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婚纱。”

　　沈依婕突然别过脸去，走到凯季的身边挽起他的手臂，将视线深深地藏进凯季的身后。

　　不知从什麽地方飘进一阵清风，寒瑟的旋转，抵触到霍延的内心，他不自然地闭闭眼睛，纤长的睫毛遮住悲伤的瞳孔，慢慢地渗进心里。

　　凯季伸手揽过沈依婕的肩膀，感觉她的身体在颤抖，他的心也随之恍惚。

　　到底是什么，让你我之间有了无法逾越的深渊？

　　凯季抱紧沈依婕，抬眼看向站在一边的霍延，紧紧地抿了抿嘴唇，尽量平静地开口：

　　“婚纱就用这一套好了。”

　　沈依婕惊愕的抬首，疑惑地凝视着凯季镇定的眼神：

　　“可是……”

　　“没关系，父母那边我会去说。”

　　凯季拍拍沈依婕的肩头，微笑着说。

　　“可是，那是你爸妈送我的第一份礼物啊。”

　　“真的没关系的。”凯季深深地望着沈依婕，目光温柔。“更可况，结婚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开心，没有遗憾。”

　　沈依婕伸手环住凯季的腰际，将头偏靠在他的胸前。

　　总是这样，让她感动。

　　凯季心头一颤，睫毛轻挑，抱住沈依婕。

　　其实他的内心真的很恍惚，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只能尽力维护她。

　　这就是他爱的方式吧。

　　或许是在他们对视的时候，或许是在她选择离开他时，或许是在更早以前吧。

　　他早已知道，幸福很脆弱，像是剔透的琉璃，又像是出现的梦魇，包裹着他。

　　也许，选择的权利应该给她。

　　霍延低着头，站在一边，看着阳光从自己稀疏的发梢间映照到地面上，笼罩着浓重的忧郁。

　　“去收起来吧。”

　　凯季将婚纱重新装进盒子里，塞给沈依婕。

　　沈依婕抬眸，眼睛里蒙上一层淡淡的晶莹的水气，恍若隔世般恍惚。

　　她接过婚纱，走上楼去。

　　凯季望着她离去，霍延亦然。

　　直到确定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处，凯季才转过身，倨傲地望向霍延，像是瞬时没有了感情一般冷漠。

　　“你还爱她，是吗？”

　　霍延回头，对上他的眼睛，然后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他轻挑嘴角，露出一抹无奈而又嘲弄的笑容：

　　“你说呢？而且，我绝不比你少爱她。”

　　“你放弃了吗？”

　　“不然呢？”霍延苦笑，眼中照起朦胧的雾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选择和你结婚，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对她，让她爱上你。”

　　凯季失笑，走近霍延：

　　“你的意思是她现在不爱我？”

　　“最起码，没有像爱我一样爱你。”

　　霍延笑着，笑容妖娆华丽，仿佛要在一瞬间消散尽他所有的美丽，骄傲地娇艳着。

　　他转身离开，轻轻旋转，走出门外。

　　只留下凯季一个人。

　　凯季的拳头被握的很紧，手背上暴起青筋，骨节处泛起白色。仿佛整个人快要崩溃一般，心中感到绝望的空虚。

　　#####

　　婚礼如期举行。

　　四月的天依旧映照着偌大的地面，路边偶尔泛起的点点水花，犹如繁星一般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似乎也在庆贺这盛大的典礼。

　　墨绿色的落地大窗下。

　　沈依婕坐在休息室里，面前是刻着繁华花纹的化妆桌，她透过雪亮的镜片，可以看见自己模糊的样子。

　　如若隔世一般。

　　温顺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将她的侧脸笼罩在光明中。

　　耳垂边的白色八角钻石耳钉反射出晃眼的光线。

　　轻挑的眉宇间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她看着自己。

　　浓黑的眉毛，淡淡的笼上一层银白色眼影。

　　纤长的睫毛停滞在空气中，遮掩住眼神中莫名的情绪。

　　高挺的鼻梁。

　　微凸的颧骨。

　　淡粉色的润唇。

　　尹小雅从房间的另一边走过来，站在沈依婕的身后，俯下身子看向镜子：

　　“怎么样？很紧张，是吗？”

