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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诺言
刘阿雪胳臂吊着绷带,呆呆望着窗外天空出神。 天气已经到了下雪季节,却总也下不来,灰蒙蒙的雾气扑打在窗户玻璃上,又沉闷又无聊,她双眼迷迷蒙蒙看着窗外的房屋,窗外的树木,困意袭上心头。。。。。。 天开始下雪了。 一片,两片,三片。 洁白的雪花飘着舞着,滚落在地上,高挂在树枝上,跳动在她的发稍眉角。 她伸出双手接了几片凑在鼻子上,一阵沁凉的感觉直透心脾,竟有种奇异的芳香,竟有种美妙的甘甜。 她眼底渐渐充满笑意,伸开双臂,仰起脸去体验那种微带刺激新鲜的感觉。 雪渐渐大起来,雪絮在风中飞舞,旋转,冲撞,整个世界刹那间变成一个缤纷的雪的世界。 她迎着旷野的寒风走着,能听到雪花温柔的呼吸,能听到雪花欢畅的歌声。 她揉揉冻红的脸,将手放在嘴上呵了呵,忽然就看见张浩从风雪中向她走来。 张浩的头发上,鼻梁上,肩膀上到处都是雪,脸上却依然带着那一如既往成熟又野性的微笑。 她的心猛地狂跳,伸展双臂正要向张浩奔去,却忽然看见阿柔站在他身边。 她吃惊的张大嘴,脚步立即凝固。 雪在纷飞,风在狂飚,一阵冷意使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瑟缩了一下,就看见柏士成替她撑着伞站在她身边。柏士成还是那么寥落,还是那么孤傲,像一把带霜的剑,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一点雪花。 “回去吧,外面很冷。” 柏士成的话又冷又硬,就像两只剑交鸣的声音。他看着她,伸手就要帮他拂去头上的雪花。 “不!” 她躲开他的手向前奔:“他是来找我的!他一定是来找我的!浩哥!浩哥!我的浩哥!” 她的眼泪纷纷落下,将满脸雪花融化。 张浩猛地推开阿柔向她奔来,将她一把揽在怀里,她用头拱着张浩胸膛放声大哭。。。。。。 刘阿雪感觉到有人在替她擦泪,她睁开惺忪的眼睛,无助地抬起头,就看见妈妈正疼爱地站在她身边。 “哦,妈妈。”她的眼里仍有泪水:“有人来找过我么?有人给我打电话么?” “没有。”妈妈摇头。 刘阿雪吸了吸鼻子,一片失望的神情在眼中泛起。 “你在做梦?” 刘阿雪点头。 “你在叫谁的名字?为什么会哭?” “我梦见下雪了,好大的雪。” 妈妈低头审视她:“雪很美吗?” “恩。” “雪里有没有人?” “雪里怎么会有人。”刘阿雪嘟着嘴伸出小指尖:“雪花才只有这么一点点啊。” 妈妈慈祥地:“雪地里呢?” “雪地。雪地。”刘阿雪嘴里呢喃着,双眼一点点眯起,又呆呆地望着窗外出神。 “你不想和妈妈谈谈?”妈妈挨着她坐下,抚摸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脸庞:“你曾经那么开朗,你曾经那么活泼,你曾经那么明媚,这一刻怎么了?” 刘阿雪缓缓摇头:“妈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恋爱了?” “是,妈妈。” “恋爱是甜蜜的,可是你看起来那么孤独,那么哀伤。”妈妈研究她:“你失恋啦?” 刘阿雪拉着妈妈手贴在脸上,眼中露出无奈的笑:“他那么爱我,那么疼我,我怎么会失恋。” “真的?”妈妈被他说得迷迷糊糊。 “真的妈妈,真的是那样。他的每一抹眼神我都能体会,每一个那怕是小小的动作我都能理解,每一次心跳我都能感觉,他是真的爱我,真的疼我,真的亲我。” “那你又怎么会那么无助那么可怜呢?恋爱虽然是流泪的美丽,但那泪中流的是满足是幸福,是无尽的缠绵与渴望,是无与伦比的甜蜜与充实啊。” “是么?妈妈,是么。” “当然,当然是。” 妈妈把镜子拿到她面前:“看看你的脸吧,看看你的哀愁,看看你的伤感,看看你的无助。” 刘阿雪不敢看,一眼也不敢看,她将镜子扣在桌上,伏在妈妈肩窝里痛哭失声。 妈妈轻拍她,让她痛痛快快哭了一阵,然后将她头扶起:“能告诉我吗?” 刘阿雪哽咽:“他还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是吗?” “是的,妈妈,他竟然当我面把另一个女人揽入怀。” “哦?”