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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爱你所以受伤
今天放寒假。 刘阿雪将最后一批住校生送出校门,又到教室察看了一遍,疲惫地走回住室去。 这许多天来,她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的。为了怕自己闲下来,她会把自己几乎没有错误的教案一遍又一遍誊写,会把早已熟记于胸的课文对着墙壁念了一遍又一遍,她甚至会几个小时不动地坐在电脑前反反复复敲打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直到手酸背疼。 她怕自己脑子有空闲,她怕闲下来会想很多事,她怕那种心疼的感觉。 然而这一刻她是真真正正闲下来。 学生们都已经离校,部分教师也已回家,整个校园寂静得近乎无聊。 寒风扑打在窗户上再回头,带起一阵尖利的啸声,象一把无形的钩子在她心里搅动,使她孤独,使她痛楚。她随手打开电视,又“砰”地关上,倒杯开水举到嘴边又放下,然后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自从张浩告诉她已向阿柔求婚的那一刻起,她就掉进了茫无边际痛苦的深渊。她大哭,继而大笑,她在雪地上发疯似地奔跑,她抓起地上的雪和泥撒了张浩满身满脸,她甚至用头将他拱到地上,把自己的泪水流他一脸。 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 她哭,张浩陪她哭。 她跑,张浩在她后面跟着跑。 她用雪和泥撒他,张浩就站在那里让她撒。 她把张浩拱倒在地,他就躺在泥地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给她擦眼泪。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向阿柔求婚,她将他从泥地里扶起来,用自己的衣襟擦干净他的头发,他的手,他的脸,依偎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大哭一场,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风在呼啸。 天色渐暗。 泪水已冷。 刘阿雪僵硬而无助地抬起头,就看见皱眉看她的柏士成。 “门没有关,我就进来啦。”柏士成将毛巾递给她。 刘阿雪苦笑甩头,然后用毛巾将脸上的泪水一点点擦干。 “我不是没见过女孩子流泪,但我想不到的是你流泪的时候看起来会那么美。”柏士成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到桌子上:“你那么凄艳,那么哀怜,那么动人,我想替你擦泪,但我不敢。” 柏士成两眼凝注她,眉宇间有着明显的伤感。 刘阿雪走过去将门关上:“这么冷的天,你还跑出来作甚么。” “我想过来看看你,我害怕这漫长的寒假。” “不过半个月,怎么说得上漫长。” “因为寒假里没有同学,没有老师,更——没有你!” 刘阿雪有一丝慌乱,躲开他目光走到桌前:“袋子里装的什么?” “鸡,鱼,鸭,虾。” 柏士成懒散地笑,那笑容里有种令人昂扬的挑逗感。 刘阿雪淡笑:“会飞么?会跑么?” “当然会飞,当然会跑。” 柏士成叹气,抬头盯着她脸几秒钟,慢慢地:“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已被人大卸八块烹调成了熟食,飞不成也跑不成。” 刘阿雪一下就听出他弦外之音。她夸张地解开:“既然这样,我们干掉它!” 鸡丁。鸭块。熏鱼。爆虾。 “呀,这么多,你想撑坏我。” “最好把你撑坏,那样你就回不了家,我的寒假也就不会寂寞。” 刘阿雪头顶的发丝在柏士成嘴里呼出的热气中颤动。 小屋里立刻有了热气,有了香味,有了笑声。 