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那首曲子就成了徐曦扬的彩铃。

　　左晴曾经告诉我说：徐曦扬这家伙也许大概有可能对你是真心的吧。要不然他三番五次对你不能释怀呢，而且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表露心意。

　　我苦笑着说：怎么可能呢，这是他们富家子弟惯用伎俩而已，谁如果当真那谁可真成一傻瓜了。我说这话时一副满脸不在乎的表情。不过只有我自己清楚：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喜欢他自信的笑容，喜欢他画画时的专注的表情，喜欢他穿着白色上衣的清爽，他走过我身边时总会带着一种薄荷的清新的味道。被那么优秀的男孩子喜欢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是这种爱现实吗？被允许吗？他可以是现代版的白马王子，可我永远都不是童话里那个单纯的灰姑娘。永远不是！

　　我想卓雅应该是喜欢徐曦扬的吧，要不然她对我怎么会越来越刻薄了呢？她总是以“门当户对”来充斥着自己的爱情，让其他人远远站在这个门墙之外。有时我就在想如果她没有这么显赫的家世，她又该怎么宣誓自己的爱情呢？

　　或许我和徐曦扬只能永远站在离彼此最近却又最远的地方，那个地方盛满的是我全部的自尊。责任。骄傲甚至绝望，它们在墙内彼此厮杀，然后我在墙外不停地绝望。

　　左晴依旧以一副“谁惹莫小冉就和谁力争到底”的姿态来抗拒着卓雅他们那种人。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一个坠落人间的苦难天使，而左晴就是佛祖派到人间的守护者，守护着我一点点走过荆棘，走向坚强，寻找自己最后的归宿。

　　再后来，我便转到了另一个地方读高三，那里有母亲照顾我，除了左晴没有留给任何人关于我的讯息。

　　开学前的第三天，我生日。妈请了好多亲朋好友说是为我过生日又为我饯行，庆祝我金榜题名什么的。左晴为了尽兴叫了好多狐朋狗友。徐曦扬，卓雅，阿良还有和左晴一直很好的姐妹钟楚瑜等等乱七八糟的朋友。我冲左晴喊说这是家庭内部活动，你整这么声势浩大干什么？而且你竟把卓雅也请来？左晴说：我冤枉的啊，那个卓雅可是随着徐曦扬来得啊。没事，正巧今天我想替你出出气。

　　我说：“出气？”

　　左晴点点头说对啊，你想啊，我们的大学那可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作出来的。可你那个克星你知道她怎么进去的吗？人家她爸直接甩出一把钱就把学校负责人这关过了！真他妈憋死我了！看着吧今天我非要看她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怎么高高在上！

　　我突然有点心酸，因为一瞬间我突然看见被我的亲人拥着的我妈头上好几根白发在阳光下奕奕生辉，一下子看的我眼睛刺痛。而更让我悲哀的是那些有钱人用钱砸出来的路是我们这些人永远也到不了的天堂。

　　那天我们在一家有着八十年代旧上海缩影的餐厅订了位置，要了两个单间。我妈和我的那些长辈一间，而我们几个同学朋友聚在一起。房间像旧电影里古朴的楼阁，灯光有些昏暗，昏黄的灯光里浮着一种暧昧。卓雅坐在徐曦扬的左边，阿良靠着左晴坐，钟楚瑜和左晴挨一块。钟楚瑜是左晴特好的姐妹，我和她也是通过左晴认识熟悉的。其他人依次坐。我看见徐曦扬右边有一空位就径直走过去冲他一笑挨他坐下了。然后转过头去和其他人闲聊，因为我怕徐曦扬用一种我不愿看到的眼神看我，无论爱或埋怨，我都不愿看到。我冲着左晴露了个特心疼的眼神传达着：今晚这酒席肯定让我心疼三个晚上谁不着觉。可左晴冲我倾城一笑摆摆手一副没事的姿态继续和其他人胡侃着。

