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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这样的说说笑笑中,顾浩明初来时带给我的那份紧张与慌乱慢慢地淡了许多,我已经能够做到泰然自若地面对他而不再浮想连翩。其实不管面对谁,最重要的是一个心态的问题。心态摆正了,不适感自然会减轻的。我既然知道他喜欢的人是程燕妮不是我,又何必把自己弄得这样自作多情而局促不安呢?暗恋应该是发生在少年时候的事,过了三十岁的女人如果还继续暗恋,就无异于脸上生了暗疮,虽然可以满不在乎地当成是青春还没有彻底消失的象征,但的确是不太好看也不太好受的一件事。

  “喻嘉文,来时我还担心你不认识我了呢。”顾浩明说着,站起来拍了拍明显腆出来的将军肚示意给我看:“瞧瞧,我胖了不少吧?我都快一百八了。”

  借着他这句话,我才得已把他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番。

  记忆中那个身材颀长外形清瘦的小伙子已经发福了,发型也由齐刷刷的三七偏分式变成了现在的平头,短短的,露着饱满的额头,显出一分成熟和干练,俊秀的眉宇间隐含着几许年龄的增长和岁月的变迁所给予我们的沧桑。我一边打量一边暗暗在心里叹息着时间的无情和它的不公平,女人一到中年,就失去了往日的娇嫩与颜色,像缺了水分与养分的花一样慢慢地枯萎了,蔫了,丑了,成了所谓的黄脸婆,而男人恰恰相反,他们往往要到这个时候这个年龄才似乎真正开始步入激情四射的青春期,恰如一棵刚刚成年的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喻嘉文,你在想什么呢?你不会是在想顾浩明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帅啊?”见我有些入神地盯着他瞧,顾浩明油腔滑调地问。那摇头摆尾的模样像极了可爱的小哈巴狗,爽朗活跃的个性展露无疑。这时候他那大男人的成熟感立刻被取代了。在我面前的还是多年前那个熟悉的小伙子。

  “哈哈哈。”我失控地张开大嘴笑了起来:“你怎么猜得这么准?我还真是这样想的啊。”

  “不行了,不行了,”他故作谦逊地连连摆手:“老了老了,真的快成小老头了,等程燕妮见到我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我呢,都胖得没型了。”

  “你现在还在乎程燕妮怎么看你吗?”我很敏感。

  “你认为呢?”他目光笃定地直视着我,微笑着把我的这句话反弹了回来。

  顾浩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夜空中闪闪烁烁的星辰。想当年,就是他无意中的一瞥,触动了情窦初开的我最脆弱最敏感的少女情丝,并且牢牢地拴在心灵的角落,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在他的注视下我忽然觉得又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掩饰地把手伸向桌上的电话机:“我这就打电话告诉程燕妮你回来了。”

  我刚把电话拿起来,顾浩明忽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上前一步跨到我面前,不由分说,伸出手来飞快地盖在我的手上,稍稍一用力,我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把话筒放了回去。

  “我觉得你还是一会打更合适。”见我望向他的眼光里全是讶然和疑问,他不慌不忙地解释:“咱俩先聊会儿,让我简单了解一下大家的现况,这样等见面时才不至于因为对大家的一无所知而被责怪这些年不关心老同学了。”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过,责怪肯定免不了的,别人不算,一个程燕妮就够你招架一会儿的了。”我在不经意地把手抽回来时顺便在心里愚弄了自己一下,怎么搞的,长这么大又不是第一次碰到男人的手,怎么竟然还会有被电击的感觉?

  “真是对不起。”他很诚恳地表达着心中的歉意:“其实我也很想大家很想回来看看,可是实在是忙得抽不出时间。你不知道一个人创业有多艰难,尤其是刚开始时,一切都要亲力亲为,否则就有可能忽略很多重要的东西,每天都是睁开眼睛就忙,开会、应酬、接待客户,半夜12点以前能躺到床上睡觉实在是太奢侈了,更多的时候都是凌晨两三点钟了还在酒吧里歌厅里或者办公室里晃荡,哎,别提了,想想自己能挺过来没被累死真是老天保佑!”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已经重新退回到松软的沙发里,两手抱在头上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闭上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给人一种疲惫不堪的感觉。

  “万事开头难,头三脚难踢,踢出去也就好了。”我能理解他的苦衷:“那现在呢?听说公司经营得还不错?”

  “是的,还不错,不过,走之前我已经把公司转让给朋友了。”

  “你要走?去哪里?”我一呆。

  “打道回府啊。”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是在躲刺眼的太阳光一样:“喻嘉文,如果我长驻沙家浜不走了,你欢迎吗?”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我是说我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回去了,我想回来好好地重头开始生活。”他这次把两只眼睛都睁开了,低头用手拍了拍沙发,嘴里自言自语地说:“呵,果然是真皮的呢。”

  “你别开玩笑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算想重头开始生活,也不至于回这个小地方来吧,去哪个大城市不都比这儿强?”我摇摇头,对他的话给予了绝对的怀疑与否定。

  “我不是开玩笑。在外面奔波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觉得累了。”他忽然像个任性的小孩子一样固执地看着我,有些委屈地说:“大城市是好,很美丽很繁华,但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终究不是自己的家,我还是想回家。”

  “回家来你能做什么?这儿做房地产可赚不了钱,房子便宜得很,到处都是。”我还是当他开玩笑,索性也跟他开起玩笑来:“除非你打算解甲归田回来养老。”

  “那我就回来养老好了,反正人终究是要叶落归根的!”他却说得一本正经。

  “什么叶落归根,这都啥年代了还讲究这个?”我扑吃一声笑了,但看他的样子十分认真,我只好暂时顺着他的意思说:“不过你回来也好,老同学在一起,凡事都有个照应。”

  现在这个社会,谋生的手段多种多样,但生存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城市的生活节奏快压力大,每天奔波于错综复杂的职场与人际关系之间,疲惫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相对而言,这个小县城里这种情况就好转许多。亲不亲故乡人,三十多年熟悉不过的老地方,老面孔,让心里的安定感有增无减,面对生活习惯生活方式都完全一致的故土,顾浩明的选择应该是可以理解的。但就这样轻易地放弃大好前程,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顾浩明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强烈的刺激?

  “就是嘛,要是我突发个头疼脑热什么的,至少还能有人给端水喂药。是不是,喻嘉文?”顾浩明很会顺竿往上爬,马上用手捂着脑门,故意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来,赖赖叽叽地看着我。

  “嗯,在你正式娶媳妇以前,我们谁都可以这么做。”他那装模作样的可怜相让我忍俊不禁。顾浩明真是一个大活宝,走到哪里让人开心到哪里。

  “太好了!有你这句话,我还娶什么媳妇啊!”听了我这句话,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什么病都没了,得意地把二郎腿翘得高高的,一边晃一边心满意足地跟我强调:“喻嘉文,咱们可都是君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到时候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我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无论怎样,不可否认的是,同学的感情永远和别的感情不同,老同学之间不管多少年不见面,见了面还是和当年一样亲切。因为我们从彼此眼中可以找到那个最真实的自己,我们是彼此青葱岁月里一步步成长起来的见证,它记录着时间和岁月的无情与风采,这是每一个人都倍觉欣慰与快乐的事。我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能真正地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也许女人注定是感情的奴隶,对于曾经喜欢过的人,尤其是第一个喜欢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真正忘怀。仅管我们都长大了,都有了全新的改变,但曾经的那份稚嫩的感情,却还是在心里静悄悄地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