妈妈挑眉。 “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刘阿雪不停摇头,不停抽泣,不停地说。 “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我也不想介入你们之间,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一个男人决不可能同时爱两个女人。”妈妈深思着,停顿一下:“爱能改变,爱能转移,爱却不能共享,要么就是爱,要么就是不爱,二者必居其一。” 刘阿雪抹泪抬头。 “爱不是财富,可以任意挥霍,爱也不是珠宝,可以随意赠送,爱是专注,爱是唯一,爱是不可分。” 刘阿雪抽泣声小下来。 “他要么爱她,要么爱你,要么都不爱,但绝不可能同时都爱,因为爱不是一种心情,爱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信仰。” “可他真的爱我,我能感觉到。”刘阿雪皱眉:“他也真的把另一个女人揽在怀里。” 妈妈看她:“你爸爸最爱的人是我,但他也会把你揽在怀里。” 说完这句话,妈妈摆摆手,笑笑,轻轻拉开们准备走出去。 刘阿雪猛站起:“坏了,我的手机拉在学校,他也许已经给我打过电话。” “你为什么不打给他?” “才不!” 妈妈失笑:“他知道我们家的号码?” “他不知道,但我姨夫知道。” 妈妈叹气,摇头,笑着走出去。 刘阿雪跳起来,回过头对着镜子将自己脸上泪痕擦得一干二净,飞跑到电话前坐下。 她对着话机呢喃:浩哥,你知不知道我受伤? 为什么不来看我?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 你能找到我姨夫么? × × × 刘阿雪的姨夫姓高,张浩毫不费力就找到他。 “你找阿雪?”高医生看着眼前修长伟岸的张浩。 “恩,我是她朋友。”张浩谦恭地。 高医生点头,笑意漾满双眼。 “阿雪,她,伤势好些了?” “轻伤,已无大碍。” “我能见见她么?” “她爸爸昨天过来把她接回家了。” “回家了?”一抹懊丧在张浩眼底闪烁。 “是。”高医生审视他:“我这里有阿雪家的电话号码,您需不需要?” 张浩一步跨过去,慌张得有点失态:“谢谢您,谢谢!” 高医生把号码递给他,送他出来。 张浩的车子就在门外,他冲进车子,一把拉上车门,迫不及待掏出手机,双手颤抖,心“怦怦”跳个不停,浑身有着像要瘫痪的感觉。 “喂,刘阿雪家么?” “喂。。。。。。”语声嘎然而止。 “喂!喂!”张浩握紧电话:“是阿雪么?是不是?是不是?我是张浩!” 电话里静悄悄一句话也不说。 “阿雪!雪儿!我的雪儿!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的胳臂好些么?头还疼么?” 电话里传来一阵啜泣声。 “你哭了么?” 对面啜泣声更大。 “我的雪儿,不要哭,不要哭,我马上就去看你好不好?好不好?” “浩哥,浩哥,阿雪好想你啊!” 你见过流泪的海棠么? 那是阿雪啊! 你见过带雨的梨花么? 那是阿雪啊! 你听过雨打芭蕉么? 那是阿雪的声音啊! 你听过月亮呜咽么? 那是阿雪的声音啊! 张浩再也忍不住,再也控制不住:“我也想你!好想好想!” 两个人抱着电话哭起来。 “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打了,一直打,一直打!” “我的手机拉在学校。” 刘阿雪流泪笑。 张浩吸着鼻子笑。 “浩哥,我想见你。”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我现在就去看你好么?” “傻瓜!”刘阿雪嗔他:“我在家陪妈妈两天,你来接我好不好?” “两天!太长吧!我怕我会忍不住。” 刘阿雪轻笑,笑声里有着轻轻的媚,轻得就像露珠里映射的霞光。 张浩抬头看天:“快下雪了,等第一片雪花飘起的时候我就去接你,我们在雪中唱歌,在雪中欢笑,在雪中跳舞,看窗外雪花轻轻飘,看身旁雪儿妩媚笑。” 刘阿雪又有泪流下,笑着流泪。 “你又哭了?” “哪有,我在笑哩。” “不好么?” “好极了!” “那吻我呵。” “在电话里?”