刘阿雪坐在柏士成对面,隔着桌子上氤氲的热气看他,她发现这个男生今天刻意修饰过。 柏士成穿一件深蓝色毛领长大衣,脖子里面围一条雪白的丝巾,整齐的发角又干净又潇洒。他眉宇间有着不经意的慵懒,正是这片慵懒使他看起来象一个找不到对手的剑客,有一种沧桑的孤独,有一种寥落的伟岸。 刘阿雪自嘲地笑笑,低下头慢慢搅动杯子里的咖啡,眼神随咖啡转动。 咖啡在银匙搅动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象极人的眼睛。那个眼睛望着她,闪动着睫毛。 谁的眼睛? 谁的眼睛? 成熟,安详,多情,外带一丝燃烧的野性! 是你吗? 是你吗? 是你吗? 刘阿雪心口一疼,银匙滑落,撞在杯子上,“叮当”一声。 “烫着啦?” “哦,没有。” 柏士成靠回椅背:“你什么时间回家?” “明天。” “我送送你。” “不啦,又不带什么东西。” “过了春节早点来。” 刘阿雪的筷子在空中顿顿:“说不好,明年我也许要转校。” “转校?”柏士成一下坐直。 刘阿雪点头。 “上级决定?” “不是。”刘阿雪摇头,眼底一片痛苦,一片无奈。 “因为我?” “怎么会。”刘阿雪笑看他,笑容中有种深远的苍凉:“这里离家远,想家。” “也好。”柏士成一点点放松身子,眉头皱起再舒展:“我总算可以安心退学,再也没有牵挂。” “退学?” “早有这种想法,很早。” “为什么退学?” “为什么不能退学?” “退学以后呢?” “去追你,去爱你,去。。。。。。” 他忽然看见刘阿雪的眼睛,猛地将话刹住。 刘阿雪两手握紧,双眉蠕结,沉重而缓慢地:“柏士成,我本来以为你很有志向,很上进,但你让我失望,让我伤心。你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要积极地去拼搏,去好好学习,到了该爱的时候,能爱的时候你自然会得到爱,也一定会得到爱。你这样自暴自弃,自以为很勇敢,很潇洒,但却是盲目的勇敢,无知的潇洒,这只会使我为难,也让我小看你。” 柏士成两手插进鬓角发丝中,低着头,象一只斗败的狮子,那么可怜那么悲观,身上那种剑气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刘阿雪心疼地看他:“你欢乐的时候可以让我分享,你伤心的时候可以找我诉苦,你为难的时候可以找我聊天,但是在大考以前你不许在我面前再说一次爱,不然我再也不理你,我说到做到。” “大考以后呢?”刘阿雪思索片刻:“以后的事情谁也不能预料。等你考上大学,你也许有新的思想,新的感情,新的经历,如果到了那时你仍爱我,我也许能接受。” “我会的,一定会。你呢?” “我怎么?” “你会等我?” “最起码我会留给你机会。” “你也许不急着嫁人,但你不能保证有人急着要娶你。” 会么? 会有那个人么? 刘阿雪脑海里又泛起那双眼睛,那双现在已经属于别人的眼睛。 她心口疼了疼,果断地:“你考上大学以前我决不会结婚。” “为什么?” “因为你与众不同。” “那么,会恋爱么?” 她还会恋爱么? 她还能恋爱么? 她的爱已经全部给了一个人啊! 那深深的爱曾给了她多少甜蜜,也给了她多少无法忍受的痛苦! 柏士成深情地,乞求地:“我曾鼓励自己坚强,但我的心又是那么脆弱,就只剩下半年了,先别转校,坚持把我送毕业再走好不好?” 刘阿雪还能说什么? 刘阿雪又能说什么! 她只好点头。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想家才转校,因为我自己也被感情折磨,你如果以为我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你就错了。我只希望你能战胜自己,还象刚来的时候那么灿烂,那么开朗,那么明媚,因为那才是我心目中的你!” 屋里一时静下来,只有夜风的呼啸声在耳边回响,格外凄凉与寂寞。 刘阿雪打破沉默:“听说你口琴吹得很好。” 柏士成若有所思:“如果倾注了感情,什么都能干得很出色。” “我还知道你的口琴从不离身。” “越是孤独的心,就越是需要一些东西陪伴,虽然这些东西并不能真正排遣心中寂寞。” “能吹给我听听么?” “听什么?” “随便。” 