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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从餐厅出来,园林路上已经少有行人,沿街的店家大都也已经打烊,整条路看上去冷冷清清。有出租车经过,阿M挥手拦下一辆,打开车后门让老妈和徐放坐进去。 “老妈,和徐叔叔快快乐乐去巴黎玩一趟,看看巴黎圣母院,去寻找一下当年卡西莫多爱上阿斯梅赫达的地方。再和徐叔叔去吹吹塞纳河的熏风,看看香榭丽舍的丽影香鬓,体会一下你心心念念的巴黎的浪漫风情。你们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阿M对着老妈的耳朵悄悄地说,“老妈,我觉得你有点虚伪,今天晚上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明明是爱徐放的,却又不承认,好了,老妈,别再犹豫了。”说完,对出租车司机说:“可以走了。”她关上车门。出租车很快离开她站着的地方,拐过弯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M又拦下一辆。 雨晴和徐放并排坐在后座,想起阿M刚才说的话,徐放笑着问:“阿斯梅赫达,愿意陪我这个卡西莫多去吹吹塞纳河上的熏风吗?” “神经!你也学着阿M来调侃我了。” “我可是真心的。”徐放替自己辩护道,“去吧,雨晴,试着接受我。我想我不会比那个华永祥做的差的。” 雨晴不想在出租车上与徐放讨论这类问题,便转了话题,问道:“你看我们家阿M像是个病人吗?” “病人?”徐放想了想,“阿M怎么会是病人?你看她刚才吃饭时多开心,还给我们讲了很多笑话哩。” “可,华永祥坚持说阿M生病了。起初我也不相信,后来经他一分析,感觉真是那么一回事,可今晚看着又不像了。”雨晴把握不定地说。 “阿M不会有病的。像阿M这样心地善良的女孩子一生肯定平平安安,雨晴你要有信心。”徐放伸过手去抓住雨晴的手牢牢攥住。 雨晴一阵心悸。 见雨晴并不反对自己攥她的手,仿佛得到了鼓励,徐放决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他脱出一只手来揽过雨晴的肩,将雨晴往自己怀里拽,雨晴挣扎着道:“这是在出租车上,让人家看了像什么!” “这有什么,爱情又不是年轻人的专利。” 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司机终于轻轻地笑了。 雨晴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摆脱了徐放揽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将身子坐直了些。徐放见此,也就不再勉强。 很快到家了。徐放将车钱通过前面的隔离栅递过去,司机没接他的钱,相反,司机先开了车门下来,替雨晴打开车门,再坐回到驾驶室。 雨晴说声“谢谢”下了车。 徐放也下了车,将车钱从窗口递进去,司机摆摆手,道:“这个年代,也只有你们这种年龄的人还在谈论爱情,很难得,也很让人感动。这车钱不收了,就算是我花钱买份爱情感受吧。”说完,司机摇上车窗很快将车开走了。雨晴和徐放站在原地发楞。 “走吧,进去坐坐。”雨晴主动邀请徐放。 在徐放的记忆里,快十年了,像这样主动邀请自己,雨晴是第一次。 吴姨不在。这个吴姨,中秋节过后回家帮儿子们割稻,去了半个多月,回来后没住上一阵子,小儿子要造新屋娶媳妇,又把老太太叫回去给帮工的烧饭煮菜了。耳边没有了吴姨的絮叨声,大房子里显得格外清静。进屋后,雨晴指挥徐放打开客厅壁灯,并让他放张CD听听,自己进卧室换衣服去了。徐放从排列整齐的CD架上抽出一张二胡独奏曲,可看看曲目,《二泉印月》、《梁祝》、《江河水》,都是挺凄凉的曲子,想想今晚如此美妙时分,听这些曲子与气氛不相和谐,就又把它重新插回CD架,另外抽出一张蔡琴老歌播放。 音乐响起。 蔡琴金属般的女中音即刻充塞了整个客厅: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用那遗忘的古老言语,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我心中的大好河川。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音…… 雨晴从卧室里换了家居衣服出来。徐放转身见到与刚才不一样的雨晴,心头猛地一动,越发有了无限柔情。他问雨晴:“想不想来杯鸡尾酒?我给你调。” “好啊。” 徐放走到客厅一角的吧台替雨晴和自己各调了一杯鸡尾酒。粉红色清纯的酒,抿一口入嘴里,清凉酸甜十分爽口。雨晴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这酒该有个名称吧。” “初恋的感觉。” “天哪?还初恋!”雨晴不由地笑了。 时节到深秋,月亮渐渐失去了以往的清朗,但因为靠近城市边缘,环境受污染不算太严重,月光洒落进客厅还算皎洁。关了大的壁灯,只留下靠墙边沿一圈小灯亮着。拉开低垂着的纱质窗帘,窗外的清辉深深浅浅倾泄进来了。