刘阿雪轻呼。 “恩。” 刘阿雪轻吻他。 “再大声一点!” 刘阿雪再吻他。 × × × 张浩一踏进公司就看见眼圈红红的郑可倩。 怎么是可倩? 阿柔又出事了? “可倩。” “浩哥,我知道你很忙,但我是迫不得已。我姐姐最听你的话,你去劝劝她。” “阿柔?阿柔怎么了?” 郑可倩眼泪巴巴:“我妈已经快不行了,我不想一下失去两个亲人。” “阿柔现在哪里?” “在家。” 张浩拉起她就向外走。 潮湿的空气雾蒙蒙地笼罩在街道上空,铅灰色的云层浓重地低垂着,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你妈病得很重?” “恩。” “送医院了?” “只在医院呆了两天。” “为什么?” “医生说已经没希望,我们的钱也花得干干净净。” “来找我呀,钱可以再挣,命却不能再生。” “本来我要找你借钱的,我姐说啥也不同意,妈妈是不治之症,况且。。。。。。”郑可倩迟疑一下:“况且我姐不想再欠你情,她说她没有可以报答你的东西。” “她这样说?她这样想?”张浩忽然生气:“她知不知道我有多疼她,我不要她回报,什么也不要,我只希望她过得比谁都好。” “妈妈的病对她打击很大,她终日以泪洗面,在妈妈床前一跪就不起来。” “你劝劝她。” “我根本劝不动。就在妈妈病重以前一段时间里她的情况就不一样,有时暗自垂泪,有时自说自话,有时呆呆发笑。” “为什么会这样?” “我问她她也不说,但我猜想可能是因为你。” “为我?” “我只是猜想。”郑可倩懊丧地:“我姐外表虽然很柔弱,内心却很掘倔强,她认定的事从来没回过头,况且她的自尊心又特强。” 张浩眉头蹙起。 “特别是昨天晚上她说的话让我很害怕。” “说什么?” “她跪在妈妈床前,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郑可倩眼里涌上恐惧:“可倩,姐姐也许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努力学习,有困难就去找浩哥,他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你。” 郑可倩说着说着哭出声。 “我妈妈就要离开我,我不能再失去姐姐,真的不能!浩哥,你要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救她!” 张浩猛踩油门。 屋顶太低。 光线十分阴暗。 张浩一走进去,就被一种深深的悲哀牢牢攫住心。 阿柔的妈妈闭着眼躺在低矮的床上,头发乱蓬蓬散落满枕,面色焦黄,鼻子歪向一边,嘴巴歪得几乎变了形。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虽然有微弱的声音发出,却已分辨不出说什么。她的两只手僵硬地抖颤,仿佛想在虚空中抓住什么,却动也动不了。 阿柔一身白衣跪在床前,头深深埋进被子里,漆黑的头发披散在身上,看起来那么悲怆,那么凄绝。 这副景象象一把利剑瞬间将张浩的心刺得千疮百孔,他手脚冰凉,呼吸都已困难。 “伯母。伯母。”张浩轻轻走到床前,温柔地抚摸老人那满是皱纹已经变形的脸。 老人头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浑浊而迟钝的眼睛。 “我是阿柔的朋友,你见过我的是吗,我来看望您老人家来啦。” 老人牵动一下嘴角,轻轻闭了闭眼,眼泪立即顺眼角流下来。 那是悲哀的泪水,那是苍凉的泪水,那是人之将死心愿未了无可奈何的泪水! 张浩在那一瞬间几乎崩溃,赶忙替她擦去,自己却有泪盈然:“我这几天太忙,不知道您老人家病成这样,我现在就送您去医院,医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老人的头艰难地摇摇,眼睛猛地瞪大,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而又刺耳的声音。 “妈!你要干什么?你怎么啦!”阿柔跪爬到床头,一把抓住老人手。 郑可倩也哭喊一声跪倒床前。 老人大睁着眼睛盯着阿柔看一阵,然后将目光缓缓转移到张浩脸上,眼光中满含渴望,夹带着一丝热切的乞求。 