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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生命里总该有些和性爱无关却让你永生铭记在心的夜晚。 阿伊到深圳的盐田区寻找生命最后的归宿,蓝色的海滩上跑满了穿比基尼的女人,沙滩上有很多汽垫,男人们端着酒杯比较着欣赏女人的身材。 为了这样的时刻,阿伊准备了很久,从进入糟粕B院校的第一天起,阿伊就发现自己崩溃了,是彻底的崩溃。 当初,因为要不要千里迢迢地送阿伊去上大学这个问题,亲戚们还和阿伊妈妈有了一番不小的争论。那些所谓的亲戚当然是不想阿伊妈妈浪费钱,虽然阿伊妈妈家自己的钱和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最后姑姑气愤地丢给阿伊妈妈一句话,你们就知道让我弟弟受苦。 阿伊一直怀疑姑姑有比较严重恋子情结,而且习惯性地把弟弟误当作儿子一样对待。只是阿伊不想和一个高龄女人争论男人是不是该挣钱养家这样至今更加没有结论的问题。 阿伊是从内心深处不希望妈妈和自己同行的,尽管她知道她是出于对她的关心,但事实上,阿伊很少能接受妈妈对自己的好。她的性格怪异孤僻而又自私。不过阿伊想,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妈妈曾出身名门,跟着父亲好不风光,待到母亲病逝,父亲被文革整得郁郁寡欢,娶了继母进门后,她的幸福时光可以说是命定地结束了,命运给了她的,诚然,是让别人艳羡的金色童年,同时也给了她刁钻和不可更改的孩子式的任性。 阿伊和妈妈的相识是缘分,之后她们就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她会在发现阿伊把东西送给别人后用棍棒强迫阿伊去对方家里把东西要回来,还会在阿伊的作业本上出现错叉后罚阿伊整夜不许睡觉抄完她规定的次数,更有甚者,她会在用尖指甲把阿伊的全身都捏青紫后拒绝任何人和阿伊接触。 阿伊一直是她的私有财产,阿伊能想象,除了阿伊,她一无所有。 阿伊害怕见到她,可阿伊每天必须见到和见得最多的人就是她。渐渐地,阿伊了解到自己是个胆子很小的人。 偷窃是阿伊儿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只要让阿伊单独一个人在房间里,她就会不自觉地像老鼠一样对周围进行迅速而又准确的观察,确定钱会放在什么位置,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装进自己的口袋,并且不会露出破绽。一系列让阿伊提心吊胆和小心谨慎的动作带给她的是不可比拟的刺激和兴奋。 没有人会发现钱是阿伊拿的,因为没有人看到过阿伊花钱。 阿伊把偷来的钱都埋在家中院子里。阿伊喜欢隐藏的感觉,她会因此而快乐。 阿伊用一把小铁铲子挖了一个近两米深的小洞,把钱分装在三个透明的塑胶袋里,然后正准备回身拿铲子添土,撞见身后站着的一个狰狞的面孔,阿伊吓得尖叫了一声,脚歪进小洞,摔倒在地。 阿伊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缓张开眼睛朝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妈妈下班回来问阿伊为什么一瘸一拐的,阿伊说没事,不小心摔倒了。她便不再追问,照常面无表情地做饭去了。 从那以后阿伊频繁地做噩梦,在梦里被吓醒发现自己尿了床。妈妈自然是不知道原因的,就用暴力警告阿伊不可再犯。 阿伊不敢去取钱,一靠近那个洞阿伊就会看见那张狰狞的鬼一样的面孔。阿伊更不敢告诉别人我偷过钱,一旦被妈妈知道,阿伊就死定了。 