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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李家富种的五亩田,共收了一千一百斤谷子,街上相同数量的有的比他多收了三百多斤,李家富心里明白,除了自己有点技不如人以外,缺肥是一个主要原因,湘南县有句俗语:“呷哒咯窝屎,穿哒咯窝屎,冇得咯窝屎,就要饿个死。”李家富本来人少,茅厕里也就比别人少,看到人家的田间每丘都要在田里打五六个肥料凼,凼里用猪牛粪,沟凼淤,人粪尿,那池子里至少要盛二十多担肥,一般的人家大清早就有小孩或老头到四处捡拾猪屎狗屎鸡鸭鹅粪倒在里面,壮劳力则到山沟地头刨些草皮,堆积沤制发孝,过了几个月,等到春耕时节,把池子里的肥料一摊开,把种子一撒播,那秧苗在田里的势头眼看就不一样,这种家肥肥效长,成本低,只不过是要时间,要细致周到,这些事情李有根都很少做,有些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做,李家富没法子,只好自己做多少算多少。 李有根收割时还是忙过一阵子的,那正是酷暑的八月,太阳在空中挂着,活像一把火,不抓紧时间把谷物抢收回来,一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而且那时分每家每户都一样,除了吃奶的孩子和不能动弹的八十岁老人,没有一个闲着,请人都请不到。李有根和父亲抬了个大禾桶,搁在田墈上,人便开始割禾,他那长长的身躯像沉甸的禾苗一样弯曲,割着割着,似乎折断的腰杆,就不想再直起来,打谷穗的时候,站立得又不想弯下去,一弯一伸,钻心地疼痛。那些劳力多的人家,恰如一个戏班,割禾的,递禾穗的,打谷子的,捆稻草的,送水饭的,嘻哈打骂跑龙套一般,很快就过去了。李有根同父亲辛苦了半个月,终于把田地的活儿忙完,那一个时期,李有根看到自己身上的皮肤竟成了几种颜色,黑色的,褐色的,白色的,像鱼鳞,像蚯蚓,像蝉翼,一层又一层。 秋收过后,李有根在贫协主席那里拿了一张条子,是全年给李有根的误工补助费,每月十二斤大米,到十月底共补一百四十四斤,还发给了一套布衣服,一双鞋子,一只牙膏,一条毛巾,这是李国梁吩咐的,说是上级文件有关于这方面的规定。使有根感到为党和人民做工作既轻松又值得,在两项比较之下,他发现帮公家和集体做事,吃饭也不要自己掏钱,主要是不象干农活那样受累,下死力气,更没那么疲惫不堪。那次去县城开会,刚一报到,负责登记的姑娘就发给了他三元钱,早餐是吃自己第一次才认识名字的馒头,中餐和晚餐是乡下过节都少有的三菜一汤,晚上还看了电影,睡的房间也是从未见过的,温暖、舒适。那三天给李有根的感觉真的象是神仙过的日子,回到米市桥后,李有根逢人就说,兴奋了两个月。 到了十一月份,湘南的天已完全开始冷下来,早上,田间里结了一片白白的冰霜,寒冷的空气里,风如刀刃一般锐利,李家富又去田间忙活,裸露的两只赤脚和一双手冻得通红,不知是麻木了,还是不在乎,他照常做他的事。 李有根和杨孟春到县里去参加互助组培训班学习,那天有根从县城回来,看到李家富从田里回来挨冻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啥滋味,在参加学习前,有根就动过至少卖掉一半田地的念头,他觉得凭他父亲的力气要种好五亩多田地是很艰难的,而累死累活一年到头才七百斤大米,远远没有自己在公家得到的补助粮轻松,如果卖了一半的田地,父子俩就不用这么累了,这次学习回来后,他更加坚定了这个念头,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同里家富一说,李家富开始还不同意,李有根就说他:“你不要死脑筋好不好,信我的话决不会错。”李家富敖不过,只好照有根的意思做了。 李有根很快按一亩田换六百斤谷子的条件分别跟两户人家成交了二亩七分田,这种价位在一般人看来有点“崽卖爷田心不疼”的味道。一九五三年秋,当县委派人来米市桥搞统购统销的时候,由于李有根家只有二亩三分田,他们家的任务定得最低,这是有根先前没想到的。 不久,在上级搞互助组的号召下,剩下的田地全部入了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