳妇?我看你就不是好鸟!什么媳妇,当我看不出来?分明是抢来的良家妇女!”这家伙还真心细,原来他看出了他们表情的不自然,“拉出去挑了!”一群会徒一手掐诀,一手持长矛、大刀涌了上来,连拉带搡就要把李书根推出去。 刘蓓急了,忙说:“大哥,我们真是两口子,走娘家去来,回得晚了!” “他们是八路,赶紧拿下!”刘蓓这一说话满口京腔,更露了馅儿,黑大汉蝎子蛰了似的大吼一声。几个会徒上来,把刘蓓也捆了。 李书根想到反正怎么也是死,不如干脆把话说明了。他揣测黑大汉是个头目,就对他说:“咱们都是中国人,你让我说几句话行不?” 黑大汉见他并不害怕,就说:“你说吧,快着点!” 李书根慷慨激昂地讲了一番抗日的道理,讲了八路军抗战的英勇事迹,又讲到4月29日发生的残案,最后他说:“我们都是中国人。日本鬼子侵略我们的家乡,不让我们过太平日子,多少父老乡亲残死在他们的屠刀下,多少兄弟姐妹被他们蹂躏,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被他们掠走!弟兄们,我们应该把枪口一致对外,不要干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现在,你们把大刀、长矛对着我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算什么好汉?有本事,跟日本人干去!”李书根用眼角扫了一下周围,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吧!” 突然,黑大汉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声音震得屋梁上的土都抖落下来。他说:“爽快!没想到,你是条好汉!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汉子,咱们交个朋友吧!”说着,亲手给李书根松了绑,又给了他一支红缨枪,嘱咐说:“咱这里修汽车道,附近尽鬼子,闹的可凶哩!你们走不脱。今晚你们就在这里和弟兄们凑合着睡,明天鬼子来了,就假装我们的人,和我们一起去迎接,保险没事!” 第二天早晨,黑大汉又把他们领到家里,一边朝屋里喊:“哎,我说的那两个客人来了!”一边对李书根说:“俺家没别人,就俺公母俩。那地方你们呆着不方便,家来吧。” “那你为什么不放我们走?”李书根问。 “走?到哪里走?你们跑到敌人圈里来了!从扫荡以后,这周围村里就住满了鬼子,他们知道你们会来找人,所以下了网线专门逮你们这样的人。蒲寄武说了,逮住一个八路,赏大洋一百;逮住一个头目,赏大洋三百!” “那你会不会把我们送给鬼子?” “要送咱早把你们送去了。咱是中国人,还有点人味,不能像蒲寄武似的帮着日本人做事。那样,咱不成汉奸了?”黑大汉说。 李书根和刘蓓觉得这个人很可以争取,便给他啦起呱来。 黑大汉说:“我从小没爹没娘,跟着叔叔婶子长大,十八岁时,给一家地主当了长工。晚上没事就去看人家练武,后来也学了两手。村里成立了红枪会,大家推举我当了会头。我看不惯他们装神弄鬼的样儿,就是图得混碗饭吃。我们村的红枪会不给鬼子办事,可也不轻易被别人所利用。你在我这里甭说别的,到时吃饭就行。” “爽快!”李书根说,“大哥您贵姓啊?” “'杏'倒不贵,一毛五一斤。”黑大汉开了句玩笑,“我姓李,穷人没名,大家都喊我李黑儿。” “那咱们还是一家子呢,我也姓李。”李书根通报了姓名。 一会儿,他老婆端上一碗炒鸡蛋和几张大饼,不迭声地说:“都是穷人家,趁热快吃吧!” 李黑儿说:“这是我老婆,娘家也是穷得揭不开锅,跟了我受罪。” “没孩儿啊?”刘蓓见那妇女三十来岁年纪,黑里透红的脸膛被春风刮皴了,有的地方还裂着血道子。她矮墩墩的个儿,奶子往下耷拉着,显得十分瘦弱。 “唉,俺们结婚晚,去年生了个孩子没成人,生疹子死了。”黑大嫂叹了口气。 大家不再说什么,各自想着心事,低着头吃饭。 吃了早饭,李黑儿像想起什么,对李书根说:“昨天我说的那个法儿不妥。你跟着我们,鬼子好应付,万一让皇协军认出来就麻烦了。咱们上地里躲一躲吧。”于是他让刘蓓在家里和他老婆做伴,他扛着辘轳,让李书根拿了一把铁锨,出村二、三里地,来到一个菜园。 这菜园有个看瓜菜的小屋,周围非常空旷,方圆六、七里没有村庄,四面八方都不靠大道,确是个隐蔽的好地方。 李黑儿安好辘轳,李书根就要拧辘轳浇地,李黑儿说:“你以为还真支着你干活啊?走,咱们进屋拉个呱去!”说着,就领着李书根进了园屋,拿了块坯头颠在屁股底下坐下,说:“敌人要是来了,我们就说是浇菜园的。你甭多说话,我应付。” 小园屋四面都有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户,可以看到四周的情况。他们聊一会儿,就在小窗户前向外瞧瞧动静,只见一上午从东西两边过来过去五、六队日伪军,但都离这里较远,没有到他们这边来。 李黑儿说:“鬼子扫荡吃了亏,到处搜寻漏网的八路,一天不知要来多少回。你们要当心呢!” 俩人唠了一上午家常。他好奇地问了好多抗日的事,李书根又给他讲了许多抗日的道理,俩人越啦越投机。 李黑儿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这村自从成立了红枪会,外人扎根儿就不敢到俺村里来。昨天捉住你还真想把你‘咔嚓’了,后来听你说话有些道理,还真是条汉子,俺打心眼里佩服你了。” 他向外边瞄了瞄,接着说:“这些年,咱老百姓真让他娘的小日本儿祸害苦了,咱是干着急,没办法。昨天听了你的话,我就觉得你是个好人,今天你再给我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你们八路军是打日本的,不象有些人把你们说成是红胡子,杀人越货。要不是你把话说透,我差点害了好人!” 看看到了中午,他们回家吃饭。 在家里,刘蓓和李黑儿家里的啦得也很投机,她向她讲了许多抗日道理,李黑儿家的说:“听你文化人说话心里就是透脱,俺以前哪懂得这么多事?俺是离你远,要是离得近,俺也和你一块出来工作打日本!” 刘蓓说:“你现在做的就是抗日工作。只要咱们妇女、咱们中国人都团结起来,日本鬼子就一定会打败。” 吃了饭,李黑儿说:“下午估计鬼子不会来了,咱们不用躲了,你就在家休息一下吧。” 李书根说:“谢谢你,我们不能在这里久住,得赶紧去找机关。”李黑儿说:“好吧,我知道你们是公家的人,早晚留不住。这样吧,听了你们的话,我本想现在就跟你们走,也去当八路,可觉得太仓促,俺家里的也没思想准备。等以后你们用着我了,就言一声,我会去找你们的。” “太谢谢你了!我们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李书根紧紧握住李黑儿的手。 “快走,我送你们出村。” 他们刚走出家门,看到两路鬼子已经进街了。李黑儿说:“我去支应鬼子,你们顺这胡同快走吧!”李书根和刘蓓不敢耽误,大步流星出了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