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处，晓晨和承俊犹如雕塑般地怔怔立在那儿。

　　晓晨……恩灿心里陡然一震，冰冷的脸也刹时紧张了起来，只是脑中像被水洗了一般没有了思想，抬起的左手也忘了要放下来。

　　“晓晨……”女人也惊愣万分，刚刚进来的时候竟没有把门关上，晓晨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呢？我们的谈话她是不是全都听到了，所以才这样怔怔地站着。怎么办，她会伤心吗……女人有些慌乱，十指无措地绞在一起。

　　“晓晨，你怎么来了？”

　　看一看晓晨身边的承俊，他也惊愣着呢。女人心里后悔不迭，她快步向晓晨和承俊走去。

　　“承俊也来了啊！”

　　“是，伯母！”承俊总算僵硬地挤出一点笑容。刚刚没有听错吧，恩灿竟然说出那一番话，他竟然……要让晓晨来赎罪！心里，陡然一惊，厉眼看向恩灿，他已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颓然的背影。心虚了吗？是心虚了吗？所以，才不敢看着他。承俊暗暗叹气。

　　“晓晨。”看到晓晨，女人的眼里就只有了女儿的身影。虽然刚才被恩灿那样伤着心，虽然女儿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可是，在她面前，女人慈爱的笑容就来得那样不可控制。

　　“来很久了吗？”女人笑问，晓晨却撇着脸不看她，心里像有什么被填塞满了，堵堵的难受，晓晨顿一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晓晨！”

　　“晓晨！”

　　女人和承俊同时惊呼，恩灿心里紧张着，却只微微侧了一下身。

　　“晓晨！”女人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好象早已忘记了承俊和恩灿的存在，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追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承俊和恩灿。

　　恩灿颓软无力的身体慢慢走向沙发，这几天，这张沙发一直是他最忠实的依靠。承俊看着他，有些心疼地微微皱眉，他关上房间的门走到恩灿身边。

　　两个大男人，坐在沙发上，彼此说不出一句话。

　　承俊思忖着，最终还是由他来打破沉默。

　　“她经常来找你吗？”

　　“……不是，偶尔。”恩灿目光呆滞。

　　“……刚刚的话不是玩笑吧？”

　　恩灿心里一沉：“随便说说，不要当真。”

　　“是随便说说吗？”

　　承俊的心情，在听到那句话后再也无法平静，恩灿看一眼他，嘴角无谓地一扯。

　　“不然你以为呢？”

　　“你喜欢晓晨？”

　　“……”

　　“是吗？你也喜欢晓晨，对不对？”

　　恩灿喉结一动：“都说了是随便说说的，你还那么在乎啊！”

　　能不在乎吗，那可是晓晨！

　　承俊有些心急起来，其实，不管怎么样都好，恩灿应该跟他说实话才对啊，可是，这个固执的家伙，还在拼命隐瞒着什么。

　　“我只是一时冲动说的气话。”恩灿微微笑着，笑容有些惨淡，却还想借着它来打消承俊的疑虑，可是，承俊似乎没那么好随便敷衍。

　　“有时候，气头上的话也多是心里的话，不是吗？”

　　“……”恩灿心里一“咯噔”，眉头随即皱了起来，“你这个人还真是磨叽，随便说说的话你都能那么紧张！”

　　“不对，你在撒谎。”承俊紧盯着他。

　　恩灿无奈：“随便你怎么说吧。”

　　“阿灿。”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从小到大，恩灿对晓晨默默的呵护，以为只是很单纯的哥哥对妹妹的爱护，原来，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一直，都喜欢着晓晨吗？”

　　“对，我一直爱着她！”恩灿被逼急，他“忽”地站起身来，两手松松地插在裤袋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沙发上的承俊，“这个答案满意了吧？”

　　仰面望着恩灿，承俊的脸有片刻的凝滞，只是突然，嘴角一仰，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应该早就想到的，却要到现在才发现。”

　　“那又怎么样呢？就算你早就知道了我喜欢晓晨，你会把她让给我吗？”恩灿定定地说，“晓晨，她可一直在你的身边啊！”

　　“不曾有过什么想法吗？”

　　“怎么没有！有时候，还真想把晓晨拐走。”

　　承俊笑了，心里却掠过一丝涩痛：“阿灿，一直都很辛苦吧……”应该是很辛苦很辛苦吧，明明那么深爱着一个女孩子，也一直在她的身边，一颗心却永远靠不在一起……

　　恩灿头一撇，心里一阵惊痛。是啊，好辛苦好辛苦，一个人的时候心会好痛好痛，直痛得不能呼吸……

　　女人追着晓晨追出好远，晓晨却不曾想要放慢脚步来等一等她。

　　“晓晨！”女人用力一跑，终于敢上晓晨并把她一把拉住，晓晨被拽得失去了平衡，却稳住脚步用力甩掉了女人拽着她的手。

　　女人一愣，尴尬地将手收回。

　　“晓晨。”女人心疼，“就算有多么不想见到妈妈，也请你看看我好吗？”

　　晓晨深深叹息，惟独不去看她。

　　“我，就要回济洲去了，所以才来这里跟恩灿道别。”

