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空气。

　　温湿冰冷的环境。

　　窒息。

　　孤独。

　　绝望。

　　窗帘被风兜起，重重得甩向一边。

　　凌乱的床铺。

　　打碎的相框。

　　零星的碎玻璃散落一地。

　　如果我依旧爱你，你还会爱我吗？

　　如果我不肯放你走，你会留下来吗？

　　如果我真的离开你，你会开心吗？

　　布布轻轻推开房门，一眼看见蜷缩在角落的霍延。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倚着床垫，身边滚落若干酒瓶，多得让她没有办法辨认。

　　“霍延……”

　　布布手指嵌进手掌里，被眼前的霍延吓住。

　　霍延抬头，眼睛里充斥着满满的血丝，暗红色的嘴唇像是浸没在血液中一般。

　　房间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孤独的身影，伫立。

　　“霍延……你别这样。”

　　“我？”

　　霍延试图站起身来，可是僵硬的身子根本无法动弹，跌跌撞撞地摔回原地。

　　#####

　　一大早，沈依婕收拾好了凯季去公司要带的文件，放在书房桌子最显眼的地方。

　　放下文件的一刻，手指触及书桌上始终直立着的相框。

　　她轻轻翻转相框，对着相片中的她和凯季微笑。

　　结婚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每日每夜都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夜晚像个小孩一般将手臂抱在胸前入睡，看着他清晨惺忪着睡眼亲吻她的额头，看着他中午急赶回家跟她一同进餐。

　　她低头，将左手轻轻抚上小腹。

　　一个小小的生命正悄悄孕育。

　　前几天，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已经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她记得，当时她是多么的高兴，多么的兴奋。

　　紧握着她的凯季也惊喜的颤动，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

　　爱情的硕果，终于盛放。

　　沈依婕将相框放回原处，回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她感到干呕的恶心，她伸出手捂上嘴巴。稍稍平复后才站起身来，轻轻的微笑，抚摸着小腹自言自语：“宝宝，你可真淘气。”

　　“又让妈妈难受了吗？”

　　凯季走进房门，紧张而又温柔的从沈依婕身后抱住她的身体，双手放在她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

　　“起来了？睡得还好吗？”

　　沈依婕微笑着抱住凯季的双臂，侧着脸凝视他。

　　凯季刚刚起床，简短的头发还有些蓬乱，零散地遮住他的额头，身上混淆着沈依婕的体香，慢慢地飘进空气里。

　　他俯着身子问她的脸颊，将她的身体紧紧地抱在怀里：

　　“睡得很好，就是一睁开眼不见你就心慌。”

　　凯季小孩子气地将头埋进沈依婕的脖颈里，贪婪的呼吸。

　　“都是快当爸爸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沈依婕嬉笑着埋怨。

　　凯季抬起头，望着沈依婕：

　　“是吗？那我看，还是不要把他生下来了，免得到时候你嫌弃我。”

　　“你敢？！”

　　沈依婕瞪着眼睛撇撇嘴。

　　凯季失笑，耸耸肩膀：“夫人，我哪敢啊！”

　　沈依婕笑着拍拍他的手臂：“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啊？”

　　“没有啊，是真心的。可是，你可不许生下他就不理我了啊！”

　　“幼稚。”

　　“什么幼稚啊？”

　　“像小孩子一样，看来以后我得照顾两个小孩子了。”

　　“再说我是小孩子？”

　　“小孩子。”

　　“再说？”

　　“小孩子！”

　　“好啊，看我怎么罚你！”

　　凯季奸笑，扳过她的身子，吻下她的唇。

　　沈依婕轻轻地推他，挣扎着脱身，好不容易站住脚步，手机震动起来。

　　她用一只手握住凯季的手臂，以防他捣乱，一只手按下接听键：“喂？”

　　“依婕，是我。”

　　布布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边传来。

　　“布布？”

　　“我……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说……”

　　沈依婕放开凯季的手臂，转过身子，将手机放在离凯季较远的一只耳边：“什么事？”

　　“依婕，霍延病了。”

　　“……”

　　好久没有提及的名字。

　　依旧熟悉。

　　“他……医生说是酒精中毒……”