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夜晚,宁静,安逸,触动了深藏在雨晴心扉的久违了的那份情愫。大学时代主修法国文学的雨晴,曾与学经济的永祥无数回沿着校园那条绿荫遮掩的小路,畅谈发生在塞纳河畔的故事,还有那个充满着浓郁人文气息的拉丁区,还有美丽的香榭丽舍大街,都是年轻时的雨晴十分向往的。可那仅仅只是向往而已。等到他们有了钱,永祥却没有了时间,后来更没有了爱情,巴黎是爱情之都,没有爱情,去巴黎干什么! 徐放离她半步之远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雨晴披散着的长长卷卷头发的背影。这个美丽女人美丽的背影多少次令他怦然心动。十三年前他结束掉一段短暂的婚姻后,就对女人抱有戒心,直到遇见雨晴,这个女人优雅中略带些忧郁的神情不可药救地吸引着他,深深地打动了他,从此,他开始对她充满期待,期待她邀请自己过来喝茶,期待她需要自己的帮助,期待她在某一天早晨从睡梦中醒来后能够爱上自己,更期待她嫁给自己。 十年时间转眼过去。中秋之夜,她对他发出了邀请,后来又有阿M的鼓励,让他看到了实现这份期待不是遥不可及。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走上半步,与雨晴并肩站着,伸出没有拿酒杯的那只手搂住雨晴的腰。 雨晴没有拒绝他。 她对他说:“徐放谢谢你请我去法国玩,我想过了,打算接受你的邀请,这是我多少年梦寐以求想去的地方。” “你真的答应了?天哪,太感谢阿M了,肯定是她做通了你的思想工作了。” 雨晴不可置否地笑笑,心里却在说,是你和阿M的默契感动了我,让我真正下决心嫁给你,没有比女儿对你的满意对你的需要更重要的了。这孩子,如此热衷促成自己与徐放的事,是她打心眼里需要获得一份完全属于她的父爱! 人,可能都是这样,当梦寐以求的希望突然得以实现时,就会一下子变得无所适从了。此时的徐放也是这样。请雨晴共游巴黎,本来他打算花费很多口舌来说服雨晴,并且没有多大把握一定能说服雨晴,没想到,雨晴答应他竟是轻而易举,让他一下子幸福地如坠云雾之中,唯一记忆中还知道做的,就是空出的一只更紧地搂住雨晴,唯恐一松手,怀中的这个女人就会消遁掉。 很快一盘碟放完了,各自杯子里的鸡尾酒也喝空了。看着月光已经偏移到西边墙上,知道夜已经深了,雨晴催促道:“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徐放一怔,松开搂住雨晴的手,一会儿,他得寸进尺般地试探着问:“我能留下来吗?” “不能。” “我睡客厅好不好?这么晚让我独自回去你肯定也不会放心的。” 雨晴想想也是,就点头道:“随你。” 徐放听了,孩子似地蹦跳起来,接着他冲过来一把搂过雨晴,道:“谢谢你答应我留下来,我能不睡客厅吗?” 雨晴推开徐放,坚定地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再得寸进尺。” “好吧。”徐放怏怏不乐地应道。 见状,雨晴补了一句:“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独自睡觉,身边有人怕睡不踏实。” “为什么不重新尝试一下两个人睡在一起的感觉?” 雨晴没有吭声,转身进入卫生间洗漱。 徐放只得放弃努力,弯腰整理沙发准备睡觉。 洗漱后,上床睡觉,耳边听着徐放在卫生间的漱洗声,在客厅走路的脚步声,后来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她依然辗转了好长时间始终无法入睡。今晚她不愿意接受徐放,是想到前段时间还在与前任丈夫交欢,身上还留有一个男人的体味,又要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这样的作派太不自爱。 可是,此时此刻,当她独卧床上时,竟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这份孤独感蚁虫一样啃噬着她的灵魂。她第一次感到床上没有男人的夜晚是多么漫长而难熬。 与那个叫华永祥的男人离婚后,她心灰意冷了好长一段时间。尤其是休息日不需要工作的时候,她就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一样独自躲在一旁用舌头慢慢舔自己的伤口疗伤。她害怕孤独,就让女儿放弃可以出国读书的机会陪伴在自己身边,更多时候,她甚至害怕夜晚降临。漫漫长夜,属于她的就是整夜整夜地看书,或者整夜整夜地听音乐,让自己一颗疲惫的心在书本里或者曼妙的音乐声中得到稍稍的滋养。整夜的不睡觉,开始出现记忆力下降症状,医生告诫她,夜晚你必须睡觉,你必须要有高质量的睡眠,哪怕依靠药物,你也必须让自己保证每晚有八小时的睡眠时间。就这样她开始吃药。靠吃药让自己有个好睡眠。后来,亲戚介绍吴姨来这个家做保姆,别看吴姨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的睿智和对生活独到的见解,给拥有高学历的雨晴阴郁的心灵带来亮色,使她渐渐地振作起来,决心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但这十年间,她从未想过自己应该再嫁一次,再找一个男人陪伴自己走过下半辈子。