柏士成掏出口琴放在嘴边,一阵幽怨的音乐立即打动了刘阿雪的心。 你是我心头的风, 吹散了我心上的疼。 你是我心头的风, 带走了我心上的疼。 你是一阵风, 又怎能常驻我心中? 你是一阵风, 何时能再回到我心中? × × × 太阳懒洋洋走着,灰蒙蒙的光芒在积雪上无力跳跃,折射出一片黯淡脆弱的苍白。 房檐上的溶雪滴落下来,像个流干眼泪的老太太在叹息,在呻吟。 雪水在人们脚下“噼啪”作响,东一块西一块点缀着还没有来及溶化的雪地,象一副被揉皱了的怪异的图画。 周哲无精打采地走进红豆酒吧大门,就看见阿柔微笑迎上来。 “周大哥,一个人?” “恩。” “今天不忙?” “恩。” “步行过来的?” “恩。” 阿柔看他怪怪地,忍不住笑:“今天怎么了。怎么总是一个恩字 ?” “恩。” “嗬嗬。”阿柔俏皮地回应。 周哲看阿柔的眉,阿柔的眼,一片无奈的笑容在脸上慢慢铺开:“我可以喝一点酒么?” “一点是多少?” “一点就是一点。” “当然可以。”阿柔温柔笑。 周哲大步走进去。 酒是什么? 酒就是酒。 酒会醉人么? 酒不会醉人。 人怎么醉了? 人自醉! “周大哥,你醉了?” “快了,但没有。” 阿柔紧握酒瓶高举过顶:“你的一点未免大了些。” “哦?是,是。”周哲半眯眼看她,眼光里竟跳动着一份异乎寻常的光芒,一下下刺激着她的心。 “周大哥,你。。。。。。”阿柔局促。 “啊?”周哲一怔,勉强打着哈哈:“是,是。” 阿柔眉间的怪意更浓更深,瞪着他看。 “怎么,阿柔,怎么着样看我?”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象换了一个人,让阿柔很陌生。” “哪有。” “我认识的周大哥一直爽爽快快,干干脆脆,今天怎么吞吞吐吐?” “我吞吞吐吐?” “你说呢?” “咳,不说了,喝酒喝酒。” 阿柔伸手压住他端酒的手,迟疑一下又慢慢松开。 周哲一点点端起,一点点喝下,眼里升起懊丧而失落的感情。 阿柔柔柔地研究他,长长叹口气:“周大哥,你不说也罢,其实阿柔什么都能看出来。” “我,我。。。。。。”周哲坐直身子,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浩哥还好么?” “还好,就是忙。” 阿柔给自己也倒上一杯,咂了一口轻轻放到桌子上。 “三厂怎样?” “基本恢复。” “张嫂呢?” “接了几次,就是不回公司。”周哲摇头。 阿柔沉思。 “我们几个从来都无话不谈,现在张嫂却变得几乎没话,见了面只是笑,那笑里面却有着说不出的辛酸,弄得我都不敢和她见面,一见面就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阿柔转动酒杯,眼睛定定看着桌面。 “张嫂在公司的时候我们三个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自从三厂出事后,浩哥的话也少了,笑也少了,我只是觉得他心里闷了一肚子事却跟谁也不愿说。” “浩哥是不是因为张嫂?” 周哲边思考边摇头:“应该不是。” “伤感的样子?” “不是伤感,只是有点无可奈何,好像经常在想一件难解的事情,或者是象丢了什么东西,有点难以形容的寂寞和失落。” 阿柔点头:“也许我知道。” “你知道?” “他本不用这样的。” “你在说什么?” 阿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想再倒,周哲一把将酒杯抢过去。 “阿柔,我今天来不是要你陪我喝酒,也不是跟你说别人的事,我是为我自己而来。” 阿柔伸出纤秀的手:“不喝就不喝,放在面前摆摆样子总可以呗。” 她调皮地笑,她的笑那么奇特,那么轻松,那么柔媚,那么可人,周哲的心被溶化。 “阿柔,我是为你。。。。。。” “我们出去玩儿吧。”阿柔仍笑。 “出去玩儿?” “我陪你。” “你?你陪我?” “不愿意?” “笨蛋才不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