　　等酒菜上齐后，左晴先发话了说：来，今儿大家都认识，都是一起奋斗过的同窗，聚在一起图高兴，先干一杯！

　　放下酒杯左晴看着我说：小冉，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的，你知道的我最爱的就是人民币了。现在我把我最爱的东西送给你，这也摆明我最爱的东西是你了啊。左晴说完直接把一红包塞我手里了。左晴话还没说完立马就有两个吐酒的了。我一下子明白了左晴的用意，她借这机会送我生活费的。我看着左晴想笑又突然想哭，可左晴愣是不看我。

　　接着阿良也站起来了，搔搔头皮说：小冉同学，我把左晴可真当哥们了，她够义气，说话也豪爽。我坐那一听这话就在想：左晴就是左晴，在向众人展现她仁慈。无私。善良。义气的品行——真是无所不用其及啊。阿良接着说这礼物是她帮我和曦扬选的，她说你喜欢文学，更喜欢没事敲一些文字。我一转身看见柜子上放着一笔记本电脑。我急着站起来说：那可不行，这太贵重。

　　左晴一听急了嗓音提高了好几分贝说：莫小冉。你就这么鄙视人家阿良和徐曦扬的好意啊？古人还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呢，你一可人女子就不能成人心意啊？

　　我说不是，只是……徐曦扬看着我笑着说：小冉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俩的心意，要不今晚这酒我们喝的也会无味的。再说了，又不用你以身相许啊。说完这话他一脸坏笑的看着我。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说收下吧。

　　这时一直坐得相当端庄的卓雅说话了：人家可一直都是个自命清高的女孩子，虽说出身卑微低贱的，但人家有傲骨的，你们这么大摆排场，兴许有的人还不领情呢！

　　空气一下子僵住。

　　阿良有些尴尬得说：大家不要当真，她说着玩的啊……

　　“我哪用得着你管”卓雅一副不屑的样子冲向阿良。阿良的脸一下子变的灰白。

　　左晴猛地站起来，我冲她使了个眼神，左晴接着就坐下了。我定了定神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冲徐曦扬嫣然一笑说：曦扬，你对我可真好啊，这电脑我真的很喜欢，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然后我看见徐曦扬一脸欣喜释怀的笑。如果左晴的笑让我感觉踏实勇敢的话，那曦扬的笑则让我感觉心里由衷的幸福。

　　我随即说了声：大家慢慢用，我去下洗手间，然后逃也是的退出来了。

　　我冲进洗手间，打开水笼头，冰凉的水渗进我的皮肤，隐忍了半天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在卓雅面前我的自尊永远被践踏的一无是处，她永远以有钱人的身份高踞在上看我在金钱面前摇尾乞怜，可她又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对于我和母亲来说是多么重要啊，我感觉到内心自尊的呼喊：竭斯底里！

　　小冉，你怕了吗？左晴一只手扶上我的肩。

　　我靠着墙无力的看着她。

　　左晴说小冉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我们是彼此理解的孩子，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寻找着自己的一席之地艰辛而 无奈，可是我们够坚韧来迎接一切的不屑和绝望啊。

　　我抹了把脸抬起头说：妈的，这算什么啊，我不怕，你先进去，我去一下我 妈的房间，马上回来。

　　我一进我妈房间就感觉到房间的气氛很热烈，看到我进来，那些人似乎把原先挺绕嘴的话又绕了一遍。看到我妈被她们一句一句锦上添花的话托着，心里就特感慨。我觉得自己终于能带给我妈点安慰了，虽然只是精神上的，可我在她的脸上真的看到了满足，是满足，真的满足。我记得以前还恨过她，可现在我只想好好的爱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眼泪无非代表两种含义：一种是悲伤，一种是喜悦。而我敢肯定我妈的一定是后者，大把大把的喜悦浮在空气中，在我妈眼前飘来飘去。