她的精神寄托就是带着女儿好好过日子,好好做自己的事业。现在,女儿成了一名新闻记者,这个职业不算太好,马马虎虎说得过去。自己事业上的成绩也够出色。那次神差鬼使地与永祥上床,事后回想起来让她脸红心跳羞愧万分,但也就此唤醒了她沉睡多年的性欲。有几天特别的日子,一到夜晚,她又重新感受到了独自生活寂寞难耐的滋味,使她嫁徐放的心又坚定了不少,所以,今晚也就自然而然邀请徐放进了家门。此刻,窗外月色如华,室内,一个鲜活的女人和一个爱恋着这个鲜活女人的男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这个女人应该是没有理由拒绝这个男人的呀!然而,自己却偏偏拒绝了他!为什么? 想到这里,她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止住了,折回身子重新睡到床上。 她暗暗自责自己的胆怯,自责自己实在抹不开面子,同时,她又有点怪徐放,她想,既然爱人家,为什么就不能坚决一点呢?为什么就不能像那天华永祥一样“狠”一点呢?算了算了,徐放就是徐放,他和华永祥没有可比性,也不存在可比性,徐放就是徐放…… 正想着这些,家里的电话响了,嘀铃铃……清脆的铃声在清冷的夜间显得格外尖锐。她怕吵醒睡在客厅里的徐放,急忙伸手拿起电话接听,原来是永祥打来的。 她心里正郁闷,接电话的口气自然不太耐烦:“这么晚了,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刚才对不起了,走得太匆忙……” “你总是改不了自我为中心的毛病,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打个电话,你难道没看看都什么时候了吗?好像别人应该全天候等着接听你的指示。你不晓得我有失眠,被吵醒了,整晚睡不好的。”雨晴想都没想,一连串的抱怨就轻轻松松出了口。 那边男人听到雨晴说话火气这么大,以为她还在为自己刚才匆匆离去生气哩,就好声好气地陪着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孩子生病,他妈妈又不在家,我这个做父亲的……在医院挂了盐水刚刚回到家,就给你打电话了。知道你肯定生气了。” “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陪你儿子看病,尽父亲的责任,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好了,夜深了,我得睡觉了,挂了。”雨晴说话语气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慢。”那边男人阻止道。 “还有什么事?” “阿M……怎么样?我走后,你问她了没有?” “阿M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拿徐放刚才说的话去回答那个男人。 “雨晴……”那边男人还想要说什么,雨晴不想再听他唠叨先自挂了电话,然后一狠心把电话接线也给拔了。这个电话促使她最后下了接纳徐放的决心。那个男人早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他可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了,从来没有想过她雨晴的感受,而真正爱自己关心自己的是被自己拒之门外现在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这个男人。连女儿都说了,“这个男人才是你后半辈子的依靠,”自己还犹豫什么!她再次起床打开卧室门走到客厅找徐放。 徐放也没睡,正坐在沙发上抽烟,见到雨晴开门出来,先是一惊,接着是明白了什么似地,急忙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揿灭在烟灰缸里,还解释道:“刚迷迷糊糊睡去,就被电话铃声吵醒,我睡眠不好,一旦睡着被吵醒就会有一阵子睡不着。” 雨晴走到沙发旁坐下,主动抱住徐放,颤抖着嗓音道:“你根本就没睡着,这么好的夜晚,你怎么会忍心独自睡去。徐放……我不要你睡在沙发上……我们应该在一起。” “雨晴你……”虽然对雨晴走到自己身边,徐放有些预感,但当幸福真的出奇不意地降临时,他的大脑还是一下子失去了判断力,“你是下定决心了?你愿意嫁给我了?” 雨晴将身子紧紧贴住徐放,主动将自己的唇贴到徐放的上面。徐放嗅到了雨晴身上好闻的带有茉莉花芳香的体味,不觉也冲动起来。接下去发生的事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做,等到判断能力重新回归大脑,他发现自己已经在雨晴的床上……他知道今天晚上自己完完全全拥有雨晴了。想到自己这么多年辛苦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又开始冲动起来。 他小伙子般地再次勇武起来。 这次,他的大脑没有失去判断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