　　“嗯。”

　　沈依婕轻轻地低下眼帘，感觉到阳光抚摸着她的脸庞。

　　尹小雅笑笑，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

　　“没关系的，你真的很漂亮。”

　　沈依婕站起身来，两只手微微拉起婚纱的裙摆。

　　婚纱是霍延亲自制作的，连针线都那么细腻，沈依婕穿上它，突然有一种温馨的感觉。

　　“还有这个。”

　　尹小雅追上来，站在沈依婕的面前。

　　沈依婕低头，眼神触及那条银白色的白金项链。

　　自然流畅的曲线，大约一厘米宽度的项链，渐渐圆滑成一个六棱形吊坠，淡淡的六芒星图案若有若无。

　　“大学时候想你，设计了这条项链，现在送给你，让它祝福你吧。”——霍延。

　　沈依婕怔怔地望着项链，竟然没有了上前接过的勇气。

　　“时间差不多到了。”

　　尹小雅认真地帮她佩戴好，深深的望着她，催促她。

　　沈依婕盘起高翘的发髻，碎花层落的雪白头纱一直拖到腰际，及肩的萦绕。

　　美得绚丽。

　　尹小雅将沈依婕交给沈父，站在她的身后，静静地看着她被一点点带上礼堂冗长的深红色地毯。

　　婚礼十分盛大。

　　凯季请来了几乎所有的朋友、同事、亲人，他站在礼堂中央迎接他们，眼底潜藏着一抹明显的喜悦。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全世界宣告，这一天后，他就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

　　高挺的礼堂，墙壁上五彩的壁灯，正中央悬起的偌大吊灯。

　　幽雅庄严的乐曲。

　　她踩着柔软的地毯，手腕着父亲的手臂，面前罩着隐隐绰绰的面纱，头顶着银白色王冠。

　　一下。

　　一下。

　　一下。

　　走近他。

　　走向未来。

　　走到幸福。

　　婚纱长及足踝，前幅裙用直线剪裁，后幅则缀上另一幅拖地的裙摆。

　　她走在红地毯上，拖地的裙摆也在地毯上徐徐而过，恍若天仙般的风姿。

　　镂空的蕾丝花边、缀有小碎花的透明褶皱、多层次的宽松裙摆、曳长的头纱。

　　轻轻飘扬。

　　永远。

　　永远。

　　永远在你身边。

　　繁杂的手工缝制加上精致的手工绣花。

　　法国宫廷式的婚纱。

　　她感到莫名的晕眩。

　　是那些往事……

　　那些过去……

　　那个明媚的午间，她第一次遇见他，倒在他的怀里，长发散落在他的臂弯。

　　第一次抱起她，吻下她的额头。

　　原来，他们已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

　　像是开封的酿酒，香气扑鼻而至。

　　沈父将她的手轻轻交到他的手里。

　　隔着象牙白色的长臂手套，她的手，他的手，紧紧相握。

　　永远不要放开！

　　凯季俯身凝视着沈依婕，心跳加速。

　　“我的新娘，你是最美的。”

　　她微笑，脸颊泛起淡淡的红霞。

　　就这样。

　　把一辈子，交给面前这个男人。

　　他们走到神父面前。

　　庄严的十字架上，神的光芒笼罩全身。

　　像是打出的两束暖光，紧紧地将他们映照着。

　　“凯季先生，你愿意娶沈依婕小姐为妻吗？一辈子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的濒临。”

　　凯季握着沈依婕的手，放进手心里。

　　“我愿意。我愿意！”

　　“沈依婕小姐，你愿意嫁凯季先生为妻吗？一辈子照顾他，爱护他，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直到死亡的濒临。”