　　我敬完酒退回自己的房间，对着大家努力笑了一下，坐下。徐曦扬看着我说：小冉，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你？

　　我说没事，高兴的。

　　他哦了一声接着举起酒杯说：今天我们先祝小冉一杯，她是主角。

　　“来来来……”大家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卓雅看见徐曦扬敬酒也喝了这一杯。

　　左晴拿眼冷冷地看着卓雅说这杯酒呢我敬在坐的所有为了大学执著追求，如今可以坦然欣慰的走进大学的所有人。

　　我看见大家齐声高呼着：大学万岁！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当然除了卓雅。不过几秒钟后卓雅就端着酒杯摇曳多姿的站起来了说：是，我这个重点大学是我爸用钱买的，可是左晴你有权利过问吗？莫小冉，你不要忘了这些可都是我亲爱的爸爸帮我操办的，这恐怕比你那风流的妈要强百倍呢。你妈无非就是想嫁个有钱人啊，可惜啊人好不如命好呦……

　　左晴啪的一声把酒杯摔碎在桌上说：卓雅，你今天到底想怎么着？

　　我说左晴你让开，然后我直直走到卓雅身旁“啪”的一声给了她一巴掌，我颤抖着双手说：卓雅你给我听好了，你可以侮辱我出身卑微，但你如果再敢侮辱我妈一句，你给我试试看！我知道你针对我无非就因为徐曦扬对我好点，那现在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徐曦扬永远是你卓雅的！

　　你敢打我？卓雅一脸不休的表情朝我挥起了巴掌。

　　可巴掌没有落下来，是曦扬，他抓住了卓雅的手说够了，别闹了。我看见曦扬握着卓雅的手微微颤抖。

　　昏黄的灯光底下我突然没有了力气，卓雅的这几句尖酸的话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硬生生地插进我的心里，那些锈迹就这样以不可磨灭的痕迹留在了我的心里。

　　我说，卓雅请你离开，可以吗？我感觉自己的声音轻的连自己都听不见。我看见左晴一张忿忿的脸和徐曦扬的一脸疼惜，还有阿良的一脸无奈。

　　是谁说的，太昏暗的灯光会映触最脆弱的灵魂？

　　是，最脆弱的灵魂，还有最无奈的眼泪。

　　从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霓虹灯依旧通明。我让我阿姨她们先送我妈回去，今晚我妈喝的确实多了点。我长这么大只见过我妈两次喝醉酒过。第一次是我妈带我离开我异父的那天晚上，她把我安置在我们现在的房子里，然后自己一人坐在地上拼命地喝酒，拼命地掉眼泪。而今晚她似乎也在不停地喝酒，不停地抹眼泪。但我知道意义的截然相反。如果当初她的一颗心在最绝望的夜里死去，那今晚请为我复活。

　　风很大，我才想起已是夏末了。左晴。阿良。曦扬他们三人在我身后一言不发。大多数的酒吧已经打烊了，只有几家全天营业的迪厅露出妖娆的昏黄的灯。今晚本想杀杀卓雅的霸气和傲气的，只是没想到结果竟是让人如此的心力交瘁。

　　我听见左晴在后面小声地说了句：小冉，对不起。

　　我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对着他们嘴角上扬了一下说；我没事，真的，这么晚了，你们都回去吧。我看着左晴说：我不怪你，一点都不。你不是说过吗，沉默和隐忍的人都在用着十二分的热情生活着，我要做这样的人，也许有了卓雅这样的人的存在，我莫小冉的灵魂才更深刻了吧。也或许是习惯了，习惯了那样的表情，习惯了那样的嘲讽和不屑，更习惯了拼死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说完这话我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了。

　　然后我走到徐曦扬身边盯着他黯然的眼睛说：徐曦扬今晚这幕相对于你上次送花而言应该很刺激了吧，和以前你在高中捉弄我的那些把戏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还有我是个世俗的人，你的礼物我收下了，因为我确实需要。

