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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苏平一行三人来到了一条水泥大道旁。他们精神沮丧,精疲力竭,立即倒在路旁,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过路的汽车。 深更半夜,路上的车辆稀少。他们站在路旁,满怀希望,向几辆轿车挥手,可是没有一辆理睬他们,一辆接一辆呼啸着飞速闪过。后来他们脱下上衣,站在路上,使劲向一辆大卡车挥舞,可是那辆车愤怒地笛声把他们逼到了路旁。 “雷锋叔叔哪去啦?他妈的,想必车上那些人没少喊响雷锋学习。”杨鹏抱怨道。 “也许车上有的人曾是学习雷锋的标兵呢!”孙同冷笑了几声。 “人性就这么怪,当自己需要别人帮助时,盼望着马上出现个雷锋式的人物。可是自己不需要帮助时,常常忘了向雷锋学习。”杨鹏分析道。 “这说明雷锋精神是要弘扬的。”苏平结论性地说。 过了很长时间,路上远处又出现了闪烁的灯光,他们站到路当中挥动着手里的衣服。 一辆黑色宝马像怪物似的瞪着两只雪亮的大眼睛,声嘶力竭地号叫着向他们冲来,见路上的人不让路,急刹车停了下来,车轮磨擦路面,发出一声撕裂心肺的怪叫声。 他们喜出望外,满以为这下子雷锋叔叔可来啦。 车门打开,一个大腹便便的矮胖子,看样子50开外,从驾驶室钻出来,行动十分笨拙,像一头公牛,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孙同即刻上前礼貌地说:“谢谢您,行行好……” 没等孙同说完,那矮胖子就凶神似的骂道:“你们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啊?给老子马上滚开!老子的车轱辘可没有礼让的习惯。”骂完,又像乌龟似的钻进了驾驶室去。 苏平他们沮丧地退到了路边,同时听见一个年轻的女人娇滴滴的声音:“邱总,那是些什么人?” “看样子是几个穷学生。” 那车发出凄厉的号叫声,瞬间消失在黑暗的深处。 “呸!我日你奶奶!”杨鹏朝那车唾骂道。 看来他们的希望越来越微茫。后来他们索性坐在路上拦车。 又过了约一小时,一辆大轿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地停了下来,车里坐了10多个人。司机从驾驶室跳下来,大声责骂道:“你们躺在路上,想死啦?啊?” 他们三人一起跪在司机面前祈求:“求您了,拉着我们吧!我们是大学生,遇见了强盗,被打伤了……” 司机看见他们狼狈的样子,又盘问了一阵子,确信他们似乎不是坏人,打开车门,让他们上了车。 碰巧,那辆大轿车经过郊区利民医院。 大轿车在利民医院大门前停下,苏平三人下了车,向那位好心司机说了一番感激的话,搀扶着走进了医院半开着的大门。 已经过了午夜,四周空寂无人:广袤无际的夜空,上弦月在灰白色的云层中缓缓穿行:星星忧伤地眨巴着眼睛,俯视着沉睡着的人间: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狗叫,使夜空显得更寥寂。 医院楼前灯影幢幢:楼上一些玻璃窗透出昏黄的灯光,洒落在地上,斑斑驳驳,仿佛幻影在跳动:楼下停车场右边停着一辆白色救护车,好像在静静的等待着什么,显得异常孤独。 利民医院不大,只有一幢四层旧楼。挂号处、药房、门诊部、化验室、急诊室都在一层:住院部、病房和其他部门都在其他楼层。 医院走廊狭窄,灯光昏暗,空气混浊,墙壁惨白清冷,弥漫着汗液、血液和药物混合的怪味:偶然听见从楼上病房传出痛苦的呻吟,给这昏暗的走廊增添了阴森的气氛。 门诊部紧闭着门窗,里面黑咕隆咚,只有走廊最东头的两个房间亮着灯光,门楣上挂着个白地红字招牌:急诊室:里面鸦雀无声。 苏平三人推开虚掩着的楼门,走了进去。杨鹏扶着苏平坐在一个灰白色长条椅子上,孙同去敲急诊室的门。他轻轻地敲了几下,里面没有动静:又敲了几下,等了片刻,还没有动静:他用劲敲了几下,才听一个男人苍老粗暴的应答声:“谁呀?不要敲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慢慢开启。一个男大夫出现在门口。他看样子有50多岁,稍有点驼背:蜡黄的长脸上闪着一双三角眼,眼下鼓着两个大眼泡,围着两个黑圈儿,嘴角肌肉松弛下垂,表明他肉欲放纵无度。他身披白大褂,睡眼惺忪地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焦黄的牙齿:“哈——哈哈!