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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没有足够的物质条件,我在床上是达不到高潮的,这样我们的见面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 阿伊拿着电话不假思索地告诉他她的要求。 他是阿伊上个月才在一个名为“斗室群”的交友聊天室里认识的。认识的过程很简单,打过招呼后,相互交代一下自己的家乡和学历,留下电话号码的同时把名字说清楚,一般不到相互留电话的阶段是不会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的,尽管极有可能那号码只在彼此的手机里存储一个晚上,发觉对方的声音让自己不满意后就在第二天来临前删除了。凭借的往往是直觉。 阿伊不知道这样的情感冒险意味着什么,但她想作为人类我们真的是进化了不少,过去的人都是躲避或是抵制麻烦,而现代人则喜欢给自己找麻烦。智商的强大实力和经济能力的膨胀让每个游戏中的人都敢于供述隐秘的故事,不辨真伪,当然,也不必考虑责任。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任。这是情感游戏的规则,同样也是我们玩在其中的人无需约定的共识。在这样的世界里,没有谁真的离不开谁,更没有谁愿意去连累谁。彼此交融,却是更加遥远的疏离。因为永不再见,因为再见了也永不相认。 情况是阿伊和他对彼此的耐心还是持续到了想要见面的程度。 网络交友是最俗套最无聊的途径,无奈即便如此,大家还是会在了无睡意又无心做什么的时候拥挤在虚拟世界里寻找感情的奇迹,一如在钢筋水泥和集成电路里寻找童话,哪怕是掏出纯净的心意被对方扔进龌鹾也在所不惜。这也说明最庸俗的可能就是大家最容易接受的。 我们好像真的忙到了没有时间顾及和分析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了一样,而事实上我们的时间还是有很多的空余,否则我们不会选择泡吧这样耗时的事情。只是,我们的心满满的,再容不下感情。在有意和无意伤害了别人或者是被别人伤害之后,我们开始对自己的感动和爱不屑一顾,既已如此,难以挽救,倒不如潇洒到了无牵挂要心安理得些。 本世纪尚没有人开设感情保险业。我们自己都保证不了什么,没有能说清楚的理由去要求对方给予承诺并信守终生。 他发给阿伊一个笑得夸张的表情,你想要多少。 双程机票外加一套佐丹奴服装的价钱。我总不能像个村姑进城寻夫那样见你吧,可我还在读书,没有能力为这弥足珍贵的邂逅打点自己。找你,图的就是个虚荣。 只要这么多就够了?他又发给阿伊一个惊讶得夸张的表情,似乎他所做的思想准备远远超出了我的要求。 多了我不要,我不是做那行的。 没问题。我晚上有应酬,明天打电话给你。他终于发了个平静的笑脸。 之后他的头像消失了。不可否认,阿伊的内心是愉快的,因为这份愉快的不可捕捉性,她不会对它作详细的分析,快乐就好,这是她所能找到的唯一的快乐方式,不想介绍它的代价。 关掉电脑,阿伊把他的名字放进我的手机里设置的名为“一次性”的项目框中。欧阳志。她对着手机失声大笑。 冲澡的时候俯视自己的小腹和双腿,感叹年轻所拥有的什么都是鲜活的,心不再年轻,只好嘲笑身体的美好。 披上浴巾走出卫生间,独自爬上床。寝室里一到周末就最多只剩阿伊一个人,或者干脆就是空的。两个陪男朋友,另外一个在酒吧里唱通宵的歌。 网络中的约定阿伊经历过太多,所以什么都不用多想,阿伊在周末的安静中很快就睡着了。 B大所在的地理位置上只有一条街,供学子们吃喝玩乐。这条街上满是小商贩的叫卖声和震耳欲聋的不明来历和出处的聒噪音乐,呛住喉咙的油烟味和刺鼻的辣椒味,还有满地的塑料袋,卫生纸,一次性餐具,烟头和随时会踩在脚下的浓痰和狗屎。 校门口作为标志性建筑用石头垒出的艺术喷泉里,有附近居民抱来的超大号洗衣盆,强悍的女人挥动着竹板用劲地敲打着一件又一件的脏衣服。洗衣粉的泡沫在水流的冲击下溅起乳白色的浪花。距离洗衣女不远处,一个亚当时期的醉汉席地而睡,口水随鼾声起伏。 拾荒者用由一块块碎布拼接算不得衣服的东西遮住身体的关键部位。不分冬夏,行头始终如一。腋下夹着一支细长到让人不好躲的木棍,自称会写水字。阿伊至今仍搞不懂什么是水字,反倒是佩服他把头深埋进垃圾桶里多久都不会感到窒息。 阿伊看见他佝偻的身躯和对外界肮脏的麻木,想到自己的处境,心里阵阵酸楚。 她不敢问自己和他有什么区别。 拾荒者腿边有一把伞,被时间侵蚀后的绿色像是古老山区的教室里那年久失修又不曾用墨汁刷过的黑板。 周末涌出校门的学子们举着花色各异的雨伞,好像雨前拼命奔会巢穴的彩色蚂蚁。他们的眼中只有沿街的食物和商品,没有叫卖着的泪水与悲愁,或许大家都是明智的,相信一旦拥有了财富就不会轻易失去。