　　说完这话，我觉得自己仅有一息尚存。

　　徐曦扬用一种在暗夜里听起来很温暖的声音说：是因为相信宿命的存在，所以愿意忍受吗？莫小冉，既然你坚信这个世界是有爱的，为什么还要选择做个沉默忍受的孩子？为什么你要一直把我关在你的世界之外？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的一直等待都曾在最深的夜里变成了最冷的等待了吗？请你对我公平点好不好？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里带着微微的受伤。但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坚持。我突然哇地一声蹲下哭了起来，声音在如此寂静的夜里飘在城市的上空跟鬼哭狼嚎没啥区别……那一瞬间我觉得身上出奇的冷。

　　第二天我确实感冒了。挂了点滴。

　　我反复回想卓雅对我说的那些话，这让我难过了好长时间，感觉自己孤孤单单。无依无靠的。不过这次感冒却证实了一个本来就存在的事实：其实我有很——疼挺幸福的。早上我妈给我熬了整整一锅鲜鱼汤，中午我宋姨给我端来乌鸡汤还唏嘘着说千万不能有啥事啊，都大学生了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了。下午我看左晴进门时手上拎着一小花篮就进来了，跟一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纯情。我一看全是苹果啊，她知道我最爱吃苹果了。曾经我还对她宣称说要是有一个人愿意给我买一辈子的苹果，那我准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为这左晴还批评了我半天说我品位低，志向短。大骂我俗人一个。

　　我说怎么着想用苹果这一糖衣炮弹来补偿啊，那好 先削个苹果本小姐吃了再说。左晴盯着我说莫小冉，你还真来劲了是吧。说着拿起个苹果冲着我就过来了。

　　徐曦扬这时接着进来了，他拎着一大包礼品盒，有补脑的，补血的，口服加外用的。谁还没开口呢，左晴就说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啊，品位就是不一样啊，不过我先替我家小冉收下了啊。末了不忘加句谢谢啊。左晴出去临关门时说了句：徐曦扬，虽说你和卓雅家是世交，但她也不能因为你就跟条狗似的见谁咬谁啊……

　　我说左晴，行了。然后左晴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徐曦扬才退了出去。

　　我看着低着头的徐曦扬故作轻松的说没事，左晴就这性格。你不要介意。还有，昨晚……我。他抬起头，很轻的说：应该是我的错。

　　我说好了，都别再自我批评了，过去了，我希望我们以后会是很好很好的……

　　徐曦扬紧张地看着我。

　　我说会是最好最好的好朋友。

　　然后我们都笑了。

　　我去学校那天，我妈到车站来送我。末了我妈掏出一部手机说这是你宋姨送的，说以后你和家里联系方便。我坦然接过来心想：给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啊，想当初我给她家女儿替考，结果考的比我的大学还好，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对我呢。

　　我紧紧抱着我妈说：妈，虽然没出这个城市，但我还是挺舍不得你的。

　　我妈眼圈有点红说：你以后真的就是大人了，妈……从小没给过你多少好日子，以后自己的路你更要自己走，妈相信你永远都是个好孩子。

　　我看见妈站在风中乱了头发，一瞬间我觉得我妈真的老了，曾经多么妩媚的女人可依旧经不起寂寞和岁月的历练。我吸了吸鼻子说：妈，我从没怪过您真的，我都懂，一直都懂，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

　　我看见我妈笑出了眼泪。

　　我说：妈，我只是去学校，你看弄的跟生离死别似的。

　　然后我踏上车冲我妈挥手再见。

　　我们都要旺盛而且热烈的活着 哪怕是苟活 终有一天我们要衣着光鲜香车宝马 要有一个洁净高贵的男子爱上我们 我们也爱他 因为他象征了富足生活带来的不匮的安全 并有理性而节制的温存——贫穷的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