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勤昨夜的确没睡好。昨天下午5点钟左右，他打电话给菲，请她出来吃饭。菲略一推辞就应允了。他欣喜若狂，赶忙收拾办公用具，锁好门，搭的士赶往H城最豪华、最有浪漫情调的风流大酒店，订座。酒店层分中西餐厅，设有宴客厅、情侣包房。娱乐层可休闲保健，唱歌跳舞，打球下棋，赌博……。只要你有钱，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其他楼层主要是住宿。出入这里的多半是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最多的要数政客、大老板、名家了。所以酒店的收入大多还是来源于共产党的。秦勤虽不是站长了，但平时因公请客，来这里较多，与老板、小姐熟识；同时，他的卸任目前这些熟人尚不知。他可以照样签单，可以私人请客不用掏腰包，报帐时少给人家打点折，现金早点付给人家就行。

　　迎宾小姐见秦勤从旋转的玻璃大门进来，就热情地迎上去，娇滴滴地说：“秦站长好！”

　　秦勤已习惯对这些人昂首挺胸，只微微颔首，向小姐瞟了一眼，算是作了回礼。径直往服务台走去。服务小姐知道他的来意后，马上拿起电话向餐厅工作人员安排了秦勤的包房。

　　他要的是情侣间，名字叫一帆风顺。然后，拨通了菲的电话。菲离这里大约有十分钟的车路。他想，就在门口等吧。他今天穿得很整洁，但随便，仿佛会见一般朋友那样。若不是酒店的所有人爱拿有色眼镜看人，他还随便些。他生性不爱修边幅，也喜欢别人自然、真诚。反正现在无所事事，他在揣度：菲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呢？还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如果浓妆艳抹，怪里怪气的，这顿饭就是告别宴。他继续往下猜测时，一辆面的嘎的一声停靠在门前。一位高挑的中年妇女身着白色衬衣，灰色牛仔裤从前车门下来。他一眼就认出是她。他走上前，作了个请的手势。她说，今夜本来有事来不了，但你盛情难却。她白皙的脸上流露出端庄、持重，让他不得不相信她的话。他看了看她，暗暗的想：她也是不注重打扮的，好，有共同爱好。

　　他走在她的旁边，乘电梯上楼，来到一帆风顺包间。此时太阳刚下山，外面还是白天；但窗户罩上了粉红色的落地窗帘，壁灯又泛着融融的光，小小的房间里如同深夜的睡房了。服务生端来菜谱，让他点菜。他问她，你不愿意吃什么？

　　她说，随便。秦勤就随意安排了三菜两汤。

　　他说，喝点酒吧。

　　她说，嗓子不好，以后再喝。他只好要了一瓶玉米羹。

　　服务生出去后，带上门。电视里早就播放着甜蜜蜜的轻音乐。这种气氛实在令人销魂。他们情不自禁的交谈起来。彼此谈了些自己的过去，又相互倾慕。然后，谈到工作、身体、爱好、孩子，谈到那次他的冒昧造访。直到服务生进来才停下来。虽然彼此第二次见面，但通讯交流早已让他们不再陌生，活象一对老情人。

　　服务生极有礼貌的说：你们慢用，有事招呼一声。她出门后，他们边吃边聊，十分的快活。有时过于兴奋，他真想过去吻她，真想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按倒在柔软的沙发上得到她。她的脸上也是红扑扑的，进屋时的矜持不见了，时不时偷偷看他。

　　但他们没有那样，都抑制住了自己的冲动。秦勤想，我们的目的不是一时快乐，我们要永远牵手。我对她爱得发狂，但并不很了解；我对前妻恨得咬牙，但我时常担心她的遭遇；我对女儿没有亲自照料，但在她读书的关键时期，我要牺牲自己，以她为中心的。如果轻易去爱，我怕伤害更多的人。我们时代的婚姻悲剧就因为许多男女喜欢感情用事，遵循只要爱过就够的所谓生活真谛，忘却了家庭、社会责任。感情看起来丰富多彩，人性得到充分张扬，可是结果呢？带给他人的是沉痛、绝望。

　　菲见他沉默不语，不吃不喝，奇怪地问：我刚才说错了话？如果无意间伤害了你，请多多包涵。

　　秦勤从沉思中惊醒，连忙解释道：没有的，我是想……。他欲言又止。菲倒犯起疑来，追问：有什么说不出口吗？那就不要强人所难，不要强迫自己了。我们还是喝一口吧。

　　他们喝口玉米羹后，他把刚才的所思所想告诉了她。原以为她笑他迂，想不到她站起来，向他敬了杯饮料。她喝完，坐下来，长叹一声，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这样做，多好哇！他看她的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感伤。仿佛人也一下子变得沧桑多了。自己不禁也伤感起来，心好象隐隐痛着。

　　就在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看了来电，赶忙接听。是吗？我马上赶到。她告诉对方；又对他说，单位有位职工家属与老公吵嘴，喝药寻短见，正送往医院。我得赶去。今晚谢谢你，有时间再聊。望着菲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感到一种失落。他真想挽留她，但从她的语气里，他感受到一种责任感，是的，是领导对职工的关怀与义务。于是，起身相送。服务生不知什么时候幽灵般出现在身边，对他说，先生，请买单。他脸一阵发烧，一种在恋人面前被人侮辱之感狂袭心头。这是他就任站长以来首次碰到的，他十分尴尬。但马上镇静地告诉她，好的。我送送我的“爱人”就回。

　　那怎么行。酒店有规定，结完帐，才能走人。她刚才微笑的脸上布满专横。秦勤有些气恼的说，我不是签单吗？

　　呵，签单？那是你当站长时的权力。现在还有效吗？

　　秦勤大为惊诧，嗬，真是信息灵通！真是墙倒众人推，真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真是势利……

　　这一切，菲看在眼里。她连忙说，钱带得不够吗？我先垫付，下次请客时还我，可不能赖帐啊。说着，从黑色背包里掏出钱夹。秦勤的窘态被她的话逗去了一大半。忙醒过来，掏钱买了单。他们一同步入电梯，下楼。菲一改来时的持重，主动同秦勤聊些笑话。他们走出大酒店后，他拦了辆的士，把她送上车，自己离这儿不远，晚上无事，便荡荡路。

　　夜笼罩了整个白天，灯光把黑夜又照得如白昼一样。秦勤边走，边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心底有说不出的感慨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