……”一连打了好几个大哈欠,慢条斯里地穿白大褂,一面沙哑着声音没好气地问:“你们有啥事?” “放屁!我们半夜三更来急诊室,还能有别的什么事吗?”孙同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然而他恭恭敬敬走上前去,用祈求的语气说:“大夫好,我们三人被人打伤了,来求大夫看看。” 那位大夫对孙同的话没有作任何反应,转过身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 说:“你们起来吧,有病人!”说完,又随手关上了门。 孙同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脑海中突然涌出一种预感:身无分文大夫可能拒绝我们。 没钱不能看病,这是三岁的小孩儿也明白的道理。有的病人生命垂危,抬到医院,没钱照样得不到急救,只好早早地去见阎王。何况他们三人离生命垂危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如今,救死扶伤的医神似乎离开了人间,回天宫享受荣华富贵去了。于是一些医生渐渐忘记了医德,他们每天和各种病人交往,对病人的痛苦习以为常,对伴随在病人身旁的死神司空见惯。货币的流通速度改变了他们中的一些人的造血功能,也改变了他们的躯体结构,因此他们的血液像撤去火的开水渐渐变凉变 冷,感受不到病人的痛苦:眼睛像土扒鼠越来越远视,看不见面前的病人,只看见幻想中的前面钱面:手臂像大猩猩越来越长,总想去钩,去捞,去拿。 室内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嗡嗡的说声。 又过了约半个小时,那门又开启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护士出现在门口。她约摸20上下,体型优美,仪容清雅。她用一只手把刘海向两边扒拉了几下,呼叫道:“你们进来吧!” 杨鹏和孙同扶着苏平进了急诊室。室内还有一位女大夫,大约40多岁,举止庄重,和颜悦色,像一股春风似的给人一种温馨的感觉。 苏平三人一见这位女大夫,心头就掠过几分安慰感。孙平的胳膊的疼痛仿佛减轻了许多。 “你们怎么啦?搞得这么狼狈!”那男大夫沉着脸子粗暴地说。 “我们被人打了!”苏平咧着嘴说。 “你们先去挂号处,挂急诊!”那男大夫说话的语气近乎命令。 “我们没钱。”苏平说。 “没钱怎么来看病?这是经济社会,懂不懂?”那男大夫一脸不快,眼里闪着鄙夷的光芒。 “我们是学生,来郊区玩,在回校的半路上,经过一片小树林,遇见了几个强盗。他们打了我们一通,抢走了我们身上的钱物!”苏平即兴编了一个故事,“我们明天把钱送来。” 那男大夫和女大夫疑惑地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那位女大夫目光温柔,声音透出几分同情。 “K研修学院的。” “校长是郭宝才,是吗?”那男大夫嘿嘿地冷笑了两声。听得出他熟悉郭宝才。 “怎么?你认识我们校长吗?”孙同抓住机会,想拉近乎。 “我不仅认识他,他肚子里有几滴黄油,我都了如指掌。那人办事不老实,满肚子花花肠,尽玩忽悠人的伎俩!生活很放荡,抱养了好几个情妇。照这样去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哼,兔子尾巴——长不了。……”他没完没了地絮叨着,末了从衣兜里摸出一支香烟,塞到嘴里,一边走向门外走,一边冷酷地说:“没钱不能看病!你们走吧!” “求求你们了,大夫。天一亮,我们就打电话,让人把钱送来。先给我们看看。我的右手臂撕裂般的疼!”苏平央求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接着,杨鹏和孙同也跪下来恳求。 “快起来!快起来!”那位女大夫上前扶起他们,然后吩咐身边一直默默站着的那位女护士准备为他们检查。 通常,女人较男人情商高,人情味较浓,心肠较软,也比较富有同情心。如果这个世界的权柄都掌握在女人手里,说不定不会再经常发生残酷的战争,也可能会避免你死我活的扭曲人性的所谓政治或别的什么争斗,也许从此会实现友爱和谐的大同世界。 那位女大夫看来还有良知,没有被她职业的某种性质改变造血功能,或者说基本上没有改变,因此她的血液还是红色的,还有正常的温度,还能释放出使你感到温暖的气味。 这个世界真怪,大自然的气温逐渐升高,人的体温似乎逐渐降低!人与人之间冷冰冰地响着钞票磨察的声音!这声音不断地产生出令人眩目而心寒的黑色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