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你不能再刺激你的老婆了。”一位医生说，“她怀孕了。怀孕的女人，最需要关爱，最需要心平气和。……唉，年轻夫妻就是不能互相忍让。”这位医生叹了一口气，好像类似这样的小夫妻他见多了。

　　“知道了。我会的。”欧阳宇低声回答。心魂已经出窍而去了。

　　自己要当爹了？自己有资格当爹了吗？自己才是大一学生，如果当爹了，前途怎么办？漫长的人生怎么办？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把这个孩子打掉！”欧阳宇咬牙切齿，下定决心。“等小芳醒过来了，我一定要跟她说清楚：这个孩子不能要！！！”欧阳宇心里盘算着：无论是哄也好，骗也好，逼也好，迫也好，一定要想尽办法把孩子拿掉。现在自己勉强才二十岁，就当爹了，这真残酷！最重要的，孩子生出来了，自己就被小芳这颗藤缠住了，再也不可能在大学里浪漫了。只要没有小孩，自己想什么时候甩掉她，就可以什么时候甩掉她，无凭无据，无根无源，谁能说自己不负责任？

　　欧阳宇很吃惊自己的想法。不管怎么说，小芳毕竟与自己青梅竹马，从小长大，而且对自己爱得深沉，无怨无悔，自己怎能有这种“甩掉她”的想法呢？难道自己真的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吗？难道说，男人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是一根爱新鲜的贱骨头吗？？？

　　欧阳宇弄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对小芳确实有些怨倦了。那种怨倦来自内心，不知不觉，就像是天生的一样。其实，他知道，他与小芳当初是两情相悦互相倾心毫无芥蒂的。所有所谓的怨倦，都是与小芳同居久了，没有新鲜感了而引起的。

　　小芳还在沉睡着。欧阳宇不敢离去。

　　他随意拿起床前的一本杂志，胡乱翻开来看。

　　一段文字进入他的眼帘：

　　“有个人很富有同情心，看到一只蝴蝶拼命挣扎想冲破茧的束缚，就帮了个忙，轻轻地解开茧丝使其露出一个缺口。

　　蝴蝶得到解放，从茧中出来振翅欲飞，然而却飞不起来。这位富有同情心的人所不知道的是，只有经过挣扎破茧而出，翅膀才能变得强壮，可以飞翔。这只蝴蝶短暂的生命只能在地上度过了，它从未尝过自由的滋味，没有真正享受过生活。”

　　他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这只得到解放的蝴蝶。

　　因为自己得到小芳生活上的大力资助，所以自己没有能直面生活中的困难。自己养尊处优，乖乖地呆在小芳温柔的怀里，没有茧的束缚，没有挣扎的痛苦。自己的磨难经历被小芳剥夺了。

　　这么想着，欧阳宇竟觉得，小芳不是自己的恩人，而是自己的罪人。

　　“说什么忘恩负义！其实是你害了我！”欧阳宇看着沉睡的小芳，心里得出了一个与小芳完全不同的结论。这个结论让欧阳宇异常兴奋。

　　“宇哥，不要走！不要走！”小芳突然嚷叫起来。她的两手在空中挥舞着，似乎在拼命地抓住什么。她在做噩梦呢。

　　“我在这呢。”欧阳宇极不情愿地抓住小芳的手。

　　终于，小芳从噩梦中苏醒过来了。

　　“宇哥，我求你了，不要离开我，好吗？”小芳一面哭泣，一面抓住欧阳宇的手不放。

　　欧阳宇静坐着，像一尊冰雕一样。他想把自己刚才的结论说出来，但又害怕小芳再次昏迷过去。他选择了沉默。

　　“宇哥，我注定是你的人了。你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愿意，只要你不嫌弃我。”小芳如果能站起来，肯定跪在欧阳宇的面前了。她苦苦哀求着。

　　“那好，你先给我把孩子拿掉。”欧阳宇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小芳无力地问。

　　“你知道，我现在是个大一学生，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如果你真的为我的前途着想，你应该把这个孩子做掉。”欧阳宇开始了他的哄骗计划了。

　　“好，为了你，我愿意拿掉这个孩子。”小芳看到了一点希望。

　　“你不反悔？”欧阳宇高兴地跳了起来。

　　“不反悔。”小芳依偎在欧阳宇的怀里，好像丢掉了的金条又重新捡回来一样。

　　“好，我马上去跟医生商量。”欧阳宇跑了出去。

　　小芳独坐在床上，凝视洁白的床单发呆。孩子！妈对不起你了！妈要和你的爹把你的小生命谋杀了！小芳摸了摸肚皮，仿佛感受到一个小生命正在肚皮里苦苦哀求，苦苦抗议：放过我吧？我犯了什么罪？生命的尊严难道就是如此脆弱吗？难道世界之大就不能容我一席之地吗？

　　想到这里，小芳禁不住放声痛哭了。