阿伊和妈妈的心结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系越紧,开始阿伊还哭喊着反抗,后来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阿伊几乎不再回答。只是阿伊的沉默非但没有保护自己,反而引起了妈妈更大的不满。 阿伊想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依据阿伊当时的年龄和阅历,她不可能知道该如何帮助自己。 噩梦有增无减,就算阿伊不睡在家里,她还是会尿床。阿伊企求大家不要告诉妈妈,阿伊告诉他们她会被打得很惨,每当提到这个话题,阿伊就会像发了高烧一样语无伦次,瑟瑟发抖。 后来表姐说她研究过心理学,让阿伊对她说实话,她会帮阿伊想办法。她表情之真诚如倪萍,口吻之关切如菊萍,目光之坚定如邵飘萍。于是,阿伊信了。阿伊纯真到一尘不染的心灵接受了她恶意的谎言。阿伊的愚蠢就在于,阿伊把她的小洞秘密告诉了她。 她很快就对阿伊的噩梦和尿床丧失了兴趣,拉着阿伊就去了小洞那里。她说,我知道你不敢靠近,没关系,有姐姐呢,我来。 阿伊的幼稚还表现在阿伊在她说没关系的时候愣是暖出了一大滴热泪。看来阿伊是被感动了。 她从小洞走回来后冲着阿伊大笑了几声,阿伊疑心她是被那鬼吓傻了,正在暗中庆幸阿伊要比她这个做姐姐的勇敢好多的,她居然告诉我,小洞里面是空的。 结果大家可能会很容易就猜到,阿伊被妈妈毒打后软禁,亲戚们没有谁再愿意让阿伊去做客,不光是怕阿伊尿床,更是怕我偷钱,他们告诉妈妈的损失数目远远超出了阿伊偷窃的金额,阿伊百口莫辩。阿伊去找表姐理论,让她还阿伊清白还阿伊钱,她有力的手指猛戳了一下阿伊的脑门,阿伊摔在地上,鼻子里涌出了血,她大笑,骂了阿伊一句野种就咣的一声关了门。 阿伊没哭。除了在家里被妈妈打,阿伊还在学校里被人欺负,阿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能是偷窃的不良嗜好让上天不停地惩罚自己吧。总之,在外面挨打阿伊一定要哭够了再去冰冷的水龙头下把自己容易出血的鼻子洗干净后再回家,否则妈妈会说很难听的话给阿伊听。 你就是厕所里的台阶,人人都用最脏的鞋子去踩。 阿伊不恨妈妈,甚至不恨任何一个伤害阿伊的人,阿伊傲慢地认为,伤害阿伊的人都不配阿伊把他们记在心上。阿伊很清醒地明白,没有谁是真心对阿伊好的,每一个人都戴着伪善的面具,摘下后就是幻觉中那副狰狞的面孔。 有妈妈的地方就有阴影,或者说,就有幻觉。有时候阿伊趴在桌上画漫画,妈妈没打招呼就走过来,阿伊会很疯狂地乱叫。她就一巴掌打向阿伊,问阿伊喊什么她又不是鬼。 到了一个阿伊难以接受的地方,妈妈随行,于是阿伊在进入学校的第一天就漏洞百出,错误不止。她在寝室里当着别人的面讽刺阿伊,她习惯于此,在任何一个公众场合,她都要显示她对阿伊的权威。阿伊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反驳她,阿伊几乎要疯掉。 阿伊忍住了。从小到大,因为阿伊是被抛弃的孩子,她养了阿伊,阿伊就要背负比别的孩子更多的秘密,阿伊不能告诉别人阿伊和妈妈之间的心结。大家都会用口径统一的话严肃地告诉阿伊,你要珍惜,是你妈妈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养育之情大于生育,哪有孩子不爱妈妈的? 阿伊讨厌和别人谈论有关妈妈的任何事情,更讨厌和别人提及我的家庭生活,那些磨烂我的耳根的劝告让我麻木,阿伊为自己内心无处诉说无人理解的痛苦而深深自卑。 阿伊买了一身乳白色的红豆内衣,一套淡灰色的小魔怪外衣,一条墨黑色的佐丹奴牛仔裤,一双棕色的蜘蛛王细跟皮鞋,又到达芙妮买了一只红色的手提包。