　　沈依婕机械式地关掉手机，却失手掉落在地。

　　凯季站在一边，看着她恍惚的神情，俯身捡起手机塞进她的手里，轻轻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怎么了？”

　　沈依婕茫然地抬头，眼神空虚，像是失明了一般流离：“布布说，霍延病了。”

　　凯季紧紧地闭起眼睛，垂下额头，思索半响。

　　他猛然抬头，坚定地望着沈依婕，拉起她的手走出去。

　　“去哪？”

　　“去找霍延。”

　　就让我再赌一次，赌你心里还有我的存在。

　　也许，我会输的凄惨，但是，却依旧不想让你终生遗憾。

　　#####

　　医院白色的墙壁，浓重的药液消毒味。

　　沈依婕扶着凯季，感觉胃里不停地翻腾。

　　凯季回头凝视着沈依婕苍白的面容，却依旧急切地摸索前进，心里不免升起阵阵酸气。

　　难道，就算嫁给我，都没办法让你忘记他吗？

　　沈依婕按照布布的通知，来在病房外。

　　微白泛黄色的木质房门，隔着长方形的窗口，她靠着门框望向病房里。

　　浅绿色的病床上，霍延安详地闭着双眼，白色的被子盖住他的身体。

　　他的嘴边带着氧气罩，右手腕处输进白色的药液，旁边的心电仪器发出“滴滴”的响声，一声声回荡在空旷的病房里。

　　是那种分明的心痛，深深地刺进她的心肺。

　　亦刺伤了凯季。

　　她轻轻地推开房门，走到霍延的身边，全身笼罩着忧郁的气息，逼迫得凯季无法靠近。

　　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无能的人，除了让沈依婕留在身边，便别无他法。

　　沈依婕伫立在床边，凝视着霍延苍白失血的肤色。

　　短短的一个月，他消瘦了很多，整个人的骨骼都清晰可见，皮肤深深地嵌进骨缝里。

　　“怎么会这样？”

　　沈依婕的目光仍然未曾离开霍延，布布站在一边拉起她的手：

　　“自从你结婚后，他就不停地喝酒，就……”

　　又是因为我吗？

　　是因为你真的不想祝福我吗？

　　是因为你真的不想离开我吗？

　　清风拂过她的脸颊，吹干了她的泪痕。

　　空气中携带着她满满的忧伤，盘旋。

　　沈依婕蹲下身子，不自觉地伸手抚摸霍延的脸颊，眼泪砸下来。

　　沉默。

　　死寂。

　　布布站在一边不停地坠泪。

　　沈依婕握着霍延的手，凝视着他。

　　凯季，他轻轻地回转身体。

　　输了，输了吗？

　　是不是再也无法翻身了。

　　即使是用婚姻困住她，也不行？！

　　不行！

　　她不爱他。

　　真的不爱。

　　她一直不曾忘记的只有霍延，没有他。

　　凯季蹲下身子，拍拍沈依婕的肩膀，沙哑的开口：“依婕，我们回家好吗？”

　　哪怕算是最后的挣扎也好。

　　她摇头。

　　“你先回去吧，我想留下照顾霍延。”

　　声音很小，很轻，却如此锋利地刺进他的胸膛。

　　“好，好，你照顾他。”

　　凯季站起身来，说出的话有些失魂落魄。

　　你照顾他。

　　我离开！

　　他转身走出房门，背影孤傲。

　　沈依婕听见关门声，回首看着凯季消失在门后。

　　对不起，凯季！

　　我们是有一辈子的。

　　可是，我不能欠霍延。

　　#####

　　两旁的树枝摇摆，发出沙沙的响声，刺耳。

　　凯季独自驾驶着汽车在公路上疾驰。

　　他打开了车顶，耳边穿行过凛冽的寒风。

　　……

　　“你先回去吧，我想留下照顾霍延。”

　　……

　　呵！

　　凯季苦笑，用力转动方向盘，车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离开吗？永远离开她的世界吗？

　　她是他的。

　　可是，

　　她爱他吗？

　　急刹车，凯季的身体重重地向前栽。

　　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她从未说过，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