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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河堤上一字排开的大杨柳,垂着柔媚新绿的长条悠悠地飘动,一半遮在堤岸,一半拂在水面。夜幕降临时,那一缕缕的艾烟就升了起来,米市桥人喜欢白天就把附近山间地头的艾草,割来让太阳暴晒,一到傍晚时便在河堤上每隔四五丈点燃一堆,把薄薄的石片压在上面,让其慢慢的燃烧,灭蚊驱虫,为黑夜做准备。吃了晚饭,男女老少就会把各家各户的门板、竹床、躺椅、草席等五花八门的纳凉工具,支架在河堤上,端着茶杯,摇着蒲扇,或人字样、虾公样地躺在那里,让清风轻拂面颊和肚皮,呼吸水上的湿润,享受树荫的凉爽,是这朴素的乡村里夏日一道古老而美丽的风景。 最惬意的是听长者讲那些鬼怪神侠、通灵狐狸、和尚尼姑等一些幽雅有趣的故事,以及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那些耳闻目睹的花边新闻,女人们常会在下半夜鸡叫头响的时候被男人促回家里,前车之鉴是夏仁爱的老婆在河堤的门板上纳凉时,万万没想到半夜三更迷迷糊糊地被人做了,竟没人认账。事后才知道,原来那晚上夏仁爱因为舍不得丢掉两块将烂的西瓜,就把它吃了。谁知半夜拉起肚子来,到第三次上茅厕的时候,就回家自己弄了个偏方吃了,重新回到门板上纳凉,夜深人静,一个人睡不着,就爬到老婆身上来,没料到老婆竟半睡半醒地说了一句“你刚刚做了,怎么又来,还让人睡不睡觉?”夏仁爱很是诧异,用手摸那想进去的地方,果然是黏黏湿湿一大片,忙申辩说:“我是没做的,人家已上三趟茅坑了。”老婆想着刚才明明是男人在身上伏着做,只因自己白天打禾实在太累,便张开两腿应付着,没想到老公还反脸不认了,心里来气,就侧转身子把他掀了下来,嘴巴嘟咙着:“我才懒得理你,除了你这不要脸的还有谁?”夏仁爱就动怒了,性急得一把将老婆拖了起来,非要她说清楚,女人本来极受委屈,见男人如此不讲道理,也不让他,两口子各自背了天大的冤枉,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大吵大闹,鬼哭狼嚎一般,河堤上的人都被闹醒了,男劝男,女劝女,等大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便哄然大笑,夫妻俩都快四十的人了,儿女五个,虽则羞愧难当,也稀里糊涂地过了。 这几天大户人家都不来纳凉了,人们七嘴八舌的话题都扯到这方面来: “你们晓得吗?湘南县最大的地主要数正同乡的易三麻子了,工作组从他家搜出的一张《田连阡陌图》,就有田地三千多亩,一千八百多丘,和我们这里的地主比起来,真的是大巫见小巫了。” “我也听说了,他们家的金砖、银元、手镯、耳环,几代人都用不完,娶了五房姨太太,分东南西北中五间厢房,每一个晚上轮一个,来回着睡!” “据说那家伙每餐都是山珍海味、鱼翅、熊掌,穿的是长袍马褂、绫罗绸缎,盖的是真丝、虎毯呢!” “五坳乡的大财主那把斗,别人家的斗,每斗装十升,他家里的每一斗要装十一升,一石要多装一斗,每一年收租谷三千八百多石,用那把大斗收租,一年要多收三百多石稻谷,那家伙的剥削是最阴的了。” “最耍猾的要数老鲇拐子李松林了,他在长沙做生意时,得到一本土改划成份的小册子,将政策背得滚瓜烂熟,农会和工作队硬要划他为地主,他说自己第一没管义仓,第二没管祠堂和庙宇公堂,第三没请长工雇工剥削,虽有良田三十多亩,出租大部分,说是经营生意,他说他也参加劳动,只是农忙时才请短工,按政策算不了剥削,最后划成小土地出租,按人平均,其实比夏仁义家还多。” “东乡有个大财主叫周万夫,金银不计其数,曾经有个看相的人到他家里一看,见了一个端盘子的丫环从身边一路走过,就对众人说:咯一家大大小小上百号人,没有哪个的八字比这个丫环的福气好,大家都是吃她的一碗饭,这个妹子肚脐下的一根毛围腰有三圈。这话传到周万夫耳朵里,顿时恼羞成怒,一气之下就把这个丫头一脚踢死了。那个时候哪个姓氏的姑娘受到伤害死了,哪个姑娘的娘家就要召集族人到他家去‘装祸’,可丫头死了,随便哪个姓的人都可去‘装祸’,因为丫头从小就卖到人家,没有娘家了,于是所有的人都成了娘家,人们一群群,一批批地涌到周万夫家里,杀猪宰牛,大吃大喝,长年累月,马死不得安宁,又吃官司,没过多久,就把他家全部败光,不然的话,又是一个大地主了。” “田尾乡有个廖疤子,既是地主,又做土匪,还当了乡长,出门三声炮,后面还跟随一群乡丁,威风凛凛,养家兵五六百,抽粮纳税,无恶不作,他在镇中建有一座五层塔型的高楼,专门是用来在赶集时看景色和妇女的,当地稍有几分姿色的少妇少女,只要被他看中,没有一个能逃出手心的,去年被解放军镇压时,减租反霸清匪工作组从他家里搜出了十六支步枪,五千多粒子弹,后来用禾桶罩着把那家伙枪决了。” 。。。。。。 听的人有些害怕,小孩摸着大人的耳朵,女人就将腿架在男人身上,人们悠闲地凝视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朦朦胧胧地进入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