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感觉还算不错,难怪大家都对物质女人的生活趋之若骛。 为自己订了酒店,让酒店为阿伊预订了第二天去深圳的机票。 阿伊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阿伊不想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天在寂寞。因此阿伊找了一位立志做被包养的男人的同学。阿伊说今天晚上你陪我,不要问我明天去做什么。他说好,他还说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去做情妇的。 阿伊骂他,你就是个三句不离老本行的贱种。 他笑。他总是以最缓慢的动作笑着解开阿伊的衣服,不做解释更不会与阿伊争吵。他说,知道吗,我其实很喜欢你,你身上的任何一处都有着和别人完全不同的感觉,你是一个诱惑型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女人后也要记得来找我,我会对你好。 你成为老女人的玩具后,千万不要来找我。 阿伊还没说完他就把阿伊压了下去,唇紧贴着阿伊的锁骨,阿伊很痛,可阿伊喊不出声,或许心灵和肉体的双重需求让阿伊丧失了呼喊的能力。阿伊用力推他的肩膀,试图让自己多一点空间喘息,可阿伊想他是疯狂了,不管阿伊怎么使劲,他依然如巨石一般。 他把手指伸进去,不到一分钟又伸出来,咧开嘴笑我,看来你真的很需要我。接着他猛冲了进去。 你爱我吗? 在模糊的意识下,阿伊问了一个本世纪最无聊的问题,但是阿伊相信,这是每个女人都想要得到肯定答案的问题。遗憾的是,在阿伊所选择的生命最后的男欢女爱的幻乐里,即将回答阿伊的这个男人,不管他给我的答案是真是假,都不会对阿伊有任何意义。他不具备一个男人该有的优秀品质,他是堕落的,他只想着他自己,或者说,他连自己都不会想,只是要很有钱又不做工作地活下去。 他的回答是肯定的。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在享受着阿伊的身体。 你爱我还会心甘情愿把我送到别的男人那里去?他侧身抱住阿伊,从后面插进去,阿伊感到一阵酸酸的寒气侵入了阿伊的身体,那样清凉,那样舒适,那样刺激。这使得阿伊的问题都带了几分温柔的乞求。 他呻吟了几声,连带粘稠的液体一起抽出身体,倒向床的另一侧点了支烟。 别问我这样的问题。你是不是思维退化了?你我都知道责任是什么东西,我们的物质性让我们不可能承担那么沉重的东西。没有爱情的快乐要更轻松一点。难道你爱过我吗? 阿伊看着烟蒂冒着微弱的火光在幽暗的房间里闪动,心里惟有悲凉。没有物质性的女人对男人不会有什么挑战性,白手起家的有钱男人就是要在大把花钱的女孩子身上找寻他没有机会享受的奢侈初恋和青春。你可以嘲笑他的贫穷和粗俗,却万不可拿你们之间的年龄差距开玩笑。他不会爱你,只喜欢和你玩,因为他心里有个能让他感激到胜过爱的女人,那就是在他一文不名时对他忠心不渝的妻子,他的成功靠的就是社会上的有口皆碑,而不是你嘴里那被用滥了的恭维。你为他吃药做手术都不会及得上他原配妻子的小小感冒那样让他紧张,那样隆重。 可以说,钱在低级男人眼中,能使时光倒流。漂亮女孩子如果对这样的男人动了真情,那只有自己擦泪的份。当然,不漂亮的女孩子就不用担心了,所谓上天对你关闭一扇窗的时候,你要感激他其实是帮你开了一扇门。 我问他,如果有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会想我吗? 阿伊想是不是人在弥留之际都会尽力为自己找一点牵连,好像有人会舍不得她就能让她安心一点,这种想法算自私还是算可怜?让别人为自己掉几滴眼泪就能证明自己存在过的价值?