　　晓晨心里猛然一惊，要回济洲吗？可是，脸上始终不动声色。

　　“妈妈就要回到济洲去了，晓晨要跟妈妈一起回去吗？”

　　晓晨惊讶，她在说什么？

　　女人却自嘲地一笑：“晓晨当然不会跟妈妈回去了，晓晨在这里有自己的生活。”女人尴尬地笑着，仿佛说的话也只是在跟自己对语一样，“可是，这样问一声，让我很有做妈妈的感觉。”

　　苦涩的笑容从嘴角蔓延，眼里的泪光闪着晶莹的光芒，在这灰黑的天里依然夺目得让人震惊。晓晨不禁转过身来，偷偷看看她。

　　女人发现了晓晨的这一举动，心底有些暗喜。

　　“晓晨，这么多年是妈妈亏欠了你，我没能给你幸福，现在回来居然还给你带来了这么些烦恼。”

　　晓晨别着脸静静地听着，冷风一阵一阵地吹来，在耳边呼啸一声，卷着女人的话语飘向灰黑的天。

　　却是在认真地听。

　　“晓晨相信妈妈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坏女人吗？”

　　晓晨一愣，没有言语。

　　女人兀自一笑：“你想的也跟别人一样，是吗？”

　　“不然你要怎样解释呢？阿灿哥的妈妈确实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会病情加重，最后不治身亡。这个，你要怎样解释呢？”晓晨看着她，问得认真。

　　“是，这是我的原因。”

　　“那还需要说什么呢？”

　　“可是晓晨，妈妈不是要去破坏她的家庭！我在法国受到谢董的帮助，是他在我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救了我，并把我带回了国。我是受到了他的帮助，可是之后我都是靠自己的力量在生活，并没有再依靠他什么！”

　　“可是别人会相信吗？”晓晨淡淡地说。

　　“别人怎么想没有关系随便他们，只要晓晨，你不要误会妈妈就好！”

　　“……”晓晨闭一闭眼睛，这该死的风，刮得好阴厉。

　　看着晓晨，女人笑了：“我就知道，晓晨是会理解妈妈的。”

　　“那也不代表我已经原谅了你。”晓晨沉声说道。

　　一阵阴风卷着枯叶“呼”一声刮来，让人险些站立不住。一片枯叶在晓晨的脸颊跳过，晓晨身体一抖，接着脸颊生生疼起。

　　女人呢大衣的大翻领被风吹得掀翻了起来，在耳边“呼呼”地响着。可是，晓晨的那一句话还是那样清晰地钻进女人的耳朵，身体伴随着寒冷猛的一颤。

　　晓晨慢慢地向前走去，天气阴冷得很，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也是缩紧脑袋脚步匆匆。

　　女人怔怔地站在那里，沉痛的双眼望着晓晨渐行渐远的单薄背影。这一辈子都不打算原谅吗……

　　忽然有细细绒绒的东西轻轻飘在鼻翼，冰冰凉凉的，犹如此刻的心情。接着，唇上、脸上都感到点点的冰凉。

　　下雪了呢！

　　女人抬起头来，微眯起眼睛看着从灰黑阴郁的苍穹飘落下来的零零散散的小雪花，嘴角，有丝虚软的笑。

　　今天，竟然下雪了！

　　晓晨不由得停下脚步，她仰起头看着这些稀稀落落的小雪花，心里的酸涩突然涌起。

　　“妈妈——妈妈——”

　　小女孩凄厉的哭声也没能让这个倔强的女人停下她要远去的脚步，花园的小木门在她身后“吱嘎”一声关上，她拖着行李箱走得那样决然。

　　“妈——”

　　渐渐地就要看不到妈妈的身影了，小女孩惊惶地喊着，可是小手被爸爸的大手攥得那样紧，她无力挣脱。

　　“妈——爸，我不要妈妈走，我不要妈妈走啊！去把妈妈追回来，去把妈妈追回来啊爸！”

　　小女孩哭喊着想要冲出去，可是爸爸一只手的力量就能把她牢牢拉住，他手中的力道已让小女孩的手生生的疼。

　　“晓晨不要去。”男人硬硬地说，双眼却直直地望着女人离去的身影，绝望的眼神底下竟还有一丝希冀的光芒。

　　“爸——”小女孩的小拳头用力地捶打着她的爸爸，男人高大俊拔的身体在风中微微摇晃，眼睛，却那样执着地望着那一个方向。

　　灰黑阴郁的苍穹正飘着这样星星散散的雪花……

　　晓晨叹息一声，回过神来，低下高高仰起的头才发现脸上已经濡湿一片，不是眼泪，只是雪花在脸上融化得那样快。

　　眼泪，在那些时候已经用光了……

　　深深地叹一口气，让自己的心情稍稍平息一些。晓晨挂上一抹浅浅的笑，转过身来看着还怔怔愣在那里的女人。

　　“什么时候回去？”

　　阴风带着晓晨的问话飘飘摇摇地送进女人的耳朵。女人顿时一振，

　　“很快，三四天后。”

　　“那……一路顺风。”

　　转而一个决然的转身，晓晨的目光甚至不愿多一点点的留在那个女人的身上，也不想让她再在自己身上留恋什么，就一个背影，留一个背影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