如果失去安逸的生活是种必然,那么我们比那些疲于奔命的劳苦大众强不了多少,不过就是多副毫无实用价值的空称号,大学生,最悲哀的中间层群众。 终有那么一双脚下意识地踢翻了拾荒者的雨伞,诚然,手脚是没有眼睛和视力的,这样也就终不会有那么一双手把雨伞扶起来放回原处。 据说B大是有百年历史的古校。阿伊不太清楚说这话的人是没有学过数学还是没有学过历史。问题在于就是有人会相信。 只要国家还允许B大招揽莘莘学子,什么说法都只是个说法,那些语句算不得是什么重要因素。总有人为某些不合理的事物的存在提供合理性,而这些人不是宣传者,更多的是使用者。 深夜的日记总是记载不完每天的心情故事,阿伊发现她对它的依赖是那样真实,它永远不会背叛。而她对它又是那样残忍,日记写了又撕,撕了再继续写。当她翻看自己的心情,得到的总是页页破碎。面对现实的无力,她只有沉默着,甚至是微笑着。可每当她触摸到心灵的深渊,那不可见底的荒凉与悲痛就像乌云一样笼罩着阿伊的天空,她知道她不该给自己一片乌云,在雨水中浸淫生活最灰暗的色调,被雨水淋湿的梦在顷刻间不停颤抖,可是有谁能够帮助我挽救天空众星的陨落? 她想用一把尖刀刺向心脏,看看究竟有没有一种疼痛能改变她的颓丧。空气里弥漫的是杀机还是忧伤,她竟然看不明白。停顿的心跳是否能昭示她生命乃及灵魂的败亡? 每天清晨起床,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如此凝重。欲将撕裂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的孤独,渗透血液并日渐散延,将她包裹,将她围剿,将她吞噬。 我们用幼稚的眼神凝视着这个成熟的世界,来不及长大,却依然嫌恶时间步履的缓慢。 出乎阿伊的意料,来自于欧阳志的电话在她涂满一脸的泡沫时响起。她快速地冲了一下本打算慢慢按摩的脸皮,用干手帕抓起手机,嗲声嗲气地问了声喂。 你的声音远没有你本人坦诚,是不是我的直觉欺骗了我? 大清早地你拽什么文嘛,我就是程伊,声音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只是一时的兴趣。你还是满守信的,比我见过的其他男人要强些。 我还不属于你见过的男人,我能在这样的事情上守信的原因和你一样,仅仅是出于兴趣。 听得出来,他不是广东本地人。应该是北方的,可阿伊说不准他究竟出自北方的哪个方向。而他告诉她的是,他的家乡在四川。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先出生在一个地方,再到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地方让自己有点文化,有个社会能接受的名号,然后,去一个自己喜欢的或者是感觉可以实现自我价值的地方开创点事业,最后该是做环球旅行还是告老还乡就莫衷一是了。 从我的声音里,你是听不出来我来自北方的。我最喜欢江南女子那温柔轻缓的嗓音,尤其是江浙一带的女子,有上善若水的意境,即使她们真的心如蛊惑,也能让你死得甜美。 你会可以模仿内心喜欢的东西,因为那样能带给你快乐。不管你想奉献给别人什么,都要从欣赏你自己开始。 如果你对自己的感觉向来是错的,估计也不能带给别人什么对的东西和感觉。 阿伊就是处在这样的尴尬境地,她的声音欺骗自己的同时也让对方感觉不舒服。 阿伊很少和四川男人打交道。不光是因为他们的长相不能满足她的审美需求,他们没完没了地倾诉囊中羞涩和毫无理由的自尊保护意识实在是让她不敢恭维。更麻烦的是,他们说话时所用的修饰词和感叹词以及他们边吐边说的习惯让阿伊深感交流的困难。 我是认真的。 阿伊抓起隔着手帕的听筒换了只耳朵,用毛巾擦了擦不慎滴进耳朵里的水珠和泡沫,做了一个深呼吸式的叹息。 什么叫你是认真的。你是对感情认真吗?见面之后就那把我娶进门,暂时忙不娶先买个戒指哄骗我一下也可以。我真被你搞郁闷了,你也不小了吧,还你是认真的,什么话能不能经过脑子转那么一小圈再由嘴巴接管过来。 不好意思,我是说我是很认真地邀请你到我这里来。他边笑边得意自己迫使我说了那么多话。 阿伊是很想再说下去的,但是她能说什么?不管他此刻有多么开心也不可能传染给我。他刚才说他是认真的时,阿伊的心还是条件反射一般被一种无名的火焰灼烧了一下。是的,她怎么可能希望他是随性的,轻率的,她当然希望有可能他们是有缘分的。 在他脱口那句不好意思后,阿伊发现自己痴人说梦了一番还是要回归现实的。 心就是这样容易热起来又在瞬间冷下去,到底是谁的错,该怪谁。阿伊看都没有错,错就错在我们太把感情当回事了。不知道生命的时限里是不是真有那么一天大家都修炼到足够坚硬,不再需要爱别人也不再期待别人的爱,而那样的一天比起我们现在神经质的忽冷忽热,哪个更好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