阿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问一个根本不可能真心在乎任何人的男人,如果阿伊真的期待挽留的温存和感动,那她还有必要为自己送行吗? 他的回答让阿伊更加后悔自己的愚蠢问题,抑或是可以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任何和动真情有关的话都是愚蠢的。我们追求的是现实,大学生似乎要更懂得这里面的规则一些。 见不到你的日子当然要想你,我会通过记忆的再现去满足别人。 小时侯,真正的懵懂无知。看见绝对的正义和邪恶的较量,就会把那些惨绝人寰,灭绝人性的毒枭之间的对话记在心里,觉得很酷。和伙伴们在一起玩,大家就模仿那些社会危险品的声音和动作。现在的我们,对话不再是儿时的模仿,而是真的把自己变成了血如冰海的禽兽,伤害别人成了证明自己的社会战斗能力的快乐途径。 有谁会去思考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成年人动辄就喟叹新一代人意志的薄弱,殊不知让他们来领教一下我们之间的精神较量,他们也未必能撑过几时。要知道,现在的成年人有多少正在引领我们走向变态的游戏规则里面。 我们缺少的是理解和关爱,而他们缺少的正是青春的放纵。他们用无耻的物欲诱导出年轻一代好奇游戏的天性,因为只有年轻人才会很快熟悉并认可游戏规则,只有年轻人才会更在乎被关注和被赞赏的机会。 社会好像就是一个市场,和菜市场服装市场同名同本质的还有,人才交流市场,办证市场,证券交易市场。我们的内心世界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市场,收购和交易美其名曰为感情的东西。 他向别人说明什么一如被别人讽刺诅咒一样,平静到让你不禁误会他是个佛门俗家弟子。 阿伊不记得他的名字。阿伊这么说是想大家不要误会她和他互不认识。他们当然是认识的,只是阿伊没必要把他记在心里,要知道,在危难时刻或者是急需的时刻,阿伊想也不要想会在他那里得到什么帮助,他似乎有准确无误的第六感,谁遇难的时期都打不通他的电话甚至见不到他的人。 当然,他也从来不找别人帮忙。 大家和他相处是有种共识和默契的。玩乐的时候一定要想到他,他很会烘托气氛,而且长着一个漏气的肺,你说什么都不会惹怒他,你可以尽情把自己糟糕的垃圾的情绪宣泄出来,第二天他会当什么都没听到过,不过,除了肉欲交流,不要指望他给你任何安慰。有困难的时候则一定不要找他,你会在问题解决后发现你的手机被打爆了,而且你要记得,你不可能有比他更会漏气的肺。 对他生气以换得重视是很弱智的期待。他永远不会心疼你,甚至不会记得你生气的原因。他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同时也不会在寒冷的天气脱下外衣保护你的身体。所以你找不到什么理由去抱怨他愤恨他,即使你抓住他的衣领给你一记重重的掌掴,他也只会掏出手帕轻轻地擦一下疼痛的面颊,安静地继续做他的事情。 让他对你穷追猛打的唯一办法就是给他钱。无论你是请他吃饭还是送他礼物都能让他在你面前俯首听耳,如果你直接拿钱给他,他会很乖巧地把钱一张一张展平后放进他那始终如一空扁的灰色钱包里,再抓起你的食指让你享受女王般高贵的吻的待遇,其含情脉脉要溢出汗水的眸子真是让人怜惜。 接近中午的时间,阿伊化妆,他在浴室里泡香波贡菊。 阿伊听见他说,下次到这里住,还要叫上我。对了,等下你去机场之前先带我去肯德基吃那个新上市的骨肉相连。还有,临走之前把你的钱给我分点,我最近没有烟抽,你飞过去就能和那阔老要了。 阿伊不小心把唇彩涂到了舌头上,用纸巾擦拭,发现被他咬出了一个血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