　　*****

　　“感觉自己好幸福，好想就这么一直躺在你怀里不起身，永远都不。”

　　“那就永远不要分开。”霍延抚摸着沈依婕的脸颊，语气温柔地像是清晨的微露，“相信我，我会一直都在你身边的，直到你厌倦了。”

　　“哈，是吗？”沈依婕失笑，“那你可就惨了，我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厌倦的，那你岂不是要陪我一辈子啊。”

　　霍延轻轻微笑：“你要把你的一生都交给我？”

　　“嗯啊，不过我可不好养。等我们都老了，我要你经常背我上山来，然后看日出、看夕阳、看星星、看月亮。”

　　“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行。”

　　沈依婕迎着霍延宠溺的眼神，傻傻地点头：“那——你会一直都喜欢我吗？”

　　霍延深深地望着她：

　　“当然，我会一直都只喜欢你一个，永远都在你身边。”

　　沈依婕撑起身子，兴冲冲地抱住霍延，咯咯地笑：

　　“好啊好啊好啊，霍延一辈子都在依婕身边啊！！！”

　　霍延松开她，望着她，大声说：

　　“是啊是啊是啊，霍延一辈子都在依婕身边。”

　　“我就知道。”沈依婕眯着眼睛，把头伸到霍延的脖颈处来回的蹭。

　　霍延扶起她的身子，深深地凝视她，然后轻轻吻上她的双唇。

　　*****

　　烟雾缭绕。

　　晨曦。

　　阳光。

　　*****

　　“让我祝福？让我祝福？哈。”

　　他苦笑，口口声声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后退的脚步变得艰难，像是绑着千斤钢筋，不能自如。

　　阵阵的风掠过他的脸颊，即使温暖的空气在接触他的一刻也化为利刀，深深地刮切他的肌肤。

　　沈依婕抬头望向他，淡淡的黄昏慢慢罩住他无助的身影，隐隐绰绰地斜照下几丝光斑，射在地面上，每一下都好像是刺进她心里一般疼痛。

　　“霍延……”

　　沈依婕握紧拳头，轻轻地低唤他的名字，眼睛里泛起泪水，四射出殷红色的光芒。

　　霍延站住脚步，缓缓地抬头，深黑如潭的眼眸狠狠地望向沈依婕，带着掩饰不住的憎恨和绝望。

　　他深深地咬住嘴唇，伸出右手用力按住左胸心脏的地方，他感觉那里就像在慢慢腐烂一般，让他无法克制。

　　“你……真的希望嫁给的人……是……凯季？”

　　绝望。

　　希望。

　　他没有奢望她会否定，只是希望，哪怕她只是稍稍的犹豫而已也好，至少让他知道，她的心里是喜欢他的，她是没有忘记他的，她嫁给凯季是迫不得已的。

　　凛冽的寒风划过空气，像是重音的大提琴拉出的悲伤D大调，充斥着，盘旋着。

　　“是。”

　　*****

　　忘了吗？

　　是吗？

　　对上凯季温柔的眼神，沈依婕恍若迷离。

　　为什么？

　　为什么？

　　爱……他……

　　“我愿意。”

　　轰鸣的掌声。

　　喧闹的呼喊。

　　她抬眸凝视他深黑色的瞳仁，深邃。

　　破碎了。

　　只在一瞬间。

　　银白色的项链脱离她的脖颈！

　　盘旋。

　　落地！

　　……

　　“我祝福你。”

　　“现在送给你，让它祝福你吧。”——霍延。

　　……

　　她惊慌地伸手，摸到自己冷若冰霜的脖颈。

　　幸福？

　　爱情？

　　心里什么东西破灭了。

　　夹杂着繁杂的思绪。

　　……

　　“让我以后一直照顾你。”

　　……

　　凯季俯身亲吻她，巨幅华丽下，宛若天使。

　　霍延轻轻招手，转身离去。

　　……

　　沈依婕揽着凯季的身体，轻轻地回吻。

　　血红地毯上，银白色光泽的项链，依旧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