张浩将阿柔拉起来:“伯母,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柔的,我决不会让她和可倩受一点点苦。” 老人的脸色忽然奇异地发红,双眼也熠熠生光。她摇着头,张着嘴,鼻翼翕动,身体剧烈摇摆,以致整个床都动起来。 她看了看阿柔,看看张浩,看看张浩,再看看阿柔,眼睛里泪流不停,手指甲因用力已掐进阿柔肉里去,胳臂抬起想将阿柔的手放到张浩手里,却终因力不从心中途垂下。 张浩心头狂跳,眼泪止不住涌出,他已经理解老人的心意,他不会让她临死前失望。 他擦了一把眼泪,甩甩头,然后将阿柔的手一把抓在手里:“伯母,我想娶阿柔为妻,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疼她,去照顾她,呵护她,希望您老人家答应我。” “不!不!” 阿柔猛地摇头,泪水溅得满脸都是。她想抽回手,但张浩用力攥紧她,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我叫张浩,今年三十岁,还没有结过婚,我有能力去养活她,有能力去亲她,有能力去关怀她。如果您把她交给我放心的话,您就眨眨眼睛吧。” 老人嘴角艰难扯了扯,像是要极力笑出来,却半途僵住,眼一闭,头一歪,没了气息。 “妈!” “妈!” 阿柔和可倩哭叫着扑上去。。。。。。 × × × 郑可倩已上学去。 屋里静悄悄地。 张浩和阿柔肩并肩坐在沙发上望着柜子上的骨灰盒发呆。 虽然悲哀还没有从阿柔脸上完全散去,但她的气色看起来已好了不少。 阿柔看着张浩疲惫的脸:“浩哥,这些天委屈你了。” “委屈?什么委屈?” “我妈已经安心地去了,你也不必再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虽然我不能真的嫁给你,但我还是要谢谢你说的那些话。我妈她老人家这一生走得实在太难,是你给了她安慰,让她走得无牵无挂。” “你这样认为?”张浩挑眉。 阿柔叹口气:“我爸死得早,妈妈又当爹又当娘把我们拉扯大,她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因为我身体弱,心又软,脾气又倔,她生前一直担心我嫁不住个好人家受气。她病重那几天虽已不能说话,但我从她的眼里能读出她对我的担心,我真想跟她一起去。” 阿柔说着说着眼圈已发红。 张浩拉过阿柔手:“浩哥亲你还来不及,疼你还来不及,怎会惹你生气。” 阿柔抹去眼角将要流下的泪,苦笑摇头:“浩哥心里有阿柔,阿柔心里也有浩哥,但你真的不必认真。去的已经安然去了,我也不会再让你担心。我要努力工作,供应可倩念书,我要给她找个好丈夫,让她安心生活,安心享受人生。” 张浩听不下去:“你不爱我?” 阿柔痛楚看他。 “你不愿意嫁给我?” 阿柔别过头眼里蓄满泪水。 张浩抓紧她双肩将她扳转过来,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你说你不爱我,你说你不愿嫁给我,你说呀!” 阿柔瞪大眼睛凝注他,泪水顺两颊滑落。她嘴唇颤抖着,鼻翼翕动着,然后一头扎进他怀里:“你明知道不是!你明知道不是!你明知道不是!” 泪水瞬间打湿了张浩衣服。 张浩揽紧阿柔,将下巴放在她头顶:“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要娶你,嫁给我吧,阿柔。” 阿柔头埋得更深,双肩抽动更厉害。 张浩抱着阿柔猛地站起来:“不行,我不能让你在屋里胡思乱想,我得带你出去散散心。” 他居然真的抱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 阿柔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眼中却已有笑意。她在他怀里仰起脸:“你就这样走出去?” “我就这样走出去!” “你真的敢这样走出去?” 张浩伏在她耳边悄悄地:“真的不敢!” 阿柔红着脸跳